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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我所爱


1楼2013-08-23 22:19回复
    二毛是我大学同学,以前瘦得跟猴子一样。毕业出来就往人民警察的队伍里挤,混了个文职,天天坐在办公室给领导写文件,不出三年就肥的跟猪一样。
    我放下茶杯又戳了戳他的肚子:“你记住,是人民把你养出的一身肥膘。不要处处以人民为敌。”二毛坐起身,一巴掌打在我手上:“就你娃精明,别个都是猪脑壳。”
    我明白二毛的意思,他在单位里见过太多年轻漂亮的姑娘,因为各种事儿被抓起来了。人心隔肚皮,鬼都不知道有些姑娘以前是干嘛的。那年我29岁,该见的都见过了,不该见的也没遮住过我的眼睛。那段世间我特别的迷茫,总觉得自己碌碌无为,年少时偏飞的美梦,早就被自己打得支离破碎。我明白自己给不了任何人一段沧海桑田的爱情,但是我知道自己愿意跟谁同床共枕——就像海棠。


    3楼2013-08-23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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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见到海棠,在金沙西南财大的门口。那时候成都到处修路,四周都尘土飞扬。海棠就站在路边左右张望,长发翻飞,一脸静谧,真的就出落得如同风沙荒野中的一朵海棠花。
      我鬼使神差的靠边停在她面前:“姑娘去哪儿?”
      她拨开额头上的斜刘海,一脸的茫然不知所措。
      二毛当警察之后经常给我讲道理,其中一个就是“三句话骗到手的女孩儿,你都要小心。”
      可是我从来没骗过海棠。
      我俯身推开副驾驶的们:“野的士,坐不坐?”
      后来我问海棠,‘是不是你当时就看上我了啊,不然怎么会上我的贼船?’
      海棠坐在沙发上,剥她喜欢吃的枇杷,掐着火红的指甲,把黄色的皮一点一点撕开:“呸,谁看上你了,那是我赶时间。”她抬起头,轻轻抿了口琵琶,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


      4楼2013-08-23 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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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岁的海棠留着长发,会在我身边看我算账。那个夏天生意出奇的好,几乎让我膨胀到‘过不了几年老子就能比肩李嘉诚了’。可是海棠似乎从来不感兴趣,我偶尔抬头看她,一双眼睛静静的在我面前,像春夜里无声流淌的府南河,没有半点波澜。
        我问海棠,你不喜欢赚很多钱吗?
        她挺直着身子,双手放在板凳上,歪着头:“喜欢啊。”
        “可是我更喜欢你。”她看着我,双眸满是浓情。
        我毕业七年,做过很多行当,耳闻目睹过太多见利忘义,吃了肥肉还想喝汤奸商滑头,说谎吹牛逼都不用写草稿,张口就来。那时候我总是满腹疑虑,从不轻易相信谁,虚情假意太多,也绝不随便吐露心声。所以任你装得再好,我也就一副陪你玩的心态——包括海棠。在我看来,人生一路荆棘,再漂亮的姑娘也不过是尖刺丛中长出来的娇艳之花,我偶尔浇水,轻轻抚摸,却从未想拥之入怀,深埋入心。


        6楼2013-08-23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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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确定是否爱她,还是单纯喜欢她的安静善良,或者只是愿意跟她呆在一起?
          遇到乞丐她会掏钱,过斑马线要让着行人,车开快了会提醒我慢点,淘宝每月捐午餐计划,偶尔买个小东西给我。周末总爱拉我去府南河边喝茶,我那时候坐不住,屁股上像长了钉子,不是起来抽烟,就是踢河边的护栏。海棠从不管我,只是会偶尔起身,静静在府南河边站着,像我在路边初次见她一样。
          老天爷似乎总是爱给你开这样的玩笑,在你茫然无知的时候给你世间最好的馈赠,当你幡然醒悟时又让她消失的无影无踪。当岁月被时间的洪流无情带走,除了那些斑驳掉色的记忆和初见时的模样,还有谁能见证你曾经走进我的生命?


          7楼2013-08-23 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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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过了,换季的时候特别忙,忙着去南方跟厂家谈冬天的衣服,忙着找批发商要夏天的货款。一切办完,总觉得过了冬天,一百多万就能变成几百万。
            夏末的时候,孙瘦子给我打电话,说要往公司注资。他跟我合作多年,虽然出货不多,但是好歹有走一些量。那天约在金沙吃饭,孙瘦子说‘你有渠道,我在批发市场这边又有人,还有武汉的汉正街能出货,我们一起做。我只占百分之40的股份,一切你打理,我就投个钱,所以利润三七开,你拿大头’。条件诱人,我没有理由拒绝。
            小时候我在温江的东大街第二小学读书,每天回家都会顺着杨柳河走一段路,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拿着轮胎从河里漂回家。那时候母亲担心的太多了,骑车怕我被车撞,走河边怕我掉下去。
            每次回家她都问,‘又从河边过来的哇?’
            我抓着书包的背带,畏畏缩缩‘是啊。’
            ‘说了你多少次了,不要走河边上、不要走河边上,硬是不听嗦?万一掉下去,咋个办?要小心嘛。’
            “一个男娃儿,你管那么多搞啥子嘛。”父亲也总爱在旁边插嘴。
            他们不厌其烦来回唠叨,我听了26年。


            8楼2013-08-23 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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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业之后,我几乎一个月才回家一次。母亲三天两头打电话,但是每次都是那几句话,“你开车慢点哦;今天吃的什么啊;你耍朋友没有;什么时候结婚。要不要跟你爸爸说两句”而父亲似乎每次都会坐在电话旁边,每次也都隐约听到他重复那几句话:“好就好,好就好,不讲了、不讲了,他忙,他忙。”
              有一次我给家里打电话,是父亲接的电话,我们两人都楞了几秒,也不知道说什么,而他从拿起电话开始,竟然问了三次我吃饭没有。
              匆匆挂了电话,心里一股阵痛,像被什么抓了一下。
              而那些你未曾领会的爱,会在不经意间荡然无存。


              9楼2013-08-23 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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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年的冬天,父亲脑淤血一头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抱着骨灰盒回家那天,我和母亲一路无话。进了家门,母亲坐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看你爸爸连孙子都没抱到,你要是早点结婚…….你看你是自己找,还是我给你介绍….”母亲看着我,满眼血丝带泪。
                当时我百般推脱,找各种借口,其中一个就是“父亲刚过世,我那儿能结婚?”
                这事儿一拖两年多,母亲终于按捺不住了。有次打电话让我回家,义正言辞说“你自己不找,我帮你找。”
                我哭笑不得,想你儿子都多少岁了,你还来张罗这些。跟母亲打太极,说‘最近有人要往公司注资呢,那有空啊。’
                电话那头母亲估计气得不轻,说‘你看到办。’啪得一声挂了电话。
                母亲这回是动真格了。


                10楼2013-08-23 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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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棠一直在盐市口上班,跟着我之后,才从金沙搬到合江亭。本想把海棠带回家给母亲看看,可是我知道,我给不了海棠一个长久的未来,所以也不愿她看到希望。
                  如果说27岁以前我对婚姻抗拒,来自无法接受和一个人面面相对,在唠唠叨叨,锅碗瓢盆中过完一生。那么27岁以后,就是来自对生命戛然而止的恐惧。我无法想象留下孤儿寡母,会让她们面对是什么样的人生境遇。
                  时间久了,我发现海棠跟其他姑娘也没有什么区别。
                  有一天回去晚了,她竟然问我是不是在跟公司的女孩子吃饭去了。
                  我当时非常惊讶,‘你也问这些啊?’
                  海棠叉着腰,‘是啊,不能问啊。’
                  我说‘我哪儿就几个跑业务的销售和会计,而且都是男的。’
                  她走到我身前,扳着我的脑袋:“真的?”
                  我若有所思‘对了,有个女的。’
                  她一下楞了,‘谁’
                  ‘清洁阿姨,你要不要约出来看看?’
                  海棠一跃而起,粉拳如雨,‘你都快30了,要成老头子了,我才不怕你,不怕你。’
                  是啊,我都要到而立之年了,除了仓库里一堆不能吃不能喝的货,我还有什么?
                  ‘不过我不嫌弃你’她摸了摸我的胡子,‘早上不是才剃了嘛,怎么又长出来了。’
                  我朝她笑,‘海棠,你的孩子以后一定很聪明。’
                  她双手挽着我的脖子,垫着脚问:“那你是不是准备娶我嘛?娶我我给你生孩子。”
                  成都10月落日的余辉坠入房间,金光似乎会在窗台上流动。可是我给不了她任何答案,只能一把抱起她,往卧室里放。
                  人间爱恨的跌宕都不可怕,可怕是遇见一颗蒙上尘埃的心。


                  11楼2013-08-23 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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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瘦子倒也爽快,把钱打到账户,办完相关手续,除了偶尔来晃悠一圈,这货平时压根不来公司。那段时间我又跑了几趟南方,事情办完,我盘算着到开春,怎么也得有翻个翻吧。
                    母亲电话催了好几次,说是什么表姑介绍了一个姑娘,让我见见。几番折腾,终于扛不住母亲一天几个电话的轰炸,同意周末见一下。
                    我寻思这事儿也不能让海棠知道啊,撒谎说周六跟批发商吃饭,要回一趟温江。下了高速路口,打电话问母亲在不在家。母亲开口就骂我:“你瓜的嗦,人家女娃儿成都的。你回家也不提前讲哇。青阳仁和春天旁边的茶楼,搞快点。”
                    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子了,不愿跟母亲反驳什么。只是暗想您也没跟我说啊。挂了电话急急忙忙调转车头赶紧往城里赶,到了时候已经坐了四个人。我心里顿时打鼓,这相亲大会还组团观摩啊。
                    母亲的左右边坐着两个中年大妈,对面是一个扎马尾的姑娘,我想应该就是要见的人了。我怕母亲生气,赶紧走过去点头哈腰打招呼,又找服务员要了一张凳子坐下。不用想也知道是双方家长和我那媒婆表姑,外加两个没结婚的倒霉孩子。


                    12楼2013-08-23 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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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扎马尾的姑娘叫栩栩,我当时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反感。只是心里嘀咕都尼玛是相亲阵线的同胞了,还扎个马尾辫子准备玩制服诱惑假扮青春美少女么?
                      11月的成都已经有点凉意了,我心里也丝毫没有见未来媳妇儿和丈母娘的热情。再说了,人家看不看得上我还是一回儿呢。那天我穿个七分牛仔裤加T恤,脚上登着一双布鞋。用海棠的话说,看起来像个小包工。
                      坐下来之后,我偷瞄了几眼栩栩。跟海棠安静的脸相比,明显是多了很多对生活的热情,笑面莹莹,一看就知道以前读书就是学生会骨干,特别会来事儿之类的。我有一句没一句答着话,听着她们畅谈未来,除了觉得这他妈也太快了感觉,竟然满脑子都是海棠。


                      13楼2013-08-23 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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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她现在在干嘛,是在跟朋友喝下午茶呢,还是在家看电视。母亲已经怒视了我好几眼。我趁着去厕所的空挡,掏出手机准备给海棠打个电话,发现她给我发了一条短信:“下午一起吃饭么?好像有新的电影了。”我心里当时有点犯憷,没敢回短信。
                        回到茶桌上,栩栩的母亲说快旁晚了,得回家给栩栩爸爸做饭。母亲朝我使眼色,意思是要一起吃晚饭。我不好说什么,本想就客套几句,说叫叔叔一起吃个饭吧。栩栩母亲倒也实在,竟然答应了。
                        我心里当时就想他妈的,还真不客气,心下又琢磨着跟海棠的说辞。


                        14楼2013-08-23 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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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的衣服出货很快,一个月就差不多已经是第二批货了。孙瘦子从我这儿提了几次利润,笑的皮开肉绽,说跟年轻人做生意就是放心。
                          12月3日是海棠的生日,那段时间事情也挺多,我都几乎忘记了。她早晚都闷闷不乐,下午回家我问她怎么了。
                          她面无表情,穿上围裙:‘晚上我想吃面’
                          我笑她:‘怎么?准备减肥啊,要吃素面了。’
                          其实海棠一点不胖,她拍拍自己的肚子:“我胖吗,我胖吗,我是要吃长寿面”
                          我才恍然想起,今天是她生日。
                          我赶紧做出讨好的样子,从她身上摘下围腰,说今天您大寿,我们去吃您喜欢的。
                          海棠不依我:“我真的想吃面啊,你给我做好不好?”
                          那是24岁的海棠,依旧留着长发,只是把齐刘海变成斜刘海,年轻的脸庞像一颗稚嫩的苹果,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我抱着她说‘你明天拿银行卡买个喜欢的。做面就算了,我实在不在行’
                          海棠挣开我,嘟着嘴‘你不会做面就算了,买礼物还要我自己去啊。’
                          我最怕遇到的事儿之一,就是送别人礼物,压根不知道送什么。以为最好的方式就是塞红包自己买。
                          我憋着嘴看着海棠,做出一脸为难的样子。
                          海棠瞪了我一眼,挥了挥手,“好吧,好吧,我自己选。”转身进了厨房
                          那时我已不是年少无耻,竟然不知道有些浓情蜜意,绝不是几张钞票可以取代的。


                          15楼2013-08-23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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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高中的时候,府南河还仿若一块缓缓流淌的翡翠,钓鱼的、游泳的、一杯茶一泡就是一下午的,起风之后,两边的杨柳会像翠绿的绸缎到处乱摆。现在不行了,跟一条大水沟差不多,恶臭肆虐。偶尔在河堤上能遇到算命先生骗老头、老太太:“府南河会变脏,人心也会。”
                            只是我没想到那么快。府南河用了十几年,而孙瘦子只用了几个月。
                            这王八蛋打着公司的名义,私刻了章子,不知道玩了什么把戏,跟本地一个厂家进了200多万的货,货拿了,人走了,钱只给了5%的定金。我跟他一起多年合作,想不到丫这么坑我。
                            厂家把合同复印件给我的时候,元旦三天假期刚刚过完,天府广场上的大红灯笼都还挂着。我心里还美滋滋觉得冬天过完了,就能换个好点车了。
                            早上回到公司好几个人堵在门口。
                            我说怎么啦。
                            其中一个气势汹汹,递给我一打4A纸打印的合同:“你自己看吧。”


                            17楼2013-08-23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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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最后还款只有20多天了,我他妈竟然蒙在鼓里。这时候才想起,我除了知道孙瘦子和他那间批发门市部。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给二毛打电话,二毛说你别急,我马上来
                              我他妈能不急吗?将近200万的款项,让我还,还个鸡毛啊。
                              打完电话,我急忙往批发市场跑,一问孙瘦子店里当职的男孩儿,告诉我说老板上个礼拜都换了。我心里又气又急,想这孙子上个礼拜还找我提款,我他妈哪儿知道他是要跑路啊。
                              那天二毛陪着我去报警,完事儿之后又拉我去茶楼,说看看怎么办。我那儿有什么心思喝茶,等着立案侦查,再把人找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厂家早就找法院来抄家了。我好像坐着一屁股刺一样,只觉得所有的雅趣都是狗屁。门楣上一副对联赫然在目: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我心里苦笑,想这茶楼真他妈会应景。这回算是栽了。
                              下午回公司核算了一下,就算我把所有的货都清仓,都不够还款,而且我卖光所有货,我岂不是要喝西北风?我那辆开了几年的锐志,最多也就能买十来万。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春节,发年终奖都是也是一笔开支。我心里顿觉得万分沮丧,心想逼不得已只能卖房子了。
                              我刚毕业的时候,成都的房子还很便宜,是家里凑钱给我买的。要是卖了,也能套70多万,但是这事儿我万万不敢告诉母亲。


                              18楼2013-08-23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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