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学没有被定义为第一生产力之前，下芹村村东头告示栏那里永远都少不了哪口人月产多少粮食，搞得比生孩子都隆重。庄稼人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口烟枪半边雾，天就蓝得不像话。
本来嘛，大家都是从土财主时代熬过来的，自给自足也就是了。可地毕竟是人家公家的，上了榜那就是荣誉，谁不关心？而每月发告示的时候，一个浑身黢黑的汉子都会越众而出，表情严肃地端详着告示上的文字，然后骂几句，走了。还把剩下不散的一群人吓得揣揣的。
那大汉正是下芹村的前粮食局局长，以前手握着整个村子的粮食分配大全，不识字也不识老师。有一身蛮牛般力气，据说两百里内无人能敌。至于他不识字如何管理这种问题他还是不用担心的，毕竟每月仓里有多少粮他比谁都清楚。可后来不知怎得挨了批斗，又害了场大病，终于也成了废人。
前局长成了废人以后，余威依然镇得住很多人，但前些日子却和人起了大争执要动手，这事儿终于使他那嫁不出去的女儿扬了名。他那女儿和他年轻时一样，力大黢黑，为了一张粮票追了那人三条街。从此再也没有人敢上门跟这户人家交流。
局长有时也想教育教育自家闺女：长这么大嫁不出去怎么办？可他的女儿却更加厉害地抢白他说了：要不是我你吃不上饭又得吃人家的亏，我怎么嫁？这一番话只把她爹听得汗颜无地，不敢再多说，后来他闺女据说又跑到一个开乡校的亲戚家又哭喊又下跪的帮他爹找了份传达室的工作让他爹有了事情做，自己却年过四十，再也嫁不出去了。
村中有人开始说：嘿，这姑娘这么能作，就是个作女，克友克父克汉子，怪不得以前勾搭了男人人家要闪，你看她每天干完活之后那么闲，就只会蹲到村口桥边上看水，水有什么好看的？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终于传入了那姑娘的耳中，但她听罢也只是一浪荡身子，左一晃右一晃地蹲墙边看水去了。
水波已经不像当年那么清了，水音也不像初春叮咚作响得好听。水里的红石呢，却仍在这里烈火如斯。
很多年前的时候，粮食局的局长身子还强壮，能徒手横宰一匹马。这一日他黑着脸骂骂咧咧的离开告示板，手上牵了一串晒红的辣椒。婆娘死了以后，他还得回家做饭，女儿年过二十五，容貌有些女儿气，臂力却大得吓人，整日只念叨着去外边看看，只因为少女时好像跟一个下乡男人好上了，现下人家走了不回来，难道女儿就一辈子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