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门城楼上，抚栏而立，衣带翻飞如猎猎战旗，听着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风声，风里藏着马蹄声、战鼓声，厮杀声擦着耳边如利刃刮过。）
（雪停了。天边跃出一轮多情月亮，这样的雪夜里，真是清啊，真是静啊，仿佛一时紫禁城里的喧嚣没了，被白雪沉沉压覆，只剩下幽邃。）

（和元锦酒后，猜枚输了，便是按着赌约来数城楼上的台阶到底是双数还是单数。）
（这厢边，裹着艳紫的氅衣，我踏着台阶一步步儿往上，红衣在身后一步步儿数。）
（雪夜里，一轮明晃晃的大月亮，照得积雪也闪闪发亮起来。便是站在最后几阶处，兜帽的银狐风毛掩着大半张小脸，抬头望着苍穹，三颗星星挂在天边）三星高照，新年来到，转眼一年就快过去了。
（到底天冷，随着话儿说着，一团团的白雾散出。）

（手心里握了一小把白雪，合拢掌心，待雪结成冰化成水，再摊开，偏颊看着雪水顺着手心淌下来，再握上一把雪，乐此不疲。）
（身后脚步簌簌，话声、笑声清澈如泉随风送来，回身望去，便见倩影亭亭，银狐风毛掩了大半，一双明眸在外潋滟生亮。徽仪附耳，道是婉贵人。）
（回身等她走近些，雪白风毛贴在颊侧，朱唇一弯）一年之首，你不在宫里挂彩笺、祭神佛，倒来这儿吹风？

（踏上最后一阶便是见着城楼上有人，远远一团红艳如火，未辨人，已先笑）太好了，原有人在！
（促狭贪玩的心性起了，便想着可以和她聊会儿天，把元锦撂阁子里头干着急等我。说不准儿她就坐不住来找我了。）你也不也在么？就不知道你是来瞧万家灯火，还是来看星的？（眸儿弯弯，边转着手中的红梅枝，便朝她走去）前儿梅花开了，艳得很，衬你这身衣裳，送你吧。
（话儿说着，人走近了，瞧了她容貌，指尖梅枝捻转回了，便是停了步子，压手一福）瑚雅见过娘娘，娘娘吉祥！

（四下里重檐庑顶、环以石栏，待她走近，方瞧清她面容姣姣，犹如一朵光艳开在野塘里的芙蓉花。）
嗯，都看，宫里左不过是彩灯万盏、阖宫同庆，哪有这儿的明月疏星、沸沸人世好看？况且，这儿站的最高，廊檐挡不住它，看的也最远，听风更劲，观星更明，你呢，不留在宫里，是来瞧万家灯火，还是来看星的？（听她要赠梅，也不拒，便是等她走近了福身道安，饶有兴趣望她，一笑道）原是你，凌云同本宫提过你。
（远处景山山麓睡着，脚下万家灯火如自天上的一斛明珠洒落，身后，是一马平川的紫禁城，宫灯于条条甬道中逶迤而过，龙凤车辇、软柳娇莺皆踏于脚下，仿佛只有在这儿，我才能尽情收获快意，眉舒目弯）不是说要送本宫么？怎么不拿来，难不成要送出去的东西还要收回去么?

（我喜欢热闹，更喜欢它围着我之喜而起、我之厌而消。否则，这天地若清静，再大也引不起我半点喜好。）
瑚雅也喜欢高，平日喜欢去的地方，不喜欢去的地方，都一眼望清。（斗篷上一枝一枝的玉簪花银色印纹在月光下发亮，望不到边，一如此刻如兽挣笼纷繁窜出的欲念。靥上带笑，只捏着梅枝的雪指紧了紧）瑚雅是来数阶的，同密贵人饮酒猜枚输了，来验下一个赌呢，她猜了双，瑚雅猜了单。
（她提凌云，言态可亲，我只弯眉，顽笑一句拿趣）她定是说瑚雅好话了？明儿，就请她吃酒报答她去。
（而后，听她要梅，未将梅枝递去，只横了，嗅蕾一笑，眼眉宛宛）花若有心，自然更愿意跟着娘娘。只是……若说，娘娘宫中的花瓶里插有宫人特意熏暖开的海棠，瑚雅也不惊诧。如此，这应时节而开的梅花，反倒没什么稀罕的了。
这般，一来，瑚雅就拿不出手送娘娘了，二来，也怕它回去后其实是谢在娘娘看不见的地方，教它白白欢喜一场。

（她的话顺着她的目光，如箭簇，锐利直射往殿宇最中。）
（柳叶眉瞬如被料峭春风裁出了剑锋，轻而快地挑高了，旋即又隐入夜色里）谢娘娘指点好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只无限风光在险峰，便是天梯再高，总也会有爱景的有心人愿一登的。
至于瑚雅，若有幸瞧瞧高处儿的风景，兴许也便够了？（笑一笑。够不够，人心如饕餮，谁知道呢？）想再多，不如踏一步，有好风凭自然好，若无，便当是一场黄粱梦，做梦也要做个尽兴方不辜负好韶华么，说不准儿，也有天神觉得瑚雅愚公移山好玩，便送了借力来？
（一番话，虚实相掩，被风吹得断续。）
最早迎春的？那瑚雅倒确实该折些送旁人了。（同一届的贵人大多已晋为嫔，这早之一字，与我并不相干。）高处是不胜寒，但低处也未必便暖，深潭底也冻的吧。既是一样，自然要往能赏风景之处去。
（话儿道这，方朝她一笑）前儿听娘娘几句话，必是寻好景的个中能人，只不知瑚雅是否有福分，再得您指点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