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镜音铃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死亡的距离之近,是在她十二岁那年,母亲的葬礼上。
她还能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天色是空蒙的白,云层高高地浮在头顶,塞满了天空,就像破败的棉絮从一床薄薄的饱吸灰尘的被褥里揪出,然后被一团团在冷硬的床板上铺展开来。
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沉甸甸地压满每一个角落。
她身穿黑色双排扣尼龙面的半长外套,冷涩的风穿过墓碑间的空地直面扑来,带走暖意,在裸露肌肤上留下生硬的疼。
墓地掩于一片郁然群山之间,位于高大山体的半腰处,车子驶上山路摇摇晃晃了近两个小时才开到这里。下车时,看着扶着车门面带隐忍的苍白少年,她歪了歪头,然后向他伸出手,可递去的矿泉水却被用力推开。
沿着隙生青绿野草的石板路一路走去,不时能听到深林原住民发出的声音,大口吸进清鲜湿润却泛着冷气的空气,不同于城市污浊的气息,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拂去了全部的疲累与焦躁。
镜音铃想,这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站在墓园里,能将一片天地山色收入眼中。
人终归回到了自然的生灭规律里。
*
黑色大理石的碑面光洁,反射着周围一派沉郁的景物,只有黑白与不同灰度组成的画面更让人有一种压抑而无声的窒息感。
墓地周边高大的松树与柏树沉默地守护着岁月慢慢流逝,灰绿单调的色彩与晚秋的倾颓交映,将原本庄严而肃穆的基调推向另外一种带有绝望意味的高峰。
业已泛出点点旧意的欧式铁艺矮栅栏仿若象征什么的老去,亦或是……突破了某种限制后的新生?
镜音铃望着不远处的铁栅栏继续着无休止的出神。
牧师的祷词已进入尾声,随即是亲朋轮流与死者家属握手。人都快到面前了,她还是一动不动,双目似呆滞一般直楞楞地看着栅栏内被风卷地沙沙作响的花束,它已经快掉下石台了。
“喂!”身体被狠狠撞了一下,镜音铃有些疑惑地看向身侧面色愈加不好的金发少年,然后回过神来,开始与那些平常根本见不到有的更是听都没听过的亲友握手。
这个沉默而繁琐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母亲是全职主妇,平日的交际圈不大,能来到现场的更是少之又少。
葬礼有条不紊地进行,期间少年没有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