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五百年孤独，忘却水帘洞悠然。十三载西行，独守美猴王威风。三更时得道，笑看苍天动摇，放声大笑，闹天宫。
天地初开辟，花果好山生仙石。日月积精华，九窍仙石迸石猴。学长生不死，举如意金箍棒，天地所生，孙悟空。
——纪念我心中无法无天的猴子
01
自从那日斗法斗不过如来，被压这五指山下，是多少年了？我已记不清晰了，饿了有铁丸，渴了有铜汁，就这么被压在五指山下，不见天日。
我有火眼金睛，看得穿万千幻象，在这漆黑山底，和瞎了两样？
我有如意金箍棒，无坚不摧，通天探海，然而我不得动，在我耳中，只怕生锈了吧？
长叹昔日齐天大圣，如今山下压妖魔，何日可出这洞天？悠悠，大闹天宫众神惧，不生不灭不复出！
02
有时候，我就这样伸着手，从那洞伸出去，想要抓着什么，什么都抓不着，头上已被枯叶覆盖，连光都不透，反正闷不死。
这山下的是谁？
五百年前天降神山，下面压着一个石猴，想来便是。
手也软了，依旧没抓着什么，软倒在山外可以行走的土地上。
孙悟空，你可悔悟？
抬起那对火眼金睛，却也看不清是谁问我。
“不。”
03
偶尔昏昏欲睡，梦中流连着花果山的自在，群猴戏耍，游山玩水，摘花采果，好不快活，生老病死，各有天命，如何不比现在不生不死压山下好？
梦中摘果，放入口中咀嚼，醒来口中却只有被嚼碎的铁渣。
这般孤独，已是多少年？
枯叶之下，五指山之下，不见天日，无人言语，仅有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猴子。
这样的孤苦，几乎快扯断我的灵魂，目眦尽裂，咬紧牙关想要翻开那山，我纵有翻山倒海之力，却翻不动山上那片纸。
忽然的就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命。
学筋斗云十万八千里，却不曾学过如何跳出掌心，有翻江倒海之能，却无翻动纸片之力。
我输了，齐天大圣孙悟空输了。
不是输给如来，天上地下，再无我战不胜之物。
然而命运却不在那天上，不再这地下，于是我输了。
不曾说得师名，想来也没干对不起良心之事，便是这么被压这，老孙虽输，但是绝不认罪，只因为，老孙无罪。
孙悟空，你可悔悟？
“不。”
04
一小童扫开我头上枯叶，见到我这山下老猴，心中可怜，便给我吃桃，此后，日日如此。
没过多久，却不见了他，一年一年一年，枯叶又盖上了猴头，那双无力的手，依旧没有力气扫开枯叶，那不死不灭的身，仍然不能撼动纸片。
不知多久，那小童又来，却不认得我了，又是给我桃吃，此后，又日日如此。
没多久，却又不见了踪影，等到头上盖满枯叶，却又出现，不认得我，总是这般，往复循环。
我想了很久，终于懂了。
不是所有人都是孙悟空，这世界上还有死这个东西。
今天我看着是一个小小顽童，或许第二天我看到他就是垂暮老朽了，不因为他老得快，只因我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不生不死亦不灭，我不死，然我身边的人不能不死，我虽法力无边，却什么也留不住，连片纸片都撼不动。
孙悟空，你可悔悟？
“不。”我觉得我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了。
05
我败了，昔日妖军呢？也不值那结义的六大圣，是否还健在。
这五指山下，不见天日，想来他们也不曾到来，也不知过了多少年了，他们是否还记得那一同饮酒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细细算来，平天大圣牛魔王，覆海大圣蛟魔王，移山大圣狮驼王，通风大圣猕猴王，驱神大圣禺狨王，还有一个，想破了脑袋我也想不起了，便不再想。
回想起那天被如来压在山下，如来身边除了那两个和尚，似乎还有只金翅大鹏鸟。
大鹏，是了，俺老孙想起来了。
好一个混天大圣鹏魔王。
孙悟空，你可悔悟？
“不。”这下俺老孙是彻底没了精力了，没想到被压这么多年竟是这般摸样。
然而，咬着牙也要坚持，也因为我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06
已不知多少年，不知多少神仙路过五指山，笑道“这便是昔日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了，俺老孙只咬紧牙关，权当说别人。
手似乎真的无力了，如同放我出来也举不起那如意金箍棒了。
暗无天日，不见天光。
如果这是漆黑的地底，为何我还要留恋外面的光芒。
如果这是无尽的拘束，为何我还会梦到水帘的自在。
是谁说“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空须悟空”？
我不知道，若是放我出来，我会如何。
就像我不知道我从石头里面出来之前我是怎样。
直到有一天，有人揭开了山上那压着我的纸片。
真耀眼啊，就像太阳。
比俺老孙在那九霄之上看到的仙境，还要明亮百倍。
“你可愿拜入我门随我西游？”
“不愿入佛门，但愿拜入师父门下。”
孙悟空，你可悔悟？
悔悟了，凶性已磨平。
五百年对俺老孙而言，不过弹指间。
抹去轻狂者，非时光，乃自本心，绝不服输。
“既拜入我门下，我便赐你个金箍，以往的名字也少提，修要惹来麻烦，从今以后你便叫悟空行者。”
“全听师父安排。”我双掌合十，面对着凡僧，心中起不了一点凶顽。
五指山轰然崩塌。
掐指算来，正好，五百年。
07后记：
“呔，你是甚么妖怪，敢变作俺老孙模样？”
“呔，你又是什么妖怪，敢变作俺老孙摸样？”
“你且说你是何方妖怪？”
“我乃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也！你是何方妖怪？”
俺老孙慌了，五百年前面对如来也不曾这般惊慌。
他是孙悟空，那我是谁？
他绝不是孙悟空。
然而我也不是那孙悟空了。
“呔，你这妖怪竟敢假冒齐天大圣，我乃唐朝圣僧三藏座下弟子悟空行者，妖怪，看打！”
两只猴子斗作一团，不相上下。
或许一开始天地之间就有两只石猴，都叫悟空呢？谁又能说得定？
然西行之路只要一个悟空行者，却不再需那无法无天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其一必死，胜者悟空，败者六耳。
仅此而已。
大修卡首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