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之一.谁的愿呢?
“你真就那么厌恶我?”
滂沱大雨,小山庄口,一个身着红衣的美丽女子声音带着哭腔问道。她的乌丝已然湿透,翠色的簪子斜插在半垮的髻里,如同她的身子一样摇摇欲坠。她的身前,一个穿着黑衣的年轻男子负手而立,背着身并不看她。
似乎过了很久,一道闪电骤然击在路口那颗老树上,瞬间就燃起了刺眼的火花。男子的脸被那火照亮了:一张苍白俊逸的脸,剑眉微微皱起。他的表情带着些许不忍,却又是释然的。他并未回身去看那个女子悲伤的脸,只是淡淡地说:
“不。但我终究还是无法爱上你的。”
“可这是他的心愿,”女子眼中的泪水与雨水混在一起,她伸手拭去那些冰冷的东西,嘴角竟有了残忍的笑意,“你说过一定会完成他的要求的。难道这都是骗人的么!”
女子的眼神瞬间凌厉了。她有一张轮廓温润的面孔,这冷笑和眼神让她的脸变得可怕起来。她拔下自己翠色的簪子,簪子的尖端非常锋锐,她紧紧握住它,好似要让它陷入自己柔软的手里去。
“你说,我若要杀你,你躲不躲?”
她问得咄咄逼人,一直沉默的他却微微笑了下,摇了摇头。
“你若不躲,就会死。”
“我心已死,已死的人,又怎会怕死呢?”
他答得云淡风轻,然而女子的心因为这句话而刺痛。她的愤怒变得沉寂,她嘴角的弧度变得惨淡,连她沾染了胭脂的红唇也惨白了下来。这一次,她没有哭。
然后,她用那只白皙柔软的手,将翠色的簪子送进了自己的心脏。她吐出一口血来,将自己绝美的红裳和青丝都陷在了泥水中。
男子长叹了一口气。
他这时才回过头来,他将女子抱起,但仍不看她一眼。他要抱着她走到后山的荒地中去——
那个人的坟墓就在那里。
他一定来这儿来得很熟练,他甚至没有在如此深的夜里花费一个呼吸的时间去找路。等找到坟墓之后,他就开始挖土,他挖得很仔细,那个坑也很精致。毕竟若是挖得不精致的话,也不可能就挖在一具尸体的旁边,却根本无法看出旁边的土里埋着一具尸体。
他就把女子埋在这个精致的坑里,埋在这个世上最爱她的男人的身边。虽然他们的手碰不到,甚至连发丝也碰不到。
男子知道自己不是个温柔的人。但这一刻,他突地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残忍的——
他终究没有将这两个人真正地埋到一起。
埋好尸体,他跪在这道墓碑前。他看着墓碑上的名字,眼睛里突然染上了深切的哀念。
风留花。
雨水落进了他的眼睛,他没有管,他看着那名字,有些怀念。
雨下了很久,东边已微微发亮。可雨竟没有小上一点。
“我本不该爱上你的。”
他这样说着,拔出自己腰间的雪锋剑来,插在了墓碑前的泥土里。
剑身没入土里足有三寸。
他把剑就这样扔在他坟前,他走了,带着他足足有五年才下定的决心。和另外两句他未说出来的话:
她本不该爱上我的。
你也本不该爱上他的。
那么,既然都错了,何必还要徒添伤痛呢?
他回到那个已经没有主人的小山庄里,从马厩里牵出自己的马来,骑上它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个人为他而死,他连他死时的愿望都没有完成,还耽误了他爱的女人。
但是他不能死。
他的命得留在他们都爱的江湖里,他的一生也该耗费在那个残忍的江湖里。
他觉得自己该去找他留下的那把刀。
为他报仇,最后死在仇家的血里。
他这么想着,倏地笑了。
而一夜的大雨,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