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ramita
冬天,北京。
崇利明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在地铁站等待。
地铁还没有来,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七点十五分。
似乎来早了。
他长长的呵欠了一声,余光扫到站在离他一米外的一个黑发人身上。
一动不动的站着,像是被冻僵了一般。
他去打量对方,是个漂亮的美人。
“嗨?早上好?”
他尝试着和对方打招呼,口气一贯的吊儿郎当。
然而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便再无反应。
他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轨道的一端,单调的线条排列着钻进无法窥见的轨道出口,无穷的静默、黑暗,像是蛰伏着不知名的猛兽。
他厚着脸皮开口道:
“这黑暗的轨道有什么迷人之处吗?”
对方平稳的声音划破尴尬的空气。
“它并没有迷人之处,不过它的黑暗是最好的画纸,等待够格的画家去装饰。”
“听起来是艺术家的特有口吻呢,你叫什么名字?”
崇利明感觉到有搭话的空子,迈着步子走近了些,利用明显的身高优势略带俯视的看着对方。
对方微微扬了下巴对上崇利明淡琥珀色的眸子,浅浅的笑漾开。
“花九卿。”
崇利明怔了一下。
等回过神来,站口经挤满了人。
地铁带着呼啸的风从黑暗中冲出来,人群像江河入海般拥挤着向车身里聚集,崇利明感觉到自己即将被这股潮水给带走。他挣扎着笑问道:
“那按你所说,这片黑暗上装饰什么最美?”
花九卿垂眸,浓密的睫毛轻轻扫在脸颊上,远远看去非常美丽。
“黑暗如此单调,应当用灵魂去装饰。”
崇利明已经进入了地铁里,车门的警报铃在聒噪的响着,提示人们车门即将关闭。
他听了对方的话语瞪大了眼睛。
对方也并没有上车
他还想多说些什么,但是时间并没有多给他机会,车门很快关闭了。
他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再次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七点四十一分。
一整天他的工作状态都十分不佳,百无聊赖的整理公司一个月的销量报告,满脑子都是那句话。
傍晚快要下班时,同事可颜辛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拍了一记,崇利明敲击键盘的双手猛的停了下来,一个网站新闻窗口突然弹了出来。
他皱着眉回过头瞥了可颜辛一眼,可颜辛回以一个微表歉意的笑容。
崇利明也懒得计较,转过头继续面对电脑屏幕。
“跳进地铁轨道自杀的少年?”
他滑动着鼠标念出一则小新闻的主题,颇在意的扫了一眼事故发生时间。
七点五十分。
事故地点,恰好也是今早的站台。
他感觉冷汗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自己的额头。
“怎么了?”
可颜辛站在他身后带着关切问道。
崇利明有些僵硬的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
“这个社会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可颜辛耸了耸肩,弯着眸子搭上崇利明肩。
“别想那么多,这种话题并不适合你,今晚去哪儿消遣才是正常的你该思考的。”
崇利明的思绪被对方的打趣给带走了,开始和对方瞎扯起来。
那些阴暗的事情被完全抛在了脑后,晚上他喝了点酒,度过了一个本该思虑复杂的夜晚。
第二天清晨,崇利明又早早的赶到了地铁站。
他怀着某种异样的心情站在了花九卿站过的位置上。
一边思考生命存在的价值,一边揉着太阳穴努力消退昨夜的浅淡醉意。
多么文艺的事情啊。
他在心里默默感叹。
然而他的余光再次扫到了一个人影。
他几乎是抱着希望的转头去看向那个人,希望闯进自己视线的是昨天的人。
他对上了一双带着温软笑意的黑色眼睛。
“我说你昨晚下班时看新闻看得丢了魂似的,现在也是神游天外似的,怎么,咱们潇洒多金的崇爷开始关爱社会了?”
是可颜辛。
“睡眠不足而已。”
他随便扯了个理由,有些失望的长舒了一口气,目光看向轨道的一段,依旧是沉静的黑暗。
昨日的血迹大概也被冲洗干净了,虽然这片黑暗足以掩盖血色。
他觉得今日的轨道与昨日似乎有所不同,崇利明甩了甩头,将等车闲话中关于自杀事件的语句剔除,开始在脑海中细细寻觅这微妙感觉的源头。仿佛有一根线抛出,拉扯便会有真相。
他在脑海里和自己玩起了追逐游戏,追逐中昨日回忆的偶尔穿插,他感觉时间第一次如此绵长,像是南方的山峰,温润柔软、绵延不尽。他并不知道这个形容是否恰当,但是他就是那样感觉的,顺着大脑的感觉。
然后他恍然想起了一句话。
‘黑暗如此单调,应当用灵魂去装饰。’
列车再次呼啸而来,冲出那片不知沾染了谁的血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