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死了,我也决不独活。”那个瘦弱的,脚有残疾的女人拾起地上夺走她丈夫生命的剑,拥向胸口……
前一刻,在傲霜与靖钧相拥的时刻,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出奇的安静,安静到让傲霜忘记了这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看她的自杀行为她倒是大吃一惊。
“夫君”这二字依然有些刺耳。既然靖钧是爱她的,他的生命中是不是曾有过别的女人她已经不是那么在意了。
然而,看那女人愤然殉夫,她在一次体会到,他的发妻并不是自己,而是眼前这个瘦小、懦弱、残疾、身形就像个小女孩一般的女子。
谁又能想到那样柔弱的女子为做出殉夫这样的决定呢?
她想到那女人不仅仅是个妻子,更是个母亲……是什么让她有放弃生命的觉悟?
莫非她想以自己一命换儿子的命?
“他想让你活着的……你不能死……你答应过夫君照顾霄儿……”那女人此时的眸子如此明亮,带着坚定,带着绝然。她答应过吗?她好像只答应过放过他的妻儿吧?可看徐氏一口咬定的表情,傲霜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答应了。
这女人又一次让傲霜吃惊了。没错,她是以自己的死换他人的生。她不仅仅是救儿子,更是在“救”她的情敌——也就是凌傲霜本人。她甚至为傲霜想好了活着的理由,虽然是个滑稽到可笑的理由。为此她甚至不惜自己的生命?
那时候她明白,这个女人也是爱着靖均的,能为他生,能为他死。可她不明白,她为什么想要“救”她——她的情敌,那个要她死又杀死她夫君的人。
“为什么?”于是她问了,问了那个她恨着的女人。
看到傲霜一脸难以置信,徐氏徐徐开口:“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自从那个绝美又气质不凡的女子出现,并自称是“凌傲霜”的时候,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丈夫对她从来是疼惜不已,她却从来不敢确定他是否爱她,当初他说要娶她,她以为是他对她的怜悯,但她却高兴不已。白天的时候,他总会放下手中的活,对她关照有加,以致于有时候她就产生了他实际上也是爱她的错觉。而晚上,枕边人梦中唤着的却是另一个名字。霜?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从那微弱的声音中感觉到他的痛苦……
后来她发现,不仅仅是对她,丈夫的所有人都是温柔。他不爱她,但她也没有抱怨什么,她虽然没读过书,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妇,她却明白爱是不能强求的,他愿意呆在自己身边,就真的很满足了。
早就知道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是自己,却万万没想到那个女人竟是倾天下的凌傲霜!更没想到,那女人竟也会爱着靖钧。虽然说在徐氏眼中,靖均是完美的,但她知道那只是她爱他的缘故,在世人看来,玄靖钧不过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铸剑师,既没有万贯家财,又没有倾世的容颜,更没有一步登天的能力,又是什么使白莲玉女倾心于他?不仅仅是倾心而已,那样要死要活的,像是有无尽的恨,或许她比自己更爱他也说不定?
因为丈夫靠炼剑为生,虽然尽量不引起过多的注意,但为了维持生计,技术又好得不得了在江湖上也就渐渐有了名声。与江湖人士接触多了,徐氏也多少听过凌傲霜的传闻,据说是为了炼凌霄剑不惜放弃一切,放弃天下最优秀的良人,放弃一切荣华富贵,甚至不惜杀人……而今日一见,她才知道,她炼剑定全是为了夫君!
那两人爱得那么深,连初次蒙面的她都看出来了。她的心,还是会痛的。没有哪个女人见心爱的男人爱他人还会笑吧?就算是心痛不已,她也没有拆散两人的打算。她怕夫君要她成全他们,但他若是真的这么说了,她也会离去的。因为在她心中,夫君的幸福快乐是最重要的。如果可以,她希望所有的痛苦都由她来承受,而夫君可以一辈子健康幸福。
她没有主动成全他们,因为她看出他们之间不是那么简单。如果可以在一起夫君也不会娶她,凌傲霜也不会找上门来……所以她观望了。看凌傲霜冰冷的剑尖指着自己,她也不想躲了。就算想躲行动不便的她也躲不开。她却万万没想到夫君会为她挡上那一剑!她宁愿他心中无她,她宁愿他见死不救!她知道,他只是觉得愧疚而已。他觉得他欺骗了自己的妻子,也辜负了凌傲霜……
“他想让你活着……”徐氏把说过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
仅仅是因为这样?
“你看看这四周。”徐氏盯着傲霜染血的锦衣默默地说,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傲霜听。“这样的生活,你这样的大小姐能够适应么?”她终于明白,一切的悲剧很可能是源自丈夫不忍让傲霜过这样的生活……徐氏听说过,玉尘山庄大小姐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是那未婚夫也是天下顶尖的。
这样的悲剧……“真是天见犹怜!”徐氏真心地感叹道。
“你在怜悯我?”骄傲如她,美倾天下的凌傲霜,竟被这样弱小又平凡的寒衣女子可怜?而她没有生气。徐氏说的没错,如果靖钧离开自己只是因为……只是因为……
她是不是真的该嫉妒这个女人呢?一无所有,却得以与靖钧共死。而她,得了天下的一切:美貌、才智、富贵、名声……却因为那些与她的挚爱错失交臂……
凌傲霜有些承受不住……这一晚的巨变。虽然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闯入所造成的。
“他会在一个良好的家庭长大的……”她会把玄霄交给一个完整的家庭抚养。傲霜暗暗好奇自己突发起来的好心,是因为那是他的儿子,还是因为这个奇特的女人?
不,不用自欺欺人了。她不过是无法面对他的儿子,却不是她所生这个事实。如果可以,就将一切埋葬在今夜,
“那你呢?”徐氏不放弃地问,鲜血越流越多,而生命也跟着流逝。
“我会活着。”傲霜已不记得那时她是以怎样的感情说出那样的话。
“哇哇哇~~~~~”婴儿的哭声划破死寂,他的母亲带着一丝欣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