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质变》
一切像是在昨日，又似在很久以前，让人怀疑回忆是否真的来过。
演员这一行说赚得不多其实也不少，Cheney算是比较富有的那种类型了。这个圈子的混乱他见到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近墨者黑，什么时候开始沾染毒品的，Cheney自己也记不清了。
他也知道这样放纵自己并不是什么好的办法。不过这事儿似乎无法解决——公开戒毒？Cheney可不想因此丢了饭碗。
“我的钱没有带够，可以跟我去前面的提款机取一点吗？”
对面的少年帽檐压得很低，他身上穿着的有着叫不出名字图案的衬衫倒是更引人注目。
Avery点了点头说，
“好。”
不过Cheney知道Avery贩毒的时间并不短了，即便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样的毒品以什么样的价格才能更好地卖出去，他一清二楚。所以在他们认识的这一个月里，两个人合作相当愉快。
刚下过雨，街道上还残留着雨水冲刷过后的味道。Cheney背对着Avery，提款机的灯光将他的脸映得有些发白，他迅速取好了钱，转过身来递给了Avery。
——就在刚刚。他似乎忽略了某些细节。
“……”Avery迟疑了一会儿，“我也没有零钱找给你…”
“那去前面的小酒馆喝一杯如何？”
“…你这样真的没关系？”
Cheney的名气并不小，他的模样辨识度也是相当高。
“没事儿，”他笑，“就一会吧。可以吗？”
Avery不禁想起他第一次和他接触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就是那个闪耀无比的演员Cheney——老板虽然待他不薄，至少他的客户里不会出现什么凶神恶煞的混混，但现在的情况也未免太让他始料未及了些——Avery想他真的不太喜欢同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打交道。
不过，对于他来说，客户就是上帝。
“Avery？”
“嗯？”
“一会儿有空吗？”
他点着头『嗯』了一句，
“有什么事吗？”
“我带你去看看片场啊。”
Avery曾经在某个河畔和他聊天的时候，随口说过一句“我倒是对拍戏的地方挺感兴趣的”。不想，Cheney却真的记住了。
“我知道这种事情不方便，”Avery摇了摇手，“如果你觉得为难的话，不带我也没关系。”
“嗯…一切相关事宜我都打理好了，”Cheney笑了笑，看上去倒是没有什么为难的样子，“不去的话会很可惜喔。”
“…这样不太好吧？”他还是有些犹豫，“我…”
“究竟好不好，我说了算，”Cheney打断他，将手伸了过去，“跟我来吧。”

指针安静地指向十二点，接着便是古老的大钟报时的声音，沉闷压抑的声响徘徊在天空中央，经久不散。
Avery看着自己手机上的日期从“23”跳到了“24”。
又是新的一天了。
那些在夜里蠢蠢欲动的东西，似乎都在这夏末初秋的日子里，接踵而至。
Avery眯眼看了看夜空，然后打开车门坐进去发动了引擎。
车是Verne的，也就是他的“老板”。他不太清楚老板的身世如何，不过他至少可以知道，这样的身世支撑这个“毒贩老板”的位置绰绰有余。
Avery喜欢零点以后出门，如果是电闪雷鸣的暴雨天气，那他的心情也许会更好一些。
他想他大概不喜欢太过清晰的世界，雨雾更像是在这之上的一层天然屏障。
简单精致的旋律忽然从车厢某处响起，紧接着便是Cheney清澈好听的嗓音。Cheney虽然是演员，在歌坛上也是颇有成就的。至少Avery特别喜欢他的歌，没有什么理由。
他把电话接起来，
“老板。”
Avery忽然感到自己的右眼狠狠地跳了一下。
“…你跟Cheney的关系，似乎有些越界了，”Verne开门见山，一点也没含糊，“这一行的规矩你应该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自己心里都清楚。”
“你说重点。”
“以后他的货，我会派其他人去送。”
Avery怔住，没有人看得到他现在的表情。
接着他按下了通话结束键。
忤逆Verne的后果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在剧烈的感情撞击之下，他也只好选择沉默。
只是一瞬间，Verne便截断了他所有的路。
Avery忽然意识到，他和Cheney殊途，却注定无法同归。

大概是工作上不顺心，Avery见到Cheney的时候，他的脸色非常难看，情绪十分不稳定。
“是出什么事了吗？”Avery问。
“……”好在Cheney没有将气撒在他身上，“主角嫌自己戏少，要导演加，结果我的被删掉一大段…”
“…这有什么好郁闷的啦，”Avery倒是想不通了，“一个角色受欢迎的程度跟出场多少没有直接关系的。”
Cheney想想也是。倒是配角人气高的不少。
况且我的个人魅力也不小啊。他有些自恋地这样想着。
电梯忽然间晃动一下，接着灯光一下子变得很暗，然后它便停住了。
“…这种地方也能停电？”Avery有些恼怒。对于类似的突发事件他的态度向来不好。
“看来是被困在里面了？”Cheney倒是觉得很新鲜，“这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Avery小声嘟囔了句“最好别太久”便没再说话。
暖气停了以后电梯里的温度骤降，Avery下意识朝Cheney的方向靠了靠，黑暗里静得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Cheney，”不知为何，Cheney在Avery的语气里听到了落寞，“你有没有想过…戒毒？”
他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反问道，
“你问我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虽然很多明星也吸毒，但我劝你还是别——”
“Avery——”Cheney打断他，“这不像是一个毒贩应该说出来的话。”
“你大可当做不是我说的。”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轻浮，不知为何让Cheney有些恼怒。
“其他人也会说类似的话？……还是只有你对我？”
“无可奉告，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Avery！”
“Cheney，”他忽然低下头，扶住他的肩膀，“我有点困。可以借我靠一下吗？”
Cheney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再说其他。他顺着墙壁一侧坐下来，Avery顺从地跟着他一起坐下，然后靠在他身旁闭上了眼睛。
大概是因为太累了，他竟然很快就睡了过去。
Cheney犹豫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低头轻轻吻在了他眼角。

暴雨，疾风，寒夜。Cheney感觉自己在一片不知名的森林中逃亡，身后便是一群青面獠牙的恶鬼，雨水让他的身体越来越沉，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脚下忽然一滑，他没来得及稳住身体，一下子便摔在了泥泞的路上。
他从梦中惊醒。
Avery已经离开了，他显然没走多久，被子里还残留着他的余温。Cheney说不清楚此刻的心情，就像一大块乌云压在他心头，沉甸甸地让他疲惫不已。
那时他眼里的温柔那样清晰，却清晰得让他觉得一切不过是一夜妄梦。Avery就像一直走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他却怎样都追不上。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真正看懂过Avery。
他在他眼前，却也像隔了一个星系的距离。
Cheney猛地回忆起，昨天的Avery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他虽然是醉了，却也让他觉得格外陌生。
就好像…他要死了一样。
思及此，Cheney不由得慌了神，连忙把手机摸出来，拨通了Avery的电话；无法接通，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又发了条信息过去。
【你去哪里了？】
【怎么了？】他信息倒是回得很快。
Cheney稍稍放了心，正准备回复时，Avery的信息又发了过来。
【不用担心我，晚上老地方见。】
他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一时间竟然没有回过神来。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是哪儿。
待Cheney洗漱完毕穿好衣服，经纪人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告诉他已经过了拍戏的点，问他为什么还没有过来。
他这才完全清醒过来，昨晚他承诺过明天一定会赶到，而他现在在的地方里片场距离并不近。Cheney连忙出了酒店拦了一辆Taxi，然后绝尘而去。
Avery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车子淡出了他的视线，然后世界渐渐模糊了起来。

天气已经很凉了，偏偏Cheney今天的戏份是赤裸着上身的外景，结束以后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冷得牙齿直打颤了。
……啊，一会儿要去见Avery。他这样想着，深吸了一口气，告别经纪人独自离开了。
所谓的“老地方”，是一家格调优雅餐厅的“雷克雅未克”包厢。Avery说他喜欢冰岛，那里的神秘与美，他都想要去了解，虽然不知道他在有生之年能不能到那里。
Cheney想，自己要是有能力，就一定要带他去。
他推开餐厅的玻璃门，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包厢，脸上绽开一个舒心的笑容，边喊着他的名字边进了门，
“Avery——”
“您好，您是Cheney吗？”
Cheney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映入他的眼帘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那、那个……”
“Avery不会来了，以后的货都是我来送。”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怔怔地问了一句，
“……原因呢？”
“这个，是老板安排的，我也不清楚。”
从来人手里拿完东西，Cheney失魂落魄地从餐厅里走了出来。他下意识地把手机拿出来，翻出了Avery发给他的最后一条信息。
【晚上老地方见】这句话，将他的眼睛扎得生疼。
他把电话打过去，意料之中的是冰冷的提示音，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Cheney颓然地坐在了街边的某把长椅上。只是瞬间，他便失去了Avery的所有下落。去找他？——根本无从找起。
他才意识到，除了一个名字，他对Avery几乎一无所知。
不难想出Avery将自己的电话卡取出来丢掉的场景，思及此，他便感觉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甚至连离开的原因都没有告诉他。
——这大概……会不会……是一场玩笑？
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一场浮沉过后，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