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返故乡
沢田纲吉是绿川望在幷盛中学的第一个朋友。尽管对方并没有将她当做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只是偶尔会搭上几句话啦。每次被她的第二个、第三个朋友打趣地问道关于沢田纲吉的问题时，她都会这么无奈地回答。
然后到了后来，大概是二年级的时候，连那偶尔的“几句话”也没有了。只是绿川望有时还会想起那个有一头柔软棕发与一双明亮棕眸的男孩，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在她印象中最深刻的男孩的样子是一副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样。那时候明明是她在哭，男孩惊慌失措的样子却令她莫名地有一种是自己在欺负男孩的罪恶感——她也不是被男孩欺负才哭的。
年少时在幷盛生活的记忆，在她时隔六年后再次踏上这片可以被称作“故土”的土地，久违地闻到独属于这个地方的香气时，全部像走马灯似的在她的脑海里铺陈而出。那些生活里模糊的片段，连边角都开始泛黄的情景如今成了一部无声的电影，伴随着嘎吱嘎吱的陈旧机械的声响，缓慢地开始播放。电影放映间，有一张模糊成一大块柔和明亮的色彩的图像，却是挥之不去地长久存在着。
“很怀念吗？阿望。”一道轻柔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打断她的回忆，那团已经渐渐出现本来模样的色块最终变成记忆汪洋中的一滴水珠。
绿川望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中文反驳道：“不要叫我阿望，听起来像在唤狗一样——用日语叫也不行。”
说完话之后，她才在女子一声轻笑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和母亲正挤在火车站如织的人流中，特别是母亲坐着的轮椅，似乎相当地占地方。她赶紧紧了紧肩上的背包带，推着轮椅迅速地挤出火车站。“抱歉。”绿川望使劲儿地呼吸了一口空旷地带的新鲜空气，顿时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坐在轮椅上的人忽然咳嗽了几声，她急忙弯下腰看母亲，问道：“妈妈，你没事吧？”
绿川绘子赶紧摇头，免得女儿担心。可是苍白的脸色与说出“没事”的嘶哑嗓音无一不昭示着绿川绘子的虚弱。
绿川望看着母亲明亮的眼睛——这是母亲唯一一处与重病患者不同的地方。直起腰，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用抱怨似的口气说道：“太任性了，妈妈。”
“想在死之前再回来看一次嘛，而且阿、小望不也一直想回来吗？”说着自己死亡预言的女子声音嘶哑，语气却轻松得像朵棉花似的，于是绿川望有一种一头撞在轻飘飘软绵绵的棉花上的无力感。
她抬起头望向幷盛湛蓝的天空，话语中有复杂的情感。
“不要乱说啊。”
一阵带着春末初夏温度的风轻轻地扑在她的脸上，额前几缕黑发随着清风恣意舞动，在空中不断地划出小小的弧度。
绿川望与母亲在幷盛镇的大街小巷中穿行，一边感叹这六年来幷盛的变化（其实主要是绿川绘子在感叹），一边因为久别多年，镇上的街道格局有些变化而导致记忆中的路线出现了迷失，不得不询问路人（完全只有绿川望一个人在问路）。绿川望在笑着向一个好心肠的路人道谢后，朝天翻了个白眼：这女人还真的一点儿都没有近乡情怯这种感觉啊。
“阿望快看，那条裙子好漂亮！”
“嗯，很漂亮。”
“阿望快看，那边那个帅哥长得很棒对不对？！”
“嗯，很漂亮。”
“阿望快看，那家店好像是卖你最喜欢的章鱼烧的！”
“我不喜欢吃章鱼烧！——还有，不要再叫我阿望！”
绿川望无比痛苦地逃离了繁华的商业街，颇为无奈地看着之前坐在轮椅上兴奋地大喊大叫的女人（这让绿川望觉得很丢脸）。她像是想起什么，忽然放缓了步伐，头低垂着，推着轮椅开始慢慢地走。
她很久没有看见母亲这么高兴了。
“等把所有事情处理好，我们就一起来逛街。好不好？”她提议。
“好呀。”坐在轮椅上的人欣喜地回答。
她看见温暖的橘色光芒小心翼翼地铺陈在绿川绘子掺杂着银丝的黑发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来。
绿川望觉得，现在的妈妈，一定是微笑着的——冲着地平线那头灿烂的夕阳。暮色四合之际，母女俩终于折腾到了他们一家居住过十几年的房屋前。只是那时是三个人从庭院中走出，每个人脸上都有显而易见的失落。而现在，即使只剩下两个人，那明媚的笑颜也足以让瑰丽的夕阳黯然失色。
她与她在心里轻轻地说：
——我回来了。
沢田纲吉是绿川望在幷盛中学的第一个朋友。尽管对方并没有将她当做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只是偶尔会搭上几句话啦。每次被她的第二个、第三个朋友打趣地问道关于沢田纲吉的问题时，她都会这么无奈地回答。
然后到了后来，大概是二年级的时候，连那偶尔的“几句话”也没有了。只是绿川望有时还会想起那个有一头柔软棕发与一双明亮棕眸的男孩，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在她印象中最深刻的男孩的样子是一副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样。那时候明明是她在哭，男孩惊慌失措的样子却令她莫名地有一种是自己在欺负男孩的罪恶感——她也不是被男孩欺负才哭的。
年少时在幷盛生活的记忆，在她时隔六年后再次踏上这片可以被称作“故土”的土地，久违地闻到独属于这个地方的香气时，全部像走马灯似的在她的脑海里铺陈而出。那些生活里模糊的片段，连边角都开始泛黄的情景如今成了一部无声的电影，伴随着嘎吱嘎吱的陈旧机械的声响，缓慢地开始播放。电影放映间，有一张模糊成一大块柔和明亮的色彩的图像，却是挥之不去地长久存在着。
“很怀念吗？阿望。”一道轻柔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打断她的回忆，那团已经渐渐出现本来模样的色块最终变成记忆汪洋中的一滴水珠。
绿川望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中文反驳道：“不要叫我阿望，听起来像在唤狗一样——用日语叫也不行。”
说完话之后，她才在女子一声轻笑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和母亲正挤在火车站如织的人流中，特别是母亲坐着的轮椅，似乎相当地占地方。她赶紧紧了紧肩上的背包带，推着轮椅迅速地挤出火车站。“抱歉。”绿川望使劲儿地呼吸了一口空旷地带的新鲜空气，顿时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坐在轮椅上的人忽然咳嗽了几声，她急忙弯下腰看母亲，问道：“妈妈，你没事吧？”
绿川绘子赶紧摇头，免得女儿担心。可是苍白的脸色与说出“没事”的嘶哑嗓音无一不昭示着绿川绘子的虚弱。
绿川望看着母亲明亮的眼睛——这是母亲唯一一处与重病患者不同的地方。直起腰，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用抱怨似的口气说道：“太任性了，妈妈。”
“想在死之前再回来看一次嘛，而且阿、小望不也一直想回来吗？”说着自己死亡预言的女子声音嘶哑，语气却轻松得像朵棉花似的，于是绿川望有一种一头撞在轻飘飘软绵绵的棉花上的无力感。
她抬起头望向幷盛湛蓝的天空，话语中有复杂的情感。
“不要乱说啊。”
一阵带着春末初夏温度的风轻轻地扑在她的脸上，额前几缕黑发随着清风恣意舞动，在空中不断地划出小小的弧度。
绿川望与母亲在幷盛镇的大街小巷中穿行，一边感叹这六年来幷盛的变化（其实主要是绿川绘子在感叹），一边因为久别多年，镇上的街道格局有些变化而导致记忆中的路线出现了迷失，不得不询问路人（完全只有绿川望一个人在问路）。绿川望在笑着向一个好心肠的路人道谢后，朝天翻了个白眼：这女人还真的一点儿都没有近乡情怯这种感觉啊。
“阿望快看，那条裙子好漂亮！”
“嗯，很漂亮。”
“阿望快看，那边那个帅哥长得很棒对不对？！”
“嗯，很漂亮。”
“阿望快看，那家店好像是卖你最喜欢的章鱼烧的！”
“我不喜欢吃章鱼烧！——还有，不要再叫我阿望！”
绿川望无比痛苦地逃离了繁华的商业街，颇为无奈地看着之前坐在轮椅上兴奋地大喊大叫的女人（这让绿川望觉得很丢脸）。她像是想起什么，忽然放缓了步伐，头低垂着，推着轮椅开始慢慢地走。
她很久没有看见母亲这么高兴了。
“等把所有事情处理好，我们就一起来逛街。好不好？”她提议。
“好呀。”坐在轮椅上的人欣喜地回答。
她看见温暖的橘色光芒小心翼翼地铺陈在绿川绘子掺杂着银丝的黑发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来。
绿川望觉得，现在的妈妈，一定是微笑着的——冲着地平线那头灿烂的夕阳。暮色四合之际，母女俩终于折腾到了他们一家居住过十几年的房屋前。只是那时是三个人从庭院中走出，每个人脸上都有显而易见的失落。而现在，即使只剩下两个人，那明媚的笑颜也足以让瑰丽的夕阳黯然失色。
她与她在心里轻轻地说：
——我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