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琦行第一次见到绮罗生,是在绮父的寿辰上,因其长辈与绮氏一族交好,彼时意琦行作为叫唤渊薮之人,第一次出渊薮。
绮氏乃是当地世家大族,家主生辰更是热闹非凡,意琦行向来清冷,安步当车,到绮府时寿宴已接近开始,他自去接待处下了礼,方才去寻此行要拜会之人。
绮父自是一番惊喜,亲自接引他往内厅一叙,意琦行从善如流,而后用罢宴席,拗不过盛情邀约,又思量临行之际长辈嘱咐,便也敛眉答应小住数日。
意琦行惯常墨衣,因参加寿辰之故,新换了套白色镶深色边的衣服,点缀了深色缠金丝玉佩,衬着蓝眸银发,使之神韵益发夺目,只是蓝眸开阖,意态超尘脱俗,一双冷目旁观,旁人自行退避,一点攀交的心思也早淹没在他无意的睥睨中。
此日稍晚,绮父并族中几位德望并重之人齐来,邀意琦行一晤,将多时近况详细说明,闻听他有意找寻七修传世之人,绮父笑言若非阿罗性情顽劣,倒可一试,意琦行不置可否,此间也就不再多言,待到结束,绮父等人送意琦行出门,方行不远,耳中闻听得童稚笑声,清脆,蓬勃,意琦行因为客人,此间不曾将武修透露分毫,对外界并不设防,此时转头看去,却是满目鲜红,清冷眉目透过红色,便见一着白色锦罗的小童,蹦蹦跳跳地跑来,到了面前,抱着他的腿跳起来去够那红巾,无奈始终不得,直弄得满头大汗,口中笑嘻嘻地说道:“哎呀,我的红巾落在你的头上,你就是我的人啦。”
意琦行眉头微皱,眸光极寒,但他对无知孩童倒也不会如何,只是略退一步,不曾想那小童不但不放手,反而益发抱紧,抓住他两手,左右摇摆,十分之欣喜,意琦行因想着小童在庄中毫无忌惮,料想便是绮父口中性情顽劣的阿罗,便低头去看他,鲜红红巾之下,是蓝眸银发的清冷超尘的容颜,见那孩童一双紫眸闪亮有神,容颜精致,精神极好,依他本性,无人敢对他如此,他不常出外,此时面对稚儿,倒终没有用武力解决,也没有强行挣脱,只皱眉冷声叫那孩童放手。
旁边相送的人,并跟随那孩童而来的家丁侍女,皆辛苦忍笑,有的甚至笑出声来,绮父自知自家孩儿任性,又见意琦行顶着红巾极力克制自己,也无奈一笑,板脸训斥道:“阿罗无礼,这位是阿爹的贵客,你怎能如此冲撞,还不快快赔罪。”
名唤阿罗的小童仍不放手,只是笑眯眯道:“阿罗不要,阿罗要掀盖头!”
又抬头望意琦行,撅嘴:“你太高啦,阿罗够不到,弯腰啦弯腰啦。”边说边抖意琦行的双袖。
意琦行脸色已黑,只是在红巾之下看不到而已,别人自是不能将他头上的红巾随意揭去,那阿罗见他久不回应,便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爬去,无奈功夫没练好,怎么也爬不上去,急得小脸通红,意琦行本着恼,此时也怜他孩童心性,身娇力小,双手巧力施为,将那阿罗抱在怀中,空出的手随手就将那红巾揭下,此时方看清了怀中的人,只是这阿罗十分不领情,气呼呼道:“大哥哥不对啦,你要等阿罗来掀盖头啦,怎么能自己拿下去呢,你是阿罗的媳妇啦。”
说完不等意琦行出声,将红巾重又盖在意琦行头上,然后掀开,才眉开眼笑道:“呐,这样才对嘛。”
那边绮父也是忍笑辛苦,此时见如此,上前照着阿罗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佯怒道:“小子无礼,给我下来,给意琦行哥哥赔罪!”
阿罗不见眼泪,只随手揉揉脑后,便抱着意琦行脖子道:“不要,大哥哥好漂亮,阿罗要娶他!”
旁边众人笑得东倒西歪,绮父也被他如此言语气乐了,板脸道:“胡说八道!你意哥哥是男子,你也是男子,如何成亲,再如此胡言乱语,去跪祠堂!”又对着家丁侍女道:“是谁让他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去领罚,若最后查出,吾决不轻饶!将阿罗带下去!”
众人纷纷噤声,有心上前将阿罗带走,无奈他紧巴着意琦行不放,你看我我看你,无一人敢上前。
阿罗却对绮父道:“阿爹你生我的气,罚阿罗就好,为什么迁怒别人,今天这么做的是我,这么说的是我,都是我,而且阿爹自己做过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做?”
绮父剑眉倒竖,又气恼又好笑:“我做什么了?”
阿罗发现抱着自己的手臂有将自己放下来的趋势,遂将紧搂着意琦行的手又紧了紧,便大声理所当然地说道:“阿娘说你小时候将红巾落在她的头上,后来你就娶她为妻,难道不是?我的红巾落在大哥哥的头上,我也要娶大哥哥!阿爹你不能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阿爹罚我跪祠堂我不服,这不公平!”
绮父被他说得老脸通红:“个臭小子,不教训你你就反了,小小年纪哪来的疯言疯语,”又对赶来的绮母道:“你惹出来的,你来管!”
绮母横了他一眼,对阿罗笑道:“阿罗乖,快从你意哥哥怀里下来,你要娶,也要等长大了嘛,你看等你长得跟意哥哥一般高,那时候就可以啦,现在去玩吧。”
绮父及众人:“……”
意琦行一直敛眉静立,默然不语,看他们吵吵闹闹,彷如置身事外,只那手抱着阿罗甚是稳当,此时放下阿罗,只对着绮父绮母摇头示意无碍,也并无多话。
阿罗快要被带走,仍不死心地回头朝意琦行道:“大哥哥你等我哦,等阿罗长的和你一般高,就去娶你!”
说罢蹦蹦跳跳地和仆人下去了。
绮母说了几句话,告了罪,也下去寻阿罗了。
意琦行见绮父尚有愧色,便淡声道:“童言无忌,吾不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