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这才转过头安慰黄蓉:“蓉儿别怕,你不会有事了。”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女人时也被吓了一大跳,怕黄蓉受惊,才在这种境况还想着安慰她。
黄蓉十分动容:“靖哥哥……”郭靖就是有办法让她感动,她看得出郭靖处境危险,但他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怕自己受到伤害,不惜拿心法换来自己的生。
下定决心般,黄蓉喝道:“妖妇,你要的什么全真心法根本不值一提,只要你放了靖哥哥,我就教你更妙不可言的内功心法,保管比臭道士的好用。”
“哈哈哈哈,小丫头大言不惭!我梅超风岂是如此好糊弄的人?最好乖乖闭嘴,否则我必杀了你!”奇了怪,就算她消失江湖十多年,也不至于在小辈面前沦落成给颗糖就哄过的愚人吧?
什么梅超风?
梅若华才对吧!黄蓉松了一口气,原来这瞎眼女人是她师姐,那就好办多了。
“哼,一会儿你求我说,我还不说了呢。”黄蓉记性向来极好,印象中的师姐可不是这般吓人的,那时的梅超风还很美丽。她应该是六岁之前看到的梅超风,因为六岁时她心智已开,六岁之后的事都记得清楚。虽然几乎忘却了容貌,但还记得当时看到梅超风时的感觉。黄蓉望着天穹,缓缓吟道:“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
梅超风一听之下脸色大变,她颤抖着问:“你……你刚刚说的什么?”
“弹指峰,清音洞,试剑亭,……”黄蓉不为所动,对郭靖机灵一笑。
“弹指峰……试剑亭……桃花……师……”梅超风喃喃念着,如痴如醉,她的声音里仿佛透着时光的味道,“说,你到底是谁?”
“我姓黄,你说我是谁?”黄蓉小时候就见过梅超风,而梅超风回岛偷经书时也知道黄药师的女儿叫蓉儿,现在道了姓,她就绝不会猜不出自己的身份,“梅若华,你还不快放了靖哥哥!”
梅超风既羞愧又恐惧,她颤巍巍问,语气却是笃定:“你……你是小师妹!你怎么会在这里?师父呢?”
黄蓉见她果然害怕,就拿话诓她:“难为你还记得我爹爹,也不枉费他老人家亲自出岛来看你。”
“啊!”梅超风真被吓到了,提脚就想逃,可惜她走火入魔,双腿动弹不得,所以才逼着郭靖说出全真心法好疗伤。就是这一急,她才想起一件事:“师父立誓不出桃花岛,怎会在这里出现?”
黄蓉见她生疑,心里暗叫了声糟,却仍强自镇定,道:“若不是我私自离开桃花岛,爹爹会为别人破誓而出么?”她说完就跳到半空,使了一招桃花岛的功夫,“这招‘江城飞花’你可没忘吧?”
梅超风听力极佳,清楚听到黄蓉出招的路数,不再怀疑。她惊吓之下放开了郭靖,大叫求道:“师父!师父,是徒儿罪该万死。只求师父怜徒儿双目已瞎,十多年孤苦伶仃,让徒儿痛快一死!”她卖力磕头,只希望黄药师别用厉害手段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黄蓉牵过郭靖,小声道:“靖哥哥我们快走!”
郭靖迟疑地问:“那她怎么办?她是你师姐啊。”
“哎呀,你安全了我自然会回来看她。快走!”黄蓉无奈承诺,她靖哥哥不分场合的妇人之仁,令她很是无语。
“臭丫头站住,看老子不拆散你骨头!”一声暴喝,充满怒气,但却仿佛带着哭腔,是侯通海。侯通海额头上的包传来火辣辣的痛,一摸就来气,天知道他有多想送几个包给黄蓉尝尝。
随即,几个人影迅速跳过来将黄蓉两人团团围住,最后到的是欧阳克和他的姬妾。欧阳克见着黄蓉和郭靖紧握的手,他就有砍掉那碍眼小子的爪子的冲动。
黄蓉见对方人多势众,硬拼绝对吃亏,就对梅超风喊道:“师姐,若你替我打发了这些烦人东西,我就替你为爹爹求情。”她不想理欧阳克,故意不去看他。
梅超风这才从颤颤巍巍的磕头中回过神来,惊喜中,是不敢相信:“小师妹……你说的,可是真的?”
黄蓉吐舌道:“当然是真的,爹爹这么疼我,一定听我话不再怪罪师姐。”
梅超风吃下定心丸道:“好!但我要借你靖哥哥一用。”话语罢,她让郭靖抱她坐在他肩上,以郭靖为腿,与众高手纠缠。
侯通海报仇心切,一门心思追着黄蓉打。奈何黄蓉身着软猬甲,沙通天吩咐他只能抓她的头发,束手束脚之下,黄蓉像条泥鳅,就是抓不着。身形飘渺的黄蓉突然闪进花丛蹲下,将怀中的峨眉刺取下插在发间。她调皮一笑,露出头来引侯通海。
侯通海见黄蓉露出头,不由大喜,伸出大手就直直抓向黄蓉的头发。他狠狠地想:这次非把臭丫头的头发扯光,再打她个满头包不可!
侯通海满眼兴奋地朝黄蓉头发抓去,不期抓到了一根刺,痛得他连连惨叫:“啊啊!师兄这臭丫头是只刺猬,她连头发都长了刺!”
黄蓉闻言大笑:“傻瓜‘四个包’,活该啊你!哈哈哈!”
侯通海一听更气怒不已,举掌向黄蓉拍去。但看到黄蓉一脸的坏笑,不由想起她专门刺人的软猬甲,连忙跳过一边,庆幸自己没傻不拉几地送掌上去。
沙通天不愧是一派宗师,他对侯通海叫道:“师弟,攻她下盘!”
侯通海脸露喜色,心想:还是师兄聪明,这下我可要踩碎这死丫头的脚丫子!
两人联起手来只攻黄蓉下盘,黄蓉这下招架不住了。
郭靖眼看黄蓉要吃亏,只得以全真心法作交换,才换得梅超风过去相救。其实梅超风哪里会不管黄蓉死活,只是她老奸巨猾,黄蓉是一定要救的,但能额外收获点什么就更皆大欢喜了。
郭靖心急火燎,忙念心法给梅超风听,便要去与黄蓉会合,没想到却有两团白色物事跌到他脚前。定睛一看,“两团物事”竟是欧阳克的姬妾,同时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淫贼,这回看你往哪儿跑!”
语未罢,墙头跃进六人,赫然就是江南六怪!
郭靖激动得大叫:“六位师父来了!”
六怪大喜,却在看到梅超风后神色大变,他们异口同声喝道:“梅超风!”
在黄蓉的暗示下,郭靖一把将梅超风扔了出去。
梅超风眼虽瞎,反应却极好,立即从身上抽出一条长鞭防身,众人立时纠缠起来。
六怪既要找梅超风报仇,又要和欧阳克算账。
王府众人既要杀了梅超风,又要打退闯进王府的六怪。
梅超风对昔日仇人,今日的“烦人东西”,自然也不客气。
在梅超风中了几招后,众人也都没讨到便宜,不是脸上挨她一鞭,就是被别人打一掌。
黄蓉眼看欧阳克中了梅超风一招九阴白骨爪,到底不舍,且自家师姐也险象环生,不由心生一计:“梅超风,你好大胆子,竟敢偷了我爹的《九阴真经》,还不速速交出来!”
随后她抓住郭靖的手跑了出去,她料定了郭靖一定会叫上六怪一起出来,乘着王府众人眼红真经而针对梅超风的混乱,八人平安离开了王府。
黄蓉渐渐停下脚步,对郭靖道:“靖哥哥你先走吧,蓉儿去办点事儿,办好了再来找你。”
郭靖握着她的小手,不无担心道:“蓉儿……”看着黄蓉暗淡的眼神,他放不下心,这两天的相处,他少不经事的心里早离不开她了。这是两小无猜的华筝从没给过他的甜蜜,不见黄蓉他就时时思念,见了她就舍不得离开。
“靖儿,黄姑娘冰雪聪明,绝不会有事的。况且你刚跟我们说你杨大叔、杨大婶被追杀,我们当务之急是去救人,黄姑娘本是局外人,参合进来对她并不好。”韩小莹对黄蓉似乎很有信心,妙手书生朱聪也不掩饰对古灵精怪的黄蓉的赞赏,只因他也是个古怪的人,黄蓉十分对他脾气。
郭靖眼看着黄蓉娇小玲珑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还是放不下心,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师父们走了。
黄蓉回到王府却只见梅超风,王府众人都已不在。地上一把已经被爪力毁掉的扇子,旁边几滴干透的血,让黄蓉有那么一瞬间的怅然,那可怜模样真是我见犹怜。不过欧阳克不在了,那就应该没有大碍,这样一想,黄蓉放心不少,便对梅超风道:“师姐,蓉儿回来了!”
梅超风看不见,但还是将脸侧过来问:“小师妹,师父呢?求小师妹替我为师父求情,让我手刃杀夫仇人后再行罚我。”
黄蓉正想说骗她的呢,没想到梅超风会有这么一说,加上不见和梅超风一同背叛师门的陈玄风,她不禁问起:“梅师姐,怎么不见陈玄风师兄呢?”
有一瞬间的沉默,梅超风语气凄厉道:“贼汉子……早在十年前就被郭靖和江南七怪害死了!连我的眼睛,也都是被他们弄瞎的。”
原来梅超风和陈玄风成名江湖后为正邪两道所不容,只好去了大漠,没想到还是遇到了依约寻找郭靖的七怪。为首的柯镇恶早年被二人弄瞎双眼,所以双方不死不休,七怪死了一个,此时年幼的郭靖竟手持匕首,意外地将无视了他的陈玄风刺死。
虽然七怪死了一个,变成了六怪,但一向有仇报仇的梅超风却一心要杀了剩下的六怪和郭靖。六怪嫉恶如仇,自然也不会放过她。所以只打了个照面,两方二话不说打了起来。
黄蓉年纪小,但在欧阳克的“帮助”下,她对“情”字已不像当初那样懵懂不知了。看着梅超风因失去爱人而憔悴万千的脸,她有些惆怅起来,模糊的印象里,梅超风可是个美丽的女人。
走到梅超风身边坐下,黄蓉双手托着下巴,柔声道:“梅师姐,你说如果有个老实温厚的人喜欢你,你也很喜欢他,那么你会和他在一起么?”
梅超风似乎想起和陈玄风一起的甜蜜,她也柔声道:“我喜欢他,便不会放手,天涯海角也绝不后悔。”
可黄蓉并不想这样,她皱眉道:“那如果一个花心的男人,有很多姬妾,但他偏偏来惹你……”她有点不自在的咳了几声,“……还亲了你,你会怎么做?”
梅超风恨恨道:“当然宰了他,碎尸万段!”顿了顿,她叹了口气,“如果我喜欢他,便杀尽他身边的女人。小师妹你喜欢上花心男人了?”
“你管我!”黄蓉撇开头,“谁会喜欢那个只会欺负人的大坏蛋!”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她很是懊恼。
梅超风虽然早已尝过情爱滋味,却终究不是情场高手,她没注意到小师妹提起花心男人时的故作无谓。她不知道正是她的话,在不久之后让未经情爱的黄蓉选择了一份她不甚明了的情感。
“小师妹,你师兄惨死,我一定要亲手了结了仇人才死而无憾。求师妹一定替师姐为师父求求情。”梅超风突然想起……“小师妹,师父呢?”
“爹爹啊……”黄蓉赶紧跳到一边,“爹爹当然在桃花岛煮茶练功啊。”
“什么?小师妹你又骗我!”梅超风快气晕过去,这个宝贝师妹怎能如此无良?!自己真是她甜甜而唤的梅师姐么,为什么她总觉得被黄蓉卖了一般?
“那个……师姐,你慢慢玩啊,等蓉儿回桃花岛后一定叫爹爹来看你,你早些做好准备。”说完黄蓉不敢停留地转身逃掉了,留下腿脚动弹不得的梅超风气恼不已。
这一次,黄蓉确定了自己的感情,她会一心一意对靖哥哥好。而欧阳克……既然他不肯视她是唯一,那从此以后便井水不犯河水吧。
黄蓉邪则邪已,却是冰清玉洁,不容染指。认定了,就是一辈子。她认定的是欧阳克,却不能忍受他的滥情。也罢,那她便也学他那般,和别人在一起。有人对她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那她宁愿两人从此不再见面,也要他永远记住她。她不是他的唯一,就做他的第一。
黄蓉回到客栈不见郭靖,只好跑进他房间里等。坐在桌前,等啊等,等啊等,几声鸡鸣过后,终于抵不住睡意,伏在桌上睡着了。她今晚不停地打架,还有欧阳克的事,唉……实在太累。
梦里她站在路口,前面有两条路,一条明朗平实,一条迷雾里透着芳香。她在路口踌躇半响,始终不知如何抉择,飘渺中一个女声传来,似是梅超风在浅浅耳语:“若是我,便选那坦平之路,总归是清楚明白。”犹豫中,一阵温暖之意袭来……
=================== 第 十 一 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