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篇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正月十五的夜晚,一轮明月高悬于天,静静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临安的街市上人来人往,各式各样的花灯照亮了人们的笑脸。街头表演的艺人手中几个燃烧着的火把上下翻飞,引来周围人群的一片惊叹。路边猜灯谜的小摊前站着几个人,正为了谜底苦苦思索。一旁的小摊上是刚出锅的元宵,腾腾的热气勾出了人们肚子中的馋虫。有两个小孩正在吃着,虽然被烫到却还是吃得开心。
好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道济坐在屋顶上喝着酒,居高临下地欣赏临安的夜景。
真美啊。
白灵挽着陈亮,漫步在街市上。聪慧的她时不时猜中灯谜,赢得几个小礼物。一边的白雪拉着赵斌东瞅瞅西看看,没有一刻消停。赵斌手里提着一个兔子样的花灯,一脸无可奈何。
广亮和必清则流连在各种小吃摊前。虽然广亮也想猜猜灯谜,不过每次猜中的都是必清。
正月十五家家团圆,只有和尚我是一个人呐。道济仰头灌下一口酒。一个人也好,乐得逍遥自在。
“一年了啊,时间过得真快。”道济喃喃自语。
龙虎山之战,已过去一年有余。乾坤已死,大鹏被捉回天庭。之后的时间里,灵隐寺风平浪静,再不似从前那般麻烦多多。
白雪和赵斌终于成亲。婚礼当晚,小白兔激动地哭成了泪人,把赵斌弄了个手足无措,事后被陈亮笑话了好久。夫妻二人住在陈亮和白灵的隔壁,这两家人的生活平淡而幸福。
这一年来,道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像以前那般疯疯癫癫不着边际。虽然还是笑得没心没肺,好像和平常无二,但就连广亮都看出来他是在强颜欢笑。
于是他便不笑了。
他常常失踪一整天,到夜深人静时才回到寺里,进到禅房倒头就睡。却少有好觉。
龙虎山一役成了他的梦魇。
他很少去龙虎山的,但每次从龙虎山回去后,必然会梦见当时的情景。
罗汉翻天印正中心脏,乾坤却依然笑着,蛊惑人心。
“你会后悔的。”他轻声道,“你会后悔,亲手杀了我。”
道济看着他灰飞烟灭,大脑里一片空白。周围都是喜悦的欢呼声,他和他们一起笑,一起庆祝。可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什么东西。
而且,再也找不回来了。
当天晚上,他一个人跑到龙虎山喝了一夜的酒。眼睛酸涩,却没有流一滴泪。
他也曾问过自己,悔么?至少不必亲自动手,让旁人杀了便是。到如今连个怨恨的对象都没有,他只能怨自己。
不过还是不悔的。除了他,还有谁取得了那人的性命?以那人的傲气,大约也只允许自己动手了。没什么可后悔的。
比起龙虎山,道济更乐意去其他地方。
例如乾坤洞。它还在,只是少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乾坤洞确实是个值得回忆的地方,乾坤第一次为他疗伤就是在这里。顺便抢了他的初吻。
道济被吻得晕晕乎乎差点儿断气,恼羞成怒一掌打过去却被轻易避开。
乾坤轻笑,一只手描绘着他的唇。“我帮你疗伤,要些报酬总不过分吧。”
他愣愣地看着乾坤的双眼,黑色的眸子如深渊一般望不见底,又像是广袤无垠的海洋——却满满地装着自己。
后来,道济想,或许在那时他就已经沦陷。坠入那深渊,溺死于海洋。万劫不复。
于是之后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乾坤会在洞里没有旁人时把道济叫来,他也就乐颠颠地跑过去。乾坤会为他备下一壶美酒,也会在他回去之前索要一个吻作为“报酬”。
但乾坤从不越界,他做的最过的一件事,也只不过是在道济脖子上留下了一个显眼的痕迹,害的道济在想办法去掉之前不得不对每一个看到并表示疑惑的人解释为虫子咬的。
直到龙虎山之战的前两天,乾坤突然出现在道济的禅房,把毫无准备的道济按倒在床上。
他轻轻抚摸着道济的脸颊,语气是难得的认真。“我不想留下什么遗憾。”
道济凝视着那双黑色的眸子,他相信自己看到了不舍。
“好。”他说。也许自己也不想有遗憾。
乾坤对他出奇的温柔,那般小心翼翼,好像他即将失去他。
攀上顶峰之时,道济忽然泪流满面。
明明他们一直处心积虑地要杀死对方,却在这一刻紧紧相拥不愿放手,仿佛对方是自己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一朵烟花在如墨的夜空绽放,街道上的行人都驻足观看,时不时发出惊叹之声。
道济仰面躺倒,看着空中盛开的烟花慢慢合上眼。“美丽的瞬间啊。”他叹道,“只可惜,烟花易冷。”
说起来乾坤还是个很会玩浪漫的家伙。
有一晚乾坤把道济叫出来,两人来到一个湖泊旁。乾坤让他稍等片刻,自己不见了踪影。
道济打着哈欠看着不起一丝波澜的湖面,正疑惑时,空中蓦地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然后是第二朵,第三朵……
平静的湖水如明镜一般倒映着五光十色,金色的烟花散落好似流星。乾坤就在这么一片流光溢彩中飞落至道济面前。
“如何?”他的嘴角含着一抹笑。
道济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烟花他看过不知多少次,可唯有这一回,他觉得这是他看过的最美的烟花。
最后一朵烟花居然是个骷髅头,道济呆了半天才大笑出声。“你这家伙!怎么这么……”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了。
乾坤的嘴角又上扬了几分,他打了个响指,湖面上从暗处驶来一叶小舟。他先踏了上去,转过身朝道济优雅地伸出手。“上来吧。”
道济慢慢搭上他的手。此刻的乾坤浑身都散发着不一样的气息,如此吸引人。像罂粟一样,诱人堕落。
乾坤揽着道济的腰,两人紧密地贴合在一起。船向湖中心驶去。
到了湖中心,船停下了。周围的湖水忽然亮起绿色的光点,很像萤火虫。接着一阵悠扬的歌声响起,飘渺轻柔,如微风拂面,令人沉醉。
“这是……鲛人的歌声?”道济讶异地侧头,乾坤在他耳边轻笑。“没错,那些光点是一种草,只在鲛人生活的水域中有,可以储存声音。鲛人的首领曾欠我一个人情,这次算是还上了。不过那些草天一亮就会死,毕竟是强行移过来的。”
道济半晌说不出话。他在乾坤怀里转过身,看着乾坤的眼。“这些,为什么?”
乾坤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低头吻住怀中人,然后轻咬他的耳朵。“子时已过,我可是第一个给你送礼物的人。”等道济晃悠回灵隐寺时,他才想起来,这天是他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