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丑时将至，合衣侧卧在偏阁榻上毫无睡意，明珠匆匆而来敲了门，便知是怎么回事了，今日是她守夜。披了外衣去开门，让她进屋先歇下，正苑那儿我去守着就好，明珠不明所以，只是听话的应下，换好了衣装便一刻也不耽误，往正苑去。】
【进了暖阁便是沉沉的压抑，守在一旁的宝扇也耳语几句让她先出了阁子，见主子倚在软榻上垂眸沉默，从桌上端了盏水过去，只轻唤了一声。】
娘娘……
@博尔济吉特济兰

【 一盏清水下去，方觉好些，将盏子递还给她，连手都打着颤。她将窗子开了个小缝，凉意浅拂入内，连风声听来，都觉着格外慎人。他入了我的梦，已不是头一回了。只仍然忍不住抓紧她的手，乌黑瞳仁儿此刻竟晶亮得诡异。】
我没有害死他，对不对？

【将茶盏至于一侧矮几上，回手轻抚了抚她的手，这些年，后宫前朝，责怪她的人多了去了，可也就自己，一路随她从博尔济吉特府到了福王府，如今又到了这紫禁城中，看到的不比旁人，个中苦楚，也就自己能体味出来。摇头抿了一丝笑意，款语温言。】
当然不是，主子，有些事并不是谁一言一语能改变的了的，入王府，不是你的意愿，而——【轻微一顿，知道她也不愿再提起这些，只一叹。】都是命。
@博尔济吉特济兰

【 那九龙椅，那金銮殿，如无一碗汤药下去，本该，是他的。我虽不愿认，但他若想尊极天下，只一步之遥，是要比靖煦容易千百倍。他走得是那么快，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在我尚未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可我不想，我真的不想这样。可他已经死了。全天下人，怪我，咒骂我，我都认着。只是他们哪里晓得，一颗心，怎可容二人同住？

主子别这么说……他们不懂主子的难处，可奴婢知道，这些都不是主子的错。主子受着的，全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受的起了，既然这么难挨的事都挨过了，而如今也算是熬出了头，怎么主子反而放不下呢？
【她承担的太多，有时自己都常想，若换做别人，恐怕早……但她都一一接下，这份担当再无他人能及，可偏生，她从不多言，从未抱怨过一句，这般默默挺着，自己瞧着都心疼。】

这样的事儿，若再来一遭，我只怕，真就熬不起了。如若不是为了老二，我何苦……
【 说到痛处，不忍淌下两行清泪，面色极是委屈。永煦之死，我何曾不曾生疑，那一碗药，送来时都说不会伤及人命，只叫他疲困体虚，四肢乏力。可怎么就断送了他的性命？至今不曾提及，一因靖煦待我，再无二话。】
【 可这并非最重要的。老二乃福王嗣脉，这是玉牒如何更改，也掩盖不了的事实。他身上淌着的，是我和永煦的血。这事儿搁在哪个帝王身上，都是一根心头刺。靖煦不曾动手，已是慈极，我亦感激。俪妃盛宠，博氏收敛，前朝后宫，于他于我，实两相宜。我非慧者，可也不蠢。怎能让一时猜疑，坏了和靖煦的情分，毁我一生荣极，更坏了老二的一世长安？】
一个人，一辈子，心里总是要藏些事儿的。好歹，一路过来，有你相扶。否则，从博府到王府，从王府再到这紫禁城。我只怕，走不了这么远的路。

主子护着二阿哥，才选择这么做，既然如此，主子就得忘了那些疑虑，主子都忘不了，还指着别人能忘么？如今二阿哥，还得主子护着呢。
【一席话徐徐道来，眼瞧着这所有的事，其实说来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都明了，只是不得不时时提醒一句，即便不忍也不敢掉以轻心。拾了白绢替她擦了泪水，亦随之红了眼眶，却含了动容。】
主子这话可就折煞奴婢了，主子待奴婢的好，奴婢无以为报，能跟随主子，是奴婢的福分。
【从生来便是博府的包衣奴才，主子待人温厚，跟着她几乎没吃过多少苦，跟一个好主子，便是旁的奴才求不来的福分，自己并不指望什么，能如此已是极好。】

哎。老二也慢慢大了，我总怕，那一天会来。
【 我记得，很久以前，曾给他编织过一个梦。他抱着这个梦，活了十几年，平平安安，顺顺当当。也曾想过，如若从前便将真相和盘托出，他是否能懂？就他那皮性子，或许，早已看不见今日的太阳。握着她的手，落一微叹。】
你跟着我，满打满算，也十几个年头了。再过些年，便是适龄了。可有为自己打算过？

【她所担心自然不无道理，是梦就终究要做完的，酒也有醒时。一旦梦回酒醒，那忧思离恨岂不是更深地噬人心胸吗？但如今已到这地步，改变也改变不了，只期望时间能抹平一切，接受不了也得接受。】
该来的总会来，主子无愧于谁，其余的，咱们也左右不了，不是么？
【垂眸听着她的一字一句，从来都没想过若是不再跟着她，会是什么样的生活，习惯是极难形成的，也是极难改掉的，只得坦白而道。】
奴婢没想过，只想着跟着主子走，便对了。

这理儿主子当然懂，就是，劝着旁人的时候话都说得好听，能做到，却实在不易。奴婢也只是盼着主子能宽心些罢了，话说回来，这日子也还得过。
【见她如今也算是平复了心境，便离了床榻往穿前小桌上的文王鼎中添了沉香，添的少，且开了半扇窗，不多时便浮起安神之味，侧首一瞧天都泛起了鱼白，便又回身，听她说着许嫁只是，心思却从未放在这上面，宫女祖制，待自己能放出去的时候，早已过了豆蔻年华，即便是求来了好旨意，未必也能如愿。况，从她身上已看着太多悲情，实在不愿自己也深陷于此，面色一凝，跪在榻前一叩，含了哭腔，悲悲切切却也只置了一语。】
奴婢只愿跟着主子。
@博尔济吉特济兰

你的事儿，我是挂记着，这不，我也只那么一说，你瞧你……哎，也罢。你既不愿，这事儿先暂且搁下。但你若有了心上人，可不许瞒着我。
【 黑夜中看不清她的脸，但我知我眼中一定是怜爱的。平日里一声声俪妃娘娘叫着，依着规矩，也习惯了称一声本宫。在她面前，却依旧称我，仿佛这么叫着，就能变回从前那个博尔府的格格。同她絮絮说了好些话，不觉倦了。】
回去吧，也不必唤宝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