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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许王道】小说版士兵突击史许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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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度。
作者是兰晓龙,因为史许内容蛮多的,于是就节选了史今班长离开钢七连时的情节。剩下的有空再截吧。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3-06-05 20:59回复
    史许片段
    ——史今离开钢七连时与之后。
    空格键手机无能,于是就暂时不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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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真的过得很快!
    王庆瑞的车在师部办公楼前停下,他仍坐在车上没动,把手上的一份文件又翻了翻。司机并不想打扰他,轻轻地把车熄了火。王庆瑞意识到什么,把材料合上,塞回厚厚的牛皮纸卷宗袋。那是份三五三团的整编方案,师部会议上议定本月必须呈交的东西。王庆瑞下车,进师部,缓慢而沉重,忽然有点像个老人。
    等他再次从师部出来时,手上已没了那份文件,心情仍然不爽利。他在上车时发现了许三多,后者正拎着自己简单的行装在等待。王庆瑞将一只手伸到方向盘上摁喇叭。
    对忽然看见一个本团人的许三多来说,实在是惊喜,即使是个团长。他跑过来。
    许三多:“团长好。”
    王庆瑞似笑非笑:“幸亏你只教一个月,表扬你的电话我都接烦了。”
    许三多:“对不起。”
    王庆瑞当然不是要为这事兴师问罪:“在干吗?”
    “这边没事了,我在等车回去。”
    “明天才有车去三五三。”
    “那我碰碰运气。”
    王庆瑞苦笑,因为有个人会蠢到等一辆明天才会走的车:“你运气不错,有辆车走了。”
    许三多立刻四顾:“哪辆?”
    王庆瑞:“这辆。”
    许三多不吭气了,和本团团长同车,不用想他就沉重起来。
    王庆瑞:“你宁可多耗一天吗?……我一路也想有个说话的伴呢。”他发现这个对这个人不大有用,所以很快换了一种语气:“上车,这是命令。”
    许三多上车,和他的行李缩在车后座的一角。
    车在驶,轮在转,车里人各种的心事也在转。说是要找个人说话,却弄上个正襟危坐一言不发的家伙,王庆瑞也只好找话说。
    “许三多,还在背技术资料吗?”
    “不背了。那很傻……而且,很多更有用的事情……要做。”
    他不太敢确定是对是错,也许该囫囵吞枣背了回去。
    “那做什么?”
    “看书……咱们图书馆目录从A到Z,我才看到D……没时间。”
    司机咬着牙乐,王庆瑞则看不出赞同与反对:“你是这样看书的?从A到Z?”
    “我不知道怎么看……我没文化。”
    他是准备迎接批评,但王庆瑞不再说话,一只手指轻轻扣着车窗,好一会儿:“钢七连怎么样,许三多?”
    “我在努力。”
    “不是查你的表现,是问你的感觉。”
    “好。”
    “怎么个好?”
    “好就是好,就是……很好。”
    王庆瑞看着车窗外有点茫然,他是理解那个简单的字的,尤其从一个兵嘴里说出来:“如果没了呢?”
    “怎会没了呢?”
    “我是打个比方。”
    “为什么没了呢?”
    王庆瑞:“假如……”他从车内的倒镜里看见许三多,那位是真真切切地已经开始发愁,他笑,“就是开个玩笑。”
    许三多点点头,机械地笑笑。王庆瑞暗暗地叹着气:“你知道吗?以前我就盼换装新型主战坦克,现在真要换了,我又害怕。因为老坦克是四人乘员组的,新坦克自动装弹,只要三个人。你明白吗?”
    许三多:“明白。因为三个就要走一个。”他近乎庆幸——幸好七连是使步战车。
    王庆瑞:“跟你的战友分离过吗?许三多。”
    “有啊。”
    “挺得住吗?”
    “挺得住。”
    听许三多这么说,王庆瑞心情多少好受了些。可许三多跟着又说了:“就现在。我跟他们分开一个月了。还好,挺过去了,我这就回去了。”
    王庆瑞的心情无法抑制地被他又送入一个低谷。显然,他怀着十分沉重的心事,但他一时不能告诉许三多。那就是他刚才拿着的“机密”。
    到了团部大院许三多下车后,站在路边,看着那辆载他回来的车驶开。车上的王庆瑞直直地看着前边,像在想事又像在想事。
    我好像又把人给郁闷了。我经常一无所知地让人郁闷。
    回家比团长大人的心情更重要,目送的程式完毕,许三多拎了东西径去他的连队,步履几近轻快。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3-06-05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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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连的一切让人欣慰地没有改变,宿舍外的活动场地上只有一个执勤的兵。许三多张望着走过,微笑,敬礼,回家。执勤兵犹豫地看着那个走进楼道里的背影。
      宿舍里没人,这很正常,训练嘛。许三多让行李中的一切回到它们该在的位置,正看的书放桌上,要看的书放柜里,水杯在柜上,背包入墙上的列,卧具回墙上,一切都熟悉得让他愉悦。
      然后抬头,上铺是一张空铺板,史今是上铺。许三多把手伸了上去,似乎想证明自己视觉上出现了问题。铺板是木质,粗糙,空得狰狞。然后他转身,刚才有样东西被他从视觉里忽略过了:一个打好的,将要被人背走的迷彩包。
      七连那执勤兵仍在空地上戳着,他有些心不在焉地瞟着三班宿舍的窗户。窗户忽然一下打开了,说打开不合适,就力度来说更像撞开。许三多气急败坏地冲他嚷嚷:“人呢?!”
      执勤兵想说点什么,但像是一下哽住了。
      许三多用一种疯狂的速度穿越着团部大院,军容和军仪早扔到九霄云外了,他冲散了一个队列,跳过了一个花坛,一路违反着森严的规定。两名警卫连的兵追在他的身后,却终于对他的速度望洋兴叹,只好站住记下他的单位番号。
      目标是车场。
      冲进车场时几乎与一辆正驶出的装甲车撞上,许三多从门与车的间隙中蹿了过去,在一片“不要命了”的呵斥声中消失。
      史今正在车场擦车,动作与往常大不一样,平时的维护保养极重效率,现在却缓慢而轻柔,那样的速度完全没有实用价值。
      整个连队列队在看着他,说看着不合适,更像行一个漫长的注目礼。
      高城戳着,情绪很不高,没心情说话。又是一个仪式,像进入七连有个仪式一样,离开七连也有他的仪式。
      高城:“今天,钢七连的第四千八百一十一个兵将会离开我们,光荣地复员。四千八百一十一是他记在心里的一个数字,记在我们心里的是一个名字,史今,一排三班班长……”他有点说不下去,噎住,索性走到队伍一侧,给自己点上支烟,全连列队时抽烟已经完全不合他平时给自己订的规矩。洪兴国看住了他,眼神里充满责备。
      高城只狠狠抽烟,看着孤零零一个人擦车的史今,一群人看着一个人生挺,对双方都像是刑罚。高城很讨厌今天的仪式,即使这个仪式是他自己定的。
      高城扔了刚点上的烟,继续面对自己订下的规则:“我无权评价三班长什么,他一向做得比我要好,而且我相信他的人生刚刚开始……在复员后……”
      他又停了,看洪兴国,表情像很想抽自己一个耳光。洪兴国鼓励地笑笑,笑得很难看。
      “像每一次一样,由熟悉三班长的人对他做出评价吧。由七连的人对七连的第四千八百一十一位成员做出评价。”他如此地收场,语气上有些虎头蛇尾,然后草草站回洪兴国身边。
      七连沉默着,高城的心慌意乱一样传染了他们,他们当然知道一向口若悬河的连长为什么慌乱。
      史今仍然擦着车,已经擦到车的背面,擦出了众人的视线。似乎整个连对他不存在,似乎那辆战车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沉默!很久的沉默。
      “好!”是伍六一的声音,这个“好”他不是说出来,甚至不是喊出来,像是从心里什么地方血淋淋地抠出来,再带着痛号出来,号得车场上声音回响,号得每个人都心里一紧,好像能听见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好!”是全连的一起的声音,这个“好”不是评价,是一种共有的心情,只是借用了那个字音。
      “不好!”这回是一个人,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全连人身后穿透进来。许三多站在队列之后,军人总是习惯绷直了全身每个关节,而他现在塌掉了每个关节,第一眼看见他的人便知道这个人已经全垮掉了。
      “不好,一点也不好!”他往前走了两步,蹲下,哭泣。
      洪兴国没说话。高城一直紧咬的牙关忽然松开,用手狠搓了两下。史今从车后站了起来,被车体挡住了脸,他僵立了一会儿,然后从车后走出来,直愣愣地看着许三多,如果他刚才和大家一样在坚挺,那么现在许三多已经点燃了这根导火索,他濒临崩溃。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3-06-05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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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地站立着,沉默地回到宿舍,三班的宿舍却瞬间乱成了一锅粥。比许三多做了三三三个大回环时有过之而无不及,搞事的家伙仍是许三多,他正死死压着身下的史今的迷彩包,甘小宁、白铁军几个三班的几乎是压在他身上抢夺。
        大家七嘴八舌地劝着他,许三多低着头攒着劲,给的是从牙缝里蹦的两字:“滚蛋!”
        高城阴着脸在看,洪兴国苦着脸在看,史今扭了头对着墙根看,伍六一大马金刀地坐着,对着窗外看。
        “再上几个。”高城冰寒彻骨,被他看到的兵不得不上,再上几个,已经拖得许三多在屋里转了小半个圈,许三多见势不妙,把背带在手上狠缠了几圈,看来要拿回包得把他手剁了。
        “我的兵今天这么废物?”几个三心二意的兵被高城说得寒了一下,手上加劲,许三多被架了起来,绕在手上的背包带一点点解开。
        “滚蛋!”许三多终于动了手,第一次为了私人目的动手,成功之际,一头伴之一脚,白铁军摔过半间屋子,嚷嚷着从地上爬起来:“伍班副,你上啊!”伍六一看着窗外的天空,如在另一个世界。甘小宁给了白铁军一脚,白铁军意识到问题之所在,红着眼圈又照许三多扑。三班开上了全武行,许三多挣脱了人群,抢住了屋角,发挥着他一向强项的近身格斗。三班的兵擦着汗擦着眼泪,心猿意马地光打雷不下雨,那架势看来是一下午也抢不进去。
        高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通知保卫科!我无法用军纪要求他了。他现在不是兵。”
        洪兴国吓了一跳:“影响不好吧。他一向是个好兵,他……”
        高城有了些许的落寞:“七连的心就要散了……”
        洪兴国犹豫一下,走向门口,他知道那是实情。他被史今的一只手拦住了。
        史今过去,看着许三多,后者涨红着脸,除了愤怒和一个誓死捍卫的莫名之物什么也意识不到,只是摆个攻守兼备的架子,如头护窝的豪猪。两个人对视,许三多喘着大气,眼睛被揉得又红又肿,史今看起来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冷淡,这也许归功于他的自然干练:“还给我。三多……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
        许三多真的已经不是一个兵了,他冲着史今——自己的班长喊道:“滚蛋!”
        “是啊,你班长本来就是要滚蛋。”
        许三多被他一句话就搞得眼泪又要出来,大敌当前随便擦了把就呆呆地看着,甘小宁瞧出了空子,想趁机动手,被一眼瞪了回去。
        史今苦笑:“你是都学会了。好吧,你要死守个什么谁也拿不下来,这我信,哪怕拿反坦克炮轰你,你也能守住……守住那个破包。看着你现在的样子,总想起你在下榕树的样子。”
        许三多有些狐疑,此时不太像个叙旧的时候,但史今总是让他觉得放松。
        “我都记得。像只被骂晕的小狗,总找不着昨天埋的骨头,还总在找。”史今忧伤地笑笑,许三多满足地笑笑,恨不得摇摇并不存在的尾巴。
        “未经许可,把你练成今天这样……也不知能不能让你更幸福。”
        “是好事。”放松的许三多竟然忘了大敌当前。
        “希望是好事。……三多?从下榕树到今天这样,因为必须得这样。现在要走,因为必须得走。三多,穿这身军装的人,选择了这种生活,既然到了要走的时候,爬都能爬回家乡。你说,一个破包挡得住吗?”
        许三多怔着,刚燃起的希望一点点灭掉,而且比原来在一个更低点,被打击得失去了所有的斗志。史今硬着心肠瞪进他的眼睛里,看着他眼里出现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哀伤。
        “骗我!总拿我当笨蛋!骗我好好活,骗我有意义!有什么意义?我又做错了!把你都挤走了,就这个意义……我不想做尖子,做尖子好累……人都走光了,夸你的人越来越多,想跟你说话的人越来越少……我想做傻子……大家都跟傻子说话……傻子不怕人走……他不伤心……”前半截许三多在站着嚷嚷,后半截许三多坐倒了嘟囔,几个兵轻手轻脚地从他手上拿开了包,那没有必要,许三多无知无觉。
        史今蹲下来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睛,空洞但似乎有流不完的泪水。
        “三多,别再把想头放在别人身上。你这样的人,自己心里就开着花。班长走了,帮你割了心里头最后一把草。该长大了,许三多。”
        他站了起来,看着屋里的人,忧伤得有点茫然。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3-06-05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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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城扶着史今的肩,大步从楼道上走着,身边有洪兴国、伍六一、甘小宁和三班的几个人,没许三多。
          高城冷冷的但很平静,他竭力表现这样的气质——他瞧不起儿女情长。
          高城:“来个干脆。我开车送……还有伍班副,你们都回。”
          洪兴国:“连长,我去告诉许三多班长要走了,让他……”
          高城:“不用!为什么让那个惊天动地的多情种子去送?我要他长个记性。至于长什么记性,我希望在全连的公开检讨上听他给我一个答案。”他转向史今,立刻缓和许多,“对不起,三班长。”
          史今:“该不该说都说尽了。长远考虑也该这样,连长。”
          高城点点头,生硬地向其他人说:“都回吧。”就他和史今、伍六一出了过道,洪兴国茫然地看着,甘小宁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然后他们茫然看着三班的门,那是他们不忍进去的一个地方。
          门外已经响起汽车的发动声。
          三个人沉闷地坐在车里,眼都和驾车的高城望着一个方向——路的前方。高城也许是觉得过于沉闷,也许是过于忧伤,拿出盘磁带塞进汽车音响里,是他偏爱的老苏联军歌,顿时有些雄壮,雄壮了十多秒钟,然后……老爷车上的卡式录音机卡带了,好好一盘带卡得像哭。高城一拳把那盘带给砸了出来,然后竭力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开他的车。
          史今拿过那盘带子,细细地把卷得不成样的磁带复位,卷好,放回磁带盒。
          火车拥挤的硬座车厢内,史今窝在脏污的洗手间里大声地啜泣,自然干终于也有个限度。他再一次擦干了眼泪,但看着窗外,又再一次大声地啜泣。
          他忽然停了。看着窗外,大片的田野、原野和山峦被夕阳铺成个辉煌的世界,农人在归家,道工在望闲,护栏外的车毫无目的地对火车摁着喇叭,中年男人试图看见前边骑车女孩的裙下,菜老板追着黄脸婆试图从她篮子里拿回一个地瓜。
          史今看着,似乎第一次看见这一切。他脸上渐带了点笑意,忽然看见一个穿军装时未曾见过的世界。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3-06-05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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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的两天里,三班的士兵们都会不经意地呆呆地注视着那张空空的铺板。
            洪兴国的到来破坏了这种习惯,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了他带来的年轻士兵身上。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洪兴国指着这个年轻的士兵,“这是从电子战营调来的马小帅,学员兵,当然也是高才生。三班长!”
            许三多下意识地在屋里寻找着三班长,伍六一捅了他一下,他才意识过来自己就是三班长。
            三班长?我被称为三班长?也许三班长将是我最不愿意听到的称呼了,比龟儿子还不愿意。
            马小帅马上给许三多敬礼。
            许三多直愣愣地看着这个新兵,那么年青,年青得让人忧伤。曾经他茫然,史今走了他忧伤,忧伤了很久后,眼里的忧伤已经成了苍凉。
            “这是你专用的储物柜,”伍六一对新来的马小帅交代着有关的内务情况,“只允许放军装内衣和漱洗用具,和一些相关专业的书籍,十一号挂钩是你的,军装军帽和武装带可以挂在上边,我们要求不管型号大小,必须挂得一般齐,我们相信良好的内务是能够锻炼军人的素质……你的铺是……”他犹豫了一下。
            许三多抱起了自己的整套卧具,最后看了一眼那张空铺板。“马小帅,你睡这张床,我的下铺。方便互相照顾。”然后把自己的卧具放在史今曾经的铺上。
            于是班长在这个班的最后一点痕迹消失了。我想今晚会睡不着。
            这对三班来说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于是史今在这个班的最后一点痕迹,也消失了。
            许三多整理着那张铺位,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僵硬地站着。这对三班来说是一个时代的终结。
            夜里,三班都在睡。马小帅听着上铺传来的轻微声音。
            马小帅:“班长你睡不着?”
            许三多:“没。”
            马小帅:“我倒睡不着。”
            许三多:“想来七连的人很多,来了七连又会很累。想想想来来不了的人,珍惜你自己的累。”
            他忽然有些茫然,自己的话如此耳熟。
            马小帅:“你一定经历过很多事。”
            许三多:“没有,睡吧。”他瞪眼看着头上的天花板。
            忽然发现睡着其实很简单,只要对自己说——我命令你睡。
            早晨的操场上许三多在跑步,背着全套的负荷,作为三班的领队。
            有节奏的口令声和军号声在操场上响着。
            我命令你起床。
            于是他终于成为一个独立而忧伤的,有思念却离理想很远的人类。
            -
            -
            [第十三章]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3-06-05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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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楼。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3-06-06 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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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今仔细看着许三多做梦一样的笑容,从那笑容之下,他能看出伤心来。许三多现在是在逃避,逃避一种他无力担当的现实。“怎么啦?许三多。”
                许三多:“没什么。”
                史今:“有人跟你说什么了吗?”
                许三多:“没什么。”
                史今:“他们说什么,你别信,把手上事做好……”
                许三多:“我来帮班长擦车。”
                史今愣了愣,他揉了揉许三多的后脑勺,没能揉去那虚幻的笑容。
                史今:“欢迎。大家一起干。进度已经滞后了。”
                许三多连忙点了点头。而伍六一轻轻哼了一声。
                大家又拿起各自的工具,许三多仍然像在做梦,史今心事重重,伍六一已经决定让自己做一个哑巴。
                灯已经亮了,而活干得难以形容的别扭,史今和伍六一用各种沉重的家伙卸下各种更沉重的零件,而许三多总挤在一堆,用他的水桶和抹布进行完全无目的的拭擦。你回身会挤着他撞着他倒也罢了,你总担心手上的钢铁家伙会落在他的肉头上才是要命的。对许三多来说就一个目的,离唯一拿他当人的人更近一点。而进度仍是滞后。
                伍六一终于放下手上的大锤,他做哑巴已经做到了极限:“这没法干。啥感觉?你手上机枪打红了管,前后左右炮火横飞,你旁边人在干吗?扫地!哈哈,战场上的清洁模范!”
                史今也苦笑着挠挠头:“是不行。许三多,步战车不是窗玻璃,可不是这样维护的。”
                伍六一:“许三多,去跟班里人玩好吗?我还想去呢。一副履带现在还没卸下来,往常多会的事呀!他们正在打扑克牌呢。”
                许三多:“打扑克牌没意义。”
                伍六一:“啊哈,意义!你会害这两个字消化不良的!求你告诉我,什么是你的意义?”
                许三多:“我爸说,有意义就是好好活,好好活有意义。”
                伍六一:“啥叫好好活,许爷?”
                许三多:“好好活,就是做有意义的事情,做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伍六一目瞪口呆一会儿,气得只好对着车库门外嚷嚷:“真理啊!同志们,我今儿不小心撞上真理啦!”
                史今把他拽回来:“你歇歇、歇歇!……许三多,进度得加快,你跟我们学习保养。”
                许三多兴奋地提着他的水桶抹布。
                史今:“那个放下……要用那个就不用学了。这是技术活,也是重活,就说这副履带,小一吨,得一节节砸出来清洗。装甲兵人人必学,你旁边看着学。”
                许三多于是就瞪大了眼睛看,主要是脉脉地看着史今。没了许三多的干扰真是轻快许多,两个人进程明显加快。许三多忽然在旁边干笑,笑得两人干不下去,只好瞪着那个傻笑的人。许三多于是不笑了。
                伍六一纳闷地问:“啥意思?我们很好笑?”
                许三多继续傻笑:“不好笑。这活有意义。”
                伍六一已经快被折磨疯了:“啊哈!有意义,但是,你干不来。”
                许三多:“我能干,我来干。”
                史今:“好,许三多你来替我,你来掌钎。试巴着来。”
                许三多:“掌钎没意义,抡锤才有意义。”
                史今:“行,你抡锤,我来掌钎。”
                伍六一的笑声如被一刀切了,他常干这种活,知道这意味什么。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3-06-06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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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今已经把大锤塞到了许三多手里,自己抓紧了钢钎:“许三多来吧!试试看这活班里能干的人不多,你能干好了这个,有些人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伍六一慌张到语无伦次,因为史今一句话就把许三多怂恿得跃跃欲试:“我已经……已经刮目相看了!我掌钎,我来掌钎!要不许三多我求你,你接茬擦车吧!这车你才擦了半边呢!”
                  史今夺过被伍六一抢过去半拉的钢钎:“谁都有第一次,想想你第一次抡锤时的样子。”
                  伍六一看起来很想骂人,或者死活由你,我不管了,可他做不到,当许三多费了点劲才把那锤拿起来时,伍六一看上去想给他打晕了把锤抢过来。许三多比画,你说不准他在比画钢钎还是史今的脑袋,他自己也吃不大准。锤子在将落未落之时被许三多放下,他的手抖得厉害。
                  史今柔声地说:“许三多,我这等你呢。等着有这么一次你没跟自己说,我不行,然后你就知道,其实你很行。听说你在三连一个人修了条路,那不是谁都能行的。”
                  许三多愣了愣神,仅仅是史今眼里的责备让他有动力把锤举了起来,然后他试图相信自己行。
                  史今教着许三多要领:“只有一个点,你要砸的这个点。试试,除了这个别想别的。”
                  许三多紧张地点了点头,然后飘飘忽忽地一锤下来,第一锤便擦着钢钎的边落在史今手上,那种痛是从骨骼里爆发出来的,史今一下跪倒了,将手夹在两腿之间。
                  伍六一一声不吭扑了过去,许三多被他冲撞得弹在墙上又倒在地上,伍六一揪起他半拉身子,半点犹豫没有,打算把一只捏得死死的拳头迎接过去。
                  史今及时叫道:“过来扶我!”
                  伍六一且住了,看着史今痛得惨白的脸。他松开许三多,小心地扶史今起来,他看起来很沮丧,比史今还要沮丧。
                  史今痛得有些怅然,愣了愣神,向许三多走一步。后者还保持要被伍六一揍时的那个姿势,双手捂了眼,瘫在地上。
                  史今有点迷惑:“许三多,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起来。”
                  可是许三多一动不动,给人的感觉是他在梦呓,完全在他个人狭隘的一个小世界里。许三多自言自语:“是做梦……睡一觉起来,啥都好了。”
                  史今看看伍六一,伍六一张了张嘴,想骂而没骂,他甚至已经懒得蔑视。
                  史今:“是我让你干的,是我的错,是我太着急。你先起来。”
                  许三多还在催眠着自己:“睡着,快睡着。”
                  于是史今的神情也渐渐变得和伍六一一样了,一样的蔑视,还要加上深重的失望,如果你见到一个人真的像鸵鸟一样,把头扎到地里逃避现实,你又能怎么样呢?
                  史今:“我失望了。我没见过人像你现在这样……自欺欺人,逃避现实。没多大事,用得着吗?……许三多,我非常失望。”
                  许三多没有动。史今苦笑,一个人发现自己把全部精力用在一件不值得的事情上,就会那样苦笑。
                  史今:“我已经很难做了,从来没有这样难做……我想我是在自作自受。”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3-06-06 1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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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今这回顺从地被伍六一拉着,两人去了医务室。
                    再也没有人看许三多一眼,容忍终于过了它的极限。许三多又一动不动地待了会,终于拿开捂在眼上的手,看看周围的空间,他真的像在做梦一样。而后拖拖拉拉地挪进步战车里,里边没亮灯,是漆黑的一团。许三多蜷在中间的钢制底板上。把后舱门关上并上了锁。对一个只会想自己心事的人来说,可防炮弹的全封闭装甲车体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地方。
                    现代车场的路面干净得能反射路灯的映光,也映着一小队没入库的战车剪影。一个愤怒的班副和一个情绪复杂的班长从那中间走过,史今把伤到的那只手塞在裤袋里,竭力让自己显得又轻松又自在。
                    出了门伍六一才发现,史今痛得脸都变了颜色了,伍六一抓住史今的胳膊要看看伤势,史今反而甩开了他走开了两步,看着那条路想自己的事情。
                    他看看路灯初上的开阔车场,还未落黑的深蓝天穹,竭力让自己觉得轻松,长叹一口气:“早该轻松了。”
                    伍六一:“可算轻松了。”
                    史今急于确定地点了点头,却发现自己一直下意识地走在夜影里,路灯把车场哨兵的影子投得很长,他根本不敢走进那片开阔地。
                    史今坐下来。伍六一立刻站住,小心地看着:“很痛吗?”
                    史今:“给我……给我棵烟。”
                    伍六一很诧异地拿出烟,当发现史今是用左手来接时,干脆点上了塞进史今嘴里,史今吸了第一口,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在咳嗽中他的话全被崩成全无伦次的碎语:“人哪……兵哪……六一,我有得选择吗?”
                    伍六一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深吸了口气,然后对他的班长和挚友吼了起来:“你魔障了!你疯啦?”
                    车舱里本该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一只被许三多一并关进车舱的流萤给这里带来一线微光。许三多仍然蜷着,看着那一线微光。远远的军令和军号声,远得像在另一个世界,远得似乎与他完全无关。
                    那天我发现战车的另外一个用处,你可以把自己关在里边,假装世界上除了你没有别人,假装你已经死了。我不再想爸爸、哥哥、班长、老马。像我这样的人,就算想想他们,也会造成他们的负担。
                    我后来常想起那个失败的晚上,我想,如果我不出来,我的人生会是另一个样。
                    那只流萤终于坠下死了,它早该死了,只不知这之前飞了多远的路程。许三多沉浸在彻底的黑暗中。然后战车咣的一声大响,是被人在外边踢的,然后又是狠狠地一脚。史今的声音在车外,是从没有过的震怒:“出来!滚出来!钢七连的车不是给你干这个用的!”
                    许三多没动,也没打算动。史今似乎在外边拉舱门,但舱门已经被许三多从里边锁死了。但他没锁顶舱盖,外边的史今跳上了车顶,在上边重重地走了两步,重重地跳了下来。空间太小,他干脆就踩在许三多身上,然后打开了后舱门,冲着许三多大喊:“出去!把家伙拿起来!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许三多还是蜷着不动,史今跳出去,然后伸过来一只左手,他用左手把许三多整个人拖了出去。
                    许三多被灯光晃得睁不开眼,史今猛推了他一把,许三多险些摔倒,脑袋在车体上撞出一声大响。然后那把大锤塞了过来,是史今塞过来的,许三多茫然接住。
                    “许三多,你给我听着!”
                    许三多好像没听过班长的声音这么重,吓得站住了。
                    “你那一锤子伤得我不轻!我不想白挨这一锤!招兵的时候我王八蛋想要你,是你死乞白赖地要来!来干吗?来吸他妈的鼻涕流他妈的眼泪?我跟你说白了,我这个班带得不错!我还指着它提干!我不想回家种地!你就真打算一门心思拖死我吗?”
                    这一吼,把许三多吓愣了,他看着史今,最后摇摇头。
                    这头摇得让史今高兴了一些了。他说:“别再吸鼻子了,也别抹眼泪!跟我抹眼泪的人太多了,我跟谁抹去?我不是你爸,不惯你的毛病。你容易紧张,紧张是好事,能让你绷紧了认认真真去做事情。可一紧张就跑,这兵是逃兵,你吸鼻子和做逃兵同义。你给我记着,从现在开始,每吸一次鼻子,你就放弃了一次,放弃十次以上的人不能好好做人,放弃三次以上的士兵根本做不了士兵!”
                    “你放弃吗?”
                    许三多摇摇头。
                    “那就把锤拿过来。”
                    许三多拿过锤,看着掌着钎的史今。
                    “别让你爸叫你龟儿子。”史今盯着许三多说道。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3-06-06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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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句,果然让许三多为之一震,他抡起了锤。这一次,他竟砸准了,他心里一下就来了信心了,但每一锤下去,都像是砸在伍六一的心头上,也像是砸在史今的心上,慢慢地,几锤过后,许三多自己都激动地流下了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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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熄灯号吹响之后,连队的灯光便齐齐地灭去。
                      月色从窗户外照进来,许三多呆呆看着自己的上铺,听到有些轻微的声响。史今明显又是没有睡着。许三多于是轻声喊道:“班长?……班长?”
                      过了一会儿,史今才吱了一声,说:“我睡着了。”
                      许三多说:“你没睡着。班长,还痛吗?”
                      “不痛了许三多,别让人听见。睡吧。”
                      “班长,我一定好好干。”
                      “别说这个!睡吧。”
                      可许三多歇了一会儿,又说话了,他说:“我睡不着。”
                      史今说:“那你闭上眼,数山羊。”
                      许三多说:“我老家没那么些山羊,我数坦克车。一辆两辆三辆……”
                      许三多问:“班长,你也数什么呢?”
                      史今说:“我数兵,一个兵,两个兵……”
                      许三多说:“班长,你认识好多兵,里边有我吗?”
                      “当然有你。”
                      黑暗中,许三多满意地微笑着。
                      许三多:“我会好好干,不落在别人后边。明年你不会走人。”
                      史今无声地苦笑:“好。你会为别人着想了。”
                      许三多:“你不是别人。”
                      史今呆呆地看着很近的天花板,这真是份很沉重的友情。
                      “明天你请个假吧……去送老马……你是他带出的最后一个兵,跟别人不一样。”
                      许三多:“我有脸见他吗?”
                      史今:“现在有脸了,你现在是能为别人着想的人。现在快睡。”
                      许三多点点头,他合上眼睛,从轻轻动着的嘴唇能看出他在数着坦克让自己入睡。
                      那天忽然为我的人生找到一个目标,我的成绩决定班长的去留,班长的前途由我决定,这让我觉得……荣幸。这是我到七连找到的第一个意义。
                      有意义就是好好活,好好活就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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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七连的兵正在水房里洗脸刷牙,伍六一就把许三多叫走了。俩人往过道去,走过那两面旗,直走到过道尽头,那是个没人的所在。伍六一立定,就看看窗外,然后猛地回过身来,许三多下意识地闪躲。
                      伍六一恶声恶气地说:“许三多,你以后不要在大晚上跟班长说那些事好不好?”
                      “吵着你睡觉啦?”
                      “你在害他。”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要是他们知道了非揍我不行。”
                      伍六一瞪着许三多,后者拙劣地表示着友谊,但前者实在不屑于接受这种友谊。“不是为你好。我讨厌你。”
                      史今笑了笑,并且经过昨晚的事,他不大打算近期能看到伍六一的好脸。
                      史今把手上东西伸过来,是把电动剃须刀。“去送你班长,注意军容。刮刮你嘴上的小毛毛,许三多长胡子啦。”
                      许三多新奇地接过来,这东西对个没刮过胡子的人来说很有些人生历程的意味。
                      伍六一:“他妈的,叫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害得……”
                      许三多:“怎么用啊?”
                      史今:“我教你。”
                      伍六一一句话没完,叫两人置若罔闻地晾在那,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看了看史今头并头在教许三多剃须刀的使用,哼了声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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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3-06-06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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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楼。
                        【我跟他,已经有了情分】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3-06-06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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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许片段
                          ——许三多和伍六一的对话,那时两人的敌对关系依旧明显却也因为史今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我觉得这一段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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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降临了。战车停泊在库里已经有一阵子没开出去了,可那也还得保养。许三多一个人在车库里忙着。他试图卸下战车上的某个部件,那又是个需要钢钎和铁锤的活,一个人做起来就很难。
                          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帮他抓住了钢钎。
                          是伍六一。许三多抬头看看伍六一,份伍六一没有表情,即使这样,许三多仍受宠若惊。这点活因为有伍六一的帮忙很快就干完了。
                          许三多提了半桶水过来给他洗手,伍六一没领那份情,只是将手上的油污使劲搓了搓。许三多卑躬屈膝地等着,那个词很合适,因为他那姿势几乎像跪在伍六一面前。
                          “第三批名单也下来了,二十七个。”坐下来的时候伍六一沉着嗓门说道。
                          许三多身子微微震了一下,那只是震动而不是吃惊,七连人已经不会为这种事吃惊了:“全连就剩二十九个了,走完这批就剩两个了。”
                          他深吸了口烟,许三多瞧着他将头靠在履带上,将那口烟深咽了下去,嘴角浮着一丝苦笑:“以前怕说走,现在,留下来的自然最惨。”伍六一一向心思重,但从来没像这样重过。
                          “是你吗,六一?……不会的,你很棒呀!”
                          “比你还棒吗?”伍六一回过身,眼睛里是满满当当的不屑。
                          “我只是尽力不被人笑话。你知道,我拍马赶不上你的,你们的那种荣誉感,我从来也没有。我努力,刚开始为了班长留下,你知道,一件蠢事,后来,生挺,坚持,不知道为了什么坚持。”许三多下意识地回答。
                          “那我为了什么坚持?”
                          “你们,你和班长,都是真明白士兵荣誉的人。”
                          伍六一咧了咧嘴,可以当那是感动,也可以当做仍然是表示不屑:“如果我这个明白荣誉的人就得留下呢?”
                          许三多信了他的如果,并且深切地感到悲哀:“我们和了吧,六一。”他伸出了手。
                          “别误会,我和你没仇。三个字,瞧不上。瞧不上你的浑浑噩噩,天上一半地下一半。握下手就瞧得上了吗?这人也做得太轻松了。”而许三多的手仍固执地伸着,伍六一把他打开了。
                          “我知道你不当我是朋友……可是,如果我们不是朋友又还能是什么呢?”
                          “从班长走后我就没朋友了。”
                          许三多点点头,开始清洗卸下的零件。伍六一看着,他心事重重,看起来甚至有些欷歔。
                          “他说谢谢你!”伍六一很平静地看着许三多。
                          “谁?”
                          “他说你那么伤心,害他也伤心得要死了一样。死过去又活过来,忽然一看,世界好大,可以很有意思地活下去。他说谢谢你,有些事要受了伤才能明白。”
                          “谁?”
                          “他说我们到了那时候,想想这话……”伍六一忽然开始狠揉自己的脸,然后把许三多打那半桶水拖过来,整个头塞进去,洗脸。
                          当他把头从水桶里抬起来时,发现许三多已经不干活了,许三多在他身前静静坐着,屏息静气地看着他:“谁?”
                          “照顾我的人,让我照顾你的人,被我们挤走的人,让我成了现在这样的人,让你成了现在这样的人,还能有谁?”
                          许三多没说话,但那一瞬间,他看上去心已经碎掉。
                          “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
                          许三多沉默,他现在根本无力答话。
                          “因为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他会把所有心思花在你的身上。因为你更可怜巴巴,比我刚来时更像一团扶不起来的泥巴。没办法,他就要把我们这些泥巴捏成了人形,让泥巴也会自爱和自尊。我多想像你那样……那样臭不要脸地跟在他屁股后边,占掉他所有的时间和友情……可我唯一的朋友也被你抢走了。”伍六一站起来,他要走,这里的气氛已经被他搞得太悲伤,以至他自己都待不下去了。“我走了。不想提他的,可是看见你就要想起他……这可能是我讨厌你的原因。”
                          许三多张张嘴想说什么,但甚至没有发声的力气。
                          “要跟你说的正事,我分到机步一连,还是三班,三班班长……留下看守的是你,你和连长……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可我现在又知道什么?……别记着我的坏处,就像你说的,记得一个人的好处强似记得他的坏处。”他走了,许三多怔怔在战车边坐着。
                          许三多拉开了战车车门,钻了进去,将门关上,拧死。他在一个座位上抱着头坐下,有时他看看旁边那个空座,旁边是一班之长固定的座位。
                          对一个想找地方伤心的人来说,这实在是个够隐僻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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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3-06-07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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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楼。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3-06-07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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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许片段
                              ——另许三多领悟成功的三百三十三个大回环,让史今为之骄傲的三多,他的成功,让所有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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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城看见散去的兵里史今在对着他微笑,便走了上去。
                              “笑什么?”高城板着面孔。
                              “连长,我那兵今儿露脸吧?”史今是得了机会便大着嗓门。
                              高城看看又被甘小宁几个追着要练拳的许三多,有些难堪地笑笑:“他记性是够泄密标准的。那又怎样?有背书把敌军背趴下的吗?那不如架电脑对敌军狂练五笔字型呢。”
                              史今希望许三多得到高城的认可:“他现在挺合群了,今天射击也接近平均成绩。”
                              高城:“好吧,我输,你有一个小小的胜利。是想听这话吗?我给你。我不想对你绷着脸子。我承认你的努力,三班长,有些话这两天一直想对你说,我……”
                              史今很冒失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是想你能承认这个兵,连长。”
                              高城终于有些挂不住了:“又怎么样?他在三班仍是垫底的,有他之后,三班也至今仍是全连的垫底班。他仍然晕车,你看他下车那个迷瞪样,车载步兵晕车……没见着我真还不信……”
                              “快不晕了。他现在大回环能环三十个。”史今肯定地伸出手指。
                              高城不信:“就这上车晕下车倒?他要是能悠三十个,这月的先进班集体我还你们班。”
                              史今掉头就喊:“许三多!”
                              高城抱着臂,在史今身后摇摇头。
                              “报告连长!报告班长!”一眨眼,许三多就过来了。
                              史今问许三多:“你单杠现在能悠多少个?”
                              “二十七个,”说完自己的声音先小了,“班长你知道的,得在没人的时候。”
                              高城也禁不住笑了。史今在许三多肩上拍了拍:“去,悠五十个。”
                              许三多吓了一跳:“五十个?班长,这满操场人都看着呢!”
                              “所以就得趁现在练哪!今儿考核不也是人看着吗?你怎么就背啦?”
                              许三多说:“那是有你站我对面呢。”
                              史今说:“现在我也站你旁边呀。”
                              许三多说:“那我是肚子里有啊,这个……我不行。”
                              史今看了看连长,对许三多说:“许三多,连长说了,你要是能悠五十个,这月先进班集体还咱们班。”
                              许三多眼睛一亮:“真的?”
                              高城只好点点头,说真的。
                              许三多暗暗下了一把劲,说:“那你们别笑我。”掉头就往单双杠那边跑去。他跑到单杠边,抬头看着那副单杠,单杠之上还有一个蓝色的天空,那真是个遥不可及的目标,连周围的人声都要远了。许三多狠狠地点点头。
                              高城苦笑着摇摇头:“区区回环而已,这架势刀山火海一般。”
                              史今没看他也没听见,史今看着许三多,对他也对许三多来说,就是刀山火海一般。
                              许三多还站在单杠下,做着刀山火海的准备。高城有些无聊地看了看表,要了旁边兵的茶缸子给自己灌水。旁边的兵早聚了拢来,几个三班的兵给他打着气。
                              三班全体拉拉队也冲了过来。
                              于是许三多起跳,三班全体哑然,他挂在单杠上挺了一下,干脆连第一个都没环起来。于是高城活活地被一口茶水呛了一下。几乎全连的兵都在看着,许三多风鸡般挂在单杠上,即使是他也没脸下来。
                              许三多对史今说:“班长!我重来好吗?”
                              “不好,你记住一个,动真格的时候,没有人给你重来。”
                              于是许三多委委屈屈提了上去,做了第一个,然后第二个,第三个。
                              高城已经不想看了,他干脆地要回宿舍,“月黑风高时能做二十七个我信,这时间地点,七个不到。心理啊,问题啊。”
                              史今一把把他扯住了,并替许三多数着:“别走……七、八、九、十……”
                              高城无奈:“这么番准备,十个?别死心眼了,这月先进集体本来是要给三班的,嗯,鼓励奖吧。三班大概是第一趟拿鼓励奖,有三班以来。他就算环到五十又怎么样?伍班副,你纪录多少?”
                              伍六一正呆呆看着单杠上环动的许三多,听人跟他说话,立刻做出副不介意的样子:“小儿学步的玩意,我不记那个数。”
                              史今实事求是地插话:“两百。”
                              高城看看在单杠上环动的许三多:“两百,超了极限。虽说是小孩学步,可到这样也能叫个神。他?我洗洗睡了。”
                              高城转身走了,史今不好再拦。许三多仍在单杠上一个个悠着,如同一架专为此发明的机器。
                              一群兵簇拥着单杠上的许三多,那个人尽力地在做,看得出他已经找着了重心,让这种圆周运动成了一件并不太耗体力的事情,只是在一百多次天翻地覆的回环后,人眼中的世界会成为什么样子呢。
                              世界在跃动、倾转、模糊。单杠下的兵安静地看着,默默记着数。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13-06-07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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