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
监狱静的能听见滴水声。
这件牢房在监狱的最里端，连其他犯人的呼噜声都听不到，只有地下室顶上缓慢聚集的水，在地上冲击出小小的浅坑。
牢里的人微微动了动，有锁链的哗啦声，他被直立的吊着，双手锁在锁链上，脚尖勉强能够到地，头微微低垂，若不是动了一动，就跟死人一般。
但是他却抬起头，最沉的夜里眼睛也在发亮，碧蓝的好像此时被遮住的晴空，他动了动脚，立刻就打破了夜里的寂静，滴水声听不见了。
然后就有一柄刀直直的飞进来，插进他耳朵后面墙上的木架子，男子连让都没让，笑了出来。
一人切开铁门好似削泥，走进去道：“真是狼狈。”
“是啊……好狼狈。”囚犯这么说。他的双肩下方泅出血，动都不得动。
“连琵琶骨都串了，待你还真是如临大敌。”嘴上虽然这样说着，手下的动作却不满，只轻松几下就削断了铁链，来人一手搂了软下来的囚犯，一手将铁链直接拍进墙里，只有噗的气声。
“我虽然现在倒霉，当时还是可称为大敌的嘛，啊——哈——佐助”半截的笑话被吸气声截断：“好痛的啊！”
“刚怎听不见你喊痛？”
对方只是笑笑，见佐助微屈身体，便一把扑了上去。青年没成想这人这么沉，差点就跪了。
但最终也只是握了握手中的剑。
“等等。”要走的时候囚犯出声。
“漩涡鸣人！”
“别生气啊佐助，”事儿多的漩涡鸣人抬了抬手：“旁边，旁边我的床……”
“你被吊在那还给你分配床？”
“我儿子的床。”漩涡鸣人插嘴。
实际上是村民的孩子，火之国同风之国终于爆发战争，前线有军队和武士，忍者们负责联络和暗杀都隐秘的任务，漩涡鸣人首当其冲的被敌人狙击，差点就挂在任务线上。
结果被村民收留，最后也没逃过被俘虏的命运，还徒劳的害死村民夫妻俩的姓名，留了个襁褓中的婴孩，做要挟这“最厉害的忍者”的工具。
“……如果还活着的话。”
佐助回头瞅他一眼，上床上掀开被子，小小的孩子胸膛均匀起伏，睡的正香。
“真是的啊……”漩涡鸣人感慨着道：“我都要搞掉半条命了，此子竟毫无大碍，日后必胜于我。”
来救他的好兄弟则不听他废话，直接将娃娃甩到背后，吓得漩涡鸣人手忙脚乱的去够，然后一只手勉强抱了，趴伏在对方身上。
在此之前，他倒从未享受过这等待遇。
卯
佐助的呼吸渐渐有些粗重。
但是更重要的是，鸣人在他的背后，呼吸更为艰难了。
这些天他不知道受到多少严刑拷打，只因为一口气撑着才能勉力至今，如今见到最信任最可靠之人就在身边，漩涡鸣人一松下精神，就觉得自己撑不住了。
“鸣人。”佐助喊。
“嗯，佐助。”在他背后，漩涡鸣人应声。
“鸣人。”
“嗯。”
“鸣人。”
对此，鸣人都不厌其烦的一一应了，他趴伏在宇智波佐助的背后，声音沉沉的，却也知道佐助是要他不要睡着，心里感激，嘴上笑道：“你这一辈子喊我都没这么勤快过。”
佐助懒得理他，看他此时有心情说这些玩笑话，也就放下心来，不再说话，一心一意的往前赶路。
没跑出多远，鸣人只觉得自己由于惯性往旁边一歪，佐助已经一言不发的冲着另一边改了道。
“怎么了？”
宇智波佐助不发一语，只是疾驰在森林中，夜空中有星星闪烁，影影绰绰的能看见丛林里飞过的影子。
“我们被追上了？”漩涡鸣人低低的笑出声来，无半分紧张之感：“来的还真是快啊。”
“前面就是旷野，对我们太不利了，还是丛林里比较好。”
宇智波佐助冷哼一声：“丛林里苟且还不如原野上一战。”
至此，漩涡鸣人就不发话了，只是看着自己的至交好友，他们两个人自幼相识，如今已经有十几年，虽然波折重重，情谊却未曾减半分毫。
“我总想同你一道对敌的。”最终，漩涡鸣人也只是惆怅的道。他此时深受重伤，又被废了琵琶骨，已经可谓是废人了。
“不必。”
宇智波的回复早在漩涡鸣人意料之中，也并无冒犯之感，佐助性子最是不羁，他再清楚不过，又颇为高傲，至坚至韧，寻常人便是站在他身边，也总觉得犹如刀锋割过，不寒而栗。
然而鸣人却是喜欢的。
此时他二人逃亡，附带一个小小的婴孩，明明身后有追兵无数，鸣人也觉得心情平静，并无紧张之心。
只因为有佐助陪着他。
巳
冲出森林之后宇智波停下脚步。
风之国境内本来就不若火之国多山，大多是原野沙漠，如按照鸣人所言在丛林里伏击可能还有胜算，但是倘若那样则耗费时间，而鸣人，等不得了。
鸣人提议如此，自然是想要佐助周全，佐助当时只做不听，此时出了森林，却后悔了起来。
“鸣人。”他轻声唤背后的人。
“嗯，佐助。”鸣人抬起头，然后搂着佐助的脖子的力道紧了几分。
在森林边缘的下面，围着层层叠叠军队，就像木叶的山林一样望不到边际，已经将二人团团围住。
“谁若拿下此人头颅，重赏！”站在高处的领头人高声道，一把长枪笔直的指向宇智波佐助：“木叶火影在此！宇智波佐助在此！大好机会若是错过，岂不浪费！”
队伍中立刻杀声震天，只等头领一声令下，就冲上来将二人刺死于刀剑之中。
“竟然学铁之国。”漩涡鸣人有些咬牙：“居然让武士来对阵。”
“是我大意了。”宇智波佐助冷声道，手已经握上腰间的草剃剑。
“你要否放我下来？”
“待着！”黑发青年直接下令道：“你若是摔了出去，我决不去替你收尸。”
漩涡鸣人笑出来：“那总要立个碑吧。”
大敌当前，他二人说说笑笑视若无物，好似面前金戈铁马已然不放在眼里。
“便说火影是蠢死的。”
未
两个时辰。
太阳从东边斜向了西边，原本寂静的原野平日里只有风刮过的声音，如今却充满了杀伐金戈之声，宇智波佐助只有一个，对手却有整整一军。
原本黄土的地表已经被换了个颜色，鲜红的映照在日光之下，无数人的头颅被宇智波佐助斩下，后面的人却继续涌上前来，他们毫不畏惧死亡，似乎只需要执行命令，世上最有勇气之人便是不畏惧死亡之人，而风之国显然不缺。
他们的将领依然骑着马，站在高高的土坡上面，旷野上呼啸而起的风将他的头发高高的扬起，长枪上的红缨就像是这些武士洒满的鲜血，宛如旗帜一般飘在空中。
西风起了。
宇智波佐助身上已经有多道伤口，他素来都是玉石俱焚的性子，对此浑不在意，漩涡鸣人只小心护着怀里的孩子，也不在说要佐助放下他的话。
他二人心意相通，自然不会在此时做小女儿情态。
“佐助，佐助”鸣人低低的叫，他气息已经有些不稳了，精疲力尽又遭大敌，若是继续耗下去，他大概比以一当千的宇智波死的还要快些。
“他们都不怕死，但是佐助……”鸣人在佐助背后，看着自己挚友的眼神有无限的温柔，他们此时贴的这样近，身心甚至连灵魂都贴在一起，外界的纷杂也不能动他们分毫：“这世上比不怕死更可怕的……”
“是想要生。”
斩下近身的最后一个敌人的头颅，宇智波佐助一手握着剑柄，草剃剑深深的插入地中，撑着它主人的身体。
似乎为他的利刃所摄，一直如潮水般涌上来的敌人暂时退却了。
“是想要生。”宇智波复述了一遍，素来冷着的脸露出个微笑来，他脸颊上也满是伤痕，还留有血迹，然而这笑容委实漂亮，有如霁雪。
他确实想要生没错，想要漩涡鸣人生，想要这一生唯一的挚友，能生在日光之下，做他天生适合的大英雄。
漩涡鸣人自然看的出他的想法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木叶火影一生不拘小节，此时却犹如对待珍宝。
“我却是想要陪着你的。”
亥
长久的寂静，许是被宇智波的凶狠戾气吓到，即使他倚着剑站在那，也无人敢进攻。
漩涡鸣人知道是自己将佐助拖到这个境地。
他是木叶的火影，木叶是火之国的忍者村，是火之国的军备武装力量，火之国同风之国战起，他义不容辞。
而佐助不一样，在很久之前他就同木叶脱离的干系，维系在宇智波佐助和木叶之间的，到最后也不过是一个漩涡鸣人而已。
但是就为了这个漩涡鸣人，宇智波只身闯入了风之国戒备森严的牢狱，将他从里面捞了出来。
“我还不曾结婚。”漩涡鸣人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几乎听不清楚。
“嗯？”
“我总是想，如果能找个像佐助这样漂亮的媳妇就好了。”
即使这样，宇智波也没有动怒，只是哼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小樱呢？”
鸣人好似惊惧一般道：“小樱不行，小樱不行。”
“要是娶了佐助，是不是你就会长长久久的在我旁边？”
宇智波挺起身子，遥遥的和前来围困他们的将领相望，他们身量差不多，只是一个人骑在马上，一个人站在地上。
只是一样的傲气，一样的快意，一样的意气风发。
“谁敢来战！”
军队和将领一起动了起来。
子
最深的夜里，夜风冰冷入骨，月光也好似秋霜，覆盖在地面上，掩住了血色。
将军的长枪捅出去的时候，宇智波佐助已经力竭，他被车轮战了一天，若不是意志坚韧非常人所能及，早该被拿下。
宇智波倒不觉得惊慌，只觉得那一枪实在是慢不可言，但他脚下已经是寸步难行，若不是靠着草剃剑，只怕要跪在地上。
原本早已经在他肩上悄无声息的漩涡鸣人突然动弹了。
就像是他健康的时候，甚至比他健康的时候还迅捷，严严实实的将宇智波挡在怀里。
然而到底是灯尽油枯，来人又厉害，一把长枪硬生生的从漩涡鸣人的背后，捅进了宇智波佐助的心窝里。
“你倒是还醒着。”宇智波道。
漩涡鸣人对着他，手还揽在他的脖子上，两个人头靠的挤进，鬓角都贴在一起。
“我自然要陪你。”
陪这最后一程，便是之后重逢，也最好邀约一起。
鸣人对佐助并无半分愧意。佐助为他而死，然而这是佐助的选择，佐助不后悔，他就绝不后悔，免得糟蹋了佐助的一份心意。
“只可惜了这个小娃娃。”显然被捅伤了肺腑，漩涡鸣人说话出来都带着血：“还指望他能做我的儿子，由我养大，顶天立地。”
“做个木叶英雄？”
“做个人。”
至此再无话，两个人相依在一起，圆月下身影分明，已然是一动不动。
然而周围竟然无一人敢上前。
直到那个娃娃动了动手脚，不知道被什么惊醒，哇哇的大哭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惊起草丛里的一片飞鸟，扑腾着翅膀，笔直的冲上天。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