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他们不是早就……
“你是……也是来拜狐仙的吗?”
拜?难道还有人信奉自己?天狐放缓了步子朝着那人走去,心中满是疑惑。一个正值豆蔻的女子啊,就人类的眼光来看,虽然不能说是如花似玉,也可以说是面容姣好的那一类。可惜,天狐毕竟是天狐,人类的生老病死早便习以为常,韶华白首也不过转瞬,与声与色,又与皮毛何异呢……他对这人类的好奇,单纯是因为她的目的而已。
“你还信奉天狐?”天狐走到女子的身边,却并未直视依旧跪坐在她脚边的女子,而是双手抱在胸前,仰视着这座已然蒙上一层青苔的石像,庄严得有些滑稽。天狐见这女子好久不吱声,似笑非笑地说道:“向天狐祈求,与狐族的战斗之中能旗开得胜?”
“不,我不是……”女子的声音有些激动,仰着头,脸涨得通红努力地想要辩解,“我只是想……我只是不想看到战争而已……”
天真……天狐的心底里泛起这两个字。
“你知道么,其实天狐大人一直在庇护着我们……”女子低着头,好像在和天狐说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最近几年我们中有好多人都得病了……那种古老的竹简中记载的病,被天狐大人医好了的病……族人说,这是因为我们没有祭祀天狐,他恼羞成怒了……”说到这,女子完全否定一般狠狠摇摇头,“其实,是我们伤了天狐大人的心罢……他不会不要我们,他只是……有些累了……”
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还有为自己说话的人类?
“你问我要许什么愿,其实……我不知道我许的愿天狐是否能够听得到……甚至,我不知道自己该许什么愿……”
果然是个无聊的人类啊,尽是在那里做着天真的梦,却居然浪费了自己这么多的时间……天狐甩了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去。
……
“天黑了,早点回去,免得家人担心。”
“天狐大人,轩辕氏族昨晚刚刚入驻青丘氏族的村子里。”
“知道了。”
“天狐大人,我们是不是……”
“下去吧。”
“……是。”
趁着敌人还未站住脚而发起进攻,这样天赐的良机不可多得,这种事情天狐当然知道。
都到了兵临城下的时候,还沉湎在与人类交好的回忆中么?天狐这么问自己。似乎是,却又不是。
阴沉的洞内,昏暗的火把明明灭灭,映在墙上的影子也随之张牙舞爪地越动着,就像他抓狂的内心一般。是的,这是一个可以把狐族的损失降到最低的机会,轻而易举,就会把人类歼灭。
可是……
“可是啊……”天狐仰着头,郁郁地走出了山洞,“他们想做什么,便由他们好了……”
明明还只是下午,天色便已如他的心情那么阴沉,阴风掠过枝桠的诡笑声那么尖锐,仿佛一个蓄谋已久的计划正在蠢蠢欲动。随着他自己的直觉,径直走向了那个地方——此时他最想去的地方。
“啊……你来了。”他自己的石像刚入眼帘的时候,便听闻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那一袭轻纱跪坐在石像的脚下,一如往常。
他习惯性地站在她的身边,双手抱在胸前仰视着石像。“喂,风很大,别冻着。”他不经意地把自己的白裘脱下,丢到她的背上。
他是天狐,对于信仰他的人,理应如此。
“轩辕氏族来了。”她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服,又轻轻吸了吸鼻子,似乎在等待天狐的反应。可是,好久,她身边的这个男子一直沉默着,出神地与那巨大的石像对视着。直到……一丝冰凉落在了她的脸上,紧接着,两滴……三滴……
“我……该走了……”她带有一丝歉意地小声嘟哝着,低下头准备站起来,却被一只手轻轻地按在那里。抬头,他依旧没有看她,依旧与那石像对视着。
“今晚,哪也别去。”他的声音很小,却坚决得不容置疑。轻轻抬起一只手臂,那风啊雨啊,便乖巧地避过他们两人,怯怯地在他们身边溜走。
她想问为什么,却难以开口。第一次见面以来,已经过去了月余。在她的印象中,虽然经常会在这里遇见这个男子,但是他却没有认真看过她一眼,她的话他总是似听非听,然而他偶尔的言语,语气总是这样坚定得容不得半点质疑之词——当然,她也不会去质疑,乖乖听他的话从来都是最好的方法。她又坐了回去,紧紧低着头,毕竟一个人跑到外边过夜,还是头一次。
青丘氏族么……狐族么……
他与“自己”对视着。他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迟疑惹得许多狐妖不满,而今晚他放任这绝佳的机会消逝,更会让一部分狐妖如坐针毡。可是,聪明的可不仅仅是狐族,他们的对手是人类啊……
倘若青丘氏族不信我,狐族亦不信我,值得我护佑的,还有谁呢?他下意识地用余光瞥了一眼脚边这个女子。
他是天狐,对信仰他的人,理应如此。
不知何时,天色已然暗淡,漆黑的世界里,只有这愈演愈烈的雨声在这世界里回荡。
“累了,便睡。”
她被天狐的声音吓了一跳,紧张兮兮地抬起头,看了看他,虽然看不清眉目,可简短的四个字似乎容不得质疑——不,似乎连疑问都显得有些多余。她只是又稍稍仰头看了眼那模糊的石像,终究显得有些迟疑。
“石龛而已,拘谨什么。”他说着,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终于肯活动一下自己站得僵硬了的身子,靠着那石龛的脚下,坐了下来。
见他如此,她也学着他的样子,瑟瑟地倚靠在与他有一个身位的地方,阖上眼,任凭自己被这嘈杂的雨声淹没。殊不知,就在此时此刻,与此不远的村落里,雨水和着血水,汇聚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