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天晚上绿间再次做了一个梦,就在这第二颗扣子存在过的地方,贴近他心脏的位置,有一朵橙色的花破开胸膛生长出来。卖力地、拼命地、在沐浴到日光后又洋洋得意地往上生长着。
不过它的逃脱最后还是失败了。绿间在花茎旁触摸到熟悉的冰凉触感,橙色的校服的扣子,橙色的篮球,橙色的宝石。想要破开这一切的小小的橙色的花被铺天盖地的橙色淹没了,绿间最后只能握住翠绿色的花茎躺在天与地一片的橙色里。
绿间凝视着上方的天空——虽然他不知道能不能再称其为天空了;他终于放弃了做任何的反抗,花茎断裂,他握住了胸前冰凉的宝石。
绿间真太郎亲吻着这枚宝石,像在亲吻恋人的嘴唇。
不同的原子排列顺序构成了不同的物质,相同原子的物质可以互相转换。就好比金刚石和石墨可以互相转换,虽然它们是天差地别的两种物质。
烧掉氢氧元素的人体最后只剩下碳灰,有的人选择将它们抛进海里,有的人将它们放进精致的盒子;而海水太宽广无际放纵自由,骨灰盒狭窄轻小过头,绿间不能容忍站在他面前哭过笑过的人最后就委身在这样难受的地方。
那么,这样的方式就再好不过了。
他不知道自己着手过多少渠道,不过技术上其实并不是太难的问题。费用自然会昂贵,不过幸好绿间已经提前安排了自己未来的人生,向父母借贷下高额费用,同时也冷静地坚信着未来的自己会全数归还。
协议上留下了平时为某个人抄写英语笔记时一样工整的字体,然后他就这么平静又沉稳地看着这个人变成焦炭、变成灰烬、最后聚合在一枚橙色的宝石里。
这并不令人感觉悲伤。
宝石冰凉柔和的触感令绿间真太郎头脑清醒而呼吸轻松,他想,这将是最硬性的规定了,不需要任何婉转的誓言,更不需要遭受任何时间或社会的考验,它将不离不弃在他活着的每一天。
不,也许不需要每一天。只要绿间真太郎哪一天生厌了,就可以随手将它扔在任何他想找到或不想找到的地方。这是一件多么方便快捷的事,一切抉择全凭自己的喜好,他也不再需要为是否应该说出口的句子为难。
虽然这种设想目前为止也不过是空谈罢了。
绿间真太郎注视着这枚宝石:工作后他用还掉父母借款的余钱将它做成戒指,稍微有些紧地扣在左手无名指上。不过也许是心理作用,他又觉得这枚戒指扎根进了肉里,似乎很难取出来了。
这不是什么坏事。
现在它是他一个人的了。温暖的橙色的宝石,橙色的篮球,橙色的校服的扣子。绿间真太郎满足于这铺天盖地的橙色带来的窒息感,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现在它们都是他一个人的了。
绿间在戴上戒指的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比之前所有都要温和。有许多一闪而过的片段,林荫道上,球场中央,或是停靠在他家门口的板车旁。模糊的色彩轻快而明亮,莫名其妙地让人心情愉快起来。
阔别已久的毕业季,绿间独自拿着毕业证书站在树下,听见身后吵嚷的人声。
有个叽叽喳喳的家伙叫着小真一路跑来,绿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着他笑了,然后摘下校服上的第二颗扣子递进他手里。一向轻浮的家伙突然害羞起来,支吾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于是绿间只好耐心地说,不该把你的也给我吗。
对方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奈地笑了,取下第二颗扣子放在他摊开的左手手心。缓慢落下的樱花一瞬间铺天盖地地涌来,绿间在模糊的粉色花瓣里看见手心的那枚纽扣,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橙色的宝石。
“呐,小真、”
之后的世界万籁俱静。
他看着手里的一点橙色满意地轻吐了一口气,手指反复触摸着它温凉的表层,然后将它靠近自己的脸颊。
绿间真太郎亲吻着这枚宝石。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