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良和吉野的故事无疑是伤感动人的,但我的心多半是因为年龄增长而越来越硬了,所以对吉野的不幸,我并没有特别伤感,只是苦苦一笑,觉得这孩子实在死得可惜,然后想起了萨特的一句名言:世界是荒诞的,人生是痛苦的。
吉野的死是毫无道理的——心怀希望、努力生活的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遭受坠楼而死的报应呢?所以即使被认为是中二,我也想说句“这都是世界的错”……其实不论什么人,都可能被突然被抛到一个陌生而荒谬的世界之中惊慌失措,所以吉野坠楼落地的瞬间只是一脸惊讶,由良则是身陷一生也无法摆脱的痛苦。
此作的书名也耐人寻味:
赛姬,即希腊神话之中象征着人类的灵魂,形象为有着蝶翼的美丽少女,是爱神厄洛斯所爱的人类,并有着一段过程曲折而结局圆满的爱情故事。作者柴村仁用古希腊神话中的赛姬来作书名,可见他是用古典神话的理想世界来对比现代荒诞的现实社会,指出人类的灵魂因之痛苦流泪。
说到这里,我不想此作被认为是思想消极,实际上,像是现在很多的动漫和轻小说,说是治愈放松,其实就相当于精神自慰,这些东西带不来人的精神乐观,而只能加重人的逃避现实。我认为积极乐观不是无视现实情况,不是毫无客观根据地强调希望,人的勇敢坚韧,恰恰在于直面世界的荒诞、生存的痛苦。
实际上,人生必然会有痛苦,而且人超出本位,所知道的越多,痛苦也就越多。如司汤达笔下的于连、福楼拜笔下的爱玛,其悲剧在于他们所知所想所求都是超过了其阶级本位,但另一方面,他们敢于抗争现实、提高自我处境的精神又是可敬的,这就像尼采说的:“人之所以伟大,乃在于他是桥梁而非目的;人之所以可爱,乃在于他是过渡和没落。”
小说之中的由良和吉野两个“彼方”也是如此。
吉野固然死得荒谬,但她一直在努力生活,追求幸福,绝没有止步不前,这不必多说。
由良呢?他本来是可以停留于吉野死于跳楼自杀这一说法的,毕竟警方这样认定,社会上也如此接受了,但是他却探寻真相、自寻痛苦,甚至不惜从吉野坠楼的窗户跳下,差点摔死,为的就是想要知道更多,不让自己在吉野身亡原因的问题上自欺欺人。
榎户川说他无法喜欢“人用精神创伤这几个字来当作免死金牌的想法”,但是由良“每次在为自己的作品签名时,一定都会想起吉野,也一定都会触碰到内心的伤口”,不恰恰表明他一直在勇敢面对失去吉野的痛苦吗?像由良这样活着,其实比死还要难受。个性怯懦的榎户川不喜欢由良像呼吸一样理所当然触碰内心伤口的行为,正说明了两个人的差别——他自请退学放弃学业,又放弃了最爱的人甚至不再联系,要知道这时的他已经与懦夫阿旭没有半点分别了,可是他却认为这样就好!
像这样自暴自弃的做法,根本就不是赎罪,而只是榎户川为了躲避内心的自责与痛苦,逃离那种想要消失的心情。由良的做法则与之恰恰相反,由良根本没有想过寻死,他只是以不屈的精神承受这不幸的一切,所以榎户川最后的自白只能说是一种妒忌,强大的由良刺痛了他弱小的内心,而这样的榎户川,岂不是非常“可怜”么?
由此而论,我认为《赛姬的眼泪》恰恰是一部思想积极的作品。
人世无常,任何人都可能遭受不幸,但即便如此,像吉野、由良这种面对生活永不屈服的精神也不能丢,我以为,这正是人性的尊严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