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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到天亮等时光= 无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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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怒了 槿夏的贴要水死了
后面一堆发邮箱的我无语了删了好久都没删完
于是我开这贴 无水版
跟帖回复 不然封十天绝不心软
感谢之前发连载的亲 剩下的我会找时间补上
但是这样会影响这本书销量吧
这本书挺值得珍藏的 能买到的最好买一本←我不是推销不是推销。。。


IP属地:湖北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楼2013-02-18 14:03回复
    《等不到天亮等时光》作者:投我木瓜
    楔子。沙漏
    喂——
    你有这么爱过一个人吗?
    你跟在他身后,永远准备在他转身的一刻给他笑容。
    在他转身的一刻,却总慌到不能呼吸,原本准备好的淡淡微笑变成了小丑怪异弯曲的嘴角。
    如果我说我爱你,你能不能也同样爱上我呢?
    转眼间,时令已交初春,天气仍是寒冷。
    常晓春从昏昏沉沉的梦里醒来,眼前一片漆黑,恍惚了很久才想起自己在哪里。
    半小时,或者说四十分钟前,洞口坍塌,她就压在矿井下。
    原本是来救援的,听到矿井里有声音,就一个人冲了进来,没想到遇到余震,什么东西砸在她身上,她就一下晕了。
    腿不能动,只有撕裂般的疼痛。她知道自己在流血,她的手指甚至触碰到了温热的液体,拿在鼻尖闻一闻,一股腥味。
    远远地地方有隐约的挖凿声,可是太慢了,太慢了。
    都说人在将死的一刻,往日的种种会在眼前重现。若真能重现,也应该是此生最重要或者挂念的人吧。
    脑子越来越轻,她打了个寒战,提醒自己不能睡着。为了给自己打气,她开始唱歌,她唱:“山清水秀太阳高,好呀嘛好风飘,以免打扰到我们的时光,因为注定那么少……”
    她好像唱岔了。
    叹了口气,她喃喃的念歌词:“以免打扰到。我们的时光,时光……”
    不,她不能死,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没对他说。
    这么想着的时候,手指已经在地上四处摸索,有血有泥,有血混着泥,最终,在靠近耳朵的地方摸到了手机,原来离她那么近。
    手机打开了,电池量不足,信号微弱。
    不能等了。她马上拨通他的电话。这个严肃的家伙,没设彩铃,单调的嘟声,一声接一声的为她的生命倒数,真是多管闲事。
    第十声之后,电话接通了。
    他说:“喂。”
    “时……”
    “喂?”
    她的喉咙被堵住,声音像是一团被打碎的气体。接着,她的手机仿若一瞬间被抽去了灵魂,灭了。
    她想他一定以为她又在无聊的恶作剧吧。
    没有生命的手机,沉甸甸压在她的掌心。她无力抬手去擦拭眼角的泪水。
    意识渐渐模糊。
    冰冷的地面变成了汪洋,她躺在漆黑的天空下,喃喃的祈祷,祈祷上帝给她魔法。
    给她魔法吧,让那些再也压不住的记忆变成萤火,照亮洞穴,飞出地面,跃过云层,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个她深爱却无法靠近的人。
    也许他会感应到什么,蓦然转身。
    请帮我亲亲他的脸,告诉他,我爱你,此生,永远。


    IP属地:湖北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楼2013-02-18 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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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槿夏的贴这一段的上部分没有 亲们可以留意一下
      一.春

      她很小的时候做过一个梦,梦到自己穿着无袖的白色连衣裙,光脚走在一片荒原之上。
      风有些冷。头顶是万籁俱寂的星空,远远地追到旷野的边际,似把大地割出一条沉黑的伤痕。
      那深重的黑暗中,一颗星星在地平线上闪着璀璨的光芒。
      她惧怕黑暗,但仍要一直往前走,去摘下那颗星。然而天际逐渐发亮,太阳如同巨大粉刷,擦去了黑暗也擦去了星光。
      光明终于来临。
      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两手空空,站在金色盛开的晨光中哭泣。
      她叫常晓春,家在溯州宁江,一个很普通的南方小城,那里有河流有田野有季风,自古以来就住着很多人。
      南方的春天永远盛装出席,毫不敷衍。爸爸总是说,因为晓春笑了,春天才来了。
      她很崇拜的爸爸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做知青时认识了妈妈并结了婚。返城后,回到家乡成了一家企业的工程师。
      妈妈是山里村庄长大的姑娘,她经常唱:“山清水秀太阳高,好呀嘛好风飘……”这两句为常晓春构筑了那个遥远山村的最美丽的幻想。
      山里的姑娘单纯而倔强。可是,就算玫瑰有一天也会变成蚊子血或者饭粘子,久而久之,妈妈的单纯在爸爸眼中变成了愚蠢,倔强变成了乖张。也许这就是爸爸最终选择离开妈妈的原因。
      在她7岁生日那天,爸爸出去给她买蛋糕,就再也没回来。妈妈说爸爸跟别的女人走了。她问妈妈,爸爸为什么要跟别的女人走。妈妈说,因为他不要我们了。她死活不信,哭到快断气。可是无论她信不信,从那之后爸爸就杳无音信了。
      妈妈没文化也没工作,家里的一切开销全由爸爸负责。爸爸走了以后,她们母女的生活顿时艰难。小小年纪,她已经明白了生活的不易。为了减轻妈妈的负担,她经常放学后到亲戚家的饭店洗盘子,或者帮邻居小卖部的爷爷送货,力量虽小,总有点收获。
      小时候的日子过的还算平静,最惊心动魄的不过是如何躲开饭店后面的大狗,以及,妈妈忽然生气后的拳打脚踢。
      妈妈脾气很暴躁,一不合心意就开打。以前有爸爸护着,爸爸走了以后,常晓春只能学习当一只待宰的小鸡在家里扑腾来扑腾去,鸡毛漫天飞舞。
      大概很多人年幼的时候都是这样,很容易忘却父母给自己带来的伤害。昨天哭着喊着说再也不要妈妈了,隔天醒来又笑嘻嘻地问妈妈吃什么早饭。最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长大了。
      妈妈发起脾气来,下手很重,这时只有两个方法能够救她:
      第一个方法是祈祷温柔的姑姑能从天而降把她救走。不过姑姑几年前考上了离家很远的大学,为了付学费,寒暑假都要留在学校打工。期盼姑姑突然回来,那是奢望。
      第二个方法就很容易做到了。只要舔一口手心,然后攥紧拳头念咒语:不疼不疼,我不疼。这个方法开始效果并不好。但是认识时光之后,念着咒语的同时,脑海里会自动浮现时光的笑容,她惊奇地发现咒语的威力好像升级了,她真不是很疼了。
      那时在她心里,时光简直就是天使。她特后悔没有早点认识他。
      早在一年级她就听过时光的名字。
      他是她同年级不同班的同学,不仅成绩优异,还有一张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的漂亮的脸,衣着永远整洁带着香气。因为爸爸是画家所以从小就很会画画。也是受爸爸家族的影响,他信奉基督。城里小教堂办公室的墙上,有他朗诵圣诗的照片。
      这一切让他不管到哪儿,都像胸前的纯银十字架一样静静地散发着光芒。


      IP属地:湖北本楼含有高级字体3楼2013-02-18 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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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第一次见他,是他在庆六一晚会上弹钢琴。那时他8岁,穿着小西装,戴着小领结,嘴唇涂得红红的,聪明又可爱。
        她很羡慕他,但很快就忘了他。
        妈妈出去工作以后,跟社会上的朋友,每天只顾和朋友玩。吃饭洗衣服打扫房间,很多生活上的小事都要她自己解决。对像她这么忙碌的小孩来说,学校里那些耀眼的同学,就是她每天经过的商店橱窗里挂的风铃。偶尔听到几声响,但从不驻足观望。
        这样过了三年五年,六年级的一天,她撞上了她的风铃。
        那天她穿着难得的新衣服上学。是一件很普通的粉红圆领毛衣。第二天,第三天,她仍穿着它。一个月之后,身上还是同一件。
        她的书桌被人写上“拉它鬼”。丑丑的错别字,猜也猜到是那几个讨厌的男生干的。她已经不止一次被他们恶作剧。那些男生都是老师的关系户,没人敢惹,她自然也不敢,只能选择忍耐。不管怎么样,在学校受欺负也比呆在家里开心。
        忍耐了一个星期,一天放学,她回去拿忘记的课本,见那几个男生用小刀在她课本上刻字。看到她来,不仅不逃走,还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她反应。她忍无可忍,咬了其中一个人的手臂。
        心里知道闯祸了,咬完就跑。
        追逐女同学是男生们的一大乐子。他们当然不肯放过她。
        放学后的走廊,零星走着几个低年级的学生。
        她蒙着头喊:“走开!”
        小孩子们像看到怪兽,尖叫着地闪到墙边。
        偏偏还是有个倒霉鬼被她撞倒。她自己也飞了出去。
        那个倒霉鬼就是时光。
        男生们追上来,气喘吁吁地揪住她。
        有个电视剧看多了的小孩提议:“把她押回去,关在教室里审问。”
        她抵抗不过,急出了眼泪。
        关键时刻,时光出手帮她解围。他说某某某,你再欺负同学,我就给你姑妈打电话了。边说着,边一一扫视其他人。
        时光几乎认识全年级组的老师,很得他们信任。他对老师说一句,顶别人说十句。就算是老师的关系户也不敢得罪他。
        男生们权衡完利弊,识相地收了手。
        时光把她扶起来,问她有没有事。
        她有点儿受宠若惊,连说谢谢,又指指他的脸颊:“你成小花猫了。”
        时光用手背擦了擦,擦下很多灰。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粉红的印子。
        “把你撞疼了吧。”她为自己的不小心内疚不已。
        时光说:“没事儿,这点疼算什么,我看你才摔的不轻呢。要不明天换件衣服来上学吧,他们就不会欺负你了。”
        她知道自己成了全校的笑柄。可是面前这个男孩子语气温和满脸善意,一点也没有嘲笑她的意思。
        她忍不住解释,其实她是有三件相同的毛衣。妈妈撞倒人家贱价出售,懒得挑,就一口气买了三件相同的。
        时光说你妈真好玩。
        她傻笑,心想,我的心情你是不会了解的。
        时光问她为什么不换别的衣服穿穿。
        她说她没别的衣服,今年长高了不少,以前的衣服都穿不下了。
        又聊了几句,她看到时光腕上的电子表显示六点,急忙说了句再见就一阵风似的跑了。
        粉红色的背影在时光的视线里跑了很久很久。
        关于晚饭的问题,她已经找到解决方法——帮餐馆洗盘子。
        洗一晚上的盘子,不仅能拿到钱,还管一顿饭,偶尔还有剩菜可以拿回家。
        餐馆离学校很远,她没自行车,每天放学都要跑很快才能不迟到。
        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二天到学校,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三件相同的衬衫。那些男生嘲笑了她几句,不叫她邋遢鬼了,也不再对她恶作剧了。


        IP属地:湖北4楼2013-02-18 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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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她以前解释过很多遍,只是没人信。
          不管怎样,没人找她麻烦让她轻松不少。
          连尿尿都变轻松了。奔奔跳跳从厕所出来,她又撞上了时光。
          对救了自己的恩人,她用最大的笑容问候他。
          时光看到她脸上的伤痕问是不是那些男生欺负她了。
          她说是自己不小心碰伤的。
          时光说,我想也不是,我跟他们说你是我朋友,他不敢再欺负你的。
          她的嘴巴成个哦字形。
          时光很大方地说,不如我们就做朋友吧,我看你也没什么朋友。
          她的嘴巴成个啊字形。
          上课铃响了。
          时光丢给她一句“说定啰”,欢快地跑回教室。
          她很纠结。
          能交到朋友是很高兴,可是她真的不是很需要朋友啦。
          回到教室坐定,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她和时光同学六年,但从未说过话,两人只到脸熟的程度,怎么会忽然找她做朋友。难道有什么阴谋?她曾经被人整过,骗她说要跟她交朋友,请她喝用水彩颜料兑的果汁,害她拉了几天肚子。
          有着种种疑虑,连续几天她碰到时光都避开。
          时光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
          每周一的下午第一节课,是他们两个班一起上的体育课。
          男生们踢球,女生们成群结队在树荫下聊天。她绕着操场跑步。一个人傻站着太奇怪了,不跑步还能干嘛。
          跑到球门后面,一颗足球从天而降砸到她的头。
          没射进球的胖男生捡起球后狠狠推了她一把泄愤。
          她压抑着委屈,继续低头跑步。
          球场上的气氛越来越激烈,胖男生眼看就要够着球,忽然一个趔趄,被人从背后狠狠铲倒。他痛苦地抱着腿哭起来:“他踢我,他踢我!”
          常晓春听到惨叫声,跑到球场边观望。
          一群大汗淋漓的男孩子把时光围在中间。体育老师走过去调解,胖男生不依不饶地哭着喊着。
          “是我踢了他。”
          时光平息了争吵,一个人离场。看台边上,他脱了球衣,甩了甩满头的汗。
          球赛重新开始。
          常晓春想了又想,决定向看台跑去。
          远远看到常晓春跑过来,时光迅速套上刚脱下的球衣。
          常晓春问他:“刚刚是故意踢他的吧?”
          时光递给她一瓶矿泉水,笑着说:“帮你报仇啊。”
          几个压操场的女生经过,一边向他们张望,一边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常晓春问:“你们班的?”
          时光点头:“肯定在背后说我们什么了。每次看到谁跟我走得近,就说长说短的,害的我都没朋友。”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啊。”
          “因为他们觉得我是老师的间谍。”时光无奈地叹口气,“我跟好多老师的关系都不错,他们怕我在老师面前打小报告,都不跟我玩。特别是一些女孩子,带头不理我,跟我处的好的也会被孤立。”
          常晓春安慰他:“不用介意啦,就当他们是小孩子。”
          “你说他们是小孩子?”
          时光盯着常晓春看。羊角辫、苹果脸、小个子……
          任性地说别人是小孩子的毛丫头,自己才更像小孩子吧。他这么想着。
          太阳晒在头顶。知了吵吵嚷嚷。操场上男生女生们尖叫奔跑,灰尘在炎热的空气中蒸腾。
          这一切都与看台上的两个孩子无关。
          常晓春连说带比划:“那些小孩子啊,因为掉了一支铅笔就哇哇大哭。不喜欢妈妈买的裙子就发脾气。吃蛋糕的时候任性地只吃奶油,把不喜欢的部分推给别人。更气人的是,明明过的不知道多幸福,还在背后说爸妈坏话。太过分了!”


          IP属地:湖北5楼2013-02-18 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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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激动地握紧小拳头,鼻翼扇动,脸蛋儿通红。
            时光被她可爱的样子逗笑了。
            “你笑了!”
            “我不是一直在笑吗。”
            “你之前只是弯起嘴巴,现在才是真的笑了。”
            “是吗……”
            他保持着微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
            那边,体育老师吹起了哨子。
            “我们做朋友吧,我不会怕别人说什么的。”
            常晓春说完,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跑向操场。
            看着她甩来甩去的两根羊角辫,时光开心地弯起嘴角。
            常晓春感觉的没错,很多时候他的笑都不是真心的。
            他过的并不快乐。
            妈妈是工作狂,经营着家族留下的工厂。
            爸爸是从未卖出任何画作的画家。
            他们两个因为一时贪玩的结合,很年轻就生下了他。年轻到,没有任何兴趣为人父母。不是爷爷的坚持,他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爷爷对他最好。可是爷爷很早就去世了。叔叔们一直认为国外的教堂比国内的大,爷爷走后,他们立刻都移民了。
            他只剩下爸妈两个亲人,可是名叫“赚钱”和“画画”的怪兽把他们抢走了。
            多年以来,不管他如何努力表现得聪明、优秀、有礼貌,始终得不到妈妈的注意。
            只有爸爸陪着他,虽然大多时候他的眼睛只盯着画板。
            妈妈讨厌爸爸不务正业。爸爸讨厌妈妈唯利是图。两人之间最不缺少的就是争吵。
            他很难过,却没有办法。
            想把这些告诉谁的时候,才发现没有人可以说。
            他的时间都给了画画、钢琴和《圣经》。获得极大赞赏的同时,也把他和周围的孩子们隔得很远。他成了同学中的异类。
            倒不是完全没有朋友。有一个家伙,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他们无话不说。但是自从妈妈当面说他不配跟她儿子做朋友之后,他就不再理他了。
            明明不快乐,明明胸腔里塞满了寂寞都快爆炸,面对别人宁愿用微笑掩饰,也无法卸下好孩子的自尊心。所以,大家都觉得他很好。这么懂事的孩子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放学后,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在走廊上,感觉孤单得快要死掉。就在这时,常晓春像一颗粉红色的子弹,呼啸着擦过他的耳畔。
            拼命奔跑的女孩子,没有朋友,却毫不在乎,总是认真努力地走自己的路。
            她好像从来都不会寂寞。
            他很想跟这样的人交朋友。
            黄昏的楼梯口,他又看到了常晓春甩来甩去的羊角辫。
            他冲到栏杆边上叫她的名字。
            “常晓春。”
            常晓春停下奔跑的脚步,抬头看到是他,开心地挥手。
            自从上次体育课,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你家住哪儿?”他问。
            “解放小区。”常晓春说。
            “我们同路。一起走吧。”
            常晓春愣了一下。
            楼上传来脚步声,班主任笑眯眯地他说:“你还没走啊。帮老师改几张试卷好吗?”
            不知为何,老师们对他说话都很客气。
            他不好拒绝,对楼下的常晓春说:“等我一下,很快的。”
            说完就跑了。
            留下常晓春对着他消失的地方无力地伸出手,“我……没时间哪……”
            唉,晚饭没得吃了,常晓春一口苦水吞进肚子。所以她才不想交朋友的嘛。
            等了半个钟头,时光才从楼上下来。
            他解释说,班主任把一个题目的答案弄错了,他和她争论了很久。
            常晓春接受了饿肚子的现实,笑着说:“没关系。你真了不起啊,还能帮老师改卷子。”


            IP属地:湖北6楼2013-02-18 1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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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习惯了赞赏的时光,竟然脸红了。
              两人走到校门口,常晓春问:“你家住哪儿啊?”
              “三元大厦。”
              “哇——”
              三元大厦曾经是宁江最高的建筑。常晓春很小的时候,坚定地认为站在三元大厦的顶楼可以摸到云彩。
              天黑了。路灯都亮起来。满大街飘着羊肉串的味道。
              时光俊挺的小鼻子动了动:“好香啊。”
              常晓春告诉他附近有小吃街。
              时光异常兴奋,说从来没去过,今天一定要去。
              常晓春一点都不兴奋,她身上只有两块钱。
              时光说请她,硬是把她拖走。
              路过公用电话亭,他神秘兮兮地对常晓春说:“其实我晚上应该去英语补习班。可是我不想去,我想跟你玩。我现在去给补习老师打个电话,骗他说我病了。他肯定不会怀疑我的。”
              他从书包里拿出电话卡,又说:“你也给家里打个电话吧。就说跟同学一起去补习班试听。如果你妈妈问,我就当那个‘同学’。”
              望着时光欢快奔跑的背影,常晓春揉了揉眼睛。这个人真的是时光吗?自己撒谎不说,还教她骗人。
              很顺利地骗了补习老师,时光把话筒拿给常晓春。
              常晓春犹犹豫豫地点不下去。她不想让时光知道她的妈妈根本不关心她什么时候回家。可是让她当时光的面撒谎做戏,又很心虚。
              时光以为她不敢骗家长,在一旁给她加油打气。
              常晓春无奈,按下了家里的号码,等了很久,话筒里只传来自己的一声叹息。
              “妈妈,我是晓春,我今天要晚一点回去……”
              背过身,躲开时光满是鼓励的视线,她对着只有嘟嘟声的话筒,一脸麻木地说着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话。
              “我去同学的补习班试听,你不要担心啦,也不用来接我啦。给我烧洗澡水哦,拜拜。”
              她说过很多谎话骗人,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但这一次,却特别难过。
              时光见常晓春一脸藏不住的悲伤,有些诧异又有些想笑。怎么会有这么诚实又善良的孩子。
              他道歉说:“对不起啊,让你撒谎。”
              常晓春吸吸鼻子,满不在乎地笑:“有什么对不起的,我们又不是骗家长去做坏事。快走吧,我好饿。”
              常晓春跑的比时光还快。
              小吃街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他们吃了烤羊肉串、臭豆腐、炸年糕、串串香、糖葫芦,还有五颜六色的冰淇淋。发誓吃完一条街的两个人,走到一半就饱了。他们趴在路边的冷饮柜上揉肚子。
              时光眼前一亮,指着冰柜里的双响棒说:“我要这个双节棍。”
              常晓春和买冷饮的婆婆都笑起来。
              “这不是双节棍,是双响棒啦。”
              常晓春让时光握着冰棍的一半,她自己握着另一半,啪的一声,红色的冰棍从中间断开。
              时光很满足地舔着五毛钱一根的冰块。
              “我特别小的时候就很想吃这个。但我妈说不卫生,从来不让我吃。”
              常晓春呵呵一笑。
              有一段时间,双响棒是她能吃得起的唯一的冷饮。
              小吃街走到尽头,常晓春用仅有的两块钱请给时光买了两个玩具印章,算谢谢他请她吃饭。
              时光不懂怎么玩。
              常晓春揭开印章的盖子,在手心按了一下,留下一个红色的哆啦a梦。
              时光也揭开盖子,在常晓春额头按了一下,是一个蓝色的皮卡丘。
              “坏蛋!”
              常晓春举起印章按在时光下巴上。
              时光又按在她鼻子上。
              两个人追着跑着,笑着闹着,眼睛里只有对方那张越来越花的脸蛋。


              IP属地:湖北7楼2013-02-18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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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章没有油墨了,两个人的脸也看不出本来样子了。他们才意识到这样回家肯定会挨骂,谎言也会被拆穿。心里很担忧,可是一看到对方的脸,又忍不住笑出来。
                “挨骂就挨骂吧。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教堂怎么样。”
                “好!”
                “别答应的这么爽快。教堂很无聊,没人愿意陪我去的。你可不要反悔。”
                时光对她伸出小指。
                她毫不犹豫地勾住。
                手指相碰的瞬间,软软的温暖直达心底。
                时光高兴坏了,傻傻笑着,白衬衫的领子歪歪的,袖子也卷起来。常晓春第一次看到衣衫不整的时光,简直就像刚放出笼的鸟儿,洁白的羽毛上沾满了新鲜的泥土。
                说了十几次拜拜,时光跑向常晓春家的巷子口。他一步一跳,还伸手去抓树上的叶子。
                这样的时光和普通的十三岁男孩没什么两样嘛,为什么以前会觉得他遥不可及呢。
                到了家门前,常晓春解开辫子,把前额的头发弄乱,尽量遮挡住脸。
                客厅里,妈妈握着酒瓶,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蹑手蹑脚走进屋子,先拿了条被子盖在妈妈身上,再跑进卫生间洗脸。
                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笑。皮卡丘都没她笑得可爱。
                洗完出来,余光瞥见一个乱蓬蓬的头在看自己,她手一抖,毛巾掉在地上。
                “又去洗盘子了?”妈妈冷冷问。
                她捡起毛巾抱在胸前:“呵呵,对啊。”
                “你骗他们说我瘫痪了?”
                “不这么说,他们不让我在那儿干活儿。”
                “你很希望我瘫痪吧。”
                “没有没有。”她极力讨好地笑,“妈妈瘫痪了,我怎么办。”
                妈妈冷哼一声,拔尖了声音说:“其实你心里恨我恨的要死,还假装对我笑。跟你爸一样虚伪!”
                酒瓶子朝她飞过来,擦过她的头发,落在身后砸碎。
                她缩着头,紧闭着眼睛发抖。
                妈妈冷静了点儿,又变回冷冷的声音:“想哭就哭。成天看你憋着鼓劲儿,我累得慌。”
                她出了身冷汗,硬是憋着没哭,默默拿来扫帚清理地上的碎片。
                妈妈对她翻白眼:“女人太逞强没有好下场。要柔弱,才能留得住男人。切,跟你说你也不懂。去去去,回你屋去,看到你就讨厌。”
                妈妈栽进沙发,一脚踹开被子。
                她隔着湿漉漉的头发看妈妈。烂泥一样的妈妈,让她害怕,更让她心痛。
                她一直努力着努力着,即使逞强,也不让人看出一点点的疼痛和不快乐,她做这些,都是因为想保护妈妈。
                “如果她再打你,你就报警,**会来抓她,把她关进监狱!”
                隔壁的王阿姨搬走之前,曾这么告诉过她。
                疯玩了一晚上的时光,回家拉肚子了。妈妈不在家。爸爸替他保守了秘密,条件是上学放学必须让大人接送。那晚,爸爸花了三年心血的油画终于完成。他心情很好,第二天亲自开车送他上学。放学后,也来接他回家。
                那时春意正浓,学校道路两边开满了白色的桃花。
                时光说今天爸爸来接他,让常晓春和他一起走,他们去三元大厦的顶楼看云彩。
                常晓春抵抗不住诱惑,决定舍弃一顿晚饭也要去。
                时光的爸爸如约而来。他一袭风衣,戴着墨镜,懒懒地靠路边的轿车上。小女孩们从他身边走过都要多看他两眼,悄悄地讨论他是否是某个香港明星。
                常晓春跟在时光后面跟他爸爸打招呼,打完招呼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她循声望去,只见路旁的树荫下,站着一个笑盈盈的姑娘。白衣红裙,绿树成荫,真像是画里的景致。


                IP属地:湖北8楼2013-02-18 1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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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不到一年吴修女就去别处静修了。没几年爷爷去世了。到现在,爸爸也走了。
                  为什么他爱的人一个一个都要离开自己?为什么他这么努力,他们却还是要离开!
                  他扔下书包,发了狂地去拽教堂的铁门。
                  铁门纹丝不动。
                  不是说上帝无条件地爱着所有人吗,为什么在他最需要爱的时候,他却不理不睬?
                  狠踹了一脚铁门,他咬紧牙关,止不住眼泪簌簌而落。
                  压着声音,低着头,前额的头发盖住眼睛,没有人会发现他哭。
                  除了总爱多管闲事的常晓春。
                  “走开!”
                  他推开她。
                  “别碰我!”
                  又推开她伸过来的手。
                  她固执地不肯走。他恨恨地瞪她,才发现,她也流着眼泪,似乎比自己还要伤心。
                  “对不起……”她哽咽着说,“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他冲她吼,“至少你还有妈妈关心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眼泪流的更凶了,手却没有畏缩,常晓春仍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不停地道歉。
                  他的心软下来,悲伤接踵而至,小小的身子哭的发抖。他说:“今天是我生日,你抱抱我吧。”
                  常晓春擦了下鼻涕,立刻拥抱住他。只要能让他开心起来,她做什么都可以。
                  时光慢慢地把头埋进常晓春的劲边,红肿的脸紧紧挨着衣服,非常的疼。可是怀抱太温暖,他舍不得放开。
                  “常晓春,跟我一起逃走吧。”
                  钟楼上的鸽子,哗的一声飞起。
                  那天回家,妈妈不知从哪里知道她一直没去餐馆。她责问她这么晚回来是去哪里鬼混了。她不说,她便拿鸡毛掸子追着她打。
                  一开始她习惯性地闪躲忍耐,后来想起她就要逃走了,很多事情都不用在乎了,胆子顿时大起来。
                  她抓住不停落下的鸡毛掸子,在妈妈错愕的目光中,问她:“妈妈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是,”妈妈毫不考虑地说,“我情愿没生过你!”
                  鸡毛掸子再度落下。
                  她不再躲,咬着牙说:“那你就当没生过我吧。”
                  升学考试结束的第二天,早上八点,常晓春带着暗中准备的行礼来到城外的火车站。
                  行李很简单。几件衣服,偷偷藏起来的钱和爸爸的相框。爸爸的照片早被妈妈撕光了,相框里放的是她和爸爸一起做的蝴蝶标本。她决定送给时光,做他的生日礼物。
                  时光还没来。他们约好在火车站后面的仓库前面汇合,这里很少有人经过,不至于遇上熟人。仓库前面冷风阵阵,她坐在地上,脑子里乱了乱。
                  她走了,妈妈会担心她吗。估计不会吧。妈妈两年前交过一个男朋友。她坚信爸爸一定会回来,任性地把那个叔叔赶跑了。本来就不喜欢自己的妈妈从此变本加厉地打骂她。
                  也曾想过离家出走,可始终没有勇气。如果不是时光,她根本迈不出这一步。
                  总之,只要时光开心,做什么都可以。
                  刚坚定了信心,清清秀秀的男孩子向她走过来,红殷殷的嘴唇微笑着。
                  她却笑不出来,因为时光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跟着一大群男孩女孩,一个一个瞪着眼睛瞧着她,好像她是动物园的老鼠。
                  时光轻蔑地笑着说:“你还真的来了。”
                  其他人也都笑起来。
                  一个女孩儿用食指刮刮自己的脸:“常晓春,学你姑姑私奔呢,你羞不羞。”
                  常晓春深吸了口气,血全部涌到了脸颊上,她很想跑开,可腿就像是软了怎么都动不了。她直直看着时光,希望他告诉她这只是个玩笑。


                  IP属地:湖北12楼2013-02-18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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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她僵立着毫无反应,几个男孩子觉得不痛快,冲上去推倒她,七八只手在她头脸上戳来戳去,编着口号说:“常晓春,不要脸,爸爸姑姑会偷人,生个女儿要私奔……”
                    “不准骂我爸爸!”
                    她尖叫着,用头去撞每一个围住她的人。她什么都不管了,只想把每一个骂爸爸和姑姑的人打扁。
                    因为是女孩子而手下留情的男孩们,看她表现得完全像个疯子,便都卷起袖子暴打她。
                    她很快被打趴在地。嘴里吃了灰,手不停地挣扎,一不留神抓住一个人的头发。
                    那个孩子吃了痛,下狠劲踹她,一下踢中她的肚子。
                    她险些吐出来,只好松手。
                    “别打了。”时光说。
                    男孩们渐渐停手。
                    躺在地上的常晓春,辫子绳被揪断了,头发乱糟糟地盖在脸上,嘴角流着血,双手捂着肚子,手背上青紫一片。她表情痛苦,却一声不吭。
                    时光没想把她弄得这么惨,冷着脸问她:“为什么不哭,你要是求饶,我早让他们停手了。”
                    她反问他:“为什么骗我?”
                    “因为……讨厌你。”他说的很没底气。
                    常晓春缓了缓气,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支撑自己,歪歪扭扭地站起来。
                    时光伸过来的手被她打掉。
                    她倔强地对时光说:“还以为你真要跟我逃走呢,原来你连逃走的勇气都没有,胆小鬼。”
                    “我不是胆小鬼!”
                    时光一急,把她推倒。
                    她躺在地上大叫:“跟我比,你就是胆小鬼!”
                    时光面红耳赤,抓住她的衣领,举起拳头。
                    她看看他,再看看他身后的人,失望地说:“原来,你和他们没什么不同。”
                    揪着她衣领的手松了松,她很轻易就拨开了。
                    脱离了钳制,她再一次一点一点地站起来。
                    “我也没有爸爸,我跟你一样难过。”她对时光说,又像对自己说,“可是,我才不会像你一样靠着欺负别人来掩饰自己的恐惧。我也不会像你一样不敢面对现实!我根本不会在乎你,因为在我眼里,你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幼稚鬼!”
                    骂完之后,不管有没有人扑上来打她,她背对着所有人,一瘸一拐地走出火车站。
                    出了车站,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心里一片茫然。她不知该往哪里去。唯有扭头向家的方向走。边走,边舔了舔自己的手心,再狠狠攥紧拳头。
                    “不疼,一点都不疼。”
                    走到半路下起倾盆大雨。她没有伞,也没心情躲雨。
                    从中午走到傍晚,她浑身湿透地走到家,一开门便看到妈妈气哄哄地在客厅里踱步。
                    “你死到哪儿去了!”
                    妈妈的拳头举起来,她疲惫地闭上眼睛。料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身上,她抬头对上妈妈惊讶的目光,顺着目光看向自己,看到裤子上多出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她木僵的脑子想了一会儿,哦,大姨妈来了。
                    在房间换着衣服,肚子忽然一阵剧痛。这种剧痛比那些男生们的拳头恐怖一百倍。她蜷缩在床上冷汗直流。
                    “妈……”
                    痛到绝望,只能呼唤身边唯一的亲人。
                    妈妈听到声音走进来。
                    她抓住妈妈的衣角哀哀哭诉:“妈,肚子、肚子疼……好疼……妈……”
                    也许是她表情太惨了,妈妈没骂她,还握住了她的手。她几乎休克,感觉不出妈妈的掌心是冷是热。
                    喝了妈妈倒来的甜甜的水,又吃了几粒药,她昏沉沉睡去。
                    挨打、淋雨、痛经,堪比涅盘的痛苦持续了三天。
                    三天后,举起看似毫无变化的双手,她知道她期盼的“长大”降临了。一夕之间,她的身体悄然改变,血脉向着新的方向生长,永远不可逆转。


                    IP属地:湖北13楼2013-02-18 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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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亏了痛经,她把时光的事暂时抛到脑后。平静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不能想到他,一想到肚子就痛。她痛,是因为伤心,并不是恨他。
                      她太理解他的痛苦,他就像曾经的自己。她恨不起来。
                      自己在火车站说的那些话,一定伤了他的心吧。
                      说好了只要他开心,自己做什么都行。可是一旦伤害到自尊,她就忍不住还击。
                      他一定更讨厌了她吧。
                      算了吧。等到了初中,一切重新洗牌,她就跟他彻底成为陌生人。
                      躺在床上,想好了将来的打算,她稍稍松了口气,想再睡会儿,电话铃响了。
                      妈妈不在家,她只好自己起来接。
                      拿起话筒的一刻,她突然有强烈的预感,是他。
                      “请问常晓春在吗?”
                      柔和沉静的嗓音,真的是他。
                      “我……”嗓子堵住,她咳了咳说,“我就是。”
                      沉默。
                      他不说话,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肚子隐隐作痛。
                      “现在有时间吗?想见见你。”
                      说这句话似乎花了他很大的力气。
                      她答应了。
                      时光说在前面的邮局等她。
                      她挂上电话,马上去洗脸换衣服。额头和脸颊还贴着创可贴,洗起来不是很方便。弄了不少时间,头发等不及扎了,梳了梳就跑出去。
                      她想他说不定是来道歉的。如果他道歉,她就原谅他。
                      跑出小区,看到邮局就不再跑了。她理理头发,慢慢走过去。
                      时光白衣蓝裤,背靠邮筒站着。邮筒边上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她跟他打招呼。他直起腰,对她笑了笑。她感觉不出他这笑容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或者是她变得迟钝,或者是他一夕之间长大。总之,她再也不能轻易看懂他了。
                      “找我有什么事?”
                      她努力让自己不卑不亢。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告诉她说:“我要走了。”
                      “走?去哪儿?”
                      “去青岛。那边有人找我妈做橡胶生意。我妈很早就有出去发展的想法,现在家里出了事,她就决心走了。”
                      “哦。”她看看脚尖,言不由衷地说,“离开这里也好。”
                      “你巴不得我走吧。”
                      “我……”
                      “啊,我忘了。你说过你根本不在乎我。”时光又靠回邮筒边上,别过脸,不让常晓春看到他难过。
                      常晓春想碰碰他,告诉他那只是自己的气话。可是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
                      “无所谓。”他忽然转过头,难过变成了讥诮,“其实我本来可以不走。我妈说我要学会独立,要让我留下跟保姆过日子。可是一想到你在这里,我就倒胃口。”
                      常晓春攥紧了收回的手,忍了忍心里的酸疼,没好气地问:“那你何必来见我。”
                      “有东西还你。”时光的手插进口袋。
                      常晓春立刻想到她的蝴蝶相框。上回一团混乱,她不知道把它丢哪了。
                      时光还给她的并不是相框,是很久之前,她送他的卡通印章。
                      “这个还给我干嘛,扔掉。”她拿印章撒气。
                      时光看了眼被她扔在地上的印章:“随你吧,反正跟你撇清了。我走了。”
                      他拉开车门,想了想,最后对常晓春说:“我一定会过的比你好的。再见。哦,不,应该不会再见了。”
                      车子缓缓起步,遥遥远去。
                      什么嘛,连句对不起都不说。
                      常晓春对着远去的车屁股踹了一脚。走了两步,又退回去,捡起印章揣进口袋。
                      又是一个人了啊。她对着夕阳叹息,抹去眼角的湿润,心里有种微妙的轻松。
                      一个人没什么不好的。想怎么跑怎么跑,想怎么跳怎么跳,不会有人叫自己笨蛋。


                      IP属地:湖北14楼2013-02-18 1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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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晚上没睡觉,站起来的时候,头有些晕,手里的相框滑下来。他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抓,结果身子一歪掉了下去。
                        他拥有了这一辈子最深沉的一次拥抱,海的拥抱。
                        醒来之后,医生告诉他,他的眼睛被海里的不明物体损伤引起角膜炎,就算痊愈也会留下瘢痕严重损伤视力,简而言之就是说他近乎失明了。
                        唯一的办法是换一个眼角膜。
                        眼角膜不是内裤,说换就换。他足足等了一年零八个月才排上号。
                        失明了,世界一片黑暗,一切对未来的希望都化为乌有。
                        妈妈陪着他,但同时也陪着她的工作。他无所谓,他宁愿跟自己的朋友倾诉,也不愿在妈妈面前露出一点祈求的神色。
                        他最好的朋友不是常晓春,而是另一个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家伙。他们一向要好,但是一年前,他妈妈不知为何当面嘲讽了那家伙,他就跟他绝交了。
                        如果不是那家伙不理他,他也不会想去认识常晓春,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他的眼睛也不会瞎。他认为,那家伙有义务听他的牢骚。
                        他给他打电话,一点不客气,先骂他一顿,再告诉他自己的遭遇。虽然是个男孩儿,但那家伙从小就心思细腻善解人意。他不计前嫌,耐心听他说完,然后开了个玩笑:“喂,别丧气了。你知不知道,家里的天空更美了,河水更蓝了,曾经的小妞儿们像花儿一样发育了,体育课上一片饱满生动的风景。你什么时候回来与哥们儿同赏?”
                        他扯了扯长久凝固的嘴角。
                        他时常给他打电话。随着时间推移,他俩聊天的时间越来越短。他想那家伙进了新初中,肯定认识很多新朋友,跟他的关系难免会淡。
                        他在青岛的疗养院,一住就是一年多。一年里妈妈忙着做生意,很少来看他,偶尔来一次,手里的电话响个不停,他本来就不耐烦她的唠叨,电话一响,他乐得赶紧开溜。
                        那天,他溜到走廊晃悠,无意中听到妈妈的对话。他只听了一句便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他听到妈妈说:“时中原死了。”
                        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出人意料,你以为已经到谷底了,他还是能给你创造个奇迹——更深的谷底。
                        接下来的八个月,他完全适应了黑暗,他甚至不想再睁开眼睛。爸爸的在天之灵是否在看着他。为何他感觉不到。明明他的世界没有一点光亮了,爸爸还是不敢现身。
                        妈妈对爸爸的死超乎寻常地冷漠,从不谈论,也不准他谈论。
                        他想知道爸爸怎么死的,葬在哪儿了,他想去祭奠。
                        妈妈愤怒地给了他一个耳光,咆哮着说:“忘记他,彻底忘记。人死了根本不需要祭奠。做这些无聊又愚蠢的事,对我们的人生丝毫没有价值!”
                        他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从那以后,整整半年没有开口说话。
                        不说话又看不见的日子里,他只能靠听觉活着。
                        有一天早上,他不记得是哪一天,护士问他要不要看电视。
                        看电视?她不知道他瞎了吗?那时候他连发火都懒得,假装没听见。然后,他听到电视里传来罗大佑沧桑的歌声。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
                        他脑子里浮现出常晓春的样子。乌溜溜的黑眼珠和她的笑脸,他无法忘记她的容颜。他哼这首歌哼到不得不抽自己耳光才能停下。可对常晓春的回忆并没有因此而有所收敛。
                        他梦到她。梦里的常晓春是会发光的,她扎着羊角辫,眼睛很亮,穿着粉粉的毛衣。他梦到他们两个私奔了。他们不停跑不停跑,躲开各方人马的追逐,由于速度太快他们飞了起来,飞出了云层,像个无可救药的抛物线一样离开了地球。


                        IP属地:湖北16楼2013-02-18 1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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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醒了以后,他陷入了不可遏制的思念。
                          他思念她那双穿过众人看着他的眼睛,思念他闭着眼睛时从风里吹过来的她的气息,甚至,他思念火车站外面,她忍着不哭的受伤的样子。
                          他好想见她,好想再带她去三元大厦的顶楼,好想在那里为她放一次烟花。他还可以吗,还有希望吗,她会原谅他吗?
                          这,就是他的十四岁。
                          十五岁那年隆冬,医院为他换上新鲜的眼角膜。
                          去医院拆纱布的路上,他和妈妈都很开心。自从爸爸走后,他们母子难得心平气和地在一起。
                          纱布拆开,几天适应期后,他不再畏光,也能看清楚东西。只是,他的世界没有颜色,好似坐在放映着黑白电影的巨大荧幕前,不同的是,从前他一觉得无聊就可以走,现在,却无处可逃。
                          医生耐心地给他做了各项检查,最终结论:心理因素。
                          多牛逼的原因。
                          妈妈不相信,认为是医院给的眼角膜有问题,要告医院。
                          医生解释说:心理因素对健康的影响不容忽视。他的色盲可能是由于失明期间死了父亲,过于悲痛,又没有得到疏导而造成的,跟眼角膜没有关系。
                          过于悲痛?他怎么没觉得,他更愿意相信是被他弄丢的蝴蝶的诅咒。他在百科书上看过,这流连花丛醉生梦死的脆弱生物,其实是色盲。
                          多好笑。
                          他坐在车上笑了一路。妈妈被他笑的心烦意乱,一个急刹车,他的头撞到挡风玻璃。妈妈拍着方向盘喊:“你故意撒谎骗我是不是!”
                          嘴角磕出了血,他笑着无所谓地擦了擦,转头对着妈妈黑白分明的脸说:“别停在马路中间行吗。”
                          他们对视着,良久无言。
                          郭玉望着自己的儿子,她聪明又漂亮、狡猾又可恶的儿子,连她都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的爸爸虽然花心,但浪漫主义的性格其实很单纯。她不知道他的儿子从哪里学来这么复杂的眼神。
                          不过也好,如今的社会,单纯的人根本活不下去,让他多经历些磨难和痛苦,才能激发他的斗志。想到此处,她发动车子,用自以为轻松的声音说:“好儿子,你的人生你自己把握,妈妈相信你。”
                          听了这话,时光冷笑。他心中的恐惧、不安、失望、疑惑,在妈妈这里永远得不到安慰。
                          他给那家伙打电话,告诉他,他成色盲了,那该死的庸医查不出原因居然推卸责任说他心理变态。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要什么有什么,你变态个屁。别自找不痛快,矫情。”
                          时光放下电话,开始明白,再好的朋友也不一定能够完全理解对方。
                          再亲密的人心里,也有对方触不到的地方。那个地方,他不指望任何人到达。
                          自从他因为心理问题成色盲的事情在医院里传开,每次他去复诊,医生和护士看他的眼神都小心翼翼。
                          等检查报告的时候,有个小朋友眼巴巴地找他玩足球,他正想陪他踢几下,护士走过来,惊恐地拉着小朋友走了。
                          那护士看他的眼神让他别扭好一会儿。他继续在医生办公室外无聊地等待,无聊中,他听到医生劝说妈妈给他找个心理医生。
                          妈妈冷冷警告:“我再说一遍,我儿子不是精神病,我儿子没问题。”
                          精神病啊……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望着天花板。之前的那个小朋友又偷偷跑过来问他要不要玩足球。
                          他低下头,盯着他说:“滚。”
                          他渐渐发现,不说话、不理人,才是最舒服的状态。那么多积压的情感撕扯着他,他很容易爆发,所以最好谁都别碰他。
                          十六岁那年,他顺利考入了老家的重点高中。
                          妈妈虽然口口声声说不相信他心理有问题,行动上还是遵从了医生的建议,把他送回原来的家里休养。她为自己解释说,她这么做是希望一切都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他们要像原来一样生活。
                          他无所谓去哪儿,无所谓过什么样的生活。
                          当色盲无所谓,心理变态无所谓。这世上,他什么都无所谓了。
                          时光,你的无所谓,正是我们故事的开始。


                          IP属地:湖北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7楼2013-02-18 1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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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晓春把张佳来拉回来:“你让他脱。”又指着高飞说,“有种连裤子一起脱了呀。”
                            路过的同学闻言,纷纷投来看好戏的目光。早就习惯这种玩笑的高飞,自己找台阶下,放在胸前的手改紧紧抓住领口,一跺脚一转身:“哼,你们调戏我,不脱了。”
                            常晓春和张佳来笑得前仰后合。
                            时光就在这个时候经过他们身边。他手上拎着麦当劳的纸袋,暧昧不明地目光在他们三个人脸上一一扫过。
                            待他走远了,张佳来不安地抓住常晓春手臂:“他干嘛看我们啊。”
                            常晓春低声说:“是看高飞吧,他俩认识。”刚才对高飞的嚣张气焰一遇到时光就熄了火。
                            张佳来敏感地意识到高飞脸色不好,她正想问,高飞说要回学校,匆匆跟他们告了别。常晓春拉着满心疑惑地张佳来去吃午饭。
                            高飞在学校门口被时光截住。他手里麦当劳的纸袋变成两个,走过去拍高飞的肩膀:“喂,一起吃饭吧。”
                            时光没有学生证进不了校园,他们在路边找了个长凳坐着。两个人各自拿出汉堡一口咬去半个,又拿出可乐,扔了盖子,喝之前很有默契地碰了杯,就像小时候那样。
                            时光开门见山地问:“还拿我当朋友么。”
                            高飞使劲儿嚼着生菜,和着心里的酸甜苦辣一块儿嚼,直到全都嚼透了,他说:“既然你问了,我也不瞒你。我舅在你妈的工厂干活,已经两年了,累是累了点待遇还行。我也帮着家里挣点钱。”他喝了一口冰可乐,辣到心里,“一开始出去打工,遇到很多伤自尊的事,不过现在适应了。哎,你知道鲫鱼多少钱一斤吗?你知道报摊每天都几点开门吗?”
                            时光沉默以对。他确实不知道。
                            高飞笑笑:“我没钱了,再也不可能有事没事就陪你吃麦当劳,或者去这儿去那儿旅行。书上不总是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现在你在十楼而我在地下室,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做不回从前的兄弟。”
                            时光一针见血地骂:“***就这点儿胸襟。”
                            本来心里的一点儿内疚,被时光骂的烟消云散了,高飞更加坚定他们做不成朋友。他叹口气说:“不是我没胸襟,时光,哥们儿,你应该理解,人啊,越长大越不自在。”
                            时光望着对面蛋糕店的黑白招牌,又看向高飞黑白色的脸,他说:“我理解。行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之前跟你说的我眼睛的事,麻烦你继续保密。咱们这点情分还是有的吧。”
                            “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高飞看看表,时间快到了,他收拾了吃剩的纸盒子准备走了。
                            时光慢悠悠喝着可乐,忽然问他:“你和常晓春,什么时候认识的。”
                            就知道时光会问这个事,高飞没有任何隐瞒,交代了他和常晓春认识的经过。不知怎么搞的,被时光那一双明澈的眼睛看着,他莫名感到压力,好像什么都被他看穿了。
                            时光听他说完,又问:“你喜欢她吧。”
                            高飞惊了一下,果然都被他看穿了。他不想说实话,打哈哈专题话题说:“干嘛这么关心我和她的事。难不成你对她余情未了?”
                            时光脸沉下来。
                            高飞忙说:“开个玩笑。不过你告诉我句真话,你和她还能做朋友吗?”
                            时光摇头。
                            高飞松了口气。很矛盾的,他虽然不想追常晓春,但也不想她跟了别人,特别是时光。
                            虽然知道时光不会那么无聊,为了谨慎起见,走之前,他还是对他说:“当交换,你也帮我保守个秘密吧。虽然你说不会跟她做朋友,但无论如何,你别让她知道我喜欢她。不然以后我很难面对她。”


                            IP属地:湖北23楼2013-02-18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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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害班主任被扣了工资,常晓春被罚每天倒垃圾。那个长途跋涉啊。这么说吧,高一在教学楼一楼,一楼有十个班,她在二班,垃圾站在十班后面花园里的隐蔽角落。她倒一趟垃圾,相当于来回两个百米冲刺。高中人多,垃圾就多,她平均上午倒一次,下午倒一次,晚上放学的时候还有一次。半个月下来,她小腿都粗了。
                              半个月中,她几乎每天都见到时光。时光在十班,要不是倒垃圾,常晓春打死都不会跟他碰到。碰到就碰到吧,她装作没看见。可是他的种种作为实在难以让她视而不见。
                              每天定时定点,她气哈哈向垃圾站冲刺,而他,优哉游哉地靠在教室后门晒太阳。她来,他眼睛跟着来,她去,他眼睛跟着去,看的好开心呀。气死她了。
                              半个月过去,班主任看她表现不错,赦免了她。把倒垃圾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赐给了一个天天不交作业的同学。
                              她终于从时光那种气死人的目光中解脱了。然而,她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每当她的心在枯燥无聊的课上变为一滩死水,只要一想到时光,便会抖动,涟漪阵阵,开满荷花,还有青蛙在上面跳舞。为了不让蛙声影响到她听课,她努力让自己平静、平静……
                              她这是怎么了……
                              烦恼焦躁着,这个月的大日子很快降临了。不晓得有没有人像她这样,来个例假跟要出征似的,早早做好万全准备。热水袋、红糖、柔软的鞋子,她把行囊抗在背上,乌龟一样慢慢爬到学校,挺到放学,再慢慢爬回来。几年以来她都是这么过的。
                              高飞知道她有个毛病以后,时常送她上学。连带的,张佳来的亲戚到了他也会关心一下。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她们从不把高飞当男生看。
                              大限到来的前一天晚上,已经进入备战状态的常晓春接到高飞的电话。他上来便问:“来了?”
                              “第一天。”常晓春摸摸小肚子。
                              “明天我送你上学。”
                              “你来得及吗?”
                              “来得及。明天起早,咱们五点半出发。你九点半放晚自习?”
                              “是的。”
                              “我九点二十。到时等你。”
                              “好。感激涕零啊,奴家愿以身相……”啪。“许……”
                              她还没许完呢。高飞经常都是这么忙,打工什么的比她还要凶。他们经常一起自嘲,说自己是小姐公子身,丫鬟佣人命。
                              刚放下电话没多久,高飞又打来了,抱歉地说他忽然有急事,这两天都不能来接她。常晓春说她能搞定,让他去忙自己的。她明白,不是真有急事,高飞不会爽约。但到底是什么急事,高飞不说,她也问不出来。高飞总是胸有成竹,很少吐露困难。
                              第二天,常晓春带着红帽子,围着红围巾,背好书包,呈乌龟状,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学校。
                              走到最后一个路口,她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余光瞥见身旁多了个挥不去的白影。她张开眯着的眼睛看向身旁,只见时光骑着自行车,骑得很慢,一身白衬衫在阳光下极为耀眼。
                              时光正用惊奇的目光打量她,好像在路边看到一只背书包的企鹅。
                              刚进入十月份,她这打扮是有点夸张。
                              常晓春翻个白眼小声嘀咕:“看什么看,没看过痛经的人也要上学啊。”
                              讨厌她就无视她好了,干嘛跟着她。害她走路都不安稳。
                              时光似乎看够了,用力踩踏板骑上了前。
                              常晓春放松神经,有点儿失落。
                              慢吞吞走到校门口,学校大门却已经关上。她直起腰悲怆地想她已经全力走最快,到头来还是不敌值日生的心狠手辣。


                              IP属地:湖北25楼2013-02-18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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