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益材
父亲!父亲!”我一溜烟的冲入了堂厅,大呼小叫的样子颇是天真烂漫,心中不免感叹基因这东西的神奇,我妈果然慷慨的把她的万年萝莉基因遗传给我了——天知道我对曾经对它多么深恶痛绝。“沙罗,别这么无礼。”父亲大人口气略微带着些许嗔怪意味,眼中却饱含宠溺,显然口不对心毫不在意,“父亲这里有客人呢。”我心虚的吐吐舌头,退了两步,做个重新进来的动作,这次恭恭敬敬的施礼拜谒道:“小女贺茂沙罗,见过父亲大人,”然后拜了拜客座上的人,“见过大人。”父亲这方才满意的点点头,“很好。来,沙罗,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安倍益材大人。”父亲指着客座上笑吟吟的端着我最喜欢的青瓷茶杯的男子说道。我略微有些尴尬——按理来说我应该现在来拜一拜他,可我方才眼尖,已经拜他一拜了,结果搞得我现下拜也不合适不拜也不合适。我灵机一动,做出副丝毫不知有不合礼数之事,露出我早已练得熟练极了的粲然笑靥,明媚照人效果绝佳。
果然,那位安倍大人微笑着将我略略失仪置之脑后。父亲又嗔怪的瞥了瞥窃喜却面上仍一派平静的我,“沙罗,你坐吧。这安倍大人可是极为擅长和歌,造诣颇大呢,不如一会儿请他指点一番。”我乖巧的点点头,心中思忖着一会儿得惊惊我的父亲大人“做”首“近来”很是流行的曲子词——即后来在宋朝时达到了最顶峰的宋词了。但是是把贺铸的词抖出来好还是纳兰容若更的胜一筹呢?我蹙了蹙眉,决定仔细端详,参一参安倍大人的性情,投其所好。
而令我没想到的是,他的脸上居然生出了抹浓浓的、不合时宜的惆怅。他声音中的思念与怅然层叠交织,已然密不可分,“和歌呵……”他的笑容还凝在脸上,苦笑着说,“自从葛叶走后,我也没做过那劳什子了。”父亲脸上也是浓重的悲叹惋惜和同情,“益材。”他低声唤着对方的名字,“葛叶夫人也是为了你父子二人不受她命数拖累。你也知道,当年她嫁与你便生生折了千年修为,如若她不离开你,或者常常留连,你们夫妻二人都要葬身天劫,还要搭上你们家那小子。”父亲摇了摇头,“此时权宜之计,以后还可与儿子相见。”安倍大人笑容愈发凄神,“忠行,我虽不如你那般精于阴阳道,可卜卦知天命,我尚且说得过去,我——恐怕所剩时间无几了。”
我从未见过一向风轻云淡的父亲如此严肃过,他诧愕的看着他的朋友,半晌后才悠悠道:“罢罢罢,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事也强求不得。罢了,你儿子我定当视若己出,尽传我的本领,益材,你大可放宽心。”安倍大人站起身,目光煞为深邃的与父亲对视半晌,然后深深一拜,道:“如是,多谢了。”他站直身,叹气声轻轻的,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剧烈颤动了一下;又好似绵花,蓬松松的堵在我心头,又堵又胀很是难受,“生亦何欢死何惧?只恐身侧无伊人。樱花飘飞如昨日,不知伊人向何边?”随口吟罢这首和歌,他复而摇摇头,目光迷茫惘然的望着如水洗过般透彻蔚蓝的碧落,显然是想起了什么愉快的往事,唇边依稀荡漾着不合情景的由衷笑容,此时在我眼中,平添了几分苦涩。葛叶……这名字,似乎很熟悉。我神情恍然的脱口而出:“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芳草露初晞,旧栖霖铃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恍惚之间我竟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半晌后才幡然醒悟,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光——我怎么敢这样大胆,把刚才考虑的两位的诗句顺口糅杂到一起啊!居然还很有脑子的把“新垅” 换成了应景的旁的词,把《鹧鸪天》的曲调还换成了和歌……我被自己打败了——有那反应速度,怎么不想想这词能不能吟呐!真是……我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上天只在这些小事情上予我便利。
安倍大人静静打量了我好一会儿,看得我头皮发麻笑容虚假僵硬到连牙齿都冷了,才悠然道:“忠行,此女之才不甚于保宪,不容小觑呵!”他微微一笑,又道:“善加栽培,不可估量。”他的音调忽然沉了下去:“三天后小儿就会到府上叨扰,还请多多关照。”说完,颔颔首,快步离去。白色狩衣衣袂飞扬,于风中猎猎作响,看着格外悲凉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