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石子来处望去,只见一白衣少年,负手站在一棵孤松旁,月尚未升,夜色中看不清五官,只觉身形颀长,衣袂翩然。
展昭跃下墙来,站定抱拳:“在下展昭。这位可是白少侠?”
那少年却并未还礼,也没回答,只冷冷地问:“猫大人既是来讨赏的,如何不走正门,却翻墙进来?还好白爷爷警醒在这里候着,不然堂堂朝廷命官,若被我岛上当贼擒了,岂不是好看!”话音未落回身便走,几乎足不点地,掠起一阵夜风,将那身白衣吹得飘然若仙。展昭忙跟了上去,穿过两进院子,向左折去,却是依着岛上地势修起一处石山,只见眼前那袭白衣略停一停,声音又传了过来:“这是白爷亲手布的阵法,猫大人跟好了!”
展昭叹了口气。他于五行阵法上实不熟悉,也已闻得白玉堂最是擅长这些,本想着陷空岛卢大当家是出了名的侠义豪爽,知情识理,见面好言几句,想必能让他帮着劝劝白玉堂,取回三宝,便回京复命,如此看来,这白玉堂竟是当真恼了自己这“御猫”名号,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了。只得紧跟着白玉堂背影,在乱石中穿行而过。
左折右闪几番,眼前白影一晃,却突然不见了踪迹。展昭一惊,自己目力极佳,此处虽无灯火,一袭白衣如此显眼,绝不会有跟丢了的道理,想必是依仗地势躲了起来,或是布下了什么迷幻障眼的机关,一时不敢大意,停住了脚,凝神细听周围动静。
静静等了片刻,没有半点声响。展昭只得朗声道:“请白少侠出来一见!”
回应他的,是破空而来的声响,一道寒光自头上闪过,展昭剑未出鞘,挥臂一挡,清脆铮然一声,白玉堂身形一翻,双足落地,清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展昭,拔剑。”
展昭再一抱拳:“白少侠,展某此来,只为取回三宝,不愿兵刃相见。”
白玉堂轻笑:“若这么容易给你,白爷爷何必费劲儿带它出来。”
展昭轻轻摇头:“白少侠,展某皇命在身,还请莫要意气用事,大局为重。”
白玉堂却冷下脸来:“白爷爷不管你甚么皇命,你且问过爷手中画影,它若肯依,你便取了回去。它若不依,你从此也不用再叫甚么御猫。”
说话之间,剑锋已直逼展昭而来,堪堪停在身前几寸处。展昭尚未来得及开口,白玉堂已愤愤质问道:“展昭,你可知刀剑无眼,为何不躲?”
展昭微微一笑:“刀剑虽然无眼,白少侠心中却有分寸,展某又为何要躲?”
白玉堂一怔,借着堪堪升起来的一弯残月,依稀看到展昭微挑的唇角和淡然的笑容,当真像只温良的猫儿。哼了一声,剑尖再迫近几分:“白爷爷是有分寸,自然不会取了猫命,只是今夜猫大人若不肯好好和爷打上一场,也休想带得回三宝。”
展昭还欲温言相劝:“白少侠,这御猫的名号是圣上所赐,并非展某意欲压制五鼠,此番确有皇命在身,待了了这趟差事,展某自然愿意与白少侠把酒论剑……”只是不等他说完,白玉堂却是一扬手中画影,剑尖已直奔展昭发带而来:“堂堂南侠却好生啰嗦,只要痛痛快快与你白爷打上一场,不论输赢东西自然还你,当白爷果真稀罕你那宝贝不成!只是你若胜不过爷爷手中画影,以后便改名叫三脚猫罢了!”说话间身形变幻,已是出了十数招。
展昭无奈,只得举剑抵挡,却只是拆招,十几回合下来,白玉堂见他巨阙始终不曾出鞘,渐渐动了真气,身形一晃,长袖一挥,七八枚石子便直奔展昭身上几处大穴飞来,展昭见状,纵身一跃,足尖在高处凸起的一块青石上一个借力,翻身正要落地,却不知方才踩动了什么机关,脚下石块竟左右移动开来,露出十来丈深一个坑,心中暗叫不好,再要拧身,一枚石子飞来正中肩头,便直直坠入坑中。
饶是展昭轻功盖世,半空中真气一散,落地时也踉跄了几步,几乎跌倒。只觉肩膀微微刺痛,稍稍活动一下,并无妨碍,白玉堂只不过要击得他掉落坑中,未在石子上灌注内力。正要提气跃上去,却看到刚才左右分开的石块已经合拢大半,只留了三寸宽的缝隙,莫说是人,就算真的是只猫,也未必能钻的出去了。
展昭一时无计可施,抬头看着那道缝隙,只见白玉堂附身在隙口向下一望,摸出个火折子扔下来,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给你,照照这猫笼子,爷特意为关你这三脚猫收拾过的!猫大人一定满意。”
展昭此时也不免有些薄怒,负着手冷冷说了一句:“四处挖洞暗算于人!果然是只老鼠!”
“今日挖洞,就是给你这猫钻的,猫大人此来一路辛苦,且在里面好生歇歇吧!”白玉堂倒不再着恼,一语未毕,含笑的声音已飘到几十丈外去了。
展昭静静站了片刻,再无一点声响,知道白玉堂走得远了,无奈之下只得捡起火折子打着了四下里打量。所在之处是方方正正一间石室,一侧是天然立着的一块巨石,犹如块屏风把石室隔成前后两半,展昭绕过去拿火折子一照,正面石壁上挂了一块牌匾,上书龙飞凤舞三个大字——气死猫。落款白玉堂,还画了张牙舞爪一只老鼠,栩栩如生,甚是嚣张。
那字体,飘若游云,矫若惊龙 ,竟是习的王羲之的草体。
牌匾正下方是只小石桌,桌上几碟菜肴,展昭细看,虽是冷了,倒还精致,一旁摆着一壶一杯,一双银箸。
展昭又好气又好笑。这白玉堂虽是少年任性,倒还真是细心。既然要把自己关在这里,这石窟里必定没有能出去的机关,现下实在无法可想,只得等着,只盼着白玉堂好兴致,早些再来,到时候想个法子激他一激,先出了这里,再作打算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