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那一日迪克斯飞过来的时候,脸上挂着的神情。
是愤怒,是悲伤,是绝望,是……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表情,但我却无法对眼前的新奇事物觉得开心,我心底只有满满的,担心,担心担心担心担心。
他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来不及跟我说一句话,一把把我的双腿从血河里拽出来。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了。
我的双腿从浸泡在血河中的以下的部分,全部变成了白骨,伤口的断截面,可以明显的看见绿色的植物经脉,贯穿在我的血肉间,比盛开在我身上的地狱火莲还要妖艳。
那样的神情,叫做失去。
他手足无措,捧着我可怕的双腿,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看着我。我很难过,想凑近他,却只能无力的扯动锁链,发出异样的声响。
不要哭,迪克斯,不要哭。
拉瑞……
我被他的呼唤震住,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呼唤可以这样悲天悯人,充斥着令人想哭的元素。他疯了一样地冲上来抱紧我,仿佛要把我嵌在他的身体里一般,一遍又一遍的呼唤。
拉瑞!
在他哭泣的诉述中我听懂了,比奇徳的诞生根本就是个谎言。圣战那一年死去了多少天使,也不见父做过什么。正如天使的诞生理所应当,那么天使的消亡也是自然而然的。在我体内的死亡之树的种子,通过接收从我双腿流进的血河水,早已在我体内生根发芽。
拉瑞……你知道么,你的名字的意义是[注定灭亡的未来]。你诞生的那一日,就注定了你要成为死亡之树的温床。死亡之树只剩下地狱十层的唯一一棵,而那一棵死亡之树也走向了生命的尽头,唯一养育的办法就是在被神制造的特殊的那个天使体内生长。万斯尔夫的出现,只不过成为了用到这个温床的最好的理由和最好听的借口。你对万斯尔夫的感情,不过是神的旨意。
我看着突然出现的路西法,愣了许久,然后偏头看着抱紧我颤抖的迪克斯苦笑,这样啊。
我没有过多的感情,不是意外,只不过是为了这一结局而不要崩溃。
我会渴求新的改变,不是意外,只不过是父的旨意让这些顺理成章。
我会遇见万斯尔夫,不是意外,只不过是结局开始的一刹那的注定。
只有你,迪克斯。我轻声在他耳边笑言。迪克斯,只有你,只有遇见了你,才是我存在过的真正意义。
他哭出声,抱紧着我,摇摇头。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路西法看着我们,摇摇头。拉瑞,到时间了,如果你的肉体消亡了,这棵死亡之树就真的无法生长了。米歇尔无法做到这些,我来送你一程。
突然,高傲的路西法单膝跪下,对我说,我要向你道歉,你不是空的,你拥有最无私最美好的感情。
然后他伸手,指尖的亮光触到我的眉间,一瞬间我的意识被剥离而去。
我最后所感觉到的,是那些植物的荆条在我体内疯狂流窜,在我腹部的主茎杆穿透我的身体,顺着我的双腿狠狠扎在这片冰凉的土地上。我所看见的最后景象,是迪克斯崩溃的哭泣的眼角,和站在远处的万斯尔夫悲悯的神情。
啊…足够了……这一生……也就……
我想起那一日万斯尔夫在我的怀里,乖巧听话的模样。想起迪克斯初来那一天对着我笑,表示喜欢我的黑色头发。想起我的心是如何在没有变化的一切中一日一日的沉寂下去。想起我的心又是如何在这样令人崩溃的变化中炙热逼人,最终燃烧殆尽。
于是我笑,是啊足够了。有这些就足够了。
永恒的笑意刻在我冰冷的脸庞,被迪克斯的泪水沾染,然后化作暗色的枝干,融进了那棵死亡之树,末日之途。
路西法看着眼前骇人的景象,闭起双眼。拉瑞,你的意识将永远存在于这棵死亡之树上直到伴随着它的死亡,这才是最残忍的。
拉瑞,你到地狱来的罪名,是[堕天]。
因为你永远无法属于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