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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漫长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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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没有月光


“骁宗主上!” 
幼小的黑麒麟呼唤著,在园林的尽头奔跑,一面四处张望着,额头上泌出了微微的汗。 
“骁宗主上!” 
孩子稍微有些着急了。 
他停下来四顾。从云海来的风温柔地吹著,树叶哗哗作响,绿荫的尽头在哪里呢?他要找的人又在哪里呢? 
有一双手突然从后面蒙住了他的眼睛。 
孩子吓了一跳,然而那双手很温暖,很柔和,孩子很快就认出那是谁的手了。 
“阿选将军?” 
他身后的男子温和地笑著。 
“找不到骁宗了吗?” 
“嗯……” 
男子继续笑著,一只手蒙住孩子的眼睛,一只手轻轻向前推他:“来这边。” 
“可是,阿选将军……” 
他们向前走了几步,孩子觉得自己似乎走过了小路,穿越了月门和树丛。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男子轻轻地把手拿开了。 
孩子回头,看到一个温柔的笑容。 
“你看,我把骁宗原封不动、完整无缺地还给你哦。” 
他回过头。 
他银发的主上,正在开满鲜花的海棠树下沉睡,白色的花瓣,落了满身。 

1. 
李斋走过荒芜的庭园和堆满倒塌石柱的台阶,走向白圭宫的御花园。 
尽管已经是初春季节,白圭宫的依旧是一派仿佛静止了的萧瑟景色。阿选之乱的最后,大火吞没了这座宫殿。如今,许多地方仍袒露著焦黑的墙壁,地上随处可见坍塌下的柱子房梁。三十年前这座富丽堂皇冠绝十二国的宫殿,如今却仿佛森林大火后倒在地上死去的巨大树木。 
“十二年……”仿佛只是无意识地呢喃著,李斋抬起头来。“已经十二年了吗……” 
路的尽头就是皇家园林。在一片荒芜景象的白圭宫中,这片园林的绿色是唯一鲜明且有生命气息的景致了。独臂的女将军掀开了挡住园林入口的紫藤,向园林深处走去。从云海来的风温柔地吹著,树叶哗哗作响,走过小路,穿过月门和树丛,她看见了开满鲜花的海棠树下的泰麒蒿里和泰王骁宗。 
听到有人声,黑发的麒麟抬起了头;当看到来人是谁时,他站起身来,露出了微笑。 
和大多数人预想的不同,泰麒成熟的形态是二十三、四岁的青年,带著钢般光泽的黑发已经留长,想必变为兽型时的模样一定美丽非常吧。 
“李斋将军……” 
李斋点点头,也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延王陛下、景王陛下、泛王陛下、廉王陛下都已经来了。台甫,是让他们等在仁重殿,还是请他们进来呢?” 
泰麒侧头想了想。“我去请他们进来。请李斋将军暂时照看一下主上,可以吗?” 
“明白了。”李斋微微俯身。 
泰麒起身离去了。李斋看着他走远的背影。 
……已经是那么成熟的麒麟了啊。 
若不是泰麒,若不是泰麒成长到了这个地步,现在的戴国,也许情况会更加糟糕。泰麒他大概是开天辟地以来拥有最多实权的麒麟了吧……李斋这样苦笑着想,最有能力的麒麟也说不定。未来的历史,一定会为他发出惊叹的。 
然而,这些却未必是泰麒自己想要的。 
虽然改变了那么多,但泰麒却总是在勉强自己,这一点从不曾变过。 
李斋苦笑了一下。 
每天抽出一点时间来陪骁宗,已经是现在的泰麒唯一的奢侈和自我放纵。 
她的目光落到了泰麒身边躺在卧榻上的骁宗身上。 
云海来的风温柔地吹著,树叶哗哗作响。银发的男子在树下安静地躺著。树荫在他的面孔上勾勒出温柔的图案。花瓣悄无声息飘落在他额头上,然而男子依旧眼睛紧闭。 
只有云海来的风温柔地吹著,树叶哗哗作响。 

2. 
“非常抱歉,让各位看到的戴国,依旧是这个样子。” 
泰麒身后有人发出了唏嘘声。 
从骑兽上看下去,映入眼帘的是荒芜的灰色土地,来自时间的烟尘笼盖著山脉和原野。这景色完全和所谓触目惊心的惨状无缘,却能让人只看一眼就丧失所有的希望,失去所有的勇气和寻求快乐的力量。凋零单调的灰色世界并不是不可以持续下去,只是单纯地在向所有人重复著一个简单的事实:无论你们如何努力,一切都不会改变。 
“怎么会这个样子……”那是阳子的声音。 
“是很不景气,但是,十二年前才是真正的幽灵国土吧。”廉王叹息著。 



1楼2005-06-24 23:38回复

    泰麒回过头,对他们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是我们还做得不够好吧。还是老样子,虽然没有恶化,但是也没有好转。” 
    跟在他身后的几位王都沉默不语。 
    泰麒仍旧是苦笑:“前几年还能看到恢复的迹象,可是大概从六年前开始吧,戴国恢复的进程突然停滞了。之前妖魔的数量大量地减少,可是到了某一个水平上,突然不再见少了,就一直保持著那样的规模。气候也不再好转,前几年粮食的生产还有所恢复,如今因为气候的缘故,产量也无法再提高了。戴国好像就停滞在了这个阶段,我们很勉强地试图保持它不要再变坏,可是要让它变好,却是无能为力了。单是维持这样的情况,就让我们筋疲力尽了。所以请求各国援助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非常抱歉,这都是因为我的无能造成的,却要麻烦其它国家的人民,也让各位为此困扰了……” 
    他低下了头。 
    阳子睁圆了眼睛,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身边的延王却摇摇头,用眼神制止了她。 
    阳子苦闷地看尚隆一眼,垂下了头。她很清楚尚隆想告诉她什么。 
    泰麒始终是这样的个性啊。 
    本来完全不是他的错,他却依旧是顽固地保持著那深重的愧疚感。 
    可是,戴国会停留在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中,真的完全不是他的错。 
    单纯只是因为王不在位。 
    ……无法在位。 

    3. 
    路过中庭的时候,李斋突然听到有人在激烈地争吵。那声音,依稀是延王尚隆和景王阳子的。她踌躇了一会,走过去想着是否要出面劝解,两人争执的内容却让她在树丛后停下了脚步。 
    “……延王,你怎么能那样说!这实在太荒谬了!”阳子的声音中满是愤怒。 
    尚隆却象是在冷笑:“荒谬?不见得吧。我现在都后悔把泰麒带回来,当时他死在蓬莱说不定还好些,那样泰王就会一并死掉,戴国就会有新的王和新的麒麟,那不更好?” 
    “延王这样的话未免太不负责了吧?!”阳子的声音更高了。 
    “你也看到了吧,现在戴国那不死不活的样子,彻底亡国都比这更有前途更美好吧?你想必也清楚,我们无论运来多少援助,戴国的情况都不会再有丝毫改善,因为这是底线,是上天规定的底线!” 
    “这种底线太不合理了!” 
    “很可惜,今天你我二人之所以能站在这里,就是因为那底线的存在。” 
    “可是你那种想法我还是不能认可!难道就不能向玉京请愿……” 
    “你以为那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如果有办法早就去做了。这些年什么办法没想过?到各国征求诸位飞仙的意见,收集各种古籍,打听各种传说,到五山请愿,连向蓬莱的医术求助这种方法都想过了,自杀在五山下的戴国人有多少,你知道吗?可是到了最后照样一无所获。如果这样就能找到方法让泰王醒来,何必等到今日让你来白操心!” 
    “我不相信就没有其它办法……” 
    尚隆似乎仍在冷笑著。 
    “——景王知道在骁宗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告诉你。是这个常世从来没有见过、没有听过的咒术,是五山也无法揣测、无法治疗的疾病,是玉京也不晓得如何解释、如何消弭的力量。一句话,它是绝症,是这个世界根本不能理解和化解的黑暗。你明白了吗?截至目前为止,所有努力都是徒劳的,而从今之后你的努力,也不会使情况好多少!” 
    阳子的语气激烈起来。 
    “可是,难道戴国就要一直那样下去吗?!延王今天难道没有看到现在泰王的情况吗?” 
    尚隆依旧冷笑著。 
    “阳子,给你句忠告。太过理想主义,在王座上只有碰壁一个下场。骁宗没有失道,所以会一直不死,这种王在却无法在位的情况也会一直持续下去——也许持续到世界末日也说不定——而戴国也就不会好转,糟糕的情况就只能一直持续下去。我就是因为见过泰王的情况,才知道根本无法可想,无忙可帮!” 
    “你……”阳子似乎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沉默保持了一会。之后,尚隆苦笑著再次开口了,他的语气变得和缓,但却仿佛夜色深沉。 
    “知道吗,我想阿选针对的可能就是你这样的人呢。” 
    “什么意思?” 
    


    2楼2005-06-24 2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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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心过剩,情感过剩。想想看,让戴国直接结束目前这种暮气沉沉停滞不前的情况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戴国的夜幕混合著寂静,无边无际地压了下来。 
      阳子沉默著。 
      倾听著的李斋也沉默著。 
      她没有再走上前去,转身离开树丛,悄无声息地走开了。 
      尚隆知道那办法,阳子知道那办法,李斋也知道那办法。 
      那种办法其实每个人都知道。 
      从一开始,大家就都知道了。 
      可是没有人愿意说出来,更不用说去做。 

      因为那抉择太一目了然。 
      天平太沉重。 
      神说,你们中岂有大义人,愿玷污白的手,做荒野中的野兽,额头打上印,却好教这大城不沉沦? 

      4. 
      一开始,谁都以为骁宗会在下一刻、明天、后天、顶多下个月,便睁开眼睛。 
      谁都那样认为的。 
      叛军降服了,迷惑人心的妖术解除了,人民从暴政下终于获得解放,阿选也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追随李斋和泰麒一路打到白圭宫的那些人们,没有顾及被战火燎黑的盔甲,来不及擦去脸上残留的血痕,互相拥抱欢呼,欢喜的眼泪一路流,止都止不住。 
      这下好了,他们互相说,台甫回来了,王也毫发无损地找到了。这下戴国就好了。 
      甚至没有人想着去救火,大家都太高兴。有人大笑著说,烧了座白圭宫算什么,等咒术解了,主上醒了,他带我们建座更好更美更大的白圭宫。 
      大家都哈哈笑著,但被大家围在中间,衣襟和手上沾满无数人欢喜眼泪的骁宗,竟还是睡得那么深沉,那么宁静,那么无动于衷。 
      欢喜的人群中,只有黑发的少年的泪水是因为焦急和无比的恐惧而流。 
      黑麒麟毕竟是黑麒麟,那个时候,就一定有预感了吧。 
      大家都在笑著,欢呼著,他却只是抓著骁宗的手臂,推著,喊著,主上你怎么了,主上你醒醒啊。 
      银发的男子却依旧眼睛微闭,呼吸均匀,看起来,真的就好像轻轻一推,他就会微笑著醒来一般。 
      有人过来安慰少年,说没有关系,这种程度的咒术用宝重就能解开了吧,再不行,顶多就到其它国家问问有学问的飞仙。 
      少年却只是张大眼睛,张皇地四顾,问,主上真的能醒过来吗,真的能吗。 
      主上一定没有问题的呀。 
      说不定明天就自己醒过来了呢。 
      哈哈,是啊是啊。 
      那个时候他们真的是这样说的。 
      没有问题……自己会醒过来也说不定呢……会醒过来的吧……一定会的…… 
      戴国的田野慢慢有了些黯淡的绿色。 
      渐渐荒原上也有了些人烟。 
      连黑麒麟曾失去的角,都又长回来了。 
      那么,大家低声说著,信心十足。主上会醒过来的吧。 
      虽然找遍各国,始终没有找到那咒术解开的方法。就连它是依照何种原理运作的,也没有人说得出来。 
      就连五山也没有人说得出来。 
      一直想逆天而行的阿选,到了最后,还是找到了真正脱离天理的东西吧。 
      戴国的田野上那黯淡的绿色,没有变得更加鲜亮。 
      荒原上的人烟,也许久没有增加了。 
      泰麒长到二十三岁的模样便不再生长。他长身玉立,黑发在风中飞扬。曾经那幼小天真的孩子,曾经那单薄纤细的少年,如今却已经是执掌著戴国朝廷一半的大权的,冷静、坚定又务实的台甫。 
      骁宗却仍是没有醒来。 
      办法已经想尽。 
      还有人低声说著“主上一定没有问题的……”这种话。 
      只是说的人越来越少了。 
      白圭宫不曾整修过,依旧保持著大火之后的样子。 
      大多数人都以为是国家没有多余的财力。再没有人记得,当初保持这模样,是大家为了等王醒来、再由他竖起新王宫的基石。 
      曾一路厮杀过来,共同迎来复国之日的那些人,慢慢也少了,走了。 
      什么样的修罗场都挺过来了,什么样的地狱都见识过了,能失去的都已经失去。那些人失去四肢也没有哀嚎,被剥夺了一切也没有绝望,看到家园化为灰烬也不曾流下半滴眼泪。 
      然而看着不能再醒来的主上,他们却哭了,放弃了,然后选择了离去。 
      因为曾那么崇敬那个人,曾那样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他身上。 
      戴国的田野上那黯淡的绿色再不会变得更加鲜亮了。 
      


      3楼2005-06-24 2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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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斋走进园林。泰麒不在,送走诸王之后还没有回来吧。又或者,已经到广德殿去处理政务了。 
        她走到海棠树下,看着躺在卧榻上安静沉睡的男子。摇曳的树荫下,男子轮廓鲜明锋利的面庞,竟显得异样的温柔。 
        曾经那么富于行动力和意志力的飘风之王,如今却要用这样比死亡本身更沉默的荒谬方式来君临自己的国土。他灵魂中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并未曾将他自己焚毁,如今却被迫悄无声息黯淡在灰烬中。 
        好讽刺。 
        她把


        5楼2005-06-24 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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