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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鞅X扶苏】八月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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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一直向北行走,一路上荒草大片大片地伏倒,在接近冻土苔原的地方逐渐变得稀疏。北风呼啸而过,零零星星的冰粒砸在了他的脸上,他抬头看了看天。炎炎夏日竟然飘起了雪花,这令他无所适从。
雪越下越大,将开阔的河西平原变成了一个棺材,几乎要把人埋葬在其中。扶苏握着酒盏,丝丝缕缕的温热顺着杯壁渐渐渗入他的手心,而杯中的酒摇晃着瑰丽哀凉的红色。扶苏记得这酒的名字叫做甘露。这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一些温润的场景,比渭水河畔的杨柳,栎阳城延绵不绝的桃花,早春少女拨开稻米的洁白的手掌……他的脸上渐渐泛起了与凄凉的场景不符的红晕。
可惜扶苏并没有在幻想中停留多久,他面前的一段枯枝被拦腰折断。他不得不直面即将降临的事——他要走到人生的终点了,并不是马革裹尸于疆场之上,亦非为正道血溅三尺于朝堂,而是死于可悲又可笑的宫廷政变。
这时他发现远处坐着一个白衣人,此刻正微笑地看着他。他的面目令扶苏感到意外的熟悉,仿佛在一些泛黄的布帛上多次看到。发现他注意到了自己,白衣人便从树下站起,像是从雪地里拔节而出,一步步走向他的魂灵。
他比扶苏高一些,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白玉冠的顶端。可以看得出他手下亡魂无数,也经历过战场,然而眉宇间并无杀伐之气,像是被浓稠的鲜血洗涤过的纯净。张扬与沉静,残酷与温良,这些最深重的矛盾在他身上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融合在一起。简而言之,他是乱世中人。
扶苏目不转睛地看着白衣人,仿佛在看着自己的一个不自知的倒影
“您是……”
“甘露么?”白衣人发现了扶苏手中的酒盏,“这酒我也喝过”
“您为什么会在这儿?“
“你是哪一位公子?”白衣人问道
“……扶苏……”
“扶苏”,白衣人低声念着这两个字,像是轻咬着一朵花一样说出这个名字,“是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么?真好听”
“你知道,秦国公子的名字向来是杀气腾腾的”他认真地看着扶苏,“而你的名字却很特别,一定是寄托了很好的愿望。”
自从跻身军旅以来,拥趸们常常将他的名字解做“扶胥”,用以彰显他的战场上的勇猛和辉煌的功绩。然而扶苏却是知道的,在他少年时他的父亲嬴政曾经不止一次地向他提起他的生母的故乡,郑国。那里有清澈的溪流,男女光着脚将鹅卵石踏得啪啪作响。沿岸草木繁盛,荼蘼肆野。而嬴政和郑姬在八月的阳光下唱出了他的名字…….想想这些,即使是在漆黑的长夜里行军,也能望得到前方的光亮。
盛世……王道……这样的愿望支撑着他踩踏着战友的尸骨,把刀剑刺入随便什么人的脖颈。“以逸道使民,虽劳不怨;以生道杀人,虽死不忿。”这些字句作为绳墨准则,贯穿了扶苏的人生的始末,令他无比坚信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
“你竟然是儒家的信徒”,白衣人细长的眸子挑了起来,眼角闪过一道光芒,不知是嘲讽还是哀痛。然而善于洞察人性的扶苏,却在这目光中捕捉到了不经意间泄露出的……兴奋。
“有趣,真有趣”白衣人说道,“那么秦国是统一了中原吧,所以第一代…也是最后一代帝王才会有这样的愿望。”


1楼2012-12-04 22:57回复

    “先生……”一瞬间扶苏的喉咙像是被哀伤填满了,他像是吞咽炭火一样,艰难地,一字一句地说道“还有胡亥”
    白衣人只是看着扶苏。
    什么也不必说了,扶苏比任何人都清楚。秦国的覆灭,是从它一统天下的那一瞬开始的。嬴政被刺时他是在场的,如若抛却秦太子的身份。他从荆轲的眼中看不到任何“暴徒”的影子——那是牺牲者的眼睛,仿若质地最为坚纯的玉。如果换作他,扶苏想,如果沦陷的是秦国,他也会像荆轲一样拥抱着对于故国最深切的怀念,与敌人最后一搏。
    “齐国国君举国出降的时候,那些唱着【抛弃矛戈共耕织】的勤劳正直的百姓,操起平日里所用的铁锹锄头,穿着破烂的衣衫宣布了复国起义。奋战力竭之后,他们唱着齐地的民歌,迎着朝阳,齐齐跳入了淄水”白衣人说,“我看到了那样的场景,真的令人难以忘记。”
    “这难让人理解”,扶苏低头沉默了很久,终于说道“你知道的,七国不可能坐下来握手言和。天下的一统必须要淘汰其中的六国,由一国来完成统一大业。对于六国来说,这是灭国之恨,对于秦国而言,它要面临的是六国之恨……难道这是无可避免的么?”
    “天下太平,再无战乱的希望是真实的,国破家亡的恨也是真实的。凡是涉及到利益重新分割,凡是涉及到损害一部分个体,那么就必然需要一个泄愤的靶子来解决这些怨气,以保证长久的平衡。”
    “只要做了决定,就要承担,就要有牺牲。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一个国家”
    扶苏用了很长时间消化白衣人的话。他无法反驳,然而也无法接受。他努力抑制住身体可怕的颤抖,在冷风入骨的雪原上保留僵硬而直立的姿势。白衣人望向他的眼中不再有那种洞悉世事的冷峻,而是写满了哀怜。他像是注视扶苏,像是看着一朵在烈火中卷曲了枝叶的山花。他伸出手,帮助扶苏擦拭掉了无法抑制的滚烫的泪水。
    “真可惜啊,像是白玉一样的人。你本来是最适合做国君的”白衣人像是一个长辈一样抚摸着扶苏的黑发,“如果秦国要亡,那么就该由你来终结”
    “扶苏,你方才问我为何在这里”白衣人的目光穿过茫茫的雪原,隔着虚无投射到了远方
    “我现在告诉你,我已经在这里坐了一百三十二年,只为等待一个结局”


    2楼2012-12-04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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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世的阴影以瘟疫蔓延的速度笼罩了咸阳城,而市井间却是安静的。妇女弯腰打扫家门口的尘土,扫帚有节奏地拂过地面。小孩低头在老人的膝下搭着树枝,然而树枝的顶端却不停地抖动。随后黄沙飞扬起来,快马奔驰而过,座上的骑士却不是熟悉的黑色盔甲。
      老人抬起头,望向冬日里僵硬的阳光,浑浊的瞳仁里没有一丝波澜。
      临近出降时咸阳宫乱成一团,不断有妃子上吊,皇子被杀的消息传出。刘邦的军队早已将咸阳城团团围住,王室的成员瑟缩地陈列在华丽的宫殿的阴影下,看着的红色铁甲以一种无可避免的速度逼近。
      刘邦将大军留在了宫门外,率领百人铁骑走到了正殿门口。子婴穿着寿衣,身上捆绑着绳索,旁边的侍从抬着棺材等待着刘邦。接着就是常见的仪式,刘邦为子婴解下绳索,焚毁棺材,宣布从此可以保护他和咸阳子民的安全。
      最后的时刻到了,太常捧上了托盘,鲜红的绸布上端放着秦国玉玺。子婴的手伸向托盘,指尖不断地颤抖,怎么也握不住玉玺。最后他把两只手合了上去,紧闭着眼睛将玉玺托了起来。
      刘邦面上风平浪静,握着剑柄的手心却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样的一个令人激动而肃穆的时刻,一个曾经如此骄傲的庞大的帝国坍塌在了他的眼前。而他,接受玉玺的人,将作为埋葬过去和开启未来的使者,把自己的名字重重地刻入青史。
      “等一下”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声音的主人——站在角落里的白衣人。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事实上咸阳城里没人见过他。然而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并不属于这个时代。当所有人的目光被沉重的灰土所覆盖,将身躯压弯到与地面平齐时,他的眼睛竟然可以这么亮,仿佛燃烧着炙热理想—— 一个早已消失在一百年前的概念。
      那时距离天下一统还有很长的时间,神州为黑夜所覆盖,七国的强弱不断地转换,烽烟在各地燃起。无数的士子怀抱着济世救民的愿望,踏进了乱世滚滚洪流。为了前方尚且看不到的光亮,将身躯投入柴堆,成为火焰的燃料
      那些焚身以火的人,或成功或败亡,眼中都闪烁着同样的光亮。毫无疑问,白衣人是那群人中的一个,从百年前的战火中走来,并不突兀地出现在今日的咸阳宫门前。
      兵士纷纷侧身闪开,为白衣人让出了一条路。而白衣人并不看他们,径直走到了子婴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子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竟像是着魔了一样,把绢布包裹的传国玉玺递给了白衣人。白衣人将玉玺捧在手上,细长的手指抚过蓝田玉的每一个棱角,盘龙的每一个鳞片,仿佛这枚玉玺是他亲手雕琢的一般。白衣人转头望向太庙,站在拐角处的秦孝公的石像似是也在望着他,干涸的眼眶里渐渐渗出了血泪。
      在场的人,秦军,楚军,刘邦,子婴,全都被这样奇异的景象震慑得说不出话。只有白衣人一直含笑地望着孝公的石像,手指渐渐收紧,那块玉玺裂开了蜘蛛网一样的纹路,被白衣人手心的鲜血染红,坍塌成了一把碎片。
      “扶苏”,白衣人忽然转向了他。将玉玺的碎片倒在了他的手里
      “好好拿着”
      这是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他拍了拍扶苏的肩,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咸阳城门,一轮红日在街道的尽头缓慢地下沉。而他的身影便在渐行渐远的过程中逐渐消失了,不知是被夕阳所吞没,还是成为了日光的一部分。
      扶苏握着那一堆碎片,像是攥着将死之人的手臂。他从未相信过白衣人是一个魂魄,因为他拍到肩膀上的手是如此有力,而玉玺的碎片上覆盖上的鲜血尚且温热。他在盛夏的雪原里找到了自己,然后将他带入了极尽奢华却濒临坍塌的咸阳宫,只是为一个帝国写上一个哀凉的结局。
      最开始胡亥送来的甘露毒酒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换上了现在的秦国玉玺的碎片。洁白的玉玺当然是比糜烂的宫廷政变更令人满意的结局,扶苏这样想。


      3楼2012-12-04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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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军撤离咸阳时,已经真正进入了深秋。刘邦沿渭水顺流而下,准备前往汉中。这时他听说了项羽焚毁阿房宫的消息,感到释然而惶惑。在子婴投降的那一天,刘邦便带着几个随从去查看了尚未竣工的阿房宫。开始他的心情轻松愉快,只当是在参观一个未完成的华丽建筑。然而当他走到宫殿深处时,恐惧像是潮水一样涨满了他的脑海。
        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弘大的工程,按照雄心勃勃的图纸规划而出。然而每一个走廊,屋檐,画壁,桥梁都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截然而止,以某种扭曲的姿态延展向天空。起初他认为这是由于各地的农民起义而使工程匆匆终止,然而断裂处却如此平滑,像是精心设计而出,或是为了某种目的故意掩盖。
        当时日光西斜,而未完成的宫殿却巧妙地遮住了大部分光亮。巨大的阴影下的阿房宫既不像白昼,也不是黑夜,而是某种介于地上和地下的,并不存在的时间点。这时刘邦再次审视整个宫殿的布局时,发现这些残垣断壁存在一种内在的联系,将一切不可思议的错误承接了起来,周而复始,无尽无终。
        很多年以后,阿房宫的景象还会在刘邦的噩梦里频频出现。此时他只想赶快逃离出这里,然而却理不出任何头绪。
        这时西南角的一个小宫殿拯救了他——它明显不属于阿房宫的宫殿群。它平凡无奇,沧桑破旧,被阳光柔软地覆盖上了一层淡红色。这个座宫殿在角落里遥望着阿房宫和咸阳宫,像是年老的长辈温柔地注视着不可一世的儿孙,无言地接他们孙创造的荣光和犯下的错误。一百年,一千年,它始终站在起点,防止后来者忘记回家的路。
        “这是咸阳宫的旧址”老太监说,“在咸阳城刚刚修建时便建好了。后来随着宫殿的扩建,这个小屋子就废弃不用了。惠文王死去后它便彻底底封了起来,再也没有打开过。”
        当刘邦进入那个破旧的宫殿时,他看到议事厅的中央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像。画中是被白雪覆盖的河西平原,扶苏和一个戴着玉冠的白衣人面对面地站在一棵枯树下。扶苏仰着头,面容被雪光映得一片空白,而白衣人向扶苏递过了一个托盘,上面盛放着完完整整的秦国玉玺。
        刘邦转过身,看到了宫门外的影壁上也悬着一幅画,画上是咸阳城刚刚建立时的场景,秦公携着这位白衣人走入了这座宫殿。那时他们还很年轻,八月的阳光照在他们金子一样的笑脸上,一览无遗。
        这两幅画隔着百年的光阴,在十米以内的距离中面面相觑。
        刘邦并不记得他怎样跟随着老太监的指引,回到了宫门口。很多年以后,他攻克了彭城,在垓下一战中彻底消灭了楚军。随后他建立了汉朝,并诛杀了韩信,英布等将领,将萧何下狱关押了一段时间。做完这些时他已经是白发苍苍,史官跪在阶下,请求刘邦为他讲述他所见到的秦朝的灭亡。
        “商鞅把玉玺握碎了以后,将它交给了扶苏。扶苏将玉玺的碎片吞吃了下去,因此而死亡”刘邦顿了顿,“这就是我所看到的,真实的场景。当然如果你觉得这令你感到为难,你也可以随意把它删改成【你认为合理】的样子”
        刘邦说这些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沧桑而平静的。他在咸阳宫中看到了一个帝国最深刻的绝望,然而他对此无能为力。随后他踏入了乱世的洪流,在不断向前奋进的过程中倒退回了最初的起点。当最初的雄心,灿烂的未来和难以割舍的情义被否定以后,他终于成为了对于过去的实践者。
        夕阳在他的浑浊的眼中反射出昏黄的光,刘邦看到炊烟缓慢地升起,远处一对男女在奋力地盖着房屋。


        4楼2012-12-04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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