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普吧 关注:1,559贴子:1,990

【原创】五厘米的基尔伯特(仏普 日常/非问卷非萌文/完结)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跟5cm调查问卷类似的题材。但是大概没有以那东西为基础,问卷里的很多梗都不会出现。因为我-不-会-写-萌-文╮(╯▽╰)╭这题材算是受人逼迫尝试挑战?
补欠阿九九的生贺进度三分之一→ →。
于是楼下文?


1楼2012-11-27 15:26回复
    01
    想象力不等于完全自由,因为它还被束缚在这倒霉的常识性框架里,不管这框架有多善变——或者干脆在某些个体身上体现为不着边际。起码它还是存在的。
    但即使这样,有些时候它也够用了。
    “我能列举出不下十种类似的故事构设。知名度高的,大众性的。包括好/莱/坞式的无聊的幻想故事与粗暴童话。如果作为一个剧本,它已经够乏味了。也没有什么艺术价值。当然这要看你从哪方面理解或描绘——”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撑着下颌,食指摩挲着清晨醒来后还没来得及处理的短小胡茬。即使他的衬衣显然是刚披上、一个扣子都没系上、里边空无一物只露着一片开阔的胸膛——谢天谢地那上边没有挠痕掐痕唇印吻痕等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他也能摆着一张正经脸佯装沉稳庄重。至于认真思考是不是装出来的,天知道。现在他在试着发表一番短小的艺术鉴赏课演讲,他盯着坐在不远处的像是不存在的听众看了一会儿,然后清了清嗓子继续。
    “——比如说突出心理差异性,着重注意现实刻画而非无趣无意义的纯玩笑元素。差异性可以体现在童话故事与现实的落差上,可以是画面构设上的对比感,假视、感官欺骗或者一些别的……但是现在显然……”
    他深吸了口气,脸上的沉着冷静一下子崩溃了——他本来也不适合一直扮演这种角色。
    “……显然不是什么构想脚本的时候,它会乱成一团糟的——天哪、天哪。”他掩着脸不住嘟囔着一些含混不清的法语,显然这会使他的听众一个字都听不明白。他暂时没理会,因为值得他操心的问题还有很多不缺这一个。
    听众本人,即问题的根源,就坐在沙发前边的茶几上,在边缘摇晃着双腿,看起来与其说惊慌不如说是相当不耐烦。他仰着头不知道在看哪儿,他自己看上去像是不存在或者换个说法,生平第一次有些不起眼了。哦别误会,即使用了这种说法,这个长年不管摆什么表情都是一脸恶质的家伙也不可能是乖孩子马修·威廉姆斯。
    “首先你得搞明白这他妈不是个剧本,我不管它是怎么发生的你都最好给我找出原因和解决办法来,弗朗西斯。”
    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坐在茶几边缘,手指挠着玻璃面,还在摇晃着双腿——他显然不用担心这会把材质脆弱的家具压垮。他可以富有冒险精神但绝不会过于冒失。或者补充并整理一下说法,基尔伯特·贝什米特不耐烦或者干脆说是恼火地坐在玻璃茶几的边缘,比他没有挠花玻璃面或者在踢腿时把自己晃掉下去更大的重点是,如果他现在站直测量,只有五厘米高。


    2楼2012-11-27 15:26
    回复
      02
      事情是在从昨晚到今早的这段事件受关注真空期的时间内发生的。
      昨晚万物入眠之前,一切一如既往。玩脱三人组还在继续他们的“每月一聚之灌醉旁边那个倒霉蛋”活动,这次轮到在弗朗西斯的地盘上。安东尼奥还在客厅里就睡着了,从凳子上滑到了地板上四仰八叉。剩下两个没真正灌过酒量的不怀好意的互相瞅了一会儿,把醉醺醺的西/班/牙人架去了沙发上,然后给——据说是正巧也在巴/黎但这个正巧是在每月都能撞上一次的——罗维诺·瓦尔加斯打了电话。半个小时之后基尔伯特把自己扔进了二楼次卧兼客房那柔软的床铺里,在屋主溜进来之前关上了房门。
      所幸他没有反锁,不然在第二天的曙光降临时他就能面对梦游仙境的那位小姐在故事初端面对的某种尴尬状况了,而这里可没有啥种类的食物能让他像吃了生长素一样迅速变成正常体格。
      “说到梦游仙境,”弗朗西斯从自己的手掌中抬起脸,又开始明显是烦躁不安地磨蹭他的下颌骨——在他闯进毫无动静的卧房并从空荡荡的睡衣的领边拎出微缩版的基尔伯特而又勉强拿手帕给他围上之后,显然他并不容易继续保持镇定,“这会不会又是我那可爱的满脑子童话幻想的邻居捣的乱?”
      “如果真是的话最简单。”基尔伯特指出,“那样的话你八成是又在哪儿把他惹炸了,弄得他像玩火球似的扔不出去没处发泄结果本大爷很倒霉地代你中了啥远程定位失误了一点儿的魔咒。”
      “很丰富的想象力,以及很不靠谱但却意外的很合理的假设。”弗朗西斯眨着那双蓝眼睛,“然后这就成了个由一次不负责任的超自然魔法把戏引发的一连串意外性问题的故事,老套的幻想性青少年读物。”
      “所以停止你准备和他斗嘴的趋向打个电话过去然后让他把这该死的玩意儿去了——”
      “我保证,如果你用这种口气,他绝不会给予一丁点儿同情。”
      “——如果你的耳朵再灵上一倍的话我也懒得在这儿大吼大叫!”
      “噢,这就是第一个问题。”弗朗西斯一脸挫败地瞥着面前发火的小人儿,“交流障碍——我敢说这肯定不是一个新问题,只是它的程度变得更严重了罢了。”
      这挫败当然是装出来的,弗朗西斯向来擅长在合适的时候拿出以示弱占据上风这种技巧。五厘米高的小人儿继续恼火地瞪着他,如果不是这个身寸制约了制造声响的能力——任何方面的——大概能听见那副小牙口正咬得嘎吱响。
      “好吧,其实我很乐意去怀疑亚瑟·柯克兰。”受到杀伤性视线热情问候的法/国人举了举双手,又补上一句,“可我觉得,如果他的幽默感能再好些、以至于他能够继续抱着那堆童话玩儿的话,至少他该把你的衣服一道缩小了。”
      基尔伯特扯着被裁小之后像件袍子一样把自己裹起来的丝质手绢——老天这法/国佬居然到现在还揣着丝质的玩意儿——的边角,这才真正地开始沮丧。“天杀的幻想题材,它们都是在怎么玩儿的——不管是古典类童话式还是现代派荧幕式都是怎么处理衣服问题的?这绝对不科学。”
      “我不确定美/国人的想法,”弗朗西斯忍着笑盯着他看,“也许我该回去看看‘亲爱的,这群无聊的家伙一直在变大变小’系列?”[01]
      “你提到美/国人,我倒想起来了。”基尔伯特有气没力地扯着嗓子说,“柯克兰上周提过了,这会儿他该正在华都呢。”
      “那么我们假定魔法不是靠全球定位系统运行的,失误与偏差的可能性会随着距离增加而增加,如果这样,那家伙隔着大/西/洋施咒还精准地落到你头上的可能性就没剩多少了。”
      “这不叫精准,这就是失误。”小人儿坚持道。他试图自己爬回茶几边缘靠里些的位置站起来,在此过程中他受丝料和玻璃面影响滑了好几下差点摔掉下去,直到弗朗西斯颇无奈地直接将他拎回悬崖边内侧为止。“别说得你好像挺了解魔法或者真有那么个体系——你在替他开脱啥玩意儿?”
      “我没有在为任何人开脱。”弗朗西斯轻声说,“任何人。”
      基尔伯特抬头盯着他。那双眼睛在还没过午的室内看起来没那么明亮,瞳孔深处仿佛镶着两粒还没打磨的钴蓝钻,多少有些被刻意遮掩起来的古怪的锐利。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笑容。有那么一刻躯壳缩小了的贝什米特模糊地意识到,这位惯常喜欢随时随地表露出不正经并时常拿周围人开玩笑的老相识这回也许是真的不觉得这很有趣或值得高兴。


      3楼2012-11-27 15:27
      回复
        噢天,好吧。基尔伯特无精打采地想。他认真起来了,这算好事还是正好相反?
        “我觉得你该是巴不得,”小人儿烦闷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如果是等比例缩小成立的话,现在它们恐怕更像是一团银色柔软的丝线,“看我变成这副模样出糗的。”他恼火地发现自己说话时在犹豫,可——犹豫!明显不该是他的作风。
        弗朗西斯弯下腰,居然板起了脸,这个表情一点儿都不适合他。“如果你还在和我打仗,”他低沉地、缓慢地说,话音里流露出了足够的恶意,“我完全不介意你变成这副玩具娃娃模样,亲爱的,这副随时都可能在谁的脚底下丧命的模样,天知道那能为我省去多少麻烦。”他单指戳了戳基尔伯特的胸口,这么点力道就能让对方跌个大跤,然后他神情缓和下来叹了口气。“可现在的状况是,我多了个大【】麻烦。不管我是不是打算马上把你交回给路德维希。”
        “能有多麻烦?”基尔伯特坐在玻璃面上气咻咻地揉着被弹得发闷的胸口,“本大爷留下来又不会真像个玩具娃娃那样要人照顾——”
        “事实上玩具娃娃比你听话得多。”弗朗西斯说,“而如果我直接把你交还给你弟弟,那就是由他来找我的麻烦,为了那所谓的——啊,境内管辖问题。既然在我这儿出了事就该我来负责,起码一半。”他拧起眉头来。“就被找麻烦这件事来说,我不知道我更情愿对上你们两兄弟中的谁。”
        基尔伯特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想作以嘲讽但没能成功。相比之下他不善词辩,否则他一定要跳起来指责方才那份明显的恶意——尽管他不怎么占理。弗朗西斯又瞧了他一会儿,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
        “还有一件事你得明白,关于我绝对不高兴你变成现在的——唔——尺寸的原因之二,”屋主仔细打量着他,满脸沉痛,“天哪,现在只能用一根棉签把你干翻。”
        基尔伯特眨了眨眼,然而茫然只持续了不过两秒——弗朗西斯从来就吐不出什么好话来。尽管他现在能站起来大吼大叫,挺着五厘米的身板在一堆可笑的裁料包裹里体现他依然不损半分的气概,但是他确实没法否认他现在哦该死的甚至全身加起来还没平时下面干活儿的那玩意长。
        ************
        [01]指20世纪末美/国喜剧电影系列,《亲爱的,我把孩子变小了》、《亲爱的,我把孩子放大了》和《亲爱的,我把我们缩小了》。


        4楼2012-11-27 15:27
        回复
          04
          我们知道在这两位之间从来不存在什么万分和睦的关系,一旦开始一个新篇章就能开始等待新一次冲突的出现。这种类型的等待已经持续了几个世纪,恐怕还将继续维持下去。
          第一次双向成立的冲突出现在午饭的时候。起因也很简单,暂住客他不乐意进食。起初屋主并未对此严肃看待,他只是简单地开着玩笑。“嘿,你怎么又倒胃口了?天哪我是提了几次亚瑟的名字可也不至于这样,我还没开始评论他家的菜式呢。”“哥哥的手艺退步了吗?那太糟糕了。唔来尝尝,也许是你的味觉退化了?”如此这般。基尔伯特对此无动于衷,在弗朗西斯将切了极小份的食物摆在他面前的碟子边缘他能够到的位置、又试探性地询问了是否需要帮忙喂食之后也是一样,直到屋主本人完全失去本就并不充裕的耐心为止。
          争吵变得理所应当。弗朗西斯大概纯粹是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伤亡事故才没有使用强迫手段,可他这会儿差不多是在全无风度地大吼大叫了。他并非不会发火,只是他比较习惯让旁人忘记这点。直到基尔伯特指出一点时他才冷静下来——毋如说是强制性地镇定下来。
          “啥时候轮到你来管我了?”
          就这么一点。他其实还能找出不少话来驳斥回去,比如就责任义务从正面侧面道理上情理上扯出长篇大论又比如,偶尔采用强权即真理的论调。可他忽然想起来,任何人在想强迫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做什么事情的时候,都很少得到什么全面的好结果。
          再者说,啊。他想。这话也没说错。
          通情达理是一个好习惯,虽然这通常不是他的习惯。
          弗朗西斯想起来一个梦,它也许就是在今晨醒来之前诞生的。不过也许那些零碎的片段出现在更早之前。不过是些不连贯的画面和不成形的念头,谁记得呢。梦境能把它们都串联起来,尽管梦境本身就容易变为支离破碎的。
          有关仇恨与遗忘。这是最容易被提起又被轻描淡写带过去的话题。
          有多少人把全部的生命都消耗在憎恨上,当这部分人的数量庞大到可以用比重来计算的时候自然会影响到他的情绪。那些人的一生相较他而言算是相当短暂,但对于他们自己来说或许很漫长。你尽可以用一生去憎恨谁或什么东西,但除非是狂信徒,你很难用一生去赞颂或感谢。所以仇恨更容易给他——以及同类的那些人——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但当生命被拉长成期限未知时你也会自然地淡化许多东西。仇恨有时都持续不过三代人,要越过三个世纪更不简单。想想看,三百年,那可真是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了。
          而关于——所以关于,基尔伯特·贝什米特,他从来都很难下一个定论。早期的情谊可以说是临时的,后期的血仇多少又有些咎由自取的意味在内,存在是一定的,然而它的性质模糊而暧昧。毕竟他看见过那个自大狂各种类型的模样。各种意义上。可以是和安东尼奥一起在篝火边友善亲昵地开着糟糕的玩笑,可以是战场上站在敌对阵营里一脸刻板的轻蔑,可以是筋疲力竭地倒在战壕里还在不可一世,可以坚持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
          可以睡眼惺忪地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嘟囔着接受一个早安吻,他想,也可以轻易地把自己关起来一个人待着,直到我们发现他差点死去。他意识到在最后一种情况出现时也许他有时候会选择冷眼旁观,他不知道这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好抑或是更糟了。
          无责任无义务,无权无责。好友、仇敌或情人都是一样。这就是现状,持续许久并将一直持续。
          梦境是怎么结束的?一个墓碑还是一缕曙光?没有闹铃也没有呼唤声,它在应结束时自然结束。他恍惚着想看见他应见的——他既见的。随后他拉门出了一间房又推门进了另一间,找见了那家伙的新模样。身长五厘米的模样。
          弗朗西斯被手指上轻微的瘙痒拽出了走神的状态,低头找见了五厘米的身寸。“喂,”蚊咛似的声响,带着些虚弱但是理直气壮,“不是你的错儿。”
          确实是新模样,他看着指边上的小人儿心想,你居然会让步到这个份上。但仍然拒绝学会谦卑。
          “随你高兴如何?”弗朗西斯又用单指揉了揉基尔伯特的头发。没带恶意也不含虚伪,但听得出他有些累了,尽管这才正当午。


          6楼2012-11-27 15:29
          回复

            弗朗西斯多了个奇怪的念头。他想着如果这些都真的还是在梦境里呢?那未免也——他瞥了眼没精打采地哼着像昆虫嗡鸣似的小调的暂住客——太真实了些。这并不有趣。他想。恐怕换个视角看都会是可怕了。这不是童话也不是科幻,有时候在面对现实的时候再出色的浪漫因子都很难发挥其作用。就像是受到限制的想象力,一块被勒紧榨干水分的干瘪海绵。
            最恰当的应对方式就是休息一会儿。深层梦境,他想着,如果它真的存在。
            基尔伯特正试图从餐桌上往椅背上跳去。屋主伸手阻止了这次自杀式行为,将他送去了沙发前边——搁在柔软的毛毯里。小人儿像陷进了雪地里,腿脚迈动都不太方便。他出声抗议了。弗朗西斯走开去收拾碗碟,回来之后才简单地说了两句话——
            “在这儿你总不会弄死自己。”
            “让我休息一下。”
            然后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回房间去了。这儿没有宠物,即没有威胁。至于留下基尔伯特一个人闲待在那儿——老天,他最不担心的就是那家伙一个人会找不到乐子。以微缩视角探险日常生活场所,听上去真像是那家伙会干出来的事儿。
            退一万步说,那条毯子软和而干净,拿来午睡也很合适。
            弗朗西斯几乎是把自己埋进了床铺里。他觉得头痛得厉害,就这么一会儿的事,可这就折杀了他只在扶手椅上沐着日光小憩一阵的念头。他没有宿醉,可酒精也许多少还是有些影响——可这也太迟了。他没关门以便随时听见响动。房里很安静。屋里很安静。老式挂钟的声响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程度。没有奏乐,没有音响。这不是维/也/纳。他迷迷糊糊地想着,阖上了眼睛。
            这即是由现实主义视角来看待的幻想题材。
            它绝不有趣,一点都不。
            他看见一群面目不清的小人儿在遍地乱跑,发出刺耳的噪声,听起来像是毫无规律的大笑——吵闹得不可思议。他们仿佛是为了拙劣的谎言与恶作剧而生的,至于他们到底干了什么以至于他这么评价,他不记得。总而言之是破坏,令人烦闷乃至厌恶。
            总之就是这样认定。破坏力与不可信度。
            有可能是你的耐心在漫长的时间里早已被消磨干净。他想着,模模糊糊。你之所以还在忍受不是因为责任,只是因为惯性。听上去真严酷不是吗。
            如果消失呢,他想。那么就消失。
            然后那群远看来像是一堆乱窜的黑点儿的小玩意儿消失了。这就是梦境,它变化无常且常容易天翻地覆。他站在时间回廊的中央,后看是过往,前看是混沌。嘈杂还在继续,即使它似乎已经没了源头。吵闹的,无序的。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拜托。
            它来自于时间的另一端。
            它来自于你自己。从不安宁与从不轻易妥协。生命力的逆向波折与回响,不可阻断也不可终止——假使你还需继续。
            他在无知觉地向混沌的方向挪移,很难说这是在自行走去。嘈杂与光亮一同逐渐被埋没,剩下的是满布着黑暗的沉寂。沉寂只代表两样东西。
            无法预知或死亡。
            他才察觉到他们已经消失了。
            弗朗西斯从短暂的睡梦里醒过来时觉得自己大概还没真正清醒过来,他恐怕自己完成这个过程会需要很长时间,而他现在还不知道进度。这不是一次有效率的休息,但至少止住了他的头痛——如果那真的不是产生于心理因素。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揉了揉自己前额垂下的几绺头发,然后向客厅走回去。这会儿显得有些太安静了。
            他小心地搜寻着,伏低身子谨慎地使用着眼睛和手指,随后在毯子的中间部分找到了睡着的小人儿。他仰倒在柔软的毛料中,毫无防备地打着浅鼾,这会儿意外的缺乏防护意识与自卫性——原以为会增强不少。弗朗西斯没出声惊扰,坐在一旁安静地瞧着他。这会儿看上去倒是相当无害。
            假象与欺骗性,如果加入主观因素。
            假象并不总是坏的,弗朗西斯想。他撑着下颌眯起了眼睛。完全等比例缩小的躯体毕竟是原属于正常成年男性的,因此外观上绝对没法和可爱挂钩,稍微令人感到欣慰的只有这看上去相当无害甚至脆弱。即使能这么形容了,这依然是基尔伯特·贝什米特,自然或超自然。曾经是热爱横冲直撞的年轻骑士。
            无害甚至脆弱。他想。如果这是真的。
            是啊,它差不多就是真的。起码对于现在。
            他忽然说不好自己是否真的那么想念那个正常体格的基尔伯特·贝什米特了。那个周身都充斥着不可控性的日/耳/曼人,他从没留给别人多少窥探他无害面的机会。而他现在躺在这儿,虽然说不上不会捣乱却着实没法给人造成伤害。仅仅是不会给人造成伤害——弗朗西斯·波诺弗瓦,你的期许值可真够低的。
            弗朗西斯由于自己的念头而稍稍有些沮丧,但他阻止了自己继续沮丧,去一旁拿了条没裁剪过的手帕给那熟睡的小身寸盖上了。叠到四分之一大还嫌宽。
            半个小时之后基尔伯特揉着眼睛爬了起来,拖着手帕的边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毛毯边缘,等到弗朗西斯放下报纸留意到他的时候才举手挥了挥,又举高了手帕边儿像是要送还回去。可在这种状态下他那态势看上去更像能被那堆布给埋了。
            也就是我。弗朗西斯暗叹了口气。瞧瞧吧,如果换罗德或者万尼亚过来,先前就能用这东西按裹尸布的方式给他围上。


            7楼2012-11-27 15:29
            回复
              08
              “那都过去了。”弗朗西斯说,“我敢打赌,记得的人一定不多了。尤其是琼斯家的孩子们。和你押半个欧元如何?”
              基尔伯特站在走道里,从敞开的门中听见后院传来的交谈声,没有刻意拉开的音量并不大,清晰得足够让他听见。他们不是故意的,路德维希大概以为自己这位日日偷闲的哥哥早就又一个人溜出门去了。基尔伯特意识到自己对这次来访并不知情,他有些意外,但他并不恼火——法/国人,计划性对他们来说总是有些靠不住,还是直接实践比较靠谱。
              他快要走到后门门口了,不到半分钟他就能让外边的两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也许更短,十秒?
              “恕我直言,或许你弄错了例子,大多数美/国人甚至对于自己国家的历史都不太擅长。”
              这是路德维希的声音。他刚跨过门边,停在了那儿,张了张嘴想打声招呼却又噎了回去。其实他再直线思维他也能认识到自己的弟弟脸色不怎么好看,虽然在外人看来仍然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是啊,他们确实不擅长,他们甚至都能以为华/盛/顿带着他们是脱离了墨/西/哥。”弗朗西斯的声音轻飘着不落重点,“对比着来看,会有人认为我在一/战之后更讨厌你、而且会同时因为‘普/鲁/士’的遭遇感到忧伤甚至内疚——也就没那么奇怪了。关于更早的一切战争他们都不记得,因为他们不需要。”
              那段话是飘忽的,但也能提点起一些东西——在本就奇怪地恍惚着的情况下尤为容易。关于1870年充满骤雨的、阴沉的夏季,关于复仇与复兴;关于1919年的另一个结局,关于咎由自取。对于大众而言关于前者的记忆日益沉寂,关于后者的记忆依然鲜明。
              “可你都还记得。”
              “没错。”他听见弗朗西斯说,“但那不构成长久的仇恨。”轻柔地,不带犹豫地。
              那确实不构成。基尔伯特心想。就好像你们也能坐在这儿,占着后院里的座位和圆桌边聊边享用点心。
              普通人会对战争仇恨万分是因为家人与朋友在其中死去,而且又很难看全修复重建完成的过程。可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角逐一次——即使有关家人的生命也不至于无法挽回,而且原本就谈不上有完全的朋友。至于国仇家恨——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一次成败,只要不危及性命就行。只要不彻底衰亡就有转圜的余地。况且能够长久相互陪伴的人就那么些,长久地仇恨下去又能玩起什么来?
              原本就不存在长久而绝对的情绪,在你的年岁长久到不知该如何计算的时候。
              所以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是个说谎家。
              他可以对任何人都重复多少次“喔,是由于爱啊”。可他们或许早就丧失了对这类字眼纯然的概念。爱与恨一同——它们总是一同。
              路德维希沉默了不多时,然后短促地叹了一声。
              “但那毕竟是真的。”
              战争,战场。枪杆上的裂痕和刺刀上的血迹。铺开的阵线,战壕底部睡着将死的士兵。硝烟与毒气。千疮百孔的指挥所。折裂的门板和崩碎的雕饰。被战士们书写在日记里、信件里、土地上的希望,光明的、温暖的,一座浮空般辉煌的幻想城,普遍建立在信念的地基上。信念来自于被焚毁的老屋被撕裂的田野以及杳无音讯的爱人——刻骨地燃烧着。
              毕竟那些人是真实存在的——短暂地活着,活着并生活着,生活着并愤恨着破坏这些的。鲜明地、麻木地、不明所以地愤恨着。能活在更超脱的地位的那些人也始终看在眼里——并非一无所知也并非毫无印记。
              只不过他们比任何人都更先学会伪装成舍弃与遗忘。伪装而后习惯。习惯便成自然。在夏天跳舞在冬天聚会。在明处微笑在暗处狂欢。他们这样活着,友善的邻里关系正常的交友关系以及短暂浓烈的炽烈情感——如果那也都是真的。
              也许是半个小时之后,在印象中也许不过是半分钟的工夫——基尔伯特懒洋洋地趴在弗朗西斯肩上,戳了戳耳后的一处红印。
              “那是个姑娘留下的。”他说着,语气相当笃定。他还是提不起恼怒的劲儿来,那似乎毫无必要。
              “是的,那是个美人儿。”弗朗西斯侧过头来用嘴唇摩挲着他的头发,“而我已经和她告别。”


              14楼2012-11-27 15:33
              回复
                又一次。他想着,抬起头,揽着对方被鬈发遮了大半的脖子。“你消遣的方式可真令那些无辜的姑娘们心碎。”
                “都是消遣,你来我往,双方自愿。这很公平。”
                弗朗西斯挨上他发凉的鼻尖儿,然后吻他。娴熟的,浓烈的,把握好分寸的。百年如一。
                ——消遣。
                庄严宣誓从没有。
                ——扯谎。
                基尔伯特什么都记得,而后在揉着眼睛打枕头上坐起来的时候全忘了。五秒钟之后他就认定之前隐约有着带着微暖的凉意的梦境是昨天外出的产物。他们穿过梧桐树荫,又沿着带棱角的小径拐上了另一条路。喷泉边上有几个闲散的大学生在谈天,一对年轻的情侣在那儿接吻。即使夏季连尾巴都快溜没了,花坛里边还是团簇着缤纷的小家伙们,也许也没那么小了。树丛、塑像、边廊,直至在僻静的角落里停下来,他在绿椅前碰见了一只(大了他不知道几倍的)松鼠,向老爹起誓那绝不是什么可爱又无害的物种——女人们的审美观实在有够古怪。如果碰见好奇的犬类就真要命了,幸亏他运气还不错。
                这像是在逗孩子玩儿。嘿小家伙咱们今天去公园怎么样?一个五岁左右的捣蛋鬼可能会兴致高昂,从头到尾都在跑跳,为木偶剧场的新剧目而欢欣不已。当他成长起来之后那就只是一个平淡几近乏味的提议了,作为持续长久的压力下的偷闲放松——作为消遣。基尔伯特自认除了身寸缩小之外自己身上该没什么地方也缩水了,尤其是心智。所以他在回想的时候心绪平静,即使他有能力把那记到日记本里,大概也更应该是平铺直叙,或者一笔带过。没有亮点也没有起
                他这次睁眼醒来的时间比前一日又迟了十分钟。愈发没有计划,即使平日里也不见得有什么计划。一切都在脱轨,一切早就没了轨迹。如果他还记得自己该以什么身份活动的话,如果那个身份还有意义而且管用。这一切都是毫无头绪的、冲突的、胡乱串联起来的。他撑着前额等待着弗朗西斯醒来。什么时候起他的生活隐隐脱离了以路德维希为中心的方式——即使他知道路德维希不需要他那样做,虽然也不会拒绝。
                也许他只是还不太熟悉,作为人格独立于基尔伯特·贝什米特的存在上的生活方式。虽然他曾经那般熟悉,单纯地找自己的乐子,消遣和被消遣。他理应熟悉。
                他只等了不到五分钟。弗朗西斯的眼皮抖动了一下,脸颊埋在窗格拉光避开的阴影里,手指颤了一下,随后由枕下缓慢地挪到了被子下边。“早安,基尔。”他带着几分困意说,不知是从怎样的梦境里醒来,或者仅仅是酣眠了一整夜,“来个早安吻?”
                “早安。踢你一脚让你清醒倒是不错。”
                弗朗西斯还半阖着眼睛,小心地撑起身来,这才睁开了瞧过去。“噢真好,没把你撞着——早餐?”
                “真不错,我是说我避开了。”基尔伯特说,“别了,省掉我那份。”
                弗朗西斯侧着脸笑了笑,没那么飘忽,眼窝陷在漂亮的眉骨下方,侧颌上有些新冒出的浅茬。他微笑的方式看起来不可能陌生,如果已经见识过诸类日常或极端的情况下的全部模样。
                比如说现在,他应该是接下来就能很自然地去亲吻谁。可他没再说什么做什么,伸手把基尔伯特先送到了床头柜上。
                基尔伯特在那儿盘起腿,继续撑着额头。柜面上有些凉,也可能是他穿得太单也可能不是,也可能是因为送他过来的那双手太暖和。他一晃手搭在了自己的眼睛上。有些东西,也许是没成形的渴望,正在从某个地方冒起来。关于安宁。关于自由支配。他理应熟悉的。
                也许他正在找回来。
                也许他还想要别的。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5楼2012-11-27 15:33
                回复
                  09
                  每一个开创者都是伟大的。不管他开创的是什么。
                  不觉得吗?没人给他提供能够用以模仿的前例,没人告诉他步骤,没人告诉他这样做大概能成——可他就是成了。管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又弄出了什么样的东西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呢。
                  虽然有些人不太待见这份伟大,出于各式各样的理由。
                  “我发誓不管是谁最先想出这类倒霉的变大变小故事的题材然后把它完篇的都活该他下地狱去当地狱里的蚂蚁工,”基尔伯特说,“不管有多少人感谢他记挂他或者是感谢他记挂他带来的眼球和钞票效应。”
                  他坐在弗朗西斯肩上,拽着衣领边儿维持着平衡。屋主在认真细致地修剪着花枝,虽然他认真细致的时候眉头上也堆积着散漫情绪,但这至少让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真恶毒。”他轻松地说着,刻意忽视了肩头的小个子警惕地盯着花丛防止任何可能出现的昆虫类生物靠近的姿态。“不过不管是谁想出来的,恐怕也预见不到你这类状况。他都未必了解我们这类存在呢。”
                  基尔伯特哼了一声,侧过身想扯一下他从耳后挽回来的几根头发,结果烦闷地发现自己没能够着。“可他就是提出了这想法,有了个头儿才会有传播,有传播才让你觉得这状况像是已经司空见惯。”
                  “容我提醒,我一直是不待见这类情况的那方。”弗朗西斯挑了挑眉毛。一声促响,一根带叶的枝条倒了下去。“况且即使有了这个想法又如何?概念和现实之间可是差得相当远,有一个想法也不意味着就会导致它成真。”
                  “我们身上的效应可不能全拿正常人的方式来解释。”基尔伯特在他耳边咕哝起来,“就没有哪个普通人能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或者反过来。”
                  “我承认我们的一些念头是会造成些有趣的、更为广阔的影响;也许是因为我们的念头也未必只是我们的念头——它们自个儿也受到一些广阔的影响。唔,作用力与反作用力。”
                  “所以说——”
                  “所以说我留意到你开始忧心你自己的状况了,我很高兴你采取了你早该采取的正常态度。”
                  “我打一开始就采取了,你压根不记得?”
                  “也许吧。”弗朗西斯直起腰来调整了一下园艺剪,“也许你中途扔下它的时间太长。是什么让你把它重新捡回来了?别说是这无辜的花丛。噢,我可怜的姑娘们呀,她们可不喜欢无端遭受诽谤,即使她们的裙摆下藏着名为有翅亚纲昆虫的小怪兽。”
                  “和虫子没关系!”基尔伯特抗议道。他转了转眼珠,更用力地揪紧了衣领边,好像在下意识模拟他在正常情况下拽着这位的衣领的动作。“你又怎么突然开心起来了?终于开始幸灾乐祸了吗?”
                  “你打算把我诽谤得多不堪?”
                  “这压根不是诽谤。”
                  弗朗西斯迅速摆上的那副伤心的神色告诉他“是”,有几分真假就不得而知了。这位一向不值得获取足量的信任,即使——基尔伯特在又拉扯了几秒钟之后沮丧地稍微放松了手,恢复了只轻扯着保持平衡的状态——目前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信任。
                  那可真是太悲哀了。
                  一天以前他觉得这般变小的情况——只要别让伊丽莎白·海德薇莉知道、小心点捱过去的话,就不会太丢脸也不会太麻烦——其实也不算太坏。只要这边的东道主乐意捎上他,日常的活动都能变得挺有趣的——他没意识到有些时候自己表现得相当不合作,对于日常。也许比平时还要有趣些,意思是他平日里那些乐子也有些让人厌烦了。而且他保持目前的状态没有什么极大的影响或是不妥当——他又不需要工作,最多就是博客停止更新,反正那玩意儿总共也没几个观众。
                  虽然这些念头里随便挑出来一个细究都挺让人沮丧的,但是基尔伯特·贝什米特的特长之一就是该瞎想的不该瞎想的从来都不认真分清楚,所以目前他还没认真深究过,以至于他之前在大部分情况下都表现得像个乐天派。瞧,这没多大影响,还能给弗朗西斯稍微找点麻烦,虽然本大爷不是专职给他找麻烦来的但是瞅着那张脸多沮丧一阵还扔了那副啥都难不倒他的死样子——多棒啊。


                  16楼2012-11-27 15:34
                  回复
                    10
                    “……要在今天下午之前落实完毕。”
                    路德维希·胃痛·贝什米特把脸板成了一面墙,就差没再拉长一倍了。目前他看弗朗西斯的神色已经和看费里西安诺的差不多了——当然,只针对工作场合而言。当事人佯装无辜地睁大了眼睛:“我以为时间还很充裕呢?”
                    “因为你把全部日程都推迟了两天。”
                    “我以为这回还是按往常那样来呢,宽限个一周左右?”
                    “下午四点之前。”德/国人几乎把手表挥到了他眼睛上,“如果你留意到,我们还有七个小时,中途还得扣除掉你那在关键时候从来短不下来的午饭时间。”
                    “好吧好吧,”弗朗西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你得承认那听起来还挺宽裕的。”五秒钟后他冲着明显不满于他的态度的路德维希耸了耸肩,强迫自己把目光从窗外扭回摊着各类公文的桌上。
                    把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单独留在屋子里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即使在他还身体健康体态正常时也是如此。那种时候虽然他充分了解并尊重个人隐私权,可也总归是会弄乱些东西,闹不好就是些重要物件;而如果对他的活动范围作出限制的话八成又会触及到他那倒霉的自尊心——多嘴解释一句通常这事关保密条例,虽然他们大多把私人住所分离在此之外但提防些总归没错。至于现在,值得人担心的就是他本身了。
                    我还以为我就不会有替他操心的时候,谁替谁都轮不到这儿。弗朗西斯在第三次被路德维希叫回神时在脑子里给了自己一记小板栗,同时也提醒了自己主观性的极度不准确。其实倒不如说是意外性过剩。
                    这局面太古怪了。就工作场面来看倒是很正常——他走神的频率、时长、范围都在正常范围内,也许稍稍出格了一些;路德维希则是一如既往地在以最后期限之前的高效率和……偶尔爆发出的语气极为不善的提醒挽回工作进度,任何人都有充足的理由相信他早已经在学会正确应付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的方式的时候就练就了这个本事。古怪之处在于目前知道基尔伯特·贝什米特的状况并为之担心的人并不是后者。他们似乎不小心造成了本应相反的局面。更糟糕的是在场两人只有其中之一察觉了这个问题而且还没法做出弥补。
                    真是个疯狂的世界。弗朗西斯头一回在欧/洲本地觉得自己和时代脱节了,也可能只是他的意识跟不上状况,虽然行为跟上了。
                    路德维希的表情即使在午餐的马铃薯沙拉端上来时也没能缓和些,那副样子也告诉弗朗西斯最好闭嘴别去抱怨工作期间餐食的简陋,再简陋它也包含了沙拉主食和甜点,虽然那份芝士蛋糕的卖相着实不怎么样。他拿叉尖碰了碰生菜叶上沾到的沙拉酱,再次想起似乎还坚持停留在新陈代谢停滞期的基尔伯特。不需要饮食至少有一个好处,他今天需要担心的事情少了一项。
                    五厘米的住客今日的清醒时间是七点钟,差不多和习惯于悠闲步调的屋主本人同步了。随后是正常晨浴洗漱、正常早餐拌嘴,就是否该一同出门而不是把这个可能连自己都看丢的迷你模型留下来看家的问题发生了最后一次争执。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弗朗西斯在提及工作场合时顺出了路德维希的名字——也就提醒了他早就明确了得承担这一切麻烦事这一点,而不是在那时就甩手给这位真正该管事的。与此同时,按照口头约定内容,他还要保证当事人的完美回避状态。
                    自己把自己堵死真不是闹着好玩的。弗朗西斯使劲儿戳进了一块土豆,没起到多少泄愤作用。
                    “你前两天在忙什么事情,”路德维希问道,“重要到你把一个月以前就定好的日程推迟到现在?”
                    “前天是去公园散步,”他说,“昨天打理了一下园圃。”
                    如果是莫娜过来,她会立即指出这说法中透露的疑点:难道你不是定期两个月才请专业人员打理一次?需要你亲自动手?好吧他可以以园艺爱好艺术创造一类的借口搪塞过去就是了。但或许是他回想时的神情实在是愉悦过头了,又适时掺杂进了一些——错位导致错意的——挂心的神色,以至于连路德维希都察觉到了不对劲。虽然这事本身用作借口就不对劲。


                    18楼2012-11-27 15:35
                    回复
                      所以在这儿,站立着,互相亲吻,如果这能提醒起并挽回些什么。
                      那都是当事人真实经历但想不到的。实际上供给基尔伯特发愣的仅仅是一个广告段的时间,他能拼出些画面片断印象来,但他能联想出的东西也就那么回事。在那个不记得是哪部片的后续时间里他们终究没有弄得太过火,比如在深夜巴/黎的街道上燃烧热情到随便就近闯进哪家旅店去享受一场热辣性爱。如果那曾发生过?不不不,怀疑论的重心该是修饰名词的那些形容词。广告时间结束了,影片后边是另一部。他没了看一个新的开头的兴致,踩着遥控器换了台。
                      等到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能让他更感兴趣的节目时,他就停在了回放的音乐榜单上边,坐下来想找回原来的思路,可已经记不得了。
                      打发时间的方式本来还有记录生活这一条,不论是用手书写还是敲打键盘。都只是些简单的白描或者空想,随心而作颠三倒四毫无次序也毫无逻辑,不富文学色彩也不具哲学意义。比如说如果不是出了这么一号意外,他记录那个酒夜的方式就会是时间、地点、对安东尼奥的嘲讽与怜悯、对其下场的猜测、前因后果的概述、弗朗西斯那个蠢货的爬床未遂、回到开头去扯一句、结尾、完。就只是一股脑地把自己想到的东西丢上去。中间可能穿插进别的联想,一个之前忘记记述的小事件、一段不知所云的感慨、一个白日梦。总是这样,因为闲杂而拼接方式随机,因为随机而不至于千篇一律——虽然总有一句本大爷今天依然帅得如何如何打头。好吧,这叫做独立成章之间也具有的连贯性。
                      现在他闲下来觉得不自在,可并没有能供他挥霍的纸和笔。一行一行地跑着看字都够呛,更别提自己去写了。几天没碰日记本都有些不习惯了,尽管那不是谁规定必须完成的任务。可习惯久了就成为个人义务,突然中断了就觉得是不负责,尽管理应是什么都不做。
                      基尔伯特盯着电视上歌曲里手写书信的片断,再多瞅了一会儿,忽然有些气馁了。就是这样。变化发生的时候你总觉得无碍,直到那些消失的事物、能力和习惯被你逐条发现时你才能感受到变化带来的深切影响。
                      半分钟以后他又振作起来,确切来说是受到了更大的惊吓。起因是一声正常的鸣叫——然后它挨近了。皮埃尔不知道从哪儿飞出来,径直落到了他面前,这会儿他能明确地感受到它降落时掀起的微弱气流。他不用抬头去看嵌在那颗覆着白色短毛的脑袋里面前的那双尺寸放大了不知道几倍的豆状眼儿也知道自己的脸该是僵得不像样了。
                      干。弄些哲思做什么,一只鸟就足够提醒变化到底有多大了,尤其在它一脸好奇地瞅着你的时候。
                      “嘘、嘘——你都去哪儿了?”
                      对着一只鸟说话未免太蠢,可僵硬地把头撇回去不理会也不是个好主意,不管怎么说——何况即使这么做了它也没动地儿。被人这么盯着就够呛了,现在还是个他物种带翼生物。基尔伯特边干巴巴地说边想着要是弗朗西斯回来之后的反应是“噢小家伙真高兴看见你回来你这几天去哪儿了没关系该是累着了”一类的话自己一定会想办法弄断他的腿——饶命哪这家伙现在看上去可是一点儿都不小。说真的他们没关上窗户?至少该是纱窗?到底有多少已知和未知的东西在闯进这所房子?老爹作证基尔伯特·贝什米特不是要死在无害类小型动物爪下的。
                      皮埃尔还那么盯着他,过不了一会儿就缩了缩脖子甩了甩脑袋。等到他把脖子转回去之后又一路蹦跶着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什么自然之子德鲁伊之类的想法都在他的脑子里打了个转。这只呆鸟不能离远些吗,就像老窝在自己头顶上的那只一样?随便消失到哪儿去都行。
                      “——嘘。”然后鸟喙朝这边撞了一次,再然后他闭上了嘴。
                      原来这招倒是挺管用的。对付饲养或非饲养的都是这样。几百年下来都成了习惯,它们盘旋在头顶上,它们跟随着脚步也曾掠过数不清的战场。可谁真的在意过一只普通的鸟儿何时死去吗?它们可不被长久持续的意志包含在内。
                      这正是为什么他的小鸟儿根本不曾有名字。


                      21楼2012-11-27 15:37
                      回复
                        皮埃尔还在一旁时而停歇时而蹦跶。基尔伯特逐渐适应了这种古怪的落差感,决定还是安心去看电视。脑子里的冒险念头告诉他不妨玩一回新版骑鸟旅行记,只要他抓背羽抓得够紧而且不至于被带回户外去——那就不是冒险是危险了。但是即便是留在屋子里,这儿又有什么值得他探索的呢?吊灯末梢还是积灰的书柜顶端?听上去不怎么吸引人。而且这里也不存在什么秘密通道的开关。日常起居处的话,他大可以在方便的时候再翻个遍——如果他在之前还不算翻遍的话。
                        这提醒他自己已经对这儿有多熟悉,边角细节都没法更习惯了,都到了即使换个视角也不存在探索兴趣的地步。而重点不在于不感到无趣,重点在于即使感到无趣也不至厌倦。
                        皮埃尔最后又瞧了他一眼,终于掉头飞走了。他在细小的气流波动里挠了挠鬓角,仿佛才意识到虽然习惯了这么一个存在但自己从不知道这只鸟活了多长这个问题。他又走神去了别处,花上全部剩余的时间在那里胡思乱想,挨着怅然若失的边儿,又一脚把自己踢回去。
                        他真的已经习惯这里了,习惯这里和习惯法/兰/西是一致的,那就等于他习惯了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即使他还有太多的东西没关注过——来日方长。
                        弗朗西斯回家来的时候他有气无力地打了招呼,在要口水喝之后对他讲述了那只鸟的问题并喋喋不休了一些乱糟糟的衍生问题。比如说门窗的防卫措施,比如说遭受攻击的应急措施,比如说关于应急措施不起作用的担忧,绕了大圈之后回到了鸟身上。“它到底活了多久?”
                        “一只鸟的正常年龄,我想。如果不幸患了病或者中了流弹还会再短些。”
                        “所以那些不同时段的鸟都是不同的?”
                        弗朗西斯笑了起来,出于角度问题被阴影拉出些浅淡的眼纹。“如果你想知道,那么从前给你通风报信的那一只和后来负责监视你的那一只显然是不同的个体。当然它们不会共存于一个时段。”
                        “但你一直在饲养——你是它们全部的主人?”基尔伯特怀疑道,“老天,你是怎么区分的?”
                        “我不需要区分。”法/国人答道,“这正是为什么每一只鸟都是皮埃尔。”
                        “啊——偷懒,这就对了。”
                        “也不见得。”他弯下腰来,指尖搓了搓小身寸住客柔软的浅色头发,“说不准是怀旧呢,有些东西被丢下了但想装作没发生那回事,所以总得保留些什么才行。”


                        22楼2012-11-27 15:37
                        回复
                          你看,这才是游戏的面目。这才是它的来源。这才是真实的。从前就是。往后也不会改变。即使能够交谈却也不会是沟通——该如何沟通呢,隔着也许是整个世界的差异、在梦境之内与之外?短暂地坐在一块儿也是貌合神离。然后恐惧重新回来,用利爪紧攫入他缩小的胸腔里,仿佛这是更加难以适应的事情——即使他已经知道并已经习惯。
                          而鉴于此,他会坚持到梦魇结束,但他从来不试着在中途醒来。
                          活动新添了阅读,不论是法语还是德语都是基尔伯特自认比平放时的书脊高不了多少的典藏本。如果是诗集的话兼带练习朗诵,如果不是的话就成了同视角翻阅。棋局还在继续,有时候闹腾过分,有时候安静沉默,然后沉默占据了大多数,填补了机械的报棋位声之间的空隙。
                          棋局还在继续。即使有时候事隔良久。微缩的良久意味着半个钟头,意味着回避性通话、不能分享的个人隐私和简短的互访,意味着被暂时性抛下和遗忘。然后会多上一两个交谈的话题,琐碎而浅薄。没有时局,从宏观到微观,从世界范围到棋盘。从肩头看弗朗西斯的侧脸能见着弯弧的眼睫、挺直的鼻梁骨和下颌边缘的青茬,眼睛转着平静的湖蓝,然后他留意到了凝视,他总是能攫取目光及其来源,即使它可能微不足道。
                          可他没说话,没作调侃,也许是在专心应付棋局。从肩头看得见他在专注之余唇角弯起了一个短弧。基尔伯特翻着眼皮收回了目光,不太乐意地把注意力挪回了棋盘上,形势急转直下,十分钟以后他添了一个负局记录。
                          所以也许,交流的减少意味着无必要,而不是隔阂。
                          所以摆棋局还算不得无趣,它只是潜移默化、令人习惯,所以并不需翻新。
                          他该有多习惯了?基尔伯特在枕边揉着额角。夜里他能回顾事实,翻阅完毕之后再睡去。习惯,并且熟悉。熟悉到熟知,熟知到不需要交流,花上足够长的时间和任何人在一块儿都能达到这个地步。但能在熟知到不需要交流的时候还能保持相当程度的不互相理解,又在不理解的同时还能尊重,在尊重时挑拨界线,在挑拨时维持尺度——要理清都困难,能做到的就更没几人了。当我们谈及友谊与默契——又不止是这样。
                          他睡去,歇息,在梦魇里沉溺,沉溺于自我挑战与新生。他从未真正歇息。这儿又是冰冷的,恐惧与诡谲。醒来的时候,偶尔,他会对上已经脱离茫然的梦境很久的那双蓝眼睛。然后是问候。然后是日复一日的增进熟悉。莫娜来访过,安东尼奥来访过。有一些别的人,面熟或面生的邻里,孩子们和姑娘。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说他观察的方式过于亲昵了。他在观察到所有这一切之后依然停留在这里,时而咒骂着跌进打卷的发梢。他依然赖在弗朗西斯·波诺弗瓦这儿。屋主在睡前眨着眼睛。嘘——好梦,我的朋友。日复一日的。
                          他似乎忘记了什么。


                          24楼2012-11-27 15:38
                          回复

                            波诺弗瓦家的屋宅内留着一台老式的收音机,用以在早餐时段于独自一人时提供自娱自乐的可能性、或于不止一人时提供可供交谈的闲杂话题。一些广告语,一些舒缓的轻音乐,一些从来都谈不上重要的节目。莫娜用叉尖戳着面包的碎屑问弗朗西斯接下来的休闲安排:“你不是打算一直留守巴/黎到圣诞节吧?不管从日历上还是从报纸上来看最近都不是你的工作忙碌期。”他回答说有些别的事情需要处理。“我真怀疑你是被谁绊住了。”
                            “你怎么不怀疑是有谁要接在你之后来访呢?”他指出另一种可能性,“要我去接待或者应付的人一向不少,亲爱的。”
                            “可能是谁呢?”她反问道,“如果真有的话,劳驾直接列出来吧,我可不想一个个地做可能性推测和验证。”
                            “安东尼说近期不会再过来了;”他眨着眼睛,“路德维希才走不久;亚瑟·柯克兰,如果他已经从北/美/洲回来了的话;还有……”
                            他另外多列了几个名字,尝试性地没有提到基尔伯特·贝什米特,而关于这点,莫娜一个字都没多问,瞧她的样子该是压根没多去想。他已经猜到如果她想到的话会是什么论调了:那位不是相当随意自由的吗?反正是赋闲在家,不管在柏/林还是在巴/黎都不算奇怪。然后她会带过这个话题,就像她能成功地假装成没问过他是被什么绊住脚这个傻问题似的。
                            有多少人和他在这些天里见过面,有人曾经提到过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吗?连路德维希都没有以此为重心,即使冠以“兄弟间的互相尊重与合理保留自我空间”的名头也没法改变这点。关于基尔伯特的一切,他的痕迹呢?他的印记呢?与他相关的记忆呢?也许它们还没消失,可已经被堆去了边角里。瞧,一个边缘化课题的极好案例,用通俗些的语言转化过去可以说是脱离于时代的群体与个体。留下的能令人注意的东西太少,也不存在于已过于忙碌的人们的视野里。他发愣的时间偏长了,莫娜疑惑地望过来,换得一个歉意的微笑。而他。他将剩余的煎蛋送进嘴里,咀嚼不作响。他只是失神了一小会儿,就有人察觉并试图指证了。
                            这可真不公平。
                            为了平等。他暗自咕哝着,还是提起了。“……基尔。”他说。莫娜还冲餐盘低着头就耸了耸鼻尖,单手把眼镜架推回了原位。
                            “那就说得通了。”她说,“反正那位是相当随意自由的……”但话题在早餐结束前就滑去了别处。
                            楼上依然毫无动静。门板确实相当厚实,但与那无关。弗朗西斯拎着收音机和莫娜一块儿回到客厅。他把它搁在靠墙边的矮木柜上,又转头去拉开了窗帘。白光没能洒满整个空间,他从玻璃的反光面上看见自己浅淡的映像,蹙着眉头,一个细节就能使整个微笑都显得疲惫而不生动。他记起来基尔伯特热情高涨的模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可真不公平,真的。不仅是情绪对比问题,还在于他真能随时随地想起这个问题来。
                            而就当事人的日常反应来说,他表现得像是随时都能忘记自己的不良处境。可是,弗朗西斯所知道的是,自己没法要求一切变得更加公平。他已经没法要求更多。
                            基于立场,和一个身高不及两英寸的人的能力范围问题。他坐下来,想着动静,想着没有动静,想着门,想着打开。他好端端地搭着腿,听完了新闻的过渡音乐。他们的谈话内容里没再出现基尔伯特·贝什米特的名字。虽说那可以成为一个并不太乏味的话题,但它在大多时并不是广受欢迎的。
                            他还若有若无地想着,那块影子蛰伏在思维的边缘,沉寂着。无法预知或死亡。无法预知。失控。本不应如此。一向如此。
                            过不久他送莫娜出门去,又将门拉回来、阖严实了,吸了口气掉头拔腿向楼梯走去,过于迅疾以至于他差点就撞到了衣帽架上。他本来可以在中途随便找个借口溜回卧室看个情况,可他没有——天知道他为什么没有。伴随着响遍了整栋屋子的足步声的结束他拧开了门把手,几乎是撞进了房间里,又硬是及时刹住了步子。
                            里边仍然是安静的。缩小的呼吸声平稳轻微得他听不见。
                            弗朗西斯走到床铺前边,单指在枕面上划出一道弧。基尔伯特的大半身藏在叠得厚实的巾布底下,从轮廓起伏来看稍微蜷着腿脚。他睡得足够安稳,但似乎不太安心。操够了心的屋主转身在床沿坐了下来,十指掩面,缓慢地沿着鼻骨、眉骨、前额滑去穿插进了发际之上,然后深深地、深深地叹着气。
                            这不公平。他想。虽然你留在这里时失去足量自由,缺乏平等性——噢模范标语又要出现了。那就这样继续吧,博爱呢?它被宣称得像是能包容整个世界。虽然你留在这里时看似一无所有。
                            但其实你拥有整个世界。


                            26楼2012-11-27 15:39
                            回复
                              又被百度吞碎了我先歇会儿下次再战【。


                              34楼2012-11-27 15:50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