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机呢？”索兰图幽幽开口，“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哦，对了忘了说了。前几天我在王宫里探查消息，发现了有趣的几点，第一，索兰图的贴身侍女只有利拉一人，且只有她见过王子手臂上的烙印，但王子只有洗浴时才脱下臂环，而且洗浴工作都是自己来，也就是说，利拉的所谓烙印，不过是匆匆一瞥，或者说，我们可以推测，索兰图王子身上，根本没有什么烙印！”
“索兰图王子，可以摘下你的臂环么？”莉莉丝对他淡淡微笑。
索兰图冷哼一声，摘下来他的臂环。
他的手臂上一片白皙。
“那么王子房里的那个人是谁呢？”下面已有人问道。
“这就是我发现的有趣的第二点了。索兰图王子和兰斯的交情十分要好。”莉莉丝笑了笑，“所以我想，索兰图也一定知道兰斯身上的烙印吧。所以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你把他杀死，剥下他的面皮戴着自己脸上，伪装成兰斯躲过了无数怀疑。”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索兰图的脸色十分平静，任人宰割的平静。
“因为谁会在临死前特意把遮丑的臂环摘下呢？”莉莉丝眨了眨眼，“所以一定是有人故意要引导我们认为死者是索兰图。还有，”她掏出一个水晶细管，“这是我从更漏的碎片里翻出来的，据专业人士说，这个小小的管子可以使更漏没个小时少漏一点沙子以将其翻转的时间提前，但翻转后的时间又会和本来的时间一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想利用这个嫁祸给晓晓姐。所以你特意让她在星见更去你的房间，只是这一点就十分令人怀疑了。”
“……你还没有说动机。”
“哦，那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有趣的地方了。十八年前，巴比伦的王后和王妃各自生下一个男孩，王后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王位曾数次加害王妃，而王妃尽管百般小心，却终于在十几年前香消玉损，手法是投毒，毒药的制造者是现在的医官鲁尔，而鲁尔也因此高升。并且这一切王卡索都看在眼里，并默许……”
“不要说了！”索兰图忽然吼道，“住嘴……不要说了……”他弯腰抱紧自己，浑身瑟瑟发抖。隐约间，似乎又回到那个夜晚。
那一晚，是他的生日，他的母亲本来在陪他过生日的，那么多的美食，那样幸福的笑脸……可是突然间，那个女人闯进了他们的寝宫，带着一群人。
“不要……孩子是无辜的……不要伤害他！”母亲哭着哀求，他从没见过那么狼狈的母亲，在他的印象里，母亲都是坚强而温柔的。
“哼，要杀的就是你的孩子，只有除掉他，我的孩子才能登上王位！”那个女人勾起母亲的下巴，恶狠狠的将那泛着诡异色泽的液体灌进她的嘴里。
他看到母亲眼里深深地绝望，她看着他，用眼神告诉他，跑吧，索兰图，跑吧，永远不要再回来。他还看到母亲眼里的哀凉，后来他才知道，那是——被所爱之人背弃的哀凉。
他想要跑，可是那些人猛的将他捉住，将那毒药给他灌了下去。
不能喝，一定不能喝。
他被灌了很多，也吐了很多。那些人走后，他伏在地上不停的吐着。
疼……身体内似乎燃起一团火焰，焚着他的五脏六腑，又似乎凝结了无数寒冰，将血液也一并冻结……
许久……许久以后，那疼痛才逐渐退去，神智清明后，他看到他的母亲僵硬的躺在地上，嘴角凝滞着一抹黑色的血迹。
“母亲……妈妈……妈妈你醒醒啊……”他哭着抱紧自己的母亲，无助的哭泣着。妈妈……死了……不会再醒来……他不想承认，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呼唤。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父王……”他睁大眼，“父王！父王，求求你救救妈妈吧！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妈妈……”他不停的哭着，毒药导致他不能动弹，只能在原地无助的哭喊。
门外的人没有动静。
为什么呢？为什么父王不肯救母亲？他不懂。后来他才知道，王后娘家的地位不知有多高，而自己的母亲，从前不过是个卖花女。也许父王和母亲是相爱的，可终究抵不过权利的争夺。
许久，父王离开了，带起了一阵细碎而懦弱的脚步。

“父王……”他在黑暗里睁大无神的双眼，那里面空洞得什么都没有。
他抱着逐渐冰冷的母亲，呆呆地坐在一片绝望里。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黎明，直到东方的第一抹曙光出现，父王才回到这里。
“孩子……”他这样唤他，似乎老了十几岁。
他跪坐在地上，轻轻的勾起唇，扯出一个无比讥讽的笑。
让我失去一切的人，我记住了。
“呵呵……不想我策划了十几年的复仇计划被莉莉丝大人仅仅三天就破解了啊……”索兰图勾了勾唇，凄凉的笑了，“那么，就让我来为我的行为赎罪吧……”他掏出一把刀，狠狠的刺入自己胸口。
“不要——”撒齐德猛的冲上前，抱住跌落的索兰图，“你做什么？！你在做什么啊！”
“呵呵……我已经失去一切了……在活下去也是行尸走肉罢了……”
“什么叫失去一切！那我算什么！？在你心里我算什么啊！”
“……我死了，你就可以登上王位了，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所以……我替你解决……”索兰图轻轻的笑，他的哥哥啊，从来都不会抛弃他。
可是，我背叛了那个最不会背叛我的那个人，我罪有应得。
“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看莲花，我们去空中花园……”撒齐德紧紧的抱着他，语无伦次。
“……对不起……还有……我……你……”索兰图轻轻回抱着他，在他耳边吐出几个字。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呵呵，那就听不清吧……我也记得……春天的空中花园，真的……很美……”索兰图最终轻轻垂下手，宛如一朵凋零的优昙。
就这样放手吧，再无管世间的一切。
他的仇恨，已经结束了，只剩下了，对他来说的世界上的唯一温暖……
三日后，王子撒齐德即位，整件事情也被压了下去，以悬案告终。直到很多年后，民间依然流传着以此为模板的无数演绎。
“真的要走吗？不……再多留几日？”该隐看着莉莉丝，眼中带着不舍。
“不了。”莉莉丝笑，“在晚回去撒旦要生气了~”她挥手，打开了时空的隧道。
“是么……那么，”他抬起头微笑，金色的发在空中飘荡，宛如一朵绽开的金盏，“再见，我的女神。”
他目送她离开，带着淡淡的笑容，带着优雅的风骨。
最后，还是一个人……
“……Cain……Cain……”一团光影在他身后缓缓凝聚，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该隐不敢置信的转身，眼中尽是惊讶。
那团光影幻化成一个一笑倾城的女子，对他淡淡的微笑。
“你回来了，我的女神。”他单膝跪下，以最高的礼节对她参拜。
从此，巴比伦的大祭司该隐失去了踪迹，世间在没有人见过他。
失去了谷神的苏美尔地区日渐荒芜，最后只剩一片荒漠。
那些辉煌的文明，那些曾经的爱恨情仇，也随之堙没在历史的洪流中去了……

Chapter、19 暗涌

撒旦坐在书桌后继续办着公，蓦地，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在荒废的城池里，她双手染满鲜血，看着他冷漠得仿佛在看一个无生命的物体。
在被血染红的苍穹下，她绝望而悲伤地微笑，眼神空茫的预言着下一次轮回。
在这古堡的密室里，她冷冷的看着他，嘴里说着残酷的话语，眼中的嫉妒愤恨失望却像个打翻了的调色盘。
嫉妒？撒旦的眼睫微微一颤。是的，嫉妒。
她不是不会嫉妒的。
那么刚刚，她眼里的情绪，可以理解为嫉妒吧。嫉妒另一个人在他心里的存在。
为什么自己总是理所当然的忽略她的情绪呢？虽然看起来依然是孩童的样子，但单论他把她带回来的时间，也有十几年了，足够她的心智成长为一个少女。
不过摔门这种行径，简直就像是炸毛的小野猫一样。撒旦摇摇头，推开桌子站了起来。
猫咪炸了毛，是要人顺的。
不过那丫头去哪里闹别扭了？撒旦闭上眼，用魔力去感知。
唔……这个位置……这个位置……
那个位置不是档案室么？！撒旦45°仰望苍天泪流满面。无良又无聊的作者我养个童养媳容易么你为什么要给我找这么多麻烦？！
……
不过当他到档案室时看到的却是意外和谐的场面。
“啊。撒旦你来了？”莉莉丝坐在高高的书山上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又低头继续翻书。
人偶小小依旧忙忙碌碌的整理她的那些史籍，并且在百忙之中空出手对撒旦打了打招呼：“撒旦大人下午好~”
两个萝莉在一起的场景真是说不出的美好。
孟婆汤真是好物回头去忘川那里打包十七八打！撒旦默默握拳。
“咳。”他咳了一声，“回去了，莉莉丝。”
“撒旦这里有好多好东西！！”莉莉丝抬眼亮晶晶的看着他：“你看你看这里写蛇族的纳斯加以前暗恋过一个天使哦~~不过被甩了；还有现任的狼族族长有一半四分之一的人类血统——他是上任狼王邬桑和一个半妖的儿子~；还有还有~~现任血族执政官洛特突破了血族休眠期的极限——他假死了一百来年诶~~”
撒旦无言以对苍天，都是他的错，他不该那么宠她的……形象啊！莉莉丝！形象！！
“还有这里有好多好老的书。”莉莉丝从本来就摇摇欲坠的书摞上抽出几本，书塔摇来摇去就是不倒，让人不得不佩服她的平衡能力。“比如这个书，上面的字我都看不大懂……这是古神语吧？还有这本的确是魔界的语言，不过好晦涩好难读哦~”
撒旦心头微微一跳，用瞬间移动浮到半空把她抱了下来。他抬手从她手里抽出那几本书放回桌子上：“现在那些书不适合你，以后再读。还有以后不要上这里玩了。”
以前那些帐，现在还不是算的时候。

以前那些事情，现在还不到让她知道的时候。
这样天真的笑脸，能多见一天，便是一天……
他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拉起她的手走了出去。
等到小小再次见到撒旦大人，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把所有关于女王的书给我。”
“唉？”
“关于女王的书，给我。”撒旦淡淡的重复了一遍。
“诶？哦。”小小点点头，跑回去翻箱倒柜。
所有提及女王莉莉丝都书籍都被她翻了出来，档案室空了一半。
撒旦抬手在虚空中拉开一条裂缝，把书都扔进了那个异空间。
这样就不怕那丫头去翻了，撒旦叹了口气，随即额上爆青筋。那死丫头越是不让她来她越是跟他对着干，搞毛啊！果然是上辈子造的孽么？！
话说撒旦刚走，小小就看到了鬼鬼祟祟的躲在墙角的莉莉丝。莉莉丝探着头看到撒旦走远了才一蹦一跳的跑过来：“他刚才干什么了？”
“借书。”小小冷静的撒谎。
莉莉丝看了看萧条的档案室，闪亮亮的怒了：“他一借借半车么？！”
“所以撒旦大人知识渊博。”言外之意女王陛下您不要每天不务正业，多看点书。
“切，我才不要做他那样的死人脸！”莉莉丝不屑的甩头。
“……”女王陛下你太犀利了！小小目瞪口呆，她吞了吞口水，道：“撒旦大人不是说不让来这里么？”
“那家伙不让的可多了。”莉莉丝继续吐槽，“不让打游戏不让随便去人界不让看**……
“诶对了。”莉莉丝突然转过头看向小小，“要不要出去玩玩？”
“啥？！”
“走吧走吧，总宅着会变成撒旦那样的死人脸的~”莉莉丝不由分说的拉起她飞了出去。
“啊啊啊——我在飞！我在飞啊啊啊！”
“闭嘴！你以前没飞过么？！”
“没……没有……”
“看吧这就是死阿宅的结局。”
“……”
魔界的集市上，莉莉丝左蹿右蹿，完全忘了被她带出来的小小同学。
小小站在陌生的街角，疑惑的看着莉莉丝。那个女孩，和把她关进密室的女子，差得那么远，却是同一个人。
时间的力量有多大？可以这样改变一个人？
即使是莉莉丝，也无法避免么？
还是，那些性格，是因为经历太多呢？所以，不去经历，就不会改变，而是像现在这样的一张白纸一样的少女么？

Chapter、20 他会来


莉莉丝走在古堡的走廊上，一只黑色的猫咪在她脚边走着，尾巴尖时不时钩下她的小腿。
这古堡是个永远逛不腻的地方，因为她用了十几年也没把它走遍。
而且这里有让她依恋的气息。
现在她在一个木门前徘徊，足足十来米高的木门用银装饰着十字形的花纹。
有声音从里面传来。
“撒旦大人，宗教裁判所这次来袭，恐怕早有准备。”
“撒旦大人，宗教裁判所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群人类，何况米迦勒到现在还在天界休眠，不足为惧。”
“对，一举灭了他们，省得隔三差五就过来开战。”
“撒旦大人，还是小心为好。”
“撒旦大人……”
撒旦坐在王座上，冷漠的听着魔族首领们的阐述。真烦，宗教裁判所休息几年休息回来了么？
这让他回想起一段极不愉快的回忆。
“撒旦大人，除魔者已经在时空之门那里聚集，吾辈恳请调兵前去。”
撒旦懒懒的挥了挥手，示意批准。他只想赶快解决这些事情。
莉莉丝在门外却是听得真切，不知为何，除魔者、宗教裁判所这些字眼让她十分不愉快，不愉快到只想杀戮。
“呐，咕噜，你说那些什么除魔者能有多强？”莉莉丝搔了搔咕噜的下巴。
“喵呜~”没脑子的咕噜随便喵了一声敷衍。
“那我们去打架好吧？”莉莉丝眯了眯眼，人类很弱，这是她在两次绑架里吸取的经验。而且撒旦最近很忙的样子，跟她说话都老走神，都是这群什么除魔者害的吧？莉莉丝嘟了嘟嘴，干掉他们，撒旦就不烦了然后她就可以趁机邀功呀嘻嘻嘻~~
她抱起咕噜，溜出古堡，张开了双翼。
魔族都在祭坛聚集，没人注意她的离开。

充斥这魔力的天空之上，有小小的黑翼少女在飞翔。
“这里就是除魔者所在的地方，时空之门？”莉莉丝看着地上芝麻一样的人群和不远处古老华丽的时空之门。那里有一个黑色的身影靠着大门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有金色的卷发打着卷从黑色的斗篷里滑下，却没有应有的光泽。
时空之门的守望者。
为魔界牺牲的生灵之一。
莉莉丝皱了皱眉，心底里染上了不明的情绪。明明是无关的人，却能让她愤怒。而且她真的无法理解那些除魔者的做法。
弱肉强食，生死拼搏，本就是这世界最基本的规则。那么他们是在做什么？血族以人血为食，人类吃掉动物，这是生存之道。人类有什么资格用正义的名义杀戮。
只不过从弱者换到了施暴者的角色而已。
她抬了抬手，指尖带着黑紫色的光芒在虚无里刮过华丽的轨迹。
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在她的脚下绽放，一边是日，一边是月，其中布满无数星辰。
“降罚吧。”
星辰的光芒在她指尖凝结为实体，紫色的星魄十分瑰丽。
她伸手，那些星星的魂魄凝聚为长弓，她在虚无里拉弓、上弦，紫芒的箭尖直至除魔者。
随着她的放手，紫色的利刃宛如一场最美丽的流星雨。划破苍穹，划破命运。
措手不及的除魔者猝然抬头，看向天空中宛如灭世之劫一样的场景。
那少女淡淡的立于虚空，罡风扬起她的黑发，仿佛是一段陨落的星之尾羽。
有巨大的魔物依偎在她的身侧，黑翼遮天蔽日。
“那是谁？！”有人惊恐的叫喊。
“夜魔女，莉莉丝。”金发的少年所长轻轻喃喃。
“纳尼？！那我们不是输定了？！”开什么玩笑，还没开打王牌就登场了！
“拿到未必。”所长微微扶了扶眼镜，镜片闪动着精明的光，“她还没完全觉醒，如果我们把握好这个机会，说不定还能让她身形俱灭。”
所长抬手，银白的圣光自他脚下延伸，构成一个神圣的十字阵，隐约间，有白翼的幻影在他身上腾空而起。
他的眼眸微闭，淡金的睫毛遮住了眼帘。白色双翼越来越大，逐渐盛过紫芒。
莉莉丝轻轻‘啧’了一声，张开黑翼向他扑去。她五指微张，指间流光溢彩。

不知为何，她心底里升起了深深、深深的恐惧，仿佛是尝过了死亡的滋味一样。
好可怕。
她忍不住轻轻战栗了起来。
拼劲所有力气，她支撑起了一个阵法，将她四周的空间扭曲，如同在另一个空间。这样，便没人能伤害她。可是，也没有人能发现她。
她看着战争渐渐偏离了阵地，她看到除魔者被击退回去，她看到魔族的首领们在清点伤亡人数。
天上下起了雨，她趴在泥泞里，狼狈不堪。
没有人发现她。
她从没想过她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撒旦……
撒旦怎么还不来？她的心微微颤抖，为什么他还不来？
他不会来的，就像以前一样。心底里有声音在叹息。
如果他不来，她会死。
她不想死！
他会来，他会来的……她一便一遍的在心里说服自己。
有脚步想起，急切而焦灼。
她吃力的抬起头，看到一张俊美的脸正拧着眉看着这个结界。
他能看透这个结界的，她微微笑了起来，你……终于来了。
撒旦抬手击碎了结界，将她抱了出来。天知道他来来回回的找了多少地方才找到她，死丫头居然设了这么一个结界，真是作茧自缚。
莉莉丝在他来的一刻神经骤然松弛，她微微合着眼，松了口气。
然后，就是黑甜的昏迷。


唔……痛，好痛。莉莉丝微微呻吟，张开了眼帘。
暗红的床帐带着华贵的金色苏流，灯光昏暗，透过起起伏伏的窗帘可以看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点点星辰浮在夜色的海洋里。

那位祭祀的名字，叫做该隐。
而此时，他正怔怔的望着他的女神，莉莉丝。
已然是成长的玲珑有致的身体，脸庞仍然却有些稚嫩的感觉，宛如清晨即将绽放的野蔷薇——虽不是艳丽逼人，却另有一番风情。
他淡淡垂眸，恭敬的单膝跪下：“你回来了，我的女神”
莉莉丝微微皱眉：“我不是你的女神。我不是那个莉莉丝。”
“诶？”该隐微微诧异，“您睡多了么？”
莉莉丝嘴角抽了一下，继续表达她所要说的话：“我知道的，不论是你，还是撒旦，心里想的都是那个莉莉丝，那个夜之魔女。”她垂下眼帘，“而我，不过是个拙劣的玩偶，虚假的替身。”
该隐轻笑。他道：“这些您是从哪里听来的？”
她咬唇，“我自己查到的。还有，莉莉丝已经死了，你不要再等了。”
他还是笑：“可是，没有证据证明你所查到的莉莉丝必须和你是同一个人，不是么？”
莉莉丝微怔。
该隐抬手，划开自己的手腕，“把手给我。”他拉过莉莉丝的手，在上面也划了一个口子。
没有痛感，血就那样留了出来，与该隐的血混在了一起。
一朵曼陀罗竟然从中嫣然绽放——两种血液里竟然绽放出丝丝黑色的细线，在鲜血里互相缠绕交错。
该隐左手托着血球，对莉莉丝微笑：“看到了么？这是血的羁绊，我是你创造的后裔，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安静的站在那里，宛如一只孤独的白莲，却是那样的妖艳。莉莉丝不禁怔了怔，是么？他何时，成了她的后裔。
她，到底是谁？她又曾经忘记了什么？
该隐单膝跪地，执起她的右手，轻轻吻了上去：“你是我的女神，我是您锋利的剑刃，坚固的盾。您大可随意的利用我，拿我当枪使、当刀挥、当做可消耗的武器、可替换的棋子，我只希望，您会记得我，哪怕只是梦寐之前的一瞬。”
那一吻，虔诚无比。
“那是我的使命，我的荣耀。”他单手抚胸，微微弯着唇，仿佛在进行着祈祷。
他是她最忠诚的信徒。
“……那么，你愿意跟我去我的时空么？”
“当然。”
“即使是抛弃这片土地？”
“是的。”
失去了谷神的苏美尔注定将会荒芜一片。莉莉丝及其缓慢的眨了眨眼，她真的是自私到了极点。即使这样会毁去无数人的家园，她还是，如此固执、如此偏执的要带他离开。
这是她生命里唯一不被他人染指的东西了，与他人一样的容貌，被给予的不该属于自己的名字，还有作为替身的爱情……
唯有这个人，那样坚定的说，我等的人，就是你，不论你记不记得。
她不想放手。
而那些无关的人，她不想管，也无力去管。
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土地，该隐消失在时空的漩涡。
最后一位神明也消失于世间，人类的命运，最终归于他们自己。
之后，在幸福街上新开了一家事务所，它的名字，叫做——沉夜。

Chapter、24 血红帽【一】
帕尔默急促的走在黎明的街道上，他的右手紧紧的捂着左肩，鲜血却还是慢慢渗了出来，与黑色的衣不分彼此。眼前的街道微微有些摇晃，他微微咬牙，该死，失血过多了么？天也快亮了……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喂。你还好吧，要不要紧？”黑色卷发的少女蓦地出现在视野里，一身黑色的哥特裙装非常显眼。
“走开……不要碰我……离我远一点……”他的双目微微有些赤红，口中有獠牙探出。
“哦呀？”‘少女’扶起他，一双深蓝色的眼睛纯撤无比，“主人，是个同类呢。”
看着那清澈的眼睛，帕尔默不尽想，这里，莫不是天堂么？呵，不过……他是上不了天堂的那一族呢……
在睁开眼，他立刻就明白了：这里，肯定不是天堂——血红色的墙壁，黑色的蕾丝幔帐，随处可见的黑色逆十字和蝙蝠形装饰，无一不昭示这主人绝对是个反神派，不是魔族，就是黑魔术爱好者，再有就是喜欢刺激的无神论者，总之与天使或是虔诚教徒八竿子不打。
“哦呀，你醒了？”血色蕾丝裙的女孩摸了摸他头顶的毛，“咕噜你个笨蛋，这不是我们的同类，是冤家呢。”最后那句话，肯定不是对他说的。
“谁叫他那是双目赤红还有獠牙啊，谁知道是个狼人啊，我还以为也是个血族来着。”是那个蓝眼睛的少女。
血族！帕尔默立即警惕了起来，他‘霍’的站起身，血族一向是狼人的劲敌，他们想做什么？！
“啧啧。”莉莉丝看着眼前虽然带伤却依旧威风凛凛傲骨铮铮的高大灰狼，不尽感叹：“咕噜学着点，看人家多威武。”
“切，我回复原型比他威武。”咕噜不屑的扫了眼帕尔默前爪的伤，“至少不会那么没出息被几个除魔者伤成这样。”
“吼——”帕尔默咆哮了。狼是最骄傲的动物，最受不得自尊心受伤害，这小子居然这么直接的戳他痛楚！
小子……他突然愣了愣，上上下下打量了咕噜一番，没错，就是小子。虽然穿着裙子，但平坦一片的胸决定不是女孩子该有的。
嘴角抽了一下，他回敬了一句“我看不出一个异装癖的猫族能有什么威武的。”最后三个字和‘异装癖’三个字，一共六个字，他狠狠的加了重音。
“你当我想啊——”那猫族居然悲愤的抓住他猛摇，“还不是主人省钱不给我买衣服结果叫我穿她穿剩下的——啊啊我劝你以后找主人千万别找那样抠门抠到家的——”
“一边去。”莉莉丝一巴掌拍上咕噜的后脑勺，“对待客人要礼貌。”
“主人偏心……”咕噜咬手绢。
“客人？”帕尔默疑惑的转头看向那少女，看来很明显，她是这里管事的。
“没错，这里是我开的事务所，沉夜，我是这的老板，莉……啊不，”少女媚然一笑，“——贝利拉。”【瞎起的，没特殊意义= =】
帕尔默沉默，那么，他，可以委托她做那件事吗？他目光炯炯，似乎在评估眼前的人。
看着那充满怀疑的蓝灰色眼睛，莉莉丝笑了笑，“看来我们的客人需要先喝点东西呢。”
“是的，老大。”金色头发的男子端着盘子走了出来，陶瓷的杯子装着上好的奶茶，他将杯子放在血衣少女的面前，而帕尔默的面前则是用盘子装的——狼人在白天基本会化成狼形，尤其是在重伤的时候。这个人非常细心，他在心底里做出判断。
这三个人似乎对他没有恶意，他低下头，边喝奶茶边打量着三人。那个蓝眼睛的少年，看脑袋上毛茸茸的耳朵就知道是猫族的。那个穿着血色的缀满黑色蕾丝短裙的少女，虽然力量不好估计，不过气息上来看应该是堕天使，还是血统很纯的那种，不然气息不会这样重。这两个都不是对头，没道理对他不利。至于那个金头发的男子，体温几乎与室温相同，冷血动物？但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更像是……血族。
血族！他猛地瞪大眼。对啊！那个少年说的主人也有可能是这家伙啊，所以才说同类、血族啊！啊啊他太迟钝了，果然受伤影响了他的明锐度。
“他？”少女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指向金发的男子，微笑，“他是我的毒伯爵呢。别担心，其他血族和狼人的恩怨不管我们的事。”

“老大，血族和狼人什么时候有过节了？”该隐摸了摸鼻子，那帮不消的子孙啊……
“你不知道，最近他们闹得很凶呢。”莉莉丝淡淡微笑，“你也该好好管管你的后辈了。”
帕尔默沉默半响，在认清那金毛和这少女都是NB到不行的神级人物，估计是哪族的上层受不了上位者的压力跑路来开店减压的（听说几年前几个血族上位者就集体跑路来着），他决定委托他们去做那件事：“那个，你们说我是客人，那我是不是可以委托一件事情？”
“当然可以，不过需要代价的哦~”少女笑得欢畅。
“代价……是什么？”帕尔默沉默半响，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问清代价。
“这个啊……要视委托的难易度来定呢……”少女抚着下巴仰头作思考状，“不过既然是第一个客人就打个八五折好了~大概也就一千来万吧~哦对，是欧元哦~”
“噗——”帕尔默喷了，还以为是什么！一般人家不都是很虚很玄的吗？！你这样直接要钱真的是魔族吗？！
不过一千万对他一个狼人来说还是很容易搞定的……不算亏不算亏……
“那么，你的委托是什么。”少女微笑着问道，却是胸有成竹，仿佛已经知晓他的心思，又仿佛什么都会被她解决。
“我……希望能治好一个人。”他微笑起来，因为想起那个女孩子，曾经，她的黑发在阳光下像是黑色的玉石，光泽温润耀眼。
是的，曾经。现在的她一头乌发几乎掉光，只好每天带着灰白的帽子。而他无能为力
“哦？”
“你很强吧？那你能治好她的白血病么？”他用急切的声音问道。
“白血病？你要救的是个人类？”
“是。”他咬牙。
“奉劝一句，跨种族的爱情永远悲惨。”少女淡淡的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我不在乎。”他答道，目光坚毅。
看着那眼睛，莉莉丝突然笑了笑，“那么，这委托，我接了。”
“真的？”他的眼睛因希望而发光。
“嗯。”莉莉丝淡淡答道，“还有，你的伤对门的血族看过了，现在应该没大碍了。回去吧，别忘了报酬。”
“谢谢……”帕尔默幻化为人形，英武不凡，他激动地道，“您真是个高尚的人。”
“唉，你在人界呆傻了么？高尚这词对魔族来说是用来骂人的……”莉莉丝叹息，一个根正苗红的狼人就这么被教傻了。
帕尔默欢天喜地的回到医院，看到他心中的人正坐在病床上看漫画，“可可，你还好吧？”
“嗯。”病弱的少女微笑，“今天我感觉很好，也许很快就好了呢。”那笑容，脆弱的仿佛一朵春天的冰花。哭泣时痛苦的不只是自己，还有那些安慰她的人，她早已知晓，所以从不在人前哭泣。
帕尔默不禁一阵心疼。他转开话题：“你在看什么书？”
“由贵的《毒伯爵该隐》”少女微笑答道，“快看完了呢，要不要我借你看？”

“毒伯爵……该隐？”他张大嘴，重复。
那怪感觉那金毛强的不可思议，毒伯爵……他根本就是血族的始祖，该隐啊！
另一边，该隐正满面愁容，“老大，白血病什么的能治吗？据我所知那是人类一大癌症&绝症啊，一般要什么骨髓移植的……据说还不好匹配……”
“笨。”莉莉丝白了他一眼，“既然他委托我们，那就是那人类根本没找到匹配形，而且移植这种事很容易排斥……”
“啊啊啊啊啊那我们接着委托干嘛根本没得治嘛！”
“笨。”莉莉丝再次鄙视他，“你可知道白血病的病因是什么？”
“是什么？”
“红细胞缺失。”莉莉丝笑，“缺少红细胞和血小板，所以容易流鼻血，伤口也不易愈合。而最根本的原因，则是骨髓的造血干细胞无法成长为血细胞，所以骨髓移植是唯一的出路。”
老大你干脆去读医科得了……该隐仰视中。
“所以啊……想要治好白血病，只要能让她的骨髓正常生成血细胞就好了。”
“那我们怎么做？”
“呵呵……”莉莉丝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她从桌子上拿起一把刀。
“老大！老大您冷静啊！您不冷静？好吧我冷静——为老大献身是我的使命、我光荣的使命……”该隐跪地作祈祷状。
莉莉丝没理他，径自在他手腕上划出一个口子，殷红发黑的血流了出来。舔了舔嘴唇，她忽然有些饿。
没有反抗自己的欲望，她将唇附上他的腕，轻轻吮吸。
“嗨~老大你饿了啊~饿了就直说嘛~~我还以为你要杀了我。”该隐抹汗。
“闭嘴。”莉莉丝狠狠拍了他后脑勺一记，“重点是看伤口！”
“血族的伤会自己愈合谁不知道啊……”该隐摸了摸那里，皮肤已然光滑一片。
“那我问你，它是怎么愈合的？”
“血液在那里就愈合了么~血族的力量全在于血啊~”
“很好，那么，如果这是血细胞向其它细胞的转化，那么将这个过程逆转是不是就是骨髓干细胞向血细胞转化？”
“然后就能治好白血病了吗？”咕噜问。
“嗯，是啊，其实把她转化为血族是最干脆的手法呢。”莉莉丝舔了舔刀刃，“可惜委托人不同意啊。所以我们只好想想怎么让她拥有血族的再生力有不把她变成血族的方法了。”

“哦？”莉莉丝眯了眯眼，“这么说我们这三天的功夫都白费了？”
“！！！！”这家伙想杀人灭口啊啊啊！科学家抹抹汗，继续道：“办法……办法也不是不可能有……只要……只要……”
“只要什么？”该隐不悦的皱眉。
“只要那位先生可以提供他的血液！”科学家闭了闭眼，指着该隐大声答道。死定了死定了就当是为科学现身吧，他在心底画十字。
“他的血？”莉莉丝挑眉。
“是，这位先生明明是血族却可以在阳光下出现而且对血的渴望也并不大，总之并没有出现任何上述异常！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想相信——他身上有某种抗体抵抗了这种病变！只要你肯提供血液让我们提取抗体，我们有85%的把握研究出方案和疫苗！”
去你妹的啊他是血族的终极BOSS啊怎么能和那些白痴比啊你们这帮白痴！
“只要有抗体的成分，我们可以将病毒的毒性和对基因的修改程度降到最低并诱导它定向变异使得达到令人拥有更强的再生力而不出现不利情况！”
莉莉丝嘴角抽了一下，默默地同意了。科学怪人的执念果然恐怖啊……双腿抖得跟筛糠似的还絮絮叨叨的讲述他的实验方案……值得敬佩！
于是，在时间减缓的魔法结界里，这帮看似很不靠谱的科学家居然真的从该隐的血里面提取出来抗体搞出了疫苗。
“很好。”莉莉丝点头，“我们也差不多该收工了。”她抬抬手，用一个法术消除了众人这几天的记忆又销毁了电脑里的全部资料。
“……老大我觉得你好不厚道……”人家做研究也不容易啊就这样被你毁了。
“放任这项科技发展才真的不厚道。”莉莉丝耸肩，“到时候肯定天下大乱。永恒这东西不是人类能消受得起的。”
“不，人类还是有两样可以永恒的。”该隐眯起眼摇了摇手指，“——他们的灵魂，和文明。
“千秋万代、生生世世，对荣光不尽的苦苦追求，对永恒无边的漫漫寻找，累加起来就是他们的永恒”
是夜，市中心的医院来了两名不速之客。
“诶你们两个，已经过了探查的时间了，明早再来！”值班的护士向这边走了过来，准备撵人。
莉莉丝回过头‘啧’了一声，“真是麻烦。”她随手弹开一个结界，隐去她和拿着大包小包东西的该隐。
按照帕尔默的床号，莉莉丝很快就找到了方可可的病房。
在这寸土寸金的医院里，方可可居然住在单人间，不得不承认虽然父母不在身边但她还是被他们所关心着。
还有一个忠诚的爱人。
莉莉丝抿了抿嘴唇，推开了门。
床上的少女显然已经经过无数次化疗，一头乌发所剩无几。但从她小巧的鼻尖纤长的睫毛还是能看出她在患病前一定是个美人。也许是白天的治疗过于残酷，她现在在沉眠里蹩着眉，楚楚可怜。
帕尔默还算有点眼光。莉莉丝轻轻嗤笑。
该隐套上手套，打开大包小包，掏出一个冷藏箱，丝丝冷烟溢出，里面是一支试剂。
那是药，或者说，该隐的血。
51区得研究所里，该隐的血被分层、提纯，他们找出能够改变人体基因的病毒（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那并不是人类科技能够完全解释的）总之本来那东西和另一种物质的特殊平衡使得该隐比其他血族更加近似于人类，而那群科学家将抗体的含量提高而压制住了使人变成血族的物质。
简单来说，被抑制了力量的血液融入了人类的身体里，它改变了她的细胞，却没有将她变成血族。
从此，方可可会拥有比常人更强的再生力，更不要说这缺失血细胞的疾病了。
注射完药剂，莉莉丝抬手撤去房间里的结界，“该隐，走了，收钱去~”
走出医院的时候，她突然回头看向对面得大厦顶层，眼神闪了闪。
在事务所里帕尔默惊喜的站起身：“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莉莉丝抿了口茶，“本事务所诚信交易。”她的笑容在灯光下带着些捉摸不透：“你可以先去看看你家甜心，本事务所先确认在付钱。”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唉，再教你一次吧，‘好人’这个词在魔界也是用来骂人的……”
看着帕尔默出了房门，该隐皱了皱眉：“老大……”
莉莉丝面色不改：“早晚都一样，躲不过去的。”

另一边，帕尔默已经以风的速度到了医院，知道前台的护士定是不会让他进去。他轻巧的一个跳跃，安静的落在了病房的窗台上面。
病房内的少女安静的沉睡，本来苍白的脸庞微微透了些红润。帕尔默的眼睛蓦地柔和了下来。他跃入房中，端详她的睡颜。
床上的少女眼睫微微一颤，睁开了眼。“帕尔默？”
“嗯。”帕尔默伸手拢了拢她所剩无几的头发：“你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方可可淡淡一笑。
“明天去做下检查吧。”
“诶？”
“我去找了神仙哦~”帕尔默笑，“她说你明天就会好了~”
“是吗……”方可可轻声喃喃，不禁苦笑。
突然一股强烈的狂风刮来，玻璃的窗子尖锐惨叫着化为碎片。方可可不禁尖叫。
帕尔默猛地冲过来，抱住方可可。他在空气中嗅出了不详的气息。
是除魔者！
上次刺伤他的那群除魔者，竟然追到了这里！
他反手抱着可可，从窗子跳了下去。
风一样的速度，即使抱着一个人他依然轻松。
可可就没那么好了，她面色青白，几乎随时会晕过去。
终于跑到了一处偏僻之地，一股强劲到了极点的压迫感朝他扑下。
他收势不及，却干脆向一旁闪去。原先那地方出现一个大坑。
又是一抹凌厉的剑气袭来，他伸手一挡，右臂顿时鲜血淋漓。
方可可尖叫，她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
两名除魔者从树梢跃下，他们手中的十字架在月华下闪着刺目的光芒。
被逼到绝路的狼人一声长啸，五指化为利爪，发丝化为银灰的狼毫。
他猛地向前冲去，那两名除魔者被他的利爪刺穿。
然而那只是诱饵！
暗处的高手如飞燕般刺出。银剑寒光闪耀。
如果说高手的对决只需一瞬间，那么高手和分神的菜鸟之间，便是连一瞬间都不用了。
帕尔默只觉得背后一凉，眼前便变得模糊。
他在陷入无尽黑暗之前，所看到的最后的画面，便是可可惊恐的脸庞。
‘滴答……滴答……’那是水珠落入深潭，扩散出圈圈涟漪的声音。帕尔默吃力的张开眼，觉得手脚间剧痛无比，却又是钝钝的——他的感觉已然变得迟钝。
他吃力的抬头，看到可可站在他的面前，面上是他看不懂的神色。
而他，被钉在银白的十字架上。
这里，是宗教裁判所。
宗教裁判所一词始于中世纪，本并不是针对魔族的设置，它所针对的对象主要是异教徒和无神论者，主持者也不是除魔者，而是主的信徒。
在那时，宗教裁判所并不是庞大的组织，只是执行审判和火刑的地点，著名的布鲁诺便是死于此，在那时，随便一个教堂，一块空地，便可以成为所谓的审判之地，直到近代才逐渐成为以除魔为目的的组织。
这里的宗教裁判所，指的是前者。
“他们说你是恶魔……”少女颤抖的嗓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想起，“你不是，对不对……他们是在说谎对不对……”她反反复复的重复这那句‘你不是魔对不对’仿佛在寻求一个保证。
“我是。”他开口，生音淡淡的。
少女的喉咙被猛地卡住。
“看吧，我说他是魔吧。”可可身后走出一名男子，银白的制服显露出他的身份——除魔者。“与魔纠缠啊……真是人类的叛徒呢……”
他的眼睛危险的眯起：“叛徒只有死呢。”一柄银色的短剑搭上她的脖颈。
少女颤栗，宛如柔弱的羔羊。
“不管她事！”帕尔默低吼，“你们除魔者……不是要保护人类吗？！你怎么能杀她？！”
“保护？我们的职责只是清除异端而已。”除魔者纠正，忽而又轻笑，他低头对着可可的耳朵呵气：“要不，你杀了他？”

可可抖了一下，猛地回头看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除魔者在她耳边低语：“杀了他，你便不是叛徒。”他将短剑轻轻塞入她的手中，剑锋对准帕尔默的胸口
那剑仿佛是烧红的烙铁，令可可的双手不住颤抖。
那除魔者微微勾唇：“听说，你有个奶奶？”
可可猛地瞪大眼，瞳孔收缩。
他继续弯着唇：“她……莫非也和魔族勾结么？”
“不！”可可大吼，声音凄厉无比：“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与她无关！”
“是么？”除魔者玩味的眯起眼，声音却沉了下去：“那么，杀了他。”
可可摇头，眼泪濡湿了前襟。她的眼神，像极了被困的野兽——绝望而凶狠。
“杀了他，一切便于你无关。”他又柔声劝道：“杀了他。”
“——不然……我们也只好将异端清理干净了……”
清理，多么冷酷地字眼。
可可终于一声哀嚎，将手中的剑送了出去。
‘扑哧’，利刃刺穿肉体的声音分外刺耳。
帕尔默的鲜血如涌泉般洒出，染了可可一身，他痛声道：“为、为什么？”
“因为你是魔啊——”可可哭号，“你是魔啊——还有、还有……我赌不起——赌不起啊！”腿上在没有力气，她缓缓的跪了下去。坐在地上透过眼泪望着他。“对不起……对不起……帕尔默对不起……”
是的，她有太多的牵挂，家人、朋友……她不能用他们作为赌注。
这样啊，帕尔默苦笑。
即使是在童话里，也从来没有一个公主，会爱上恶魔呢……
爱上青蛙，因为他是王子；爱上野兽，因为他是王子。
在信仰与亲人、背叛与爱情之间，她选择了前者。
原来，是这样啊。
可是很奇怪，明明心被刺穿，可是他的脑中却是清明一片；明明应该嫉恨愤怒，可他却只感到沉寂安详。
他轻柔的开口：“没事的……”
跪在地上的少女猛然抬头。
动了动干涩的嘴唇，他艰难的吐出三个字：“我……爱你。”
可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隔着一个拥抱的距离，他望着她的眼睛重复：“我，爱，你。”
可可摇头，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终于转身，不管不顾的逃走。
她一直戴着头上的帽子被血染得鲜红，像极了童话里的小红帽。
小红帽，小红帽，被血染红的……小红帽。
在童话里，老猎人抓住了大灰狼，小红帽杀死了大灰狼。父母告诉孩子：不要和陌生人讲话。
可是，如果大灰狼爱上了小红帽，会怎样呢？
童话变成了笑话。
如此悲凉，而又讽刺的笑话。
帕尔默垂首，等待死神的降临。
空气里的血腥味忽然浓了起来，帕尔默抬头，看见一个人正从大门走来。
那女生的指尖正扣着一抹光影，剑华流转，瞬息间鲜血层层爆开，仿佛绽放出了一簇簇极为炫目的桃花。
她身后跟着那名‘毒伯爵’，他的身手则更为嚣张——在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便欺身上前，五指摁在那人的额头，只瞬间，圣徒便只剩下干尸。
他愕然：“贝利拉？你怎么会来？”
“嗯。”莉莉丝在他面前站停，“这只是郊区的小教堂，把人杀光了也没人会来。还有，你还没交委托费。”
“左边口袋，有张信用卡，密码是koko。”帕尔默轻轻地道。
莉莉丝没有动，依然是仰着头看着他，忽而扬唇：“本事务所开业大吉买一赠一，你还可以在说一个愿望。”
忍不住轻笑，帕尔默喘了几口气调匀呼吸，咳出几口血，“那么，跟信用卡在一起的还有瓶药水……是我从女巫那里买的生发剂……请帮我，交给她……”
莉莉丝依然没有动，眼神却有些深：“我以为，你会要我救你。”
“呵，没有必要……狼人一生，只会选择一个伴侣，至死……不渝……”
他的爱情已经死去，在真相被揭晓的那一刻。那么不如他也死去，一了百了。
爱情，有那么重要么？莉莉丝叹息：“你是白痴么？”
而痴情的狼人已经无法回答她。
莉莉丝叹了口气，将他说的东西掏出了收好。她专注看着已经停止了呼吸的帕尔默——他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笑。许久，她伸手合上他半睁的眼睛：“可怜的狼人，愿你的灵魂得到安息。”

拉起斗篷上的帽子，莉莉丝走出废弃的教堂。
“老大你去做什么？”该隐站在满地死尸里叫住她。
“去见见那位冷血小红帽。”莉莉丝回头，眼帘半垂，脸上的笑容慵懒妩媚——宛如罂粟。
莉莉丝找到方可可时，可可正在林间徘徊。
没有掩饰行踪，干脆的学着无数小说里的一样踩断了树枝。
“谁？！”方可可紧张到有些神经质的大声问道。
莉莉丝慢慢的从树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步伐缓慢而有力。
方可可睁大眼，眼前的少女身上带着不属于人类的气息，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魔，要将她挑选中的拖人地狱。
恶魔少女一言不发，直径走到她面前，伸手卡住她的下颚，将一瓶液体尽数灌入她的口中。
她挣扎，却发现身体十分僵硬，她脑海里面的手臂分明挥出一条弧线去推开那恶魔，眼睛却发现它根本没有移动分毫。
——恐惧侵染了她的大脑。
莉莉丝放开手，冷眼可可俯身跪在地上，仿佛要将心肺一并咳出。
有什么凉丝丝的扫在她颈间，可可伸手摸去，却是一团团头发。她愕然，她怎么，会有这么长的头发。
“这是帕尔默要我带给你的。”莉莉丝将一个精致的小玻璃瓶放在方可可面前，转身离开。
可可呆呆地看着水滴形的玻璃瓶，忽然明白了什么，张了张嘴，她颤抖着抓住它，嘶声问道：“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因为没有必要。”莉莉丝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声音平稳没有波澜。她依旧向往走去，却懒懒的伸手指出一个方向，“公路在那一边。”
林间的风带起了她的风衣，仿佛恶魔的风羽，又仿佛天边的云彩。
可可紧紧攒住瓶子，终于失声痛哭。
她的双手血迹斑斑，晶莹的玻璃不知是谁的泪
明明是她亲手将剑刃送入他的胸膛，他却对她说他爱她。明明是最爱她的那个人，她却杀了他去换一世平安。
可是，那个白痴，就算在生命的最后，他还是委托另一个人将他辛苦弄来的生发剂交予她的手中。
这要多么爱，才能做到这一步。
她亲手毁去了一切。
——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
少女跪在林间的地上，泪水洗净双手鲜血。她将玻璃瓶抱在胸前，仿佛在祈祷一个原谅。
小红帽为你绝望哭泣。那么大灰狼啊，这样，你能够安息了么？
几个月后方可可顺利返校，白血病奇迹般的痊愈让医生们都想把她解剖了。她走到大学门口，一头乌发随风飘飘扬扬。
“可可你回来啦？”她的同学跑了过来，“你男朋友怎么不送送你啊？”
“他不会再来了……”可可握住挂着脖子上的空玻璃瓶，淡淡的微笑。
“耶？”自知话不投机赶紧转移话题，“这个挂件好漂亮啊~”
“嗯，是啊，是很漂亮。”可可轻轻摸摸玻璃瓶，跟着同学走入校园。
那个如同泪滴一样空玻璃瓶将一直挂在她脖子上，直到她被原谅的那一天。
——那是她永远的十字架。
“我说老大你怎么不干脆不杀了她？这么仁慈不像是你的风格啊。”树荫下的该隐扶了扶帽子，一身街头风格的宽大T恤十分帅气。
依然是那句“因为没有必要。”浅浅的飘散在风里。莉莉丝的发丝扬起挡住了她的面容，该隐看不到她的表情。
摸了摸鼻子，该隐挪揄道：“那么大的森林她能走出去真走运啊。”
“是啊，真走运。”
该隐眯起眼笑了笑，没有拆穿她。

撒旦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拎起她消失在空气里。
“莉莉丝！”该隐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所能抓住的不过是空气里的点点微尘。
“放开我！”莉莉丝奋力反抗，但是双手反拧在身后完全使不上力气，她像是被逼急的小兽一样毫无章法的挣扎，因为她感到了危险。
撒旦牢牢地攥着她的手臂，仿佛是手铐一样坚固结实，怎样都挣不开。
他不动，也不语，任她挣扎，手却连一丝一毫都没松动。
莉莉丝终于脱力，她咬了咬嘴唇，问道：“你想怎样？”
撒旦看着她，没有说话。
沉默，是最大的威胁。
皱了皱眉，她妥协：“你先放开我好不好？疼。”
撒旦沉吟一下，放开了手。
得到自由，莉莉丝揉揉被夹疼的胳膊，一脸瑟瑟。
撒旦静静的看着眼前比他要矮下一头，刚刚过他胸口的女孩，不明白她到底是怎样的女人。
最骄傲，也最自卑。最单纯，也最复杂。最坚强，也最脆弱。最稚嫩，也最妩媚。最聪慧，也最笨拙。最冷血、也最柔情。
她是一个矛盾体。
莉莉丝揉了揉鼻子，“放我走。”
撒旦愣住。
“这样放一个傀儡在身边很有意思么？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
自欺欺人？那么，几千年的等待和追寻，十几年的守护的溺宠，对你来说是什么？
都是假的么？
都是没有意义的么？
他看着坚定不移的说着‘放我走’的女孩，眼神渐渐变深，一股郁怒渐渐在心头升起。
放你走？
我怎能放手？
那是世界尽头的最后一抹光束，是一旦放手就会飞舞飘散的星尘。
不想放手。
亦不能放手。
他突然把她扔到床上，翻身摁住。
“你做什么？！”
撒旦将她的手反拧，扣在腰间再不能动弹。
黑色羽翼不自觉的被抽出，羽毛凌乱的撒了一地。
她看着眼前施虐的魔王，眼中盛满了恐惧。
“我说过，你若想逃，我会砍去你的翅膀。”很平淡的语气，很恐怖的话。撒旦眯起眼，手上燃起黑色的火焰。手掌带着凌厉的气流又快又恨的斩到了她双翼根部。
双翅丝毫没有抵抗力的被连根斩去。她惨呼，冷汗转瞬便染湿了被褥。
可是，她仍然挤出一句话：“放。我。走。”
撒旦不禁怔住。
断翅，多大的痛楚，可是就算在这样的痛楚下，她还是那样固执的说放我走。
为什么？
他不禁抬起另一只手，拢起她散开的发丝。
莉莉丝因为疼痛蜷起身体，显然已经昏迷。
沉默半响，他抱起她擦去血迹，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为她盖上被子。
其实他把握的很好，这只是砍断了翅膀，比起连根的断翼要轻得多。
以示惩戒。
这样，她就无法在逃离，也不敢再逃离。
可是，你为什么要逃呢？
他不禁沉思。
在她身边坐下，他打量着沉睡的少女。柳条一样的眉毛微微皱起，眼睫轻轻地颤抖，她在睡梦里并不安稳，充满戒备。
许久，他挑起她的一缕发丝，轻轻亲吻。
月华如水，那个暴虐的魔王看去竟然那样忧伤，却又那样安详。
仿佛是春日消融的薄薄轻雪，仿佛是晨曦渐渐淡去的星月，仿佛是消失的记忆、旧日的阳光。
仿佛是一朵花开的喜悦，又仿佛是细雨落下的惆怅。
仿佛是藤萝环绕大树的痴缠，又仿佛是日月永不相见的守望。
是冰冷的泪水风干在腮边，是如花的笑颜镌刻进记忆。
是少年跪在少女面前说一句我爱你，是少女看着即将远行的少年说一句我等你。
——那是爱情。
最甜美，也最惆怅的爱情。
最迷人，也最伤人的爱情。
魔王也要沉沦的爱情。
谁都会为它神伤、心碎、流泪、疯狂、欢喜、悲伤，即使是神魔。
这就是爱情。
魔王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