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觉民捂着眼睛挣扎着想站起来的同时,马湘云已经捡起落在地上的匕首,用力向他后心捅去。
一股大力突然扑面而至,还没等马湘云反应过来,自己已撞飞在几十丈开外的墙壁上,腰部钻心的痛,血也从嘴角不停地汩汩流下。但最痛的是她看到那熟悉的玄色身影一把抱起地上的林觉民,边走向内室边疯狂地喊着“连曦”,紧张得像是一松手,就会失去他的全世界。
刘连曦很快地来了,经过她身边时扔下一瓶伤药,就像施舍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她知道,要不是急着救那只狐狸精,刘连城的这一脚,足够她死上十几次。紧紧攥着那药瓶,艰难地起身,她一步三晃缓慢地离开,但她并未放弃——她和刘连城本质上是一种人,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
“血已经止住了,他伤得不深,视力并未受损。只是这里,需要从耳后移植皮肤缝补。”
“快做啊!还在等什么!”刘连城口气焦躁,面色铁青,紧攥着面色苍白已陷入昏迷多时的林觉民的双手不肯松开。
“他伤在眼睛,滥用麻沸散可能导致痴傻。不用麻沸散,他身无内力,也未修炼过护体心法,恐怕吃不住痛,血流过多而亡。”
“那要怎么办?!”眼看着那人的气息渐弱,刘连城一把提起皇弟的领口拉到面前,翦水双瞳溢满浓重的担忧,害怕失去的惶恐竟比那时得知马馥雅离开还要重上许多。
“皇兄,方法只有一个,你愿把三成功力散给他护他周全么?”刘连曦不退反进,几乎与兄长鼻尖碰着鼻尖。
刘连城愣怔一下,不由自主松开手中连曦的衣襟,向后倒退一步。
北汉尚武,从他记事起就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修成的一身盖世武功,可说是为他坐稳这乱世的江山如虎添翼。高手过招,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便是一招一式都要精心斟酌,失去三成功力简直是虎口拔牙,其损失不言而喻。
“就算救了又怎样呢,你我都心知肚明,他不属于这里,迟早有一天是会走的。皇兄,为了这么一个不听话的棋子,值得吗?”整整弄乱的前襟,连曦语气淡然。
是啊,他们之间到底算是什么呢?那人一贯是欲杀自己而后快的,而自己将他留在身边,也是为了好好折磨一番之后再杀掉。他们互相仇恨互相算计,而这林觉民又最是个硬骨头,想来至死也不会将那神秘武器的秘密透露出来,留着反而是个隐患。
手指轻轻抚上那人颈上脉搏,只要稍一用力,他北汉境内,就再也不会有一个敢不对他跪、不对他阿谀的林觉民,他刘连城的世界里,也再不会有那样一具温热的身体,和那样一双让人迷乱的唇瓣。
“我要留着他。”手指顺着脉搏向上,指尖逗猫似的在那人尖尖的下巴上抚过,刘连城眼神温柔:“还没玩够,让我怎么舍得。”
唔……眼睛……好凉……
半梦半醒中伸出手去探向视线朦胧的右眼,却被另一只手捉个正着:“别碰,过几天伤口长好才可摘掉这药帛。”
林觉民触到那只手上冰凉的碧玉扳指,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费力地转过头,向身侧看去。
几十根巨大的牛油蜡烛点在桌上,将房间照得几乎亮如白昼;自己身边躺着的正是皇帝陛下刘连城,只不过他已换上了素净宽大的中衣,长发全披下来,黑亮柔顺得像一匹上好的绸缎。比女子更精致几分的五官,再加上一抹浅淡的笑,在摇曳的烛光下宛如谪仙,让他不由看得呆住。
“怎么,眼睛还疼么?”那人突然往近凑了凑,浓密的睫毛几乎要刷到他的脸,说话时呼出的气息似有若无地喷在他颈窝,痒得像被小虫爬过。
“没……你,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离得近了才发现,刘连城苍白得有点不正常,唇色也很浅,更衬得睫毛鸦羽一般,幽深的瞳仁中少了几分流转的神采。
“今日有些倦了,无甚大碍。”刘连城把头枕在林觉民胸口上静静闭了眼,一口气散去三成功力对身体损伤不小,即使强悍如他,大致也要调养个把月才能逐渐恢复健康——而楚国的军队已经快进发到北汉边境了。
“呃,连城,今天的事……是一个误会。”
“你是在为她开脱?”支起身子看向林觉民,连城脸上的杀气已隐隐露了出来。
哼,马湘云,这女人着实不是省油的灯,居然和楚国那老匹夫里应外合要讨伐他北汉。要不是还留着她有用,她根本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也算她有种,先是马馥雅,后是林觉民,想一个个除掉他感兴趣的人,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爱上她吗?可笑至极。
“她只是误会了而已,毕竟她是你的结发妻子,你要体谅她的心情……”
“你要我说几次才会记得住?你,才是我的人。”邪佞地勾起唇角,刘连城缓慢地向那人压去,橙黄烛光下,那人鼻翼边一小块被遮住的阴影竟那样生动,让人忍不住想在那里留下印记。
“刘连城!”
“唔!”
林觉民着恼连城的轻佻举动,又知道对方体格强悍,卯足劲伸腿一蹬,不料那人竟横飞出几尺远,背脊重重撞在床柱之上,一声闷哼,粘稠的血丝已从嘴角蜿蜒蔓出,点点滴滴落在胸前,煞是妖娆。
“嗯……呃啊!”失去功力后全身经络本就处于紊乱状态,这一撞直接促成筋脉逆行,气血上涌,眼前一切都像染了血,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刘连城用力点着身上几处大穴,却根本抑制不住汹涌澎湃四处冲撞的真气,手脚蜷曲起来也无法缓解那种像要把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撕裂的痛。
“连城?刘连城,你怎么了?你说话啊……连城?”
那人团着身子靠在床柱上,脸上是茫然到称得上空洞的表情,牙齿格格打战,像是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长发披散,发梢已经被不断呕出的血染上艳丽刺眼的红,看起来既妖异又可怖。
林觉民摸索着靠近,碰到那人,只觉如坠冰窟,凉彻肺腑。那人似乎终于感到他的存在,却闪电般向他扑来,一口编贝皓齿森森出露,竟野兽一样狠狠咬上他的肩头。
“啊!!!”痛得令人难以忍受,牙齿一点点撕裂皮肉深入血脉啃啮舐咬的过程,每一秒于他都是酷刑。
林觉民的手腕被那双冰凉的手死死扣着,失去控制的力量大得惊人,腕骨已失去知觉,或许是被扭断了,他的身体也变得和刘连城一样冰冷,只除了肩头血液交汇带来的温暖,带着淡淡的铁锈味,是种令人绝望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