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小半生】【花凉吧】

发这个帖子是因为。。。银家看到一些读者希望把它写成长篇。。。然后自己也想写成长篇噢。。捂脸。。好像说过很多次要写新长篇了。。。不知道贴吧有木有这篇。。就先把短篇贴在这里啦。。。
二十小半生
文/花凉

楔子

2010年11月，别的地方大抵早已是秋意正浓，抑或是已有了初冬的感觉。
唯独滇城，中午的时候依旧是艳阳高照，阳光从铁门上再折射过来，让我投在铁门上的目光似乎都被灼烧地有了温度。
我扬起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眯着眼睛盯着除了两个值岗的**之外空无一人的大门，牌子是挂在铁门的正上方的，金色的字体，“滇城人民监狱”。
宋北纬是十一点三十四分的时候走出来的。
十一点三十四分，沉寂的大门忽然有了响动，几个**把大门拉开了一个算不上宽敞的缝，宋北纬便是从那里走了出来。
数年未见，他并未消瘦也并未衰老，我的目光投向他的时候，甚至于觉得他连眼神都还没有变，像是这一整个燥热的秋日都随着他的眼神都忽然变得百般柔和波光潋滟。
他在距离我大概一百米的地方站定，我也就那样站着，想着是等他走过来，还是我走过去。
大抵有将近五分钟的时间，我轻叹了一口气，扯上身边潮生的手向他走过去。
四岁女孩子的手，娇嫩的，软软的，像是一团小小的棉花。

1.
偶遇那场算不上严重的车祸的那天，宋北纬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告诉着自己不要自找麻烦。
他的摩托车在受伤女孩的身边停顿了五秒钟之后继而扬尘而去，开出两百米开外又扬着尘土折了回来，对因为刚才被一辆汽车划到蜷缩在地上的女孩问道：“能上来吗？我送你去医院。”
似乎是正承受着某种剧痛，女孩没能答话，只是微微地摇头，豆大的汗珠便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来，宋北纬皱了皱眉头，取下头上带着的安全帽，从摩托车上跨下来在女孩身边蹲下，用一只胳膊搀扶着她把她架上了摩托车的后座。
许或是实在疼得发虚，坐在后座的女孩似乎连支撑起自己身体的力气都没有，摇摇晃晃几下子便伏在了宋北纬的后背上。

送TA礼物

1楼2012-10-16 14:08回复

——他的脊背忽然僵硬一下，摩托车的速度也不由地放慢下来。
那是盛夏，穿的是最单薄的衬衫，女孩的脸贴在脊背的时候，他甚至于可以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
那种因与人亲近而得来触感的温暖，没来由地让宋北纬在炙热的阳光下湿了眼眶。
他对这个城市并不熟悉，找医院花了不少的时间，所幸姜明月并没有什么大碍，轻微骨折再加上惊吓过度，才会看起来比较严重。
宋北纬带她去了骨科，打了石膏之后扶她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下后说道：“你给家人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你吧。”
姜明月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他们都那么忙，才没人接我。”
“噢，”宋北纬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五十块钱给她：“那我扶你到门口打车回去。”
宋北纬的摩托车就停在医院门口，刚才载着自己的摩托车，姜明月和他站在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怎么都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他为何不愿意骑摩托车送自己回去，——想不明白他为何热心地救下了她，然后却急匆匆地想要远离她。
所幸当时正是打车的高峰期，两个人等了许久都不见有空车过来，姜明月笑的一副花枝乱颤小人得志的样子：“不打车了不打车了，你送我回去吧，回头请你吃饭。”
于宋北纬来说，拒绝是一种本能，他的“不”字刚一出口便转过口来正对上了姜明月亮晶晶的眼睛，那一刻大抵是因为太阳照射而来的恍惚，他改口道：“那好，我送你回去。”
姜明月当时的这个年纪，按照宋北纬想应该是正在读书，果不其然她读的是一所艺术学校，住在锦绣路上，家里的房子富丽堂皇，前十八年的人生都光鲜亮丽，未经过任何风雨，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富家女一样，笑起来天真单纯，即将开始的人生也应当是一副鲜花似锦的样子。
可她在2005这一年遇上了宋北纬，并且爱上了她。
这许或是她原本平静的生命中最大的不幸。
以及最大的幸福。

2.
姜明月又一次见到宋北纬，是隔着几条平行的大街的，当时华灯初上，整个城市似乎都微醺在一片氤氲的雨汽里，姜明月从学校回去，肩膀上背着的是主修的扬琴，忽然扬起脸的时候便遥远地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属于宋北纬的身影，那一刻所有灯光似乎都成了背景，她愣了一下之后便拔腿追去。

2楼2012-10-16 14:08

跟了几条街，保存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举起的雨伞是一种很好的掩护，不会被偶尔回个头的宋北纬注意到。
——她跟着他走进了一家酒吧。
走进去之前她其实是愣了一下的，毕竟从里面传来的噪杂的音乐以及尖叫声中可以判断，这不是她应该来的地方。
可姜明月还是盯着宋北纬的身影，一脚踏了进去。
距离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盛夏，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她莫有一秒钟不盼望着见到他。
那天他送她回家把她搀上楼之后便要告别，姜明月强忍着腿上的剧痛追上了几步，拿着手里的手机问他：“你的号码呢？号码可以告诉我吗？”
“我不用手机。”他这样回答道，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楼，跨上了摩托车。
摩托车发动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来多余地看了姜明月一眼，如我所说，宋北纬这个人，是有着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的，这种波光潋滟，古代武侠小说里经常说起过，杨过有这么一双，李寻欢有这么一双，如早春三月的桃花，一见误终身。
反正他看过来的时候，姜明月心里好像一下子有水渗了进来，洪水随后而至，一点点淹没了堤坝，然后是倾城崩溃，一切都变得乱七八糟。
宋北纬的摩托车开走时扬起了大片的灰尘，姜明月盯着那片灰尘看了许久，下定决心要找到他。
所幸她见到了他。
这个城市的所有酒吧都无不例外充满着喧嚣噪杂的氛围，姜明月眯着眼睛踮起脚尖在熙攘的人群中穿梭，四面张望着搜索着宋北纬的身影。
他并不好找，那些闪烁着迷离灯光的地方他都不在，姜明月找了一圈沮丧地几乎想放弃的时候回过头恰好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他。
那个角落里的灯光很暗，似乎是和外界的喧嚣隔离开来的，宋北纬的面前已经摆着几个空瓶子，此时的他正坐在那一片暗淡的光线里，他不在摆弄手机也不在东张西望，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像是一株安静的植物。
“——喂！”姜明月扬起手臂大声喊道，“喂——”
酒吧里的音乐声足以淹没她的叫喊，她皱了皱眉头试图向他那边走过去的时候几个人挡在了她前面：“哟，小妹妹，一个人来的吗？过来一起玩玩啊……”
那个时候的姜明月还是一个未长大的，不成熟的，也不够聪明的女孩，尚未学会在这样的情况里游刃有余，她皱着眉头大声喊道：“你们干什么？离我远一点，臭流氓……”

3楼2012-10-16 14:08

那几个染着金黄色头发的小年青笑嘻嘻的：“小妹妹脾气还挺大啊，行了，到这里面来玩还装什么正经，来来，喝一杯……”
这样说着，其中一个人便把手里的酒杯伸到了姜明月的嘴边，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觉到了浓烈的液体顺着喉咙下去，肚子立马觉得火辣辣的。
她剧烈的咳嗽着，俯下身子眼泪都快要咳了出来。
几个年青人哈哈地笑着，扶她的时候趁机把手伸向了她的衣领。
“滚开啊！”她一扬手，正打在了为首的一个人的脸上，声音响亮地把姜明月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靠，”那个明显看起来就是被惯坏了的“富二代”来头的青年把骂了一句脏话把手里的酒杯狠狠地往地上一摔，“把这妞给我带走！”
酒吧里不是没有人注意到，可却也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依旧是该喝酒的喝酒该跳舞的跳舞该调情的调情。几个人已经开始拉扯着姜明月，那时候还是夏末初秋，衣裳还都很单薄，拉扯的时候甚至可以听见清脆的布料破裂的声音。
与年少时的姜明月来说，她身上最大的优点和缺点都是一样东西——无畏。
这许或和年幼时就缺少的应有的家庭关爱有关，她一直是以一种孤独的姿态生存着的，有时候像一片柔软的云，有时候像一把尖锐的利器。
她并不惧怕他们，大声地叫喊着，恶狠狠地咬上了那些拉扯她的手臂。
是在斗争过程中抬眼看了下宋北纬刚才坐着的那个沙发，这一看不由心里一惊，继而空荡荡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宋北纬已经从那个位置上离开了。
姜明月觉得心里有点乱，再无心恋战，瞅准了一个机会便挣脱了那群人的拉扯飞快地向前跑去，扬琴在她瘦弱的肩膀上上上下下地晃荡着，奔跑的姿态像极了武侠故事里莫名其妙被卷入江湖腥风血雨中柔弱的少女。
说实话在当时的这种环境中，从洗手间出来的宋北纬并未认出姜明月就是半个月前他偶然帮助的女孩，他之所以会在听到那些追赶她的人的脚步声时把她拉到身后那个隐蔽的走廊里完全是因为，——他被她的神情和姿态打动。
她的神情，倔强又顽强。
她的那种奔跑的姿态，让他在那一瞬间有了一股强烈的共鸣，好像是落草为寇的英雄在浪迹天涯的时候忽然发现了可以带走的美人，让他忍不住把手伸向了她。
“这边。”他的声音细微却不容拒绝，拉上姜明月的手闪进了身旁狭小的走廊里。

4楼2012-10-16 14:08

3.
姜明月记得那夜的雨，愈演愈烈，有一种倾盆之势，跑到公园里的时候两个人几乎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躲在一个亭子下面避雨，风吹着叶子发出呼呼地声响，姜明月的身上披着宋北纬的衬衫，打了个喷嚏看了看身旁的宋北纬，有些犹豫地把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刚才那些激烈的追赶，大声的叫嚷似乎都已经远化成一个朦胧的背景，所有发生的一切与姜明月看来似乎都是为了这个可以和宋北纬并肩而坐的时刻所做的铺垫。
由于刚才长时间的奔跑，他们的气息还并未平稳下来，喘着粗气的两个人忽然在这样的雨里转过头来看着对方，那一刻姜明月和宋北纬之间的距离异常地近，近到即便是在这样昏暗的夜色里姜明月都看得到宋北纬眼里的光亮。
空气里发酵着的还有浓郁的酒精味，是宋北纬身上传出来的，所以在俯下身子吻上姜明月的嘴的时候，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清醒。
那并非是姜明月的初吻，和生活在这个世界的许多个新时代的女孩一样，她老早就谈过恋爱，和面容青涩的男孩子在无人的走廊尽头偷偷摸摸地接过吻。
然而并非有哪一次是像这样。
——像这样，带着那种几乎可以灼痛人的温度，好像是跌进了让人可以闭着眼睛不顾一切沉溺下去的深海。
以后的人生中姜明月曾数次追问宋北纬：“你说你不爱我，可你那个时候为什么吻了我？”
宋北纬回答起来还是一脸淡漠：“那天我喝醉了，不管我身边是谁，我都会吻下去。”
即便是如此，不置可否的是，这一晚十八岁的姜明月通过二十二岁的宋北纬打开了人生里属于爱情的那一扇门。
可那一扇门的后面，究竟是鲜花似锦还是洪水猛兽，终究是要她自己体验。

4.
那之后的姜明月以一种莽打莽撞的姿态进入到了宋北纬的世界里，那晚那个吻是宋北纬忽然结束掉的，姜明月可以感觉到他打了个不大不小的激灵继而飞快地推开了她：“对不起。”
他向她道歉的时候，她是笑盈盈的，一点愠怒的意思都没有。
按照姜明月的设想，这个吻应该是一段浪漫爱情故事的开始，可宋北纬接下来的做法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她明明觉得他应该也是喜欢她的，可他慌忙地站起身来说道：“雨小多了，你赶紧回去吧，我先走了。”
——是几乎都可以被称之为落荒而逃的架势了。

5楼2012-10-16 14:10

6.
宋北纬在火车站站台等待上车的那天，依旧是一片电闪雷鸣。
滂沱的大雨中，一切看的都不是那么真切，以至于姜明月提着行李箱向他奔跑过来的时候他都以为那场景只是虚幻。
直到姜明月真切地站在他面前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水，大声说道：“你去哪里，我和你一起。”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此时正发生什么。
姜明月没有给他说话的时间自己仍在絮絮叨叨：“我爸妈早就离婚了，爸爸再婚了妈妈再国外根本没有人管我，不管你这次带不带我，我就是跟定你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是有勇气说出这些话的，因为那个时候的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对他的爱，许或是开始于初见时他伸过来的那只手，又或者是雨夜里让人沉醉的亲吻。
——那些薄如蝉翼却炙热的触感，足以触动少女心中最敏锐的神经。
可宋北纬不假思索地便拒绝了，她的热情在他这里完全得不到回应，他的声音清冷：“我不会带你走的，你回家吧。”
“为什么？”姜明月的声音忽然带着哭腔，“为什么你这么排斥我？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就不能喜欢我一点？”
宋北纬哑然失笑，努力想去解释道：“你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你不应该喜欢我的……”
“我不管，”姜明月喊道：“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什么该不该，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带我走？”
她靠前了一步，几乎贴上了他的嘴，头发和衣服都是湿漉漉的：“你愿不愿意带我走？”
火车的汽笛声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缓缓地停了下来，维持秩序的乘警捣了捣宋北纬：“可以上车了。”
宋北纬这才楞过神来，低下头急匆匆地对姜明月说了一句“对不起”便一脚踏上了火车。
火车的停靠时间有八分钟，宋北纬的座位靠窗，那八分钟他就那样坐在那里，隔着一扇带着雨痕的玻璃看着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姜明月。
她在哭。
火车的汽笛声又响了起来，正要开动关门的时候宋北纬看见姜明月忽然提起箱子朝着门口跑了过来，她在跳上火车的那一瞬间，好像天边的洁白的飞鸟。
她伸着胳膊像宋北纬跑过来的那一刻宋北纬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那些念头例如，他想拉住她，他想抱住她，他想为了她重新开始人生，赴汤蹈火惊心动魄。

8楼2012-10-16 14:14

她的头埋在了他的怀里，他真的没有一点力气推开她。
——推开这一年多以来他生命中唯一出现的一场温暖，好似在空荡漆黑的旷野里看到的一场烟火。

7.
火车开了很久，经历了一个白天又经历了一个黑夜，宋北纬问姜明月有没有觉得坐的太累她一个劲地摇头，看着他咧着嘴笑，她不觉得累，只要能看到他，她觉得怎么样都是好的。
他们从北方到达了遥远的南方，是中途下的车，在一个极其小的站上，当时也不过是八九点的时间，整个小镇仿佛已经全部熟睡，看不到什么光亮。
是和姜明月过往十八年所生活过的城市完全不同的光景。
当夜是在火车站附近的旅馆住下，标准间，半夜的时候姜明月忽然爬到了宋北纬的床上，窸窸窣窣地像一只狡猾的小老鼠，趴在宋北纬的胸口上，忽然伸过头去吻上了他的嘴。
宋北纬并未睡着，立即推开了她，声音里还是带着些许愤怒的：“回去睡。”
姜明月吸了吸鼻子，回到自己床上躺下。
那之后他可以听见她轻轻喊他，声音里带着小女生的娇嗔和委屈，他问她怎么了，她便又从自己床上下来挤在了他的身边：“冷。”她说道。
他当然知道她说的并非实话，在北方生活惯的人如何会在南方怕冷的，这自然是解释不通，宋北纬本想揭穿她，可一想这是她在异地的第一夜，忽然就被放置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了，难免需要需找点依靠和安全感。
这样想着他便抱紧了姜明月，说来奇怪那一夜他竟睡得出奇安稳，没有被任何梦境纷扰。
第二天他在这个小镇需找住处，找的出奇细心，不像是在以往他流浪过的那些地方，只秋地方偏僻便宜，如今不一样，他的身边有了她，有了他想要保护决定要给她好的生活的姜明月，自然是不可随随便便。
但毕竟是积蓄有限，看了半天定下了一处简装的小户型，朝南有个阳台，宋北纬把吊兰挂在了那里。
他与她共同生活数十月，他们睡在同一间屋子里的两张床上，夜半醒来的时候宋北纬会透着月光看着熟睡的姜明月，她和那缕月光一样，美好地让人不忍冒犯不忍亵渎，不忍彻底拉她进入自己的世界。
宋北纬找了工作做，体力活，在工地上帮忙的，危险高，但报酬也高。
他在离小镇十几里路的县城给姜明月又联系了一家艺术学校，送姜明月继续去学扬琴，他知道她的人生还有着大好前途，并不允许什么阻碍她。

9楼2012-10-16 14:14

他自己更是不能。

8.
那个凌晨我结束了一夜的播音之后疲倦地站了起来，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回去。
是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被人叫住的，在朦朦胧胧的黎明里，我看着一个裹着围巾的女孩子向我走来，她站在我面前，笑的有些腼腆：“苏沅姐姐。”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抖，想必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里站上不短的时间了，广电中心旁边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的咖啡馆，我领着她走了进去。
——不是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主持一档午夜节目的缘故，总会有热心的粉丝或者是渴望倾诉的人找来，一般我也就是友好而礼貌地应和一下，不见得会掺杂太多真心在里面。
但不知为何，我在那个黎明见到姜明月的第一眼，就知道了我们注定不会是路人。
她坐在我对面有些拘谨，想了半天才开口：“苏沅姐姐，我经常听你的广播，我，我在这个地方没有什么朋友，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凌晨时分的咖啡馆里没有什么人，正放着的是一首怀旧地不能再怀旧的英文歌《Songs from a secret》，姜明月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和每一个孕妇一样习惯性地把手放在了隆起的腹部。
她是从这个孩子说起的。
“这个孩子，是我最爱的男人的，今天是他入狱的一百四十七天……”

10楼2012-10-16 14:14

9.
即便是在这个物价水平较低的南方小城，两个人的日子依旧会很拮据。宋北纬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工厂当保安，依旧是体力活，很多时候姜明月是想问问他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别的工作的，她知道他一定是受到过很好的教育的，是找得到更好的工作的，她也尝试问过他的过去，他只是轻轻摇摇头。
是日子拮据，真的是太拮据了。
圣诞节那天宋北纬的工资没能按时发下来，家里唯一剩下的只有一盒方便面，他端给明月吃得时候愧疚地没有勇气看她的眼，可姜明月却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接过面拉着宋北纬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
后来两个人裹着一个大衣看电视，买来的二手电视，姜明月看着的时候吸着鼻子告诉他，她并不在那些，贫穷，饥饿，吃苦，只要能在他身边，什么都是好的。
宋北纬的鼻子一酸，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姜明月靠在他肩膀上的时候他感觉得到，这个女孩来到这里之后明显地瘦了很多，原本红润的脸也变得憔悴起来，这样想的时候他会异常恨自己，明知道自己是祸水，还要把别人一起拉下去。
姜明月在本该在县里上课的时间跑回家的时候宋北纬正在修下水管，看到姜明月的时候愣了一下：“怎么现在回来了？”
“不去了。”姜明月把肩膀上的扬琴取下来往床上一扔，“我不学了。”
从那时一直到吃完饭，宋北纬问了无数遍原因，姜明月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也不吭，问急了才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一季的课程已经结束，要继续上就要交高等培训的学费。“那么贵，真坑人，”姜明月嘟囔道，“我不去了，我明天就出去找个工作。”
——那晚是姜明月第一次看到宋北纬发火。
宋北纬先是平和地对她讲着道理，告诉她钱的事情不要担心，扬琴要好好学下去，她摇摇头一副我就是不去了的样子，最后索性把手里的碗筷往桌子上一摆宣布道：“我就是不去上了，反正也没什么用，我要找工作挣钱，达到年龄了就和你结婚。”
宋北纬忽然就把拳头锤在了桌子上，桌子上的杯子摇晃了几下便跌落下来，发出清脆的声响，让姜明月吓了一跳。
他把她来时拿着的那个行李箱拖了出来，一股脑地把她的东西往里面扔：“姜明月，你回去吧。”
姜明月愣住了，然后几乎是以一种嘶吼的姿态扯住他的手：“你不许赶我走！”
他的手抖动了一下，声音反而平静下来了，他低着头不去看她：“姜明月，你自己选择，要么回去，要么继续上学。”
“我上，我上学，”姜明月的泪水一下便流了出来，冰凉的液体打在宋北纬的手背上，“我去上学，你，你不要赶我走……”

11楼2012-10-16 14:17

她慌慌张张地表明心迹，“我，我喜欢你，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也也总有一天会喜欢上我的，你不要赶我回去，我，我去上学。”
那晚得到不会被赶回去的保证之后的姜明月睡得很安稳，宋北纬盯着天花板看了一夜。
一万五，不是个小数目，至少对他来说不是，送明月去的是最好的艺术学校，这个价位也还算正常，可他到底要如何才能获得一万五？
他转过脸看向睡梦中的姜明月，她的脸月光一样皎洁，孩童一样宁静，让宋北纬的心忽然就百转千回地柔软起来。
他慢慢地俯下身子，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所谓情深不寿，他也只能如此。

10.
“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我不是没有察觉到他异于常人的地方，”姜明月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我挥一挥手又续上了一杯。
“例如，他从来不用手机，他似乎也从来没有和任何人交流过，很多个我偶然醒来的夜里会看见他一个人坐在窗口吸烟，他还有严重地酗酒倾向，后来被我逼着改掉了。他也没有身份证，我甚至……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很讽刺是吧，我不知道我孩子爸爸的名字，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直都没喊过他的名字，后来也就忘记问这件事。”
“宋北纬，”我盯着姜明月拿出的那张照片发呆，在心里默念出这个名字，
“我猜测过他有事情瞒着我，可我，可我也没想到会是这种事情……”

姜明月第二天一睁眼就察觉到了氛围的异常，桌子上摆满了菜，甚至于正中央还放了一个小蛋糕，宋北纬正在厨房里坐着另一个菜。
“今天什么日子啊？”姜明月歪着头走了进去，扯了扯宋北纬：“怎么啦？”
“没事，加餐呀。”宋北纬笑着说道。
那顿饭两个人吃的相当愉快，甚至于宋北纬还拿出了一瓶红酒一人喝了一小杯，酒足饭饱之后姜明月站起身准备收拾桌子的时候宋北纬按下了她：“你坐下。”
她不明所以地坐在那里。
“手机给我。”
他接过她的手机，按下了三个数字之后递给了她，她瞥了瞥，是110的电话。

12楼2012-10-16 14:17

“你傻不傻啊？”姜明月大叫起来，“自首可以减刑的啊，减刑啊，和你早点出来相比较，那点钱算什么啊？我都说过我可以打工挣钱了，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放弃学业的。”
“你放心好了！！”她大声嘶吼起来，把拳头锤在了宋北纬的身上，声音凄厉地像是某种受伤的兽类。
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宋北纬的眼睛里闪烁一下，他低下头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说话的时候轻轻拉住了姜明月的手，“喂，**局吗？我是你们要找的……”

11.
很多人都记得那个冬天，那个冬天的雪纷纷扬扬地，好像要埋葬了这世间所有的爱恨。
大雪封路的缘故，当年宋北纬犯事所在地的**耽搁了一天，那一天对姜明月如此宝贵，以至于她无法把眼睛从他身上移走半分。
“会有多少年？”她坐在他对面，给他倒了一杯红酒。
“我不知道，肇事逃匿……三年五年，十年八年，都说不准……”宋北纬端起了那杯红酒。
“嗯，”姜明月笑得温温柔柔，好像两个人谈论着的不过是明天中午吃什么的寻常话题，她给宋北纬的酒杯满上：“再喝一杯吧。”
“明月，”宋北纬的声音忽然温和起来，他抬起头看向她：“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我进去之后，你好好生活，不要去看我，也不要等我……能回家的话最好回家……明月。”
宋北纬说着的时候眼神忽然迷离起来，声音也有些不清晰，他看到姜明月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眉眼都被一遍遍放大，她的笑容温和极了，声音也温和极了：“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吻上了他的嘴。
他的体内好像有一股火在燃烧着，而姜明月的亲吻仿佛是此时最好的雨露，他的眼神更加涣散，直觉得自己喉咙干涩极了……
次日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床上的，阳光照了进来，外面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他茫茫然地看着四周，搜索着姜明月的影子，然后忽然一个激灵，昨夜的情景在眼前一幕幕闪现，他觉得头痛欲裂，下床去拿起昨天的酒杯，闻了闻之后冲着厨房里的姜明月喊道：“你下了药？”
姜明月端着有些糊了的蛋炒饭走了出来，没有应答宋北纬的话，把盘子放在那里自顾自地说道：“吃完这顿饭，他们差不多就该来了。不管你以后吃到什么，更好的或者更差的，我都希望你可以记得，这一盘蛋炒饭的味道。”
宋北纬怔怔地拿起了筷子。
姜明月并不会做饭，那是他吃到过的最难吃的一顿饭。
连同她这个人，都将会封锁在他的记忆里，陪伴他过以后人生的漫漫长夜，出入在他或深或浅的梦境里，视如珍宝，此生不换。

14楼2012-10-16 14:17

尾声
所幸这家咖啡馆有专门为孩子准备的游乐场，让我不用费心地把潮生支开。
“就是这样，”我说道，“你走的前一晚，明月的确是下了药，然后就有了潮生，她是决定等你的，多少年都愿意等下去。”
“这么巧不是吗？北纬，当年明月和我坐在咖啡馆拿出你的照片的时候，我就知道是时候让我来偿还我所亏欠你的了。明月怀孕后日子很清苦，我把她接来和我同住，那阵子我工作很忙，经常不在家，所以并不知道……她怀孕的时候还经常出去做一些乱七八糟的工作，能做的工作都接，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存钱…”
“生潮生的时候营养不良加上劳累过度，大出血差点死了过去，那个时候我问她平时在家都干什么，买的营养品怎么不吃的时候她也不肯告诉我，直到后来我们楼下超市的那个阿姨才对我说，说她每个月都会把我买回的营养品退回去，依旧是想要存钱……我知道这些，知道地都太晚了……有一年我工作上的事情，要去别的省份八个月，给明月留了足够的钱，可回来见到她还是瘦了一圈，憔悴极了……”
我说不下去了，我的眼泪流下来了，我从包里拿出一张存折放到北纬面前：“这个是她让我给你的。”
——即使北纬出来了，他的人生也很难重头了，我不喜欢他一出来面临的就是一无所有的困境，这是我给他存下来的钱，他可以开个小店，找个肯接受潮生的女人，好好过日子。
这是姜明月的原话。
“你想见明月吗？我带你去。”我站起身来，对宋北纬说道。
我把潮生托在了一个朋友家，带北纬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明月在郊外，在芳草碧连天的郊外，茂盛的草丛中就是她的墓碑，小小的，秋天的时候会开满金色的百日菊。
“她只陪了潮生一年的时间，死于劳累过度导致的心肌梗塞，二十岁的那年。”

我二十岁的时候，以为青春和爱情是永垂不朽的，以为二十才只是人生冒出的一个小小的尖头，以后有着大片大片的锦绣前程无限风光。
我二十岁的时候，在和年级里最帅的男生谈恋爱，骄横霸道却还是被宠爱着。
男生有着英俊的侧脸，笑起来的时候好像金城武，和好姐妹在一起的时候带上他，总是会让人虚荣心爆棚。
我二十岁生日的那天无理取闹和他吵架，吵完架去酒吧喝闷酒，喝完就开这车开空荡荡的马路上狂飙。
直到有人尖叫着倒下我才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我颤抖着给他打电话，话都说不清楚：“我……我撞到人了，怎么，怎么办……你快过来，你过来……”
他是提着两瓶啤酒过来的，来到后就把我拉下车说到：“你回家去。”然后一股脑喝完了那两瓶啤酒。
他安慰了哭个不停的我，蹲下身子拍我的肩膀：“沅沅，没关系的，明天**找你的时候，你就说把车借给我开了，现在先找个公用电话找救护车……沅沅，我没关系，我只是一个人，无父无母的，坐牢也行逃跑也行，你不一样，你是好学生，还要去当播音员当主持人呢……”
他把光明的一面全都留给了我，在**把调查目标转向他的时候失踪了。
其实他失踪前是来找过我的，在一个午夜，他从我家后面的花丛跳了出来，拉住我的手声音急促：“沅沅，我不想去坐牢，我决定离开这里了，我是来跟你告别的，记住，**问你什么都不要说，不要说那晚你出去过开过那辆车……还有，沅沅，我知道你家境好，那么答应我一件事，那个伤者，对，没有死，但是残疾了，是敬老院的一位老人……你答应我，好好地照顾她。”
我的目光一直是涣散着的，我还没有来及答上一句话，他就好像一缕轻烟一样，从我的世界里轻飘飘地飞走了。
我知道那一年的他也是二十岁，他，宋北纬，算起来，我已经和他有这么多个年头未见。
我也知道，我，我们，姜明月和宋北纬，大抵在小半生的时候，就已过完了一生。

【End】

15楼2012-10-16 14:19

收起回复

这篇好像发过……不过你再发一边也没啥啦~刚好督促你写长篇……
喂你好意思不写吗？这篇真的是大爱大爱好吗好吗！
快点写起来~爱你

IP属地:四川

17楼2012-10-16 23:15

么么哒！！！你记得前天是神马日子吗！

IP属地:河南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12-10-17 15:33

收起回复

居然不写长篇1，让我着实又伤了一把，赶紧，大阿花！

来自手机贴吧19楼2012-10-17 17:53

日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二十小半生】

登录百度账号

扫二维码下载贴吧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