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月总是安静而明亮的,在一个人的深夜尤是如此。
这是个说不上大的镇子,家家窗纸缝里漫出的笑语和灯火带着他最为厌恶的香烛气息弥散在长街上寒冷的秋风里。他忽而发觉自己迷了路。
再精通空间法术,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是没有用的。
所以他只是裹着墨黑的斗篷沿着寂寥的长街漫无目的地走下去。月光凉凉地投落他身后的影,将男人火红的发染上一层寒色。
“留步。”
长街尽头那家药铺的门却是敞开着的,烛火跃动的柔软光线自其间溢出,在满地凉薄色泽中生生开出一片黯淡的温暖。白衫少女斜倚门边笑笑地向他伸出手,轻吐那两个悦耳的字音。
一杯清酒,一张檀木桌案。并不宽敞的后堂里弥漫着微涩然而和暖的药香。他显然是并不习惯这种氛围的,好在却奇异地不觉反感。对面女孩子的眉眼在灯影中朦胧且柔致,凭空瞧去倒和那过往中的人相似了几分。他便一时怔住了。
……可惜不是紫衣。
“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罢。”女孩微笑。
“是。”
“有多远?”
“……很久之前。”他沉默一刹如是开口作答。
其实于他而言并未过去多久,但七十年光景已足够这六界底层的人间走一个轮回。那些有意的无意的痕迹总归会被缓缓消磨,日渐单薄的回忆里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
“这回中秋总算不再只有我一个。”女孩斜倚案头将唇角勾起弯弯的弧度,仿佛在解释这明显突兀的邀请,“婆婆去世得早,这些年我总是没有人一起过节。”
他并未言语,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头。女孩倒不在意他是否答言,饶有兴致地顾自续了下去。
她走过的地方很多,与年少的外表极是违和,偶尔会涉及一些未及完全褪色的过往,令他忍不住刹那失神。
“……北边那个冰风谷很冷啊,山下雪岭镇的人参最是出名了,你知道不?”
“……你听说过蓬莱吧?对,自从十年前蜀山徐掌门飞升,就成了第一大派的那个蓬莱……”
“……对了,上次去渝州还听说,那里最大一家当铺过世的老掌柜,曾经是个剑仙呢,叫什么来着……? ”
……
一窗寒月渐西斜。
到此为止窗内这两个人也本是不相干的,只不过是寻一个契机各自怀念。
原来那什么都不是只是寂寞。
然而最后她送他走时问了他的名字。
“你叫什么?”
“……重楼。”黑衣男子淡淡丢下两个字,独自走向镇外的荒野。
一阵风呼啸而过,落叶卷着尘土扫过长街,亦将女孩最后那句话吹得支离破碎——走远的他总归是不曾听到的。
——“我叫青儿,林青儿。”
唯有黛青色天边淡去的月,依旧是那般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