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一直以为一段感情,一旦有所抉择,便是尘埃落定,因为人会安然于生活,会学会对不再可能的事情放弃幻想,可是现在想想,当梁萧和晓霜的相守已经没有变数的时候,他们的感情或许就会成为最大的变数,梁萧一直是个抛不下的人,对他来说,爱与不爱的距离那么近,近到他自己都无法清晰的分辨,近到他以为一回首,那女子绿衣白马,那少年倚马仗剑,一切都还没有改变,他最开始的选择或许的确是出自本心,可是在后来看来,却未必真正的甘心。
晓霜与梁萧相识于不谙世事的年代,当年水泊岸堤,他还是桀骜不驯,孤独无依的模样,望入她潭深幽静的眼眸,转眼那年少执着的一眼却谪居于记忆中成为一生的羁旅和后来种种无法摆脱的牵绊,而后,岁月流沙,人事变迁,晓霜伴着那最初的温暖渐渐成为他一生不能割舍的残念,无论是作为爱人,还是妹妹,亦或是一个天涯沦落人。
而莺莺,大概是所有意气少年不能拒绝的存在,在她的身上,我们看到的是毫无瑕疵的美丽,洒脱,自由,纵意,恣肆以及深情和担当,这样一个女孩子出现在生命中,连错过都是罪,虽然我一直心许晓霜,却毫不怀疑莺莺是最能打动梁萧的女子,平淡如水,温馨祥和的是生活,而看到那女子柳笠飘飘,绿衣白马时心悸的瞬间才叫爱情,这一段感情也是昆仑中仅存的不含丝毫杂质,真正坦诚的存在,它没有花清渊那样寂静如死的悲哀;没有公羊羽那样苦苦寻觅的迷惘;没有花无媸那样虚张声势的凄凉,没有韩凝紫那样面目狰狞的惨烈;没有了情那样爱而不得的无奈;没有萧冷那样玉石俱焚的惊惶,它就在那个江南烟雨,三月的东风里唯美的上演,却又纷纷转身匆忙。
梁萧有时候真的很奇怪,看似了然随性,不管不顾的性子,有时候却又总是满腹的不必要的犹豫纠结,他承担不来性情中人的坦率,有人说他爱恨分明,快意恩仇,可是这一切必须是基于他所能掌控的范围,一旦面对未知,他其实比谁都要懦弱,对他来说,一切海誓山盟的力度及不上一次“眼见为实”,感情犹如覆水,一去难收,他执迷于自己,却又只想着人事耽搁,远远走开,若说爱得太深,却又轻易怀疑,若说只是色迷津度,却又无法承受一次追问的力量,有人说,为什么后来梁萧没有去寻找莺莺,我想大概是不敢吧,出自于保护自己的本能,他会选择遗忘,我一直觉得梁萧在感情上是自私的人,这种自私不是说他不会付出,而是相比于他爱的人,他更不愿意伤害的是自己,这可能是因为年少的经历,要他完全相信一个人的难度可想而知,所以他宁愿选择一个莺莺背叛他的事实也不愿再次面对莺莺,因为假如他看到的是现实,那么他又将遭受一次折辱,相比于自己再次的难堪和痛苦,他宁愿选择永远失去莺莺的痛。而这样一段错过,很可惜,却不能不说,是自取。
他们在眷念最深的时候戛然而止,一对恋人,如果不是因为不爱了而分开,也许终将有一天,他会遗忘当初分开时的离殇,可是即便世事如潮,分离崩析,那个人,那段回忆,还是会在夜半的烛火中,在窗外的明月中,在某个相似的背影中,在深夜的旧梦中,反复出现,这是无法抛开的,那么就意味着即便是梁萧有一日倒戈,他也无法再拥有一颗完整的心。然后是阿雪,在这个灰暗的时候猝然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带着她特有的娇憨和淡淡的温柔,我可以说,如果没有莺莺,梁萧是不会爱上阿雪这样的女孩子的,正如他最初的时候没有爱上晓霜,莺莺是他在这个萧条世间除了报仇之外最初的一段绮念,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可以像莺莺一般让他猝不及防,那个时候,他几乎以为一切已经柳暗花明,然而却又立马跌入黑暗,所以他需要温暖,比以往更甚,这种需要融入骨血,甚至与意识合为一体,而阿雪又是一个单纯明亮,纯净剔透到只将梁萧放入心里眼里的人,他渐渐满足于这种感情,内心平静,所以当阿雪被鞭打时他是如此的愤恨,最珍爱的东西被毁损在眼前,那一刻,只觉人世可灭,而他那时又向来是不肯辜负自己的性子,大错铸成时,他对世间纷争不再抱有幻想,渐渐的将莺莺永远变成了记忆中的朱砂,得以成全自己在人世的幸福,可是他忘了,当他折箭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具备幸福的权利了,然后,莺莺用别离让他记住了她,而阿雪则用生命和飞蛾扑火的执着让他记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