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 忆长安
已经三月过去。又是小雨连绵的天气。
黛珞穿着宽松的衣服遮掩微隆的小腹,由梓儿陪同,出了苏府。
庙会结束后,长安桥畔一段已散去了热闹的喜气。雨幕下的长安朦胧波澜。
百年老柳在雨中寂寞。黛珞仰脸。仿佛又看见那一日倾黛微笑的侧脸,以及挂上枝头的那支签文。三生石上的红布不知何时已被扯下,下刻的情人名目略显模糊。黛珞蹲下身子,伸手抚过那些痕迹。指尖湿润。
忽的想起些什么。找了个石块放在手中,在石上空处一笔一笔用力刻画。
因得有雨幕遮挡,刻得并不省力。梓儿在一旁站着替她撑伞,低声道:“黛珞小姐……不要刻了……”
黛珞仿佛完全没有听见。
直到——
手腕被轻轻抓住,慢慢刻完了黛字最后一点。
黛珞在一瞬间僵住。
下一刻。
思念了三个月的声音在耳旁清淡道:“黛珞的笔画,写得不对。”
黛珞猛然抬头。
彷如时空错置。
那一日也是如此。修长如玉的手,她蹲着,而他半俯身,黑发由耳边落下,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微笑的凤目下有泪痣闪烁。
他的笑容,由那时到如今,不染半点风霜。
微笑着,他对她伸出手来。
“方才见姑娘刻字,一时好奇,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见谅。”
“在下苏倾黛,倾心的倾,黛珞的黛。”
黛珞呆怔着借着他的手站起,许久许久的沉默。
“我带你去个地方,不知黛珞可赏脸?”
撑起油黄纸伞,倾黛扶住她。在雨幕中穿行。
不多时又停下。黛珞抬头。面前的古桥在雨中带着沧桑美感。温润如玉的男子握住她的手,走至桥中央。
如同那一日,他于烟花雨中,轻轻的温暖的拥抱。
“我苏倾黛平生有三大最想要事。一要与黛珞结为连理永不分离。二要与黛珞最美满生活,三……”微微顿住,倾黛凑在她耳旁,微笑的眉目间有淡淡的光彩,“要与黛珞共同守护我们的孩子,直至一同终老。”
“劳娘子和孩子久等,为夫深感歉意。”
黛珞又一次惊住。“公子……为何知道?”
“娘子多虑。”倾黛微微一笑,“没把握的事,为夫从来不做。”
黛珞怔了一怔,面上一红,不禁低头轻笑。
即便结为连理这般久了,她却总是唤他为公子,倾黛也唤她黛珞。只是这一日,他唤她娘子。他说劳娘子与孩子久等。
倾黛……
“夫君。”
倾黛微怔,略一笑:“是。”
“可否再替黛珞挂一次签?”
“……好。”
他执起她的手,在长安桥畔,再一次挂起。上上大吉。
回头。倾黛站在雨幕中的长安桥畔,望着伞下她娇美面容,扬起嘴角。
“娘子,我们走吧。”
一如当初。
是时光从未在他们身上离去。还是这种淡而缠绵的情感跨越了时光穿透了岁月?
如今再忆长安。
想起的依旧是桥畔。他为她撑伞,大半个身子都在雨中时温柔的笑。想起的依旧是桥畔柳树枝头,随风扬起的上上大吉。
想起的依旧是。
那年的长安如画。
而人亦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