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入夜,窗外小雨淅淅沥沥,轻轻拍打在镂花窗沿上。七侠阁的轮廓在暮江畔边一片烟雨之中影影绰绰,只有一两间屋子透着幽暗的光。
屋内,烛火摇曳不定,恍若年华辗转不休。白衣男子的影子投射在地上,书桌旁的他提着狼毫笔,挥洒着什么。他的眉间倾现出一片专注,深邃的眼眸中倒影着眼前笔墨纸砚的影子。
诺大的书房,被窗外小雨纷纷和笔尖在素白宣纸上的游弋声所充溢。
幽幽的沁人香味侵入鼻翼,那样突然。白衣男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眸光在片刻间从专注而又添了几分柔情,嘴角不经意勾出舒心的弧度。
地面上的影子倏尔重叠了。蓝衣女子执步走到书桌旁,一手从提着的灯中取出一丝丝火苗, 一手掩着风,点燃了香炉中的香,一缕香气便氤氲弥散出来。
她转过身去将灯摆好,曳地的的长裙裙褶微摆,不言不语站在他身侧。
好奇的目光投掷在画上,面容精致的她不禁一怔,随即面色一绯,咬了咬唇,头埋了下去——画中的女子亭亭立在一丛牡丹旁,而那人又是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柔情在眉目间流转。青丝如瀑,静静帖在月白曳地裙侧——这不正是,每日对镜梳妆时见到的自己么。
虹的余光似乎瞥到了身旁的人,笔锋一转轻轻收回,将狼毫笔架好。“不去睡么?”头微侧,目光正好对上了一旁羞涩的她。
仿佛感受到了那灼灼目光,蓝的面颊更红了。掩饰一般匆匆走到窗边,轻略推开窗户,仰面对着暗沉的天色:“见到你屋子亮着,便过来了。”正是春寒料峭时,凉凉的风送进屋子,女子的心终是渐渐平静下来,答着。
明天就是起行之日,我只是...只是来看看你啊。
她的手不紧紧握,头也低了下去。
昨日,神医传来消息,沈城的瘟疫并无好转,持续了两月竟有更严重的趋势。作为略懂医术的冰魄剑主,她自是要去帮忙。这一别,又不知要几日才能相见。
突然,手心传来一阵温暖。他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窗前,略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熟悉的声线沉稳而让人安心:“等你回来,我送你一个惊喜,然后带你一辈子隐居江南。”
【色白花青的锦鲤跃然于碗底 临摹宋帖落款时却惦记着你】
白袍男子重重跌坐进檀木椅子中,放下毛笔,抚了抚太阳穴。
只要拿起笔,就身不由己,她蓝色的衣裙,当初柔和的眸光,以及全部的一颦一笑,占据所有意识。
不知不觉,蓝已辞世一月有余了吧。
念此,他想起什么一般,焦距定格在书桌旁插着一只蓝色鸢尾的青花瓷瓶上。阳光倾洒下,表面一层透明的釉反射着醉人的光芒。
白底青花,虹以为她是绝对会喜欢的吧。
蓝,答应你的事还未完成,你怎么可以匆匆而去。
我说过要等你,可你怎么扔给我一辈子让我等候呢。
蓝,蓝。
胸腔中的那颗心陡然像被撕扯着一般,再也担不起所有的感情,裂开了。“咳咳,咳…”一阵呕心的咳嗽声传来,胸口的痉挛让白衣男子躬下身去,一手掩住了口。
拿开手,宽厚的手掌上,竟布上了许许殷红,木棉花一样的血色刺痛了双眼。
那日,蓝的遗体送回七侠阁,而他也一病不起,遂被神医诊出肺疾,束手无策,生命也只剩几日。果然,肺疾已快是让自己生命消耗殆尽了呢。
虹的眸中闪过一丝惆怅,另一只干净的手掏出一张素白的帕子,擦净了手心。
目光触及素帕边缘一列青色绣着的小字,她离别时的话语又仍萦绕在耳畔。
——“虹,这是前几天我绣的帕子,你先帮我收好。”
——“虹,你照顾好自己,别太劳累了。”
——“虹,不要忘了你说的话哦。”
——保重。
彼时的话语犹在,你却不辞而别。
当一切尘埃落定,回忆便不具任何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