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第一件事是什么?
以前在警校的时候,他们同班的同学曾经开过这个玩笑,那时的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睁眼睛咯。”
不然还能是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不管是人还是思想,都纯洁的有些可怕。
那现在呢。
不知道。
这是他结束卧底生活的第一天。他搬回自己本来的房子的第一天。他得回警署报到的第一天。
香港夏日早上的阳光刺眼得有些过分,他家卧室的这个窗帘还维持着他前年秋天走的时候用的那一款,遮光性一点也不好。而他其实是个换了一张床就睡不着的人,虽然这是他自己家。
不过这话说得好像他当卧底的时候在那个房子里睡得着一样。
他抬起手遮住眼睛,他不想起来,困的不行。
还有些当卧底时的东西没来得及上缴或者清理,乱七八糟地堆了一个纸箱子丢在房间的一角,他的制服也是很久没穿丢在柜子里昨晚拿出来本来想熨烫一下但是又被他忘了,现在还是有些皱巴巴的躺在椅子上,西服倒是很平整地挂在那里,那是任务结束的那天他穿过的,前襟上还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他懒得去洗,大概等他想起来以后也是免不了被丢掉的命运。
他是隶属于刑事情报科的警员,本来他也可以和他的大多数同期同学一样,出来直接当见习督察,然后期满直接升任督察,慢慢往上做,办几个像样又体面的案子,功成名就再退休领退休金。
可他见习督察当了没多久就被调去了CIB,被训练当了卧底。原因大部分来自于他的警校履历,和他自身的家庭背景。
他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蓬松的羽绒枕头,空调还在呼呼地吹冷风,他有的时候总是想,那些高层还真是敢让他去喔?就不怕他反叛吗?他看起来就真的长了一张很正直的脸?还是他瞅着就不像是黑帮老大的FU?
他去潜入的可以说是他们自己家的帮派,三合会虽说近年来的多动多数趋于低调,各个场合的生意也都开始跟随时代潮流找到了各种各样光鲜亮丽的Cover,但本质还是没变,话事人还是话事人,头马也还是头马,大佬是大佬,小弟是小弟。
日升是他们陈家的产业,从他爷爷那时起拓开了场子,开始只是在新界北,后来就慢慢拓展起来,等到他爷爷去世的时候已经是在三合会里数一数二的实力和警方头号关注的对象。后来兄弟几个里面选了他爸爸当下一任的坐馆,后来他爸爸娶了他妈进行了家族联姻更是把他们的场子扩展到整个香港去,再后来他大概五岁左右的时候妈妈去世,他老爸又进行了另外一次联姻,那个女人他没什么印象,对于不开心的事,他一向记不清楚。再再后来过了大概十来年,他爸和他的继母一直也没有孩子,社团的场面却是越来越开阔,没有继承人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几个叔父和他们的头马都暗地里争得头破血流,他却从小一直都对这些事情不怎么上心,几个表兄弟堂兄弟早早地都接管起了自己家里的场子,他却按部就班地念完了初中高中,纠结着要去上什么大学。
其实现在他都还很感谢他老爸,知道他不喜欢这些家族事务,就早早地把他送去了英国念书。想念什么都随他,无所谓。
他那个时候真的就天真到以为这样就能和家里划清界限,不再混在一滩黑泥里面。
他17岁的时候去了英国,念书不到一年,就收到了他老爸和继母意外遇害的消息。就是那种电视剧里很常见的桥段,车上安了炸弹,发动引擎就引爆了,炸的连尸体都收集不全。
电话里叔父假情假意地问他:“阿信,要不要请个假回来参加你爸爸的葬礼?”
他笑了笑挂了电话,都没有回答一句:“不用。”
他终于可以和所谓的江湖与帮派撇清关系,他想估计没人会知道在五岁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妈妈在自己面前被人一枪打在额头,然后温热的血劈头盖脸地溅了他一身那是一种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