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序章
这是一个惬意的冬日午后。
冬日的阳光暖暖地照进窗棂，可以看到细小的尘埃在一束一束金丝般的光线中静静飞舞。小小的房间里被阳光涂抹上温暖的金色，显得格外美好。
光线照在闭着的眼皮上，视网膜上一片血红色的亮点，带着灼热的温度。何熠飞感觉到了眼皮上的刺痛，不情愿的翻了个身，却不管用。他有些恼怒地睁开眼，准备下床拉上窗帘。
一团金色猛地映入视野。
视线里的张晓枫用一个随意的姿势坐在床架上，金黄的发丝不经意的散落在肩头，深色的校服，咖啡色的皮制书包，一如往常。
他的侧脸像是用冰雪雕刻而成。
阳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跳跃，他微微闭着眼睛，头抬起45°角向着窗外，露出好看的下巴线条，像是很享受地陶醉在了满屋子金色的阳光里。
整个画面美好得有些不真实。何熠飞揉揉眼睛，眼前的景象依旧。
听到动静，张晓枫缓缓地把头转向了何熠飞的方向。
“你怎么来了？”何熠飞掩饰不住巨大的惊讶，话一出口，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表情冷了下来，“你给我滚。”
张晓枫只是淡淡地笑着，目光像是最平静的波澜不兴的湖泊，带着何熠飞看不懂的深意，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何熠飞。
“你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张晓枫没有理会漆拉的逐客令，而是突然从床架上跳了下来。何熠飞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来到自己的面前，伸出手来紧紧的抱住了自己。
鼻腔里，一股凛冽的清香长驱直入。
千香柏味道的沐浴露。那是专属于他的味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
那是何熠飞想念了十年的味道。
“你干什么——”何熠飞下意识的挣扎了几下却无济于事，在张晓枫温柔而又坚定的臂弯里，他终于垮了下来，豆大的泪珠不由自主地滚落，一颗接着一颗，落到衣服的褶皱里，然后不见了踪影。
何熠飞甚至感觉这些眼泪像是被张晓枫接住，然后收藏起来了。
不然，它们为什么都消失不见了呢？
不过还好，终于等到你了。
可是，十年啊，晓枫，你居然让我等了你十年。
何熠飞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起来。
“晓枫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一想起你就哭……每天晚上都是从梦里哭醒……”
“我曾经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晓枫，我不恨你了，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没有真正地恨过你……”
“我真的，好想你……”
“别哭了，多大人了啊你。”张晓枫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点无奈。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伸过来，轻轻抹掉了何熠飞脸上挂着的泪珠。他的眼里是无限的温柔，嘴角还是十年前那个不羁的笑容。没有变，真的没有变。
仿佛他从未离开过……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永远，不会再离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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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搬进新宿舍最大的感觉是别扭。
何熠飞很快发现512宿舍的成员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特别能折腾。单拿刘俊麟来说，他每天的必备功课是破坏宿舍宝贵的学习气氛，然后一宿舍的人天南海北地开聊，聊完也就到熄灯的时间了，每每让何熠飞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刘俊麟睡觉还特别不老实，他也睡上铺，就在何熠飞的邻床，弄得何熠飞每天晚上做梦都在抗震救灾。
朱元冰和邱日勇都是隔壁班的，相比之下还算老实，但是这两个人煽风点火的功夫可谓一流。
还有张晓枫。
月考成绩出来了，何熠飞这次倒是有了进步不再是第三名了，但还是比张晓枫差了两分。
何熠飞看着成绩单几乎气结，换了宿舍将近一个月，他不明白为什么张晓枫每天回到宿舍又是看漫画又是打电动从来没有见他学习过还能拿年级第一，而他何熠飞就没有在半夜十二点前合过眼，练习册做了一本又一本，成绩却总是比张晓枫差那么一点儿。
电子表上显示11点半，宿舍里其他人都睡了，只有何熠飞和下铺的张晓枫那里还亮着灯，不同的是何熠飞在背英语单词而张晓枫在裹着被子煲电话粥。
天理不容啊。
何熠飞想着，把目光收回到课本上，今天的计划是背完两个单元的单词，但现在一个单元还没有背完，看来今天又要熬夜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下铺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手边的应急灯突然闪了几下，然后就熄灭了。周围猛地陷入一片黑暗。
不会吧，没电了？
何熠飞揉揉眼睛适应着突如其来的黑暗，伸手拍了拍应急灯，没有反应。何熠飞从被子里钻出来。
月光明亮地照进窗户。
何熠飞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走到窗边。月光照在手里的课本上，白色的纸张像是泛着荧光。课本上的字显现出来，还算清晰。何熠飞如释重负的笑了笑，继续认真的背单词。
他的左手把玩着一支圆规，在月光下发出骇人的寒光。
张晓枫半夜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何熠飞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窗前，银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低着头，目光不离手中的课本，嘴唇翕动着似乎在默默地念着什么。右手睡衣袖子被高高的绾了起来。
下一个画面，何熠飞突然举起左手，手中的什么东西寒光一闪，就向着右臂狠狠地扎了下去。
张晓枫差点儿叫出声来。
何熠飞的身体似乎是吃痛地颤抖了一下。
来不及多想，张晓枫翻身下床，快步走向何熠飞。
“干什么呢你！”
张晓枫压低声音，劈手夺过何熠飞手里的东西，看清楚了，那是一支普通的圆规：“这么晚了还不睡觉，为了成绩没必要这么拼的吧……”
何熠飞慌乱的伸手想把圆规夺回来，右手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便随着他的动作毫不掩饰的暴露在月光下，蜂窝状的伤痕，旧伤已经愈合成为一片灰暗的伤疤，新伤正在往外冒着血，在何熠飞苍白的皮肤上看起来惨不忍睹。
“还学古人悬梁刺股……你有没有脑子啊！得了破伤风怎么办？”张晓枫低声骂道。
“不行吗？”何熠飞赌气地想抽回手臂。
“自残发展到一定程度就是自杀了……你懂不懂？”
何熠飞咬着嘴唇不说话，面前这个人的另一重身份是学校的心理社社长。
“带药了吗？”张晓枫抬起头。
“带了。”
“我帮你拿。”
从何熠飞的储物柜里翻出一大包瓶瓶罐罐，张晓枫把包递给何熠飞：“需要我帮你上药么？”
“不用，我自己就行。”何熠飞接过来。
“那你自己上一点儿药，我去个厕所先。”
“嗯。”何熠飞听话地点点头。
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何熠飞笨手笨脚地往手臂上涂抹着药水，抹完碘酒又伸手拿红药水。
“天哪，何熠飞，你真是学习学傻了。”张晓枫叹息着，上前“啪”的一声盖上装着红药水的药瓶盖子，“红药水不能和碘酒一起抹的你知道不知道？”
“啊？”何熠飞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会起化学反应的呀你个笨蛋。”张晓枫说着，双手在那一包瓶瓶罐罐里不停地翻找着，拿出一瓶不知道叫什么的药水，然后熟练地拧开盖子，用干净的棉签蘸了一点儿，“手伸过来。”
“我自己来吧……”何熠飞犹豫着说。
“少废话，手伸过来。”
冰凉的药水涂在伤口上，凉凉的感觉很舒服，把碘酒所带来的刺痛冲洗得一干二净。何熠飞看着眼前的张晓枫，月光下他的侧脸像是用冰雪雕刻而成，他的脸上是认真的表情，眉头轻轻的皱起来，薄薄的嘴唇抿在一起，说不出的好看。
何熠飞心里涌过一阵温泉般的感动，眼前这个人哪里像是自己痛恨了半个学期的对手。
嗯，就像是……就像是……
像是什么呢？
何熠飞自己也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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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在何熠飞的记忆里，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和张晓枫成为了很好的朋友。每天早上一起从宿舍走向食堂再从食堂走向教室，晚上下了晚自习一起回宿舍。虽然不在一个班，但两人像是提前约好了一样，极有默契——何熠飞先下课，他就去张晓枫的班级等他，张晓枫先下课，他也会去等着何熠飞。时间长了，两个班的人几乎都认识了这对好得有点不正常的男生，一看到他们在一起就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何熠飞可不管这些，依然每天和张晓枫形影不离，至于那些腐女们，让她们YY去好了。
何熠飞也渐渐了解了张晓枫。张晓枫的父母和何熠飞的父母一样也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但何熠飞总觉得张晓枫身上笼罩着一种贵族气质，配上他本来就惊为天人的五官和超优势身高，像是百万伏特的漏电体。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是非常吸引眼球的。
两个人也经常互相交流学习方法，直接后果是每次考试何熠飞和张晓枫轮流坐庄年纪第一和第二名，把后面的人气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
学校一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总感觉上学除了考试没干别的。不过考试对于住宿生们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上晚自习。
李鹤的妈妈几天前送东西时顺便送来了一大包瓜子，是她亲手种的向日葵，又亲手炒好的，说是给宿舍里的同学分一分。于是这几天晚上全宿舍都在边写作业边嗑瓜子，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听上去一派生机盎然。
何熠飞不会嗑瓜子，以前在家的时候都是弟弟徐浩帮忙嗑的（……），现在徐浩不在只能自己动手。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把瓜子皮和瓜子仁一起咽下去（……），或者好不容易把瓜子仁分离出来，又当成壳吐了出去……张晓枫在旁边站着边看边笑，何熠飞也不好意思再这样下去，干脆把瓜子扔到一边不吃了。
“飞飞，”张晓枫笑够了，直起身来，“瓜子不是这样吃的，你看着，我教给你。”
“先把一粒瓜子尖端朝前放到嘴唇之间，用上下门齿轻咬，注意把握力度，不要太用力。然后把舌头伸进去，用舌尖轻轻地挑出来，动作要柔软而灵活……”
何熠飞还在想为什么听着有点儿不对劲儿，宿舍里已经“轰”地笑开了。
“老大，服了你，嗑个瓜子都能描述得这么淫D……”刘俊麟边笑边把头转向朱元冰，“猪头冰你把全宿舍都带坏了。”
“得了吧，就张晓枫那样，人家可是号称视美女如粪土从不为红颜折腰美女坐怀不乱还嫌人家碍事的。”朱元冰装得一脸无辜，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下子蹦了起来，“今天是星期五吧？”
“嗯……好像是。”
刘俊麟这句话一出口，全宿舍的人在静默了一秒钟后“嗷”的一声冲到自己的储物柜前开始乱翻，然后抱着翻出来的洗漱用具就往卫生间冲，场面不亚于奥运会110米跨栏。
每个宿舍里都有独立的卫生间，周五是宿舍供应热水的日子，一次一个小时。这是格外宝贵的洗澡时间。宿舍里有六个人，当然是谁抢到了第一个谁就是占尽了天时地利。
何熠飞收拾好东西之后才发现大势已去，卫生间已经被朱元冰占领上了。剩下五个人只好在外面坐等。
朱元冰果然不负众望的在里面磨蹭，眼看着快过去半个小时了居然还没有出来。李鹤忍无可忍地冲进去把朱元冰揪了出来然后自己进去。
“日勇哥你先洗吧，你洗澡快。”刘俊麟对邱日勇说。
“你先吧，我也不着急的。”邱日勇摇摇头。
“那要么咱们一起，你看现在也快没时间了，后面还有人呢。”刘俊麟看了看表。
“……好吧，只能这样了。”邱日勇犹豫着点了点头。
何熠飞坐在下铺听着卫生间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心里越来越着急。
“俊麟你们速度点儿！还有人等着呢！”李鹤换好了衣服大声冲着卫生间里喊。何熠飞看了看手表，居然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了。
结果何熠飞刚进卫生间没多久，才把头发弄湿就听见张晓枫在外面拍门：“飞飞就剩五分钟了，我进去和你一起洗行不行啊？”
然后何熠飞愣在了原地。
“我进去了啊——”
卫生间的门被猛地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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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过来！”
何熠飞紧张的大喊一声，迅速伸手拧开了花洒，热气在小小的卫生间里氤氲开来。何熠飞飞快的抓起放在架子上的毛巾，转身背对着张晓枫。
“你转过身去！不许看！”
而此时张晓枫的眼里是这样的一副光景：
何熠飞的银发被高高地挽在脑后，雪白的后颈一览无余。白皙光滑的脊背上滚动着水珠，两枚纤细的蝴蝶骨有些凌厉的突兀着，瘦到盈盈一握的腰肢在水汽里若隐若现……如果放在一个女人身上，那一定是倾国倾城。
不过，何熠飞真的是太瘦了，以至于他整个人都显着一种病态的苍白，这还得归功于他每天晚上不要命的学习。张晓枫想着，心里突然有点心疼。
何熠飞迅速用毛巾把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然后深吸一口气：“行了，你可以转过身来了。”（人家明明就根本没转……）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只听见花洒中的水流落在地上的的巨大声响。卫生间很小，塞下两个高高的男生已经是极限了。
右手臂突然被轻轻抬起，何熠飞一惊，手中的香皂差点掉到地上。
“手好点儿了么？”
“没事了……”何熠飞尴尬的想把手抽回来。
“……都是男生，你紧张什么。”察觉到何熠飞的不安，张晓枫的眉头轻轻皱起来。“还包着毛巾……怕被我看光了啊？”
“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给你看……”何熠飞慌乱中口不择言的回了一句，却没想到这一句话惹了大祸。
“你是说……”张晓枫愣了一下，然后邪邪的勾出一个笑来。
何熠飞还没有反应过来，张晓枫突然放开了他的手臂，一双有力的手按在何熠飞的肩膀上，然后把何熠飞大力的拉了过去。何熠飞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倒向张晓枫。
“晓枫你干什么……你轻点……疼！”何熠飞肩膀上传来剧痛，他俊美的面孔因为疼痛扭曲了起来。
头被硬生生的抬起，何熠飞下意识的想躲开，却怎么也挣脱不了，他惊恐的看着张晓枫一点一点的靠近。
张晓枫低下头来，注视着何熠飞惊慌失措的眸子：“如果——这样呢？”
锋利的门齿猛地咬住了何熠飞的嘴唇，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剧烈的疼痛，何熠飞都能尝到自己口腔里鲜血的味道……他的身体被张晓枫死死抓着不能动弹，只能在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哀求：“别……求你了，晓枫……疼……”
而张晓枫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求求你……晓枫……”
张晓枫终于停了下来。
何熠飞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嘴唇上和肩膀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现在……你是我的啦。”张晓枫伏在何熠飞的耳边轻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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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色的灯光突然发疯般流淌了起来，汇聚成了一条巨大的光河，将何熠飞包围其中。何熠飞感到自己就像是一个溺水身亡的人，被紧紧压抑着无法呼吸，他无力的挣扎在这之中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于是何熠飞闭上眼睛放弃了挣扎，然后，瞬间倾覆。
“飞飞？飞飞？”
何熠飞一个激灵睁开眼，张晓枫的脸出现在眼前。
“别，别过来！”张晓枫大喊着跳了起来，然后看到一宿舍的人都在哄笑。
“真是败给你了，嗑着瓜子居然都能睡着……”张晓枫扶着额头，一脸无奈的表情。
“啊……我……”
刚才竟然睡着了？何熠飞晃了晃头，还感觉昏沉沉的。那这么说来——刚才卫生间里的那一幕——是我在做梦？
都怪张晓枫，把嗑瓜子讲得那么……何熠飞恼怒的想着，嘴唇上却不经意间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何熠飞下意识的伸手一摸，吓了一跳，指尖上红色粘稠的液体不是血还是什么？！
不对！不是梦！
“飞飞你嘴上怎么了？我的天哪，还被瓜子壳扎破了……我第一次看见不会吃瓜子到这种境界的人……”刘俊麟满头黑线。
张晓枫顺手递过一张纸巾：“要不要擦一下？”
原来……原来刚才真的是在做梦……
何熠飞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长舒一口气，接过纸巾，随口问了一句：“今天星期几？”
“星期四。”李鹤说。
“嗯，没错，今天上的是周四的课……等等，周四？”朱元冰猛地跳起来，“今天星期五！你忘了，这几天学校倒休啊！”
一片静默。
一秒钟之后，全宿舍“嗷”的一声像百米赛跑一般冲到自己的储物柜前开始乱翻……朱元冰抱着翻出来的东西最先占领了卫生间……
何熠飞彻底傻在了原地。
这……这场景……跟刚才梦中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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