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陆陆忘记拉上窗帘，月光如水泼进她的卧室，地上如同铺了一层银光闪闪的霜，冷冷清清。看着天花板上星光闪烁照进的微亮光芒，时而亮的刺眼，时而又暗的可怕。大半夜，天花板渐渐由亮至暗，连月光、星芒都抵挡不住夜色。
　　陆陆睁着眼睛细数一分一秒，目睹丝丝变化，她睡不着。
　　太多的事在她脑海中，她不愿去思考，但是由不得她。
　　随着房间愈来愈亮，又是一夜，海陆整夜未眠。
　　她躺在床上不想起来，安静地蜷缩在被子里。
　　为什么人生可以如此狼狈，一下子要来这么多烦恼折磨她，仿佛她曾经生过许多场大病，侥幸得生，安然于世，她以为她痊愈了，然而那些大病的后遗症像算好了似的一齐而上，试图带走她。
　　人还是不能生病吧，一旦生病了就会后患无穷，可是有谁能不生病吗？所以除了坦然面对她自己犯下的错误，还能有什么办法？
　　但面对这些，她能做什么？她该怎么办？
　　李佳航在不知不觉中已为她做了那么多，而她总是要到很晚才知道。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做过什么，甚至不让其他人对她说。
　　他在等她发现，他在等她意识到他的心意，是不是？
　　他为她在师部求情，为她独挡一面，主动请缨辅导她，助她渡过难关。他为她准备与众不同的生日。他暗中替她尽孝心，照顾她爷爷奶奶。他这次急急忙忙离开，甚至来不及告诉她一声，也是为了她爷爷吧，她却还让他在雨中淋了好几个钟头，不肯听他解释，对他冷处理。
　　他在她身上，真的是花了够多时间了吧，她却不知道，永远都后知后觉的可以。
　　她到现在才知道这些。
　她也才知道原来赵腾跃知道两人之间有个孩子，她也才知道赵腾跃与她分手真正的原因。
　　事到如今，她不会再让赵腾跃恨她，恨意永无止境，她不愿背负那么沉重的担当，她还是要去找他，找他说清楚。
　　无论赵腾跃是何种反应，她都不能置他们之前的感情于不顾，她要给那段日子一个没有遗憾的解答，毕竟那是她的青春最好的回忆。
　　至于李佳航，她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地同她在一起，把他蒙在鼓里，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这样对他太不公平。
　　她要把这些后遗症统统都清除掉，还一个全新的自己。
　　她必须要这样做，没有退路。
　　海陆白天里几乎都在医院里陪着爷爷，见爷爷情况好转，待到了清明节结束，还没满十天便买了回N市的高铁车票回去了。
　　出火车站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穿过层层人群，径直走到她的面前。
　　海陆毫不意外李佳航会来接她，她把高铁的时间班次就告诉了奶奶，奶奶一定会告诉李佳航的。估计奶奶也已经把告诉她的事也向李佳航坦白了。
　　海陆有点无奈，这到底谁是奶奶的亲孙啊，她怎么觉得，奶奶对李佳航比对她还好呢。
　　海陆对李佳航笑了笑，把手里的行李包递给他。
　　李佳航挑眉，似笑非笑地问她：“不生气了？”
　　海陆歉意地笑，摇了摇头开口：“对不起。”
　　李佳航停下了脚步，“陆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跟我说‘对不起’。”
　　“……好像没有吧？”
　　“如果没有说过，那我再说一遍。我们两个之间不存在什么对不起，对不起是世界上最无用的词，我不希望你再对我说这句话，知道吗？”
　　李佳航说的义正言辞，极其认真，海陆心底涌上了一股热潮。
　　她赶紧转了个话题：“李佳航，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
　　“这个周末，我们出去郊游吧。这几天心情不好，想出去散散心。”
　　“我们两个？”
　　“对啊，还是你想找几个朋友一起？”
　　李佳航顿了一下，说“两个人就两个人吧。”
　　他又点点头，似乎在赞许她的提议，“行。你想好去哪儿了吗？”
　　“……没有。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过夜吗？”
　　“无所谓。”
　　“随意哪里吗？”
　　“嗯。”
　　“那好。”李佳航没有拎包的那只手很自然地牵起了她，一边穿梭人群，向火车站门口走去，一边说，“我想想吧，想好了告诉你，行吗？”
　　海陆笑着点头。
　　这个季节很适合郊游，既不热又不冷，正是散心的好时节。
　　当然海陆所想的不是这些，她只是找到一个契机，做一些该做的事。


　　海陆没想到李佳航选的竟是普陀山。
　　李佳航说，离N市不远，适合两日游。
　　海陆好笑地问他：“你信佛吗？”
　　李佳航笑了笑，“不能说完全不信吧。佛门之地，比较清静，你不是心情不好吗，这地方正适合散心。”
　　有了李佳航，陆陆完全不担心请不出假。
　　于是两人周五晚上便打包行李，李佳航“有恃无恐”地又“借用”了部队的军用吉普车载着海陆上路了。
　　因为是开夜车，海陆一路上都不太敢叨扰李佳航，倒是李佳航每隔一会儿会开口同她说话，她便随口应和着。
　　进入Z市后天色已晚，李佳航说开到半升洞码头后搭快艇去普陀山内再找宾馆住下，陆陆当然没有异议。
　　海陆很少出门旅游，大学以前是把心思全部花在学习和赵腾跃身上了，大学之后更是没有时间。在这种时候，她除了听从李佳航的还是听从李佳航的，李佳航要她往西走她绝对不会往东走，但李佳航如果让她跳海，她一定会一拳把李佳航打下海，然后自己打的回去。
　　所谓计划不如变化，到了码头之后，看着黑暗一片的候船厅，两人这才意识到在这个时间点，连末班快艇都搭不到了。
　　“怎么办？”海陆皱着眉头拉了拉李佳航的衣袖，着急地问。
　李佳航稍稍低头看向海陆。看了许久，陆陆以为他正在思索，就不出声，静静地等着他。
　　过了会儿，李佳航渐出笑意，手至下而上地举起到海陆的面前。海陆莫名其妙地快速眨着眼睛，紧接着额头就被某人的手指抵住。
　　某人的食指和中指在陆陆的眉间反复轻抚，想要掳平她蹙在一起的眉头，直到海陆被惊讶得呆住，忘了刚刚还在烦恼的事，他才放下了手。
　　“你不知道女人多皱眉会生皱纹吗？小老太婆，走吧。”
　　海陆完全忽视了李佳航好心情的调侃和那句“小老太婆”，不解地问：“走去哪儿？”
　　“当然是找酒店住下，难道你准备游一晚上到普陀山吗？”
　　海陆顿时噎住，转念一想，这答案其实是显而易见的，也不明白自己是哪根筋抽住了，偏偏想不出来，她那引以为豪的IQ每次一到李佳航面前就像垃圾一样，被她连丢到哪儿去了都忘记了。
　　海陆跟着李佳航回到了车边，趁李佳航打开车门尚未进车之际，她叫住了李佳航。
　　“李佳航，你准备上哪儿找酒店？你有地图吗？”
　　李佳航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不是有GPS吗？时间不早了，还要找酒店，快上车吧。”
　　李佳航说着就钻进了车里。
　　海陆扶着车门放眼环顾四周，听见汽车发动机响，她连忙弯下腰探进车里。
　　“李佳航，不然我们就进住吧？就算有GPS，也得找一会儿了，你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又这么晚了，等找到又不知道什么时间了。这里住下，我们明天还可以早一些搭快艇去普陀山。”
　　车子熄了火，李佳航从车里出来，质疑：“我刚看了下，这块地方沿路最多的是五金小店，连大型集贸都没有，有宾馆吗？”
　　虽然码头每天人来人往的很多，可大部分游客并不驻足，码头偏外一些地方既不是旅游景点，又不是住宅区，并不繁荣热闹，稍显冷清。
　　海陆点了点头：“有啊，XX宾馆。”
　　随手往她左后方一指，李佳航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终于找到海陆口中的那XX宾馆之后，反应了三秒，伸手抚了抚额头。
　　“你确定你要住这家？”
　　“那个……虽然小了点……虽然破了点……但应该还是可以住人的吧？你看，它门口不是有块标牌嘛，上面写着三星级宾馆。”海陆挠了挠后脑勺，笑着说。
　　“它写三星级就是三星级？”李佳航摇了摇头，再一次打开车门，“陆陆，上车吧。既然陪你出来旅游散心，就没有让你勉强的道理。”
　　“我……勉强还算不上，就当体验生活吧。”


　　李佳航眼底暗潮汹涌，咬了一口陆陆的柔软，然后抬起涨红的、额头上已经布满汗水的脸，上去又是对她的唇舌一阵辗转，在两人喘息之间，他暧昧地问：“连胸|罩都不带，你难道不是早就做好打算了？”
　　海陆横了他一眼，“你不知道现在的女人上床都是不带胸|罩的嘛，影响胸部发|育。”
　　她的眼神、她的口气，在李佳航眼里、耳里是各种妩媚矫情，他笑了起来，“我不知道。”
　　“真的假的，那现在知道了吧？”
　　“嗯……还是不知道。”他眼睛不由自主地看下去，“你不带，胸|部也没发育得多好啊……”
　　“滚……把我衣服还我！”
　　“太早了，还是等等和裤子一起问我要吧。”
　　李佳航在她的两眼眼皮各自印下一吻，嘴上温情得可以，手上却在扒着她的裤子，扒完了裤子扒内|裤，扒完了她的扒自己的。
　　海陆的脸快比红富士还要红了，浑身如服了软筋散一般，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除了任由李佳航在她身上翻云覆雨外别无它法。
　　或许她不需要任何其他的办法。
　　李佳航撑起，离开她的一瞬，她竟有丝不舍，不自觉抚摸着他光滑健硕的脊背，不愿让她离开。
　　李佳航倾□吮吸了一下她的双唇，舔着她的耳朵，在她耳边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话，一刹那，陆陆的脸脖子都红透了，她松开了双手，任由李佳航伸长了手，打开了旁边的抽屉。
　　李佳航前戏做得够充分，所以进|入的时候没有任何阻力。
　　陆陆紧紧地环抱住了李佳航的脖颈，李佳航埋在陆陆的锁骨上，额头、鬓角处的汗都滴落在她的白皙的肩膀处。
　　陆陆可以听见他扑通扑通剧烈的心跳声，与她的频率几近一致。
　　她咬住他的肩膀，感受他在她体内的律|动。
　　很久，当两个人都缓慢地停了下来，李佳航没有出来，陆陆环住他脖子的力气越来越大，两行泪滴怎么憋都憋不回去，从陆陆的眼角滑落至头发里。
　　她有些忐忑地问：“李佳航，你介意吗？”
　　李佳航闷闷地问：“什么？”
　　“你介意我……不是第一次吗？”
　　李佳航的声音低沉暗哑，满不在意地答道，“这很重要吗？我抱你去洗个澡吧？”仿佛这些事情永远不会在他的心上，又或许，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海陆点了点头。
　　李佳航横抱着她进了浴室，然而接下来的一切在她迷迷糊糊中过去，等她稍有意识，揉了揉眼睛，睁开，窗外仍是一片漆黑。
　　窗帘被拉开了一个缝，李佳航冷静沉着地站在两缝之间。陆陆遥看过去，李佳航的背影被黑夜衬托得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深沉到似乎多了一些凉涩。
　　海陆掀开被子，缓缓地走到他的身边，“怎么不睡？”
　　李佳航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叫回了神思，他眼中仍有未收回的复杂，他看着她，“你醒了？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问你呢，怎么不睡？”
　　“睡不着。”他沉沉地答。
　　海陆半开玩笑地问，“太激动了？”
　　“不是，只是有点心慌。”
　　“心慌？”海陆皱了皱眉头，心里咯噔一下，“你也会害怕？李佳航，你在怕什么？”
　　李佳航叹了口气，“陆陆，我也是人，我是有感情的。”
　　“那你在怕什么？”陆陆又重复了一遍。
　　“我怕……”他的喉咙动了动，但半晌过后，海陆都没有听到第三个从他喉间吐出。
　　海陆还想问下去，却被他再次开口打断了，“没什么，睡觉吧，我突然困了。明天还要早起。”
　　不过，第二天早起这件事情对于晚上做过运动的人来说大部分时候都是个梦，况且他们半夜还醒过。
　　自从前一天，海陆维持了几年的生物钟被打乱后，后一天，海陆成功地再次睡到了日上三竿。
　　于是，两人的紫竹林和观音洞一游只能挥泪告别了。
　　中午两人饱餐一顿后，下午两人拿着昨天买好的泳衣还有拖鞋上路了。
　　普陀山本就是舟山群岛之一，周围被水环绕，有千步沙、百步沙。
　　千步沙对两人的住处来说有点远，于是两个人晃荡着到了百步沙。

　　李佳航冷着脸，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只留给她一个□得让人心痛的背影。
　　她不能怪李佳航的决绝，或许在他的心里，自己太过无情，或许在很多人的心中，她都是无情的。
　　陆陆垂下手，却想不出该把手放哪里，手足无措的感觉油然而生。
　　为什么她总是想当然以为自己在顾全大局，然而结果却无一不是在伤害别人。
　　她只是需要李佳航给她和他一些时间，让两人好好沉淀下来的空间，好让两人没有猜忌、只有信任、能够重新开始的可能性。
　　可是他却不相信，大概他从没有相信过她。
　　那他和她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他是不是根本没有真正爱过她？所以才会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海陆踽踽地走在路上，脑袋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她迷茫到连接下去要去哪里、去干什么都忘了。
　　直到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海陆同志？海陆同志！要关门了，你还不进来吗？”
　　她这才被人从神游里唤醒。她怔怔地点了点头，一步一步地迈向宿舍。
　　瞿沐看到海陆一回来，很兴奋地拉着她问东问西的，可陆陆全然不在状态，只是不断地点头。瞿沐没说了几句便发现了陆陆脸色苍白，反应木讷，终于安静了下来，皱着眉头问：“陆陆，你怎么了？”说着还捂了捂陆陆的额头，不觉得很烫，反而冰凉凉的冒着冷汗。
　　陆陆摇了摇头，“没什么，在外面玩了这么多天，累了，我去洗个澡就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陆陆这晚睡得迷迷糊糊，很不安稳，时而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叫着她“妈妈”，时而梦到自己在一片荒原中被人追，而前方是一条永远跑不完的路，时而又梦见在自己被围困在一个找不到出口的迷宫里，突然，脚下一个踏空，掉进了黑乌乌的深渊……
　　她腾地从床上坐起，小腿又抽筋了。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轻揉着小腿，试图减缓腿上的疼痛。
　　好久，她才又躺会了床上，朦朦胧胧间又睡了下去。
　　第二天晨训完，海陆想去找赵腾跃，却到处找不到赵腾跃的身影。等她看到赵腾跃已是夜航的时候，这天的夜航是他们两人出任务。
　　她走在赵腾跃的身边，犹犹豫豫，不知从哪里开口。她的眼神在赵腾跃身上闪烁，心头如同搁着一块千斤重的石头。
　　赵腾跃蓦地先开口说话了：“陆陆，你和李佳航……怎么样？”
　　海陆第一反应就是反问，“什么怎么样？”
　　“……他对你好不好？”赵腾跃抿着嘴笑，笑意似乎并未到达眼底，连他的酒窝都是若有似无的，并不清晰。
　　海陆低头想了想，说：“挺好的。”她换了个话题，直视他的双眼问，“赵腾跃，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你今天任务结束了有时间吗？”
　　赵腾跃顿了一下，“怎么了，很严重？应该有时间的，去哪儿说？”
　　“就去休息室吧，行么？”
　　赵腾跃点了点头。
　　海陆上机之前还一直思索着等等怎么向赵腾跃开口，只怕再一次重蹈覆辙，以不开心收尾。她觉得自己很笨，笨到连话都说不好，一次又一次地伤害着一个个爱她的人。她也不想的，可是有时候很多事情的发展都是自己都控制不了的。
　　赵腾跃比她先着陆，等她下去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赵腾跃的身边已经站着个人。
　　她一点点走过去，是阮英姿。
　　阮英姿看了眼她，又回过去抬头看着赵腾跃。约莫五秒之后，她什么都没有说，掉头就走。
　　没走几步，赵腾跃就追了上去。
　　“英姿！”
　　“别拉着我，赵腾跃，你放手，你明明不喜欢我你还拉着我干嘛！”
　　阮英姿肯定是用足了力道，竟硬生生地把赵腾跃的手甩开了，拉着医疗箱的袋子，小跑远去。
　　赵腾跃难得地皱起眉头，转头对海陆苦笑，“陆陆，对不起，今天恐怕没有时间了，改天好么，你打我电话？”


　　“说实在的，陆陆，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喜欢上李佳航？”
　　听到这个问题，海陆稍稍怔忡了一下，眉头紧锁，好像真的在思索着。
　　“陆陆，你千万别跟我说你到现在还是不喜欢他，你真的是当局者迷啊？”
　“我……也不清楚……”陆陆支支吾吾地开口，“每当我准备好好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会发生一些不适时宜的事情，我就会产生幻觉，总是感觉自己是在梦中，没什么真实感。”
　　“必须的啊，你跟这么个帅哥在一起，能不虚幻吗，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要好好把握啊亲，懂？”
　　“我觉得自己做错了，当初不应该那么冒失地和李佳航在一起的，小沐，你觉得呢？”
　　瞿沐低头沉思了一会，表情变得难得的严肃，“……你这是在怪我撮合你们两个嘛，没错，或许当时不是我刺激你，你也不会这么快和李佳航在一起，但是我只是看你太难受，搞得我也难受，你的心思老是在赵腾跃这个已经是过去式的人的身上徘徊来去，有意思没？你不曾想过重新开始一段有趣的生活吗？为什么要执着于过去？我甚至感激李佳航，这个时间点出现得太适合了，由他来改变你太适合不过了。我依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估计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变了多少，也不会去想自己得到了怎样的生活。陆陆，知足常乐。”
　　“……小沐，我从未怪过你，我是在怪我自己。”陆陆叹了口气，愁绪满面，“你不懂我的意思。我是指，我不该什么都不跟李佳航说明白就和他在一起的，这样对他太不公平了。”
　　“你是说……你堕胎的那件事？”
　　海陆一愣，下意识地就问：“小沐，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说到这个，这是我最气你的这一点你知道吗？！”瞿沐说话的声调骤然提高，“我真怀疑你有没有把我当你的好朋友，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不告诉我，你告诉我至少多一个伴，出事的时候至少也有个人可以帮你兜着点儿啊！”
　　“小沐，这件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就好万分，其实我本来是想对你说的，如果我家里没出事，我又能把他生下来的话，只是那时现实情况并不允许，我只好把他打掉，既然都没了，我想着也就不必烦你了。万一你到时被我牵连就不好了。”
　　“你还想着生下来？”
　　陆陆点点头，“本来想着休学一年再说的，反正也没想着一定要飞战斗机的，你也知道，我从前追求很低的。”
　　“……”瞿沐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陆陆，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为你花那么多心思了。”
　　“什么意思？”陆陆警觉地问。
　　“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堕胎这件事的吗，你真的以为你的病历单不翼而飞是你自己扔掉的吗，你真的以为你能顺顺利利过体检顺顺利利飞战斗机是上天配合吗，你真的以为我没有被你牵连进去吗？陆陆，事在人为，没有能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坐吃山空的事情的。”
　　海陆反应了好半晌才终于明白了瞿沐所说的话，一颗心就像坠入了悬崖，不断下沉，没有底线。
　　原来，自己才是最大的傻瓜。好像什么都懂，却是最无知的。
　　身边的人都把她看在了眼里，默默地为她前程添砖加瓦，她却如白痴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以为是上天保佑。
　　她总是以为能顾全大局，然而是最自私的一个，曾经有那么多人说过她自私，她这才发现。
　　陆陆忍着喉咙中的剧痛，艰涩地说：“小沐，你……因为我才去找的邵怀青吗？”
　　瞿沐随意地牵了牵嘴角，拉住陆陆的手，“陆陆，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愧疚，我和邵怀青的关系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正视那些对你很好的人，你不能因为别人对你很好就固定地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就只是一味地接受。没有谁对谁好是不求回报的，有些人对你好是图你的剩余价值，有些人对你好是为了得到你的信任和真心，就如我……还有李佳航。”


　　赵腾跃大概懂了她的难堪，或许又是被她略带哭腔的乞求震慑到，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陆陆，我去找李佳航过来。”
　　“别……你走吧，让我们俩好好谈谈，行不？”
　　“……那好，我走了。你……有事打我电话。”
　　海陆潦草地点头，挥挥手，见他走了才转向那女人。
　　那女人歪着头，眯了眯眼，“前男友？”
　　“这与你无关。你想说什么？”
　　她微笑，伸出手来，“海陆是吧，我是林凌，很高兴见到你。”
　　海陆不说话，搭上她的手，碰了下就离开。
　　林凌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张开了嘴：“啊，忘了跟你说了，我和李佳航是一块长大的。他爸妈都很喜欢我，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们说不定把证都领好了。”
　　“……你来向我示威的？”
　　“不，我不需要向你示威吧，如果是以你和李佳航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完全没必要。”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李佳航为了你跟家里大吵一架这件事？”林凌答非所问，挑着眉问她。
　　海陆神色一紧，“你什么意思？”
　　“李佳航不该还在这里当代团长的，你知不知道？代团长毕竟不是团长，而且他以前的目标根本不是仅限于团级的，他三十三岁，他还有大好的光景……”
　　海陆听不下去，打断了她：“你能不能说明白点？”
　　林凌笑了下，“海陆，你不是一般的笨啊，我真没看出来你身上有什么闪光点。好吧，鉴于你的IQ，我再说清楚点。李佳航有个机会去师部做参谋，可是他为了你放弃了，和家里大吵了一架，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你们俩的关系好像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好啊，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为了不值得的你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
　　林凌说话的时候仍旧是笑着的，似乎很轻松的样子，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说者无心，听者有心，海陆的身体一刹那有种僵掉的感觉。
　　林凌貌似很满意陆陆此刻的反应，笑得更为灿烂了，“这样你懂我的意思没？这样再不懂我就可得做一回幼儿园教师了。”
　　海陆愣了好久，才弱弱地吐出一句：“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果然没有听懂啊。”林凌好像无奈到了极点，摇了摇头，凑近她，轻轻说，“我想说，希望你可以离李佳航远点，别把李佳航当你的救命稻草，你不值得！他适合更优秀的女人，而不是你这样的，水性杨花，阻碍着他的前程的女人。这次听懂了没？”


　　当一个情敌告诉你离一个男人远一点的时候，在某种程度上完全可以忽视掉这个人，但是当一个情敌告诉你这个男人为你做了多少，说明连这个情敌都自知不及，而这个男人的确是个好男人，这时候你会感动，也会有所愧疚，会重视起来，会重新去考虑和这个男人的深层关系。
　　但是，当一个情敌既告诉了你这个男人对你的付出之大，又让你离这个男人远一点，那该怎么做呢？
　　关于这个问题，海陆纠结了好几天晚上都睡不着。
　　需要林凌来跟她说李佳航为她做了些什么，本就是不应该的事情，沦落至此，只能证明她错过了多少。她想挽回，可是在林凌的话看来，挽回或许对李佳航来说却是一种纠缠，他值得更好的人生，而不应该在这里陪她浪费未来。
　　她很累。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觉得她是累赘，父母不愿让她陪在他们身边，母亲甚至舍弃她随父亲而去，完全没有想过她，赵腾跃的妈妈也不愿让她陪在赵腾跃的身边，认为赵腾跃不出国是她的原因。现在，她变成了李佳航的负担，竟然是他的青梅竹马来劝她离开他。
　　好像所有的人都讨厌她，所有的人都不看好她，她其实也做了很多，可是却没有人注意到，更没有人认可，有时就连自己都会到最后怀疑自己做得是不是正确。
　　是不是自己总是太强求自己，强求别人了？才会两头都落不得好，伤人伤己。
　　她躺在床上，情不自禁地想。
　　那她现在该怎么做呢？
　　她穿着飞行服独自一人走在机场的路上，心里头沉思着。时值傍晚，天色已渐露深蓝之影，仿佛一晃眼就会进入沉沉夜晚。她和赵腾跃有航行任务，这是随机分配的，今天正好轮到他们两个。估计赵腾跃现在已经等在飞机旁了吧，可她累得都不想走动。
　　这几天她状态不好，就是航行时也是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保持高度紧张状态才不至于被骂。
　　她缓缓地走着，好像听见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和喘息声，直到感受到有一个高大的人影压着她，她才皱着眉头抬起头来。
　　她怔在了原地。竟是李佳航。
　　他穿着同她一样的一套宝蓝色的飞行服，嘴唇微张，像刚从远处跑过来，可看他那么淡定的样子，海陆又不确定了。
　　他脸上面无表情，神色之间似乎透露着一丝不耐烦的样子，看样子像是极其不愿和她说话。
　　海陆不自在地撇了撇嘴，垂下眸腹诽：既然那么不情愿，那还来找他干嘛。
　　她不说话，静静地等着他，他很快开了口，语气间有丝急切，语速也不自觉加快，好像连一分钟都不想和她多待下去。
　　“既然我们两个都分手了，你就把上次我帮你买的那根锁扣的项链还给我吧。”
　　“……李佳航，你什么意思？”海陆的声音有些颤抖。哪有这样的，送给人家的东西还要回去？
　　李佳航不耐地皱眉头，摆了摆手，“听不懂人话？把项链还给我。”
　　“为什么？”
　“为什么？”李佳航冷笑，“这不是明摆着，我们俩都分手了，你还拿着那东西干嘛。”
　　海陆马上坚定地摇了摇头，“李佳航，我不……”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李佳航打断了，“对了，还有那串佛珠，你也还我吧。”
　　海陆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只是把项链要回去，或许还能证明李佳航只是赌气，可李佳航要她把那串他们家的传家宝也要回去，就是铁了心要和她分手了吧。
　　明明应该是她要生气的，这几天李佳航整天和林凌在一起来刺激她，现在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反而把那些东西全要回去，怎么现在看来，李佳航的火气比她还大，哦不，不是火气，他早就已经做到了对她置之不理、冷眼相对了。
　　果然，果然那时候那什么情啊浓啊现在连狗屁都不是，这才多久呢。瞿沐对她说错了，李佳航根本没爱过她，充其量就是当时对她有点兴趣罢了。
　　海陆怒瞪着李佳航，也故作冷冰冰地说：“我今天没带，明天给你。”
　　“不行，现在马上去拿。”李佳航斩钉截铁地说。
　　“李佳航，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海陆火冒三丈，撺紧了拳头克制自己不要暴怒，“我现在要去出任务，你实在着急就等我飞完了再去拿给你，这样总行了吧？”
　　“不行。现在就去。”李佳航又重复了一遍。
　　海陆肺都快炸开，李佳航何时这么霸道，连一点道理都不讲了？这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李佳航吗？！
　　她抬手看了看时间，还差半个小时，回去也不知来不来得及，偏巧不远处好像正有一辆吉普车往机场外开去，她招呼也不打一句，赶忙转头跑去，留李佳航一个人滞留在原地。


　　那人很自然地答道：“李团长啊。”
　　陆陆怔了许久，抬头望向天空，其实天空中什么都没有，飞机的踪迹早已在人的视线之外，海陆不明白他们在看些什么。
　　她还是有些忡愣，心中则是满满的疑惑。
　　李佳航为什么要代替她上天？是因为知道她来不及吗？
　　她问那人：“为什么这么多人？”
　　那人瞟了她一眼：“那你来干什么？”
　　海陆回答：“今天原本应该是我出任务的。”
　　那人这才正眼看向她，眼光中十足的讶异，“你是海陆？”
　　陆陆点了点头，那人张大了嘴，用更加赤果果的眼神盯着她看，最后伸出了右手：”久仰大名。”
　　陆陆笑了下，回握上那人的手，又问了一遍：“你们在看什么？”
　　那人转了转眼咕噜，又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我们在看李团长和赵队长啊。你……不知道？”
　　陆陆不明白地摇了摇头：“出什么事了吗？”
　　“你难道不知道李团长今天为什么要代替你上去吗？”
　　“不知道。”海陆的眉头越来越紧，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都以为你知道，还想你怎么……”那人叹了口气，脸上冒出了担忧，“据说有架敌机在我方空域，李团长和赵队长正在与敌机搏斗呢。真希望他们能安全归来。”
　　海陆不自觉地朝后退了好几步，不可置信的表情。
　　那人扶住海陆好像支持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你你你没事吧？”
　　海陆恍恍惚惚的，脑子里只有当初听到父亲坠机时的画面。
　　那时她与赵腾跃吵架吵了有几日，每次都是赵腾跃先道歉，可这次赵腾跃怎么都不主动来安抚她，她有点泄气，正想主动去找赵腾跃，结果就接到了父亲部队里来的电话，说父亲出任务时遭遇敌机，光荣牺牲了。
　　她至今都很讨厌“光荣牺牲”这个词，讨厌到无以复加。
　　脑袋晕晕的，眼前反复出现着“光荣牺牲”这四个时而绿时而黑的大字。
　　她终于明白李佳航为什么一定要让她立刻马上去拿项链和佛珠还给他。他这么急，她还以为，还以为……原来不是的……
　　她想从口袋里摸出那只呈放着属于她和他的项链的盒子，意外却掏出了他的手机。对了，林凌说他走得匆忙，连手机都忘了拿，一定要她带来，她还没有把手机给他呢，她也还没有对他解释呢，更没来得及对他说些什么，他不会就这么离开她的身边的吧？
　　她仰头望着蓝天，眼中好像真的多出了几个小点，她眯起眼睛细看，却着实看不出什么。她抚摸着李佳航黑色的手机，想起了什么，按下了HOME键，解锁键一闪一闪地亮着，屏幕上陡然出现一张令她又陷入了震惊的照片。
　　那是她和他的合照，那是连她都不知道的自己。曾几何时，她闭着眼靠在他的肩，带着浅浅的幸福的笑意，睡得安然，而他露着宠溺地笑意，对着相机将两人片刻的安宁温馨保存了下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极力地回忆，终于找到了点点踪迹，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那次回家，他陪她坐在长途巴士上，她困意十足，睡得很熟，而李佳航就在这空隙，拍下了这张照片。
　　她划开解锁键，墙纸依然是这张照片。
　　那应该是两人之间曾经亲密至此的见证吧。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曾经对着李佳航露出过那么幸福的笑容。或许，早在那时，李佳航在自己的心中已经种下了根，发芽，成长，壮大，就在无从所知的那一刻，她已然离不开他，李佳航俨然成为她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只缘身在此山中。
　　当局者迷。当事人一直都是最后知后觉的那一个，所以总是抓不到幸福，所以总是让幸福擦肩而过。因为总是垂怜过往，因为总是懊悔过去，时间不等人，于是错过现在，于是错过将来。
　　屏幕上的一侧突然被放大，海陆用手抹去，大概过了才三秒，屏幕上又被滴上了一滴晶莹的水滴。


　　海陆心一凉，仰望天空。
　　下雨了吗？那他们怎么办？下雨只会让他们更危险！
　　她伸出手，半晌手上却没有一点湿润。她这才吁了口气，可是……这水从哪里来的？
　　她摸了摸脸颊，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用手把脸上的泪痕擦掉。
　　总觉得这样站着不行，这本是自己应该承担的危险，现在李佳航却为她负下了这份责任，而她还一味地误解他。
　　她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她问自己。
　　下一刻，她便迈开了脚步，如弦般飞奔了出去。
　　她来到通讯台。通讯台此刻的气氛似乎特别紧张，所有的人员都聚精会神，对着电脑屏幕，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连副师长邵怀青都不知何时莅临此地，正对着话筒另一方说着专业指令。
　　海陆透过电脑，一下子就看见了四架飞机此刻正在做着殊死搏斗，形势严峻，对方的战斗机好过我们太多。
　　海陆走到邵怀青身边，邵怀青非常专业，即便已从余光中瞥到了她，但仍没有停下与李佳航、赵腾跃的对话，任何人都知道，在这个时刻，通讯是不能间断的，必须保证时刻汇报的状态。
　　海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冲动就跑来了这边，可是潜意识告诉她要来这里，来这里告诉李佳航她的真心话，而不是什么也不错，独独心焦等待。可来到这里，才忽然意识到万一自己的一句话影响了李佳航，后果将会更加不堪设想。
　　通讯台的气氛跟随着屏幕上的四个点越来越紧张，整间偌大的房间里人人都保持了高度警戒状态，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般，气压低到令人难以呼吸，邵怀青的声音也渐渐降了下去，静悄悄得可怕。
　　每一个瞬间都像是我方军情时时刻刻的反应。海陆知道，现在情况不妙。
　　“李佳航，你给我听着！”邵怀青猛地提起声调，严肃地大吼，“我不管你刚刚是怎么回事，从现在开始给我集中你全部的注意力飞，海陆就在我的旁边，你要是还想看见她，就给我活着回来！”
　　邵怀青一把扯着海陆的领头，把她拎到通讯机前面，“说句话！”
　　海陆手上尽是冷汗，或者应该说，她浑身都是冷汗，她习惯性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两手磨了磨，把冷汗才开，拿住机器，浑身都在战栗。刚想说话，却在喉咙口堵住，怎么也说不出来。
　　邵怀青狠狠地拍了一下她的背，在她耳边低斥：“说话！”
　　海陆深深地吸了口气，一鼓作气，“李佳航，我等着你回来，我有话要对你说，我会一直等着你！”
　　对面是一阵呲呲呲的电流声，许久没有人说话，海陆把机器还给邵怀青，默默地站在一边，屏息望向电脑屏幕，捏紧了拳头。
　　邵怀青又拿起另一部通讯机，说：“赵腾跃，掩护李佳航。实在不行就撤，别和他们周旋了！”
　　邵怀青的一声令下，屏幕上方瞬间出现了极大的变动。


　　到李佳航那点儿上的时候，人已经没剩几个了，航医正在给李佳航和赵腾跃一一做眼部粗略检查，一面二人和邵怀青交流着。她像个小媳妇一样默默地站在李佳航身后不远处等着。
　　等了好久，航医也走了，邵怀青笑着拍拍赵腾跃的肩，对李佳航挥挥手，眼神意味深长地瞥过海陆，另一只手搭在赵腾跃的背后推着他一边说话一边离开。
　　原地只剩下了李佳航和海陆两个人。
　　李佳航大概不知道她还在，一个转身看到了她眼神都呆滞了三秒。但仅仅是三秒，很快他恢复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臭脸，甚至很漫不经心地在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搭了一句，“你来干嘛。”
　　你来干嘛？他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海陆又郁闷又生气，她忍住想要狠狠踢李佳航一脚或者揍他一拳的冲动，从口袋里拿出那个蓝色的首饰盒，抓在手心里，快步走到李佳航面前堵住他，摊开手来。
　她故作冷冷地开口：“不是李团长您让我回来的吗？李团长您老还没老，可真健忘呐。”
　　李佳航看到她手里的东西，皱着眉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在她眼中寻找着什么，他的表情似乎有丝质疑，有丝生气，有丝痛苦，几秒钟百转千回，可是最后的最后仍旧沉淀于淡然的镇静。
　　他伸手从海陆手上拿走蓝色的小盒子，紧紧地撺在手心里，海陆目光随着他的手下沉，她清晰地看见他手背上的青筋一条条冒出。他慢慢走了起来，海陆一颗心也慢慢下沉。
　　她想转身就走的那一瞬间，又想起李佳航刚刚不顾自己生命为她上天。不管他现在对她的态度怎么恶劣，也不管他此前对她的态度有多恶劣，也不能掩埋他曾经为她做过的那一切，也不能掩埋他刚刚对她的无声的付出。
　　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让她知道，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扛，什么都默默地为她扛下。
　　海陆的内疚油然而生，她一声不吭地在李佳航身后五十公分的地方，跟着他走了起来。
　　他走到哪儿，海陆跟到哪儿。他停下，海陆也停下。
　　看着他好像越来越消瘦的背影，海陆不自觉地就难过起来，但是这么远，却又那么近，就这么光看着他，心里却比前一阵踏实太多。
　　还好李佳航没有在其他地方滞留，直接就回了宿舍。海陆跟着他走了进去，门房大叔眼神在她身上转悠，还很和蔼地对她笑了下，她回笑，立马跟了上去。
　　李佳航估计知道她跟着他，进宿舍时都没有关门。


　　李佳航本是微微勾着唇，似是笑意十足，然而转眼好像想起了什么，脸色突然沉了下来，环着海陆的手猛地一滞，用特别复杂的眼神凝视了她许久，随之却从她手中用力地将手抽出。
　　海陆不明所以，轻轻地叫了声他的名字，李佳航也不理，转过身去走开了。
　　海陆见他从床底下拉出一个黑色的行李箱，搬起放到一柜台上，打开来，里面赫然都是一些日用品，东西不多，却都是必用的。他走去衣柜，拉开衣柜门，从里面拿出几件已经叠好的贴身衣物放入行李箱中，又走了几回，将常服，飞行服，还有几套自己的西装、便服放了进去。
　她越看越不对劲，一个箭步过去拦住李佳航的手，急急地问道：“你整理东西去哪儿？”
　　李佳航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而又看着她。陆陆好像听见他很轻很轻地一声叹息，接着说：“去师部。”
　　“去师部？去师部整理东西干嘛？”
　　“去A师。”
　　“A师？你是去任职？”
　　“嗯。”
　　“你不是拒绝了吗？！”海陆急得叫道。
　　李佳航皱起了眉头，“你怎么知道？”
　　“你先别管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拒绝了，为什么还要去？”海陆拉着他的手越来越紧。
　　李佳航沉默了小一会儿，使劲甩了陆陆的手，又开始整理衣物，淡淡地说：“后来又答应了。”
　　陆陆再一次抓住李佳航的手臂，口气有些僵硬：“为什么又答应？”
　　“你在怪我？”李佳航皮笑肉不笑地扬起嘴角，“陆陆，我自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是你说要我们分开好好整理整理的。”
　　“李佳航，我整理好了，我刚刚都给你我的答案了！”
　　“你也知道是刚刚！”李佳航皱着眉头，忽然大吼，“前几天呢？你和赵腾跃成天成双成对的，还对瞿沐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我，你让我怎么想！”
　　“你那次听见我和瞿沐说话了？！所以你就答应去了？”
　　“不然呢？看你和赵腾跃在一起么？我没那么大度。”
　　“李佳航，那你是怪我？你自己也是那样，成天和林凌在一起，勾肩搭背的，你也没管我怎么想啊？！”
　　“我就是管你怎么想了才这样！可你有表现一点吃醋的意思吗？没有！你根本就没有来找过我！陆陆，我不是圣人，你既然不喜欢我，那我离你远点总行了吧。”
　　“……李佳航，你不能这样，我好不容易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你就要走？”
　　“陆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我答应人家了，我不得不去。”
　　“那我呢？”陆陆指着自己道，“李佳航，我爱你。”
　　李佳航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你确定你对我真的是爱吗，你每次都是这样，给了我希望然后又让我失望，我都快不信了。”
　　“李佳航，我爱你。”
　　“……陆陆，你不是真的爱我吧，只是刚刚被我感动了吧。”他笑，却未到眼里，“现在又不是旧社会，不用以身相许的。”
　　“李佳航，我爱你。”海陆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李佳航闪烁的双眸，坚定如铁地重复着。
　　李佳航眉头紧锁，眼中暗潮汹涌，似如无尽的深渊般深不可测，他沉沉地说：“陆陆，我听到了，但……”
　　海陆双手上抬，一把勾住李佳航的脖子，使他不得不低头向前倾，海陆就这样义无反顾地覆上了李佳航冰凉的双唇。
　　那两瓣冰凉很快便与海陆的纠缠在一起，温度骤升，两人的周围像是被火包围着，却是越战越勇。
　　转眼之间海陆就被李佳航推向了床上，李佳航吻着她的耳朵、脖子，一路往下，留下一条晶晶亮的痕迹。像是不敢再继续下去，李佳航凝望着陆陆。
　　陆陆猛地翻了一个身，坐在了李佳航大腿上，倾□推高李佳航的衣服，替他脱下，抱着他亲了上去。


　　“李佳航，你在干什么呀？”海陆好奇地走过去。
　　李佳航笑笑，弹了她的脑门，“你不是不让我走嘛，那我只能不走了呗。”
　　海陆瞪大了眼睛，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你不去啦？真不去啦？”
　　李佳航点点头，“嗯，明天陪我去拜访拜访A师参谋长吧。”
　“行！小女子遵命！”海陆憋着嘴角的笑意，给李佳航歪着头敬了个礼，眼看李佳航又有弹她脑门的趋势，赶忙拉着他的手，谄媚地笑。
　　“李大团长，那我们今天做些什么呢？”
　　“你说呢？”
　　“我看我们今天就安安分分的，不出去了吧。哎，如果这儿有个锅就好了，正好让我今儿个大展身手一番，让李大团长你好好享受享受，可惜你没这福分咯。”海陆优哉游哉地叉着腰，抖着脚，摇着头叹息着说。
　　李佳航摸着下巴，好笑地看着她，“你会做饭？”
　　海陆一跺脚，“嘿，小看我！不说山珍海味吧，但应付家常总是小CASE吧，不说了，多说无益，反正暂时你还吃不到~”
　　“吃不到你还说，吊我胃口？”
　　“真聪明！嘿嘿！”
　　海陆一个劲儿地娇笑，笑得前仰后翻。李佳航见她这么高兴的样子，浑身每个细胞都舒张了开来，舒服得不得了，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虽然陆陆的大好年华过去了大半，可至少他帮着她抓住了它的尾巴，陆陆能重新回到这般盎然的模样，像个小姑娘似的黏着他，跟他打着哈哈，李佳航暗自感叹，只觉新鲜，心中痒痒的，趁着陆陆没注意，一把揽过她，两齿相贴，吻得难分难舍。
　　李佳航还有话对陆陆说，所以还是点到为止。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李佳航抵着陆陆的前额，开口，“烧饭少不了你的，但今天中午你得陪我去见一个人。”
　　“你不是说明天去找参谋长吗？”
　　“不是参谋长。”
　　“那谁呀？”海陆微微往后仰，疑惑地注视着李佳航。
　　“林凌。”
　　海陆掰开他扶在她腰上的手，退后了几步，不高兴地抱怨：“我们这才和好一个晚上呢，你这么着急就要去见别的女人了？”
　“林凌今晚就要走了，我答应她中午请她吃饭，如果你在就再好不过了。”李佳航解释。
　　海陆仍旧不满地撇撇嘴，“李佳航，你还说我呢，我和赵腾跃属于再正常没有的关系了，赵腾跃还有个女朋友，可你和林凌呢，林凌中意你瞎子都能感觉出来了，你还成天和她孤男寡女地处在一块儿，你昨天有什么理由在那儿指责我？我都还没说你呢！”
　　看见海陆生气的样子，李佳航倒是笑了，“我就等着你说我呢。”
　　他走上前去一手搂住陆陆，低头轻触了一下陆陆的鼻尖，“陆陆，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了。能看见你为我吃醋的模样真好。”
　　海陆恶狠狠地凑上去咬了下他的嘴角，都咬破了，一颗小小的血珠冒了出来，李佳航一点儿都没喊疼，海陆说：“谁说我这是吃醋了！我这是觉得不公平好不好？凭什么你跟一个女的走一起就是理所当然的，我跟一男的走一起就活该被你骂一顿，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要闹出走？！你是不是男人啊，不知道男人要让着点女人嘛？！”
　　李佳航想了想，说：“陆陆，因为我怕，虽然我是男人，但我也会怕，怕自己没有能力去疼爱自己心爱的女人，怕自己不能好好地保护心爱的女人，更怕明明很在乎一个女人却不能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我身边离开。林凌和我从小就在一个院里长大，我只是把她当妹妹，我知道她对我有意，所以一早就断了她的念头，这也是我耐不过家里出来混部队的原因之一，可谁知这么多年她还是没死心，我又不是她，没法儿控制她的思想，这你不能怪我吧。”
　　“你明知道她喜欢你还让她这几天天天陪着你，你存的是什么心思呢？！”
　　“是我陪她好吧。”李佳航无奈地说，“她来这里了，家里人都打我电话了，我怎么能不好好接待她。不管怎么说，我的心摆在那儿，十头牛也拉不走，我以为你一直知道的。”


　　“知道个屁！我还以为你知道我喜欢你的呢。”
　　李佳航微微皱了下眉头，“女孩子别老说脏话。”
　　“怎么，心意变了？刚还说十头牛都拉不走呢！”海陆叉着腰，头越仰越高。
　　“小样儿，来劲儿了是吧？！不好好修理一下下巴都朝天了吧？来，给爷等着！”
　　“哎，爷，别介啊！”海陆嗷嗷乱叫，可李佳航没听她的，伸手绕过她的腰把她横抱起来，几个大步就把她甩在了床上。
　　就在陆陆以为在劫难逃时，李佳航却只是俯身下来伸手一个劲地开始在她腰部乱摸，挠她痒痒。海陆抓不开李佳航的大手，一逃又被李佳航拉了回来，几个回合下来，海陆都以惨败告终，于是只能在床上抽疯似的又笑又哭，浑身扭动。
　　直到看见陆陆两行泪从眼角滑落，李佳航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是自己做得有点过火了。他刚擦完陆陆的眼泪，转眼一瞧，陆陆穿着的衬衫此刻已被她扭到了胸部下方，露出腰部和腿上一大片白花花的皮肤，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颜色，脸色也涨红了起来。
　　陆陆连忙把衣服往下扯，可再怎么扯也是遮不住全部的大腿的，反而露了一半，倒更像是引诱，让李佳航的喉咙不断得滚啊滚啊。
　　李佳航忍着越来越大的难耐，从床上爬起来。
　　陆陆转了转眼咕噜，下了决心一般，伸手拉住李佳航，坐起了半个身子，靠近他，在他耳边缓缓地轻吐：“怎么办……李佳航，我……想要你了。”
　　李佳航一听，大脑轰地一声，理智一个瞬间烟消云散，下一秒便扑倒了把他撩拨到极致的陆陆。
　　翻云覆雨过后，陆陆赖在床上怎么也不肯出去，李佳航接到林凌电话时，陆陆正在旁边掐着他的手坏笑。
　　李佳航拉着她的手，十指相扣，以防她乱动，对着电话那头说：“不能和你吃饭了……嗯，有事，等等下午送你去机场……对，等等再给你介绍一个人……好，等会见。”
　　然后转过头来，挑着眉对陆陆说：“小坏蛋，这下满意了不？”
　　“爷，小女子非常满意！”
　　李佳航笑了笑，搂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将她圈进自己的怀抱，“陆陆，我知道你在等我一句话。之前我总觉得有些话不用说，用实际行动做给你看就行，况且你还没有被我打动，多说也无益。让你先开口是我的错，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承诺，但你要相信，我的行动会比我的口才更出色。”
　　李佳航一脸认真的表情，让海陆痴痴地看着，着了迷。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李佳航这么帅呢。
　　李佳航轻碰了一下她的鼻端，声音深沉而略带沙哑，他缓缓而道：“陆陆，我爱你。”
　　女人大抵如此，面对爱情，她们有点愚钝，有点矫情，有点多愁善感，她们要的有时候只是一个承诺，多了一个承诺，便多了一份安心，一句我爱你胜过十万个暗示。
　　就算海陆也不能免俗，她憋住泫然欲滴的眼泪，抓起李佳航的手，在手腕上咬了一大口，李佳航的手上立刻红了一圈牙齿印，陆陆还是不放，差点把李佳航的手都给咬破。
　　李佳航看着自已手上的牙齿印，好笑不已，“你是属狗的吗，小坏蛋？”
　　“不是，我是赵敏！”
　　李佳航无奈地摇头，“行啦，小坏蛋，你不用在我手上刻下这样的印记，你早在我这里了。”他点了点自己左边的胸部。
　　陆陆屈下|身，在李佳航点的地方轻轻触碰了一下，然后捂着自己的肚子转移了话题，“爷，小女子肚子饿了，中饭吃什么呀？”
　　“出去随便应付一下吧。等等送林凌去机场？”
　　陆陆小手一挥，“准了！”


　　回到N市时，天已经黑了，陆陆打电话给赵腾跃，赵腾跃说仍旧在那个小饭馆等她。
　　陆陆挂断电话，转头望着李佳航，“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李佳航摇了摇头，抱了她一下，“我相信你们，早去早回。今天还是睡我那里吧，正好明天一起去找A师参谋长？”
　　“再说吧，那我先去找赵腾跃啦？”
　　“嗯。”李佳航亲了下她，拍了拍她的背。
　　陆陆挥挥手，向小饭馆走去。
　　小饭馆里零零落落的没几个人，陆陆一眼就看见了赵腾跃，他的桌上竖着两个啤酒瓶和三瓶还未打开的啤酒瓶，他吃着花生米，拿着酒瓶往嘴里灌。海陆怎么看都是一副逍遥自在的样子，如果不看他那张涨红的，满是忧愁的脸的话。
　　陆陆拉开凳子在赵腾跃对面坐下。
　　赵腾跃抬头，看见是她，勉强地笑了笑，“你来了？李佳航呢？”
　　“回去了。”
　　“哦。”赵腾跃点了点头，拿起桌上一瓶未开的酒，用开瓶器把盖儿起开，倒满了一玻璃杯，推到了陆陆的面前。
　　陆陆皱了皱眉头，“赵腾跃，我不想喝酒，你告诉我，你和阮英姿到底怎么了？”
　　赵腾跃拿双手捂住了脸，狠狠地揉了一把，随后叹了口气，又对着酒瓶灌了自己一口，咽下后才开口：“我今天才知道，小阮原来是标准的官二代。呵呵，她家身世显赫，我一辈子也高攀不上。”
　　“那又怎么样？爱情一定要分贫富贵贱吗，阮英姿她爱你，你也爱她不就行了。”
　　“呵，说的简单，你不懂的……”
　　“我怎么不懂了，李佳航也是啊。”
　　“可你是女的，我是男的！你知道这给我带来多少压力吗，她爸妈来找过我了，虽然没有明着让我和阮英姿分开，可他说如果我们俩结婚，让我考虑考虑入赘到他们家！你让我一个大男人的怎么办！”
　　“……那你想怎么办呢，和阮英姿分手吗？”
　　“我不知道……”
“你爱阮英姿吗？”
　　“我不知道……”
　　“赵腾跃，你还是不是男人啊？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海陆有些怒气。他前一阵还对阮英姿那么放在心上，到了这会儿就成了不知道了？！
　　赵腾跃不说话了，对着酒瓶子一口接着一口不断，海陆看不下去了，一个伸手猛地把啤酒瓶从赵腾跃手里抢走，嘭地一下放在自己的面前。
　　“赵腾跃，你是个男人就想清楚这个问题！”
　　赵腾跃缓缓地抬起头，大概是饮酒的缘故，眼眶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他闭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幽幽地说：“陆陆，我以为……我以为我可以爱上小阮的，可是，我发现我喜欢一个人也做不到像以前那么爱你那样去爱她，陆陆，或许我再也爱不上别人了。”
　　海陆一愣，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赵腾跃，你在说什么？”
　　“陆陆……”
　　海陆打断了他的话，拿起摆在她面前的盛满黄色啤酒的玻璃杯，一饮而尽，“赵腾跃，我能做的只是陪你喝酒，你和阮英姿的问题如果你自己想不通，没人能够帮你。”
　　“陆陆，我……”
　　“如果你还想和阮英姿在一起，那你从现在开始就该放下你手里的酒瓶，想尽一切办法努力工作往上爬，许给阮英姿一个承诺，在你晋升的那一天把她取回家。家庭背景的问题总不是大问题，阮英姿如果爱你，她也会向她的父母争取属于她的爱情，她的父母终会因为她的原因而对你退步。但是若你自己没有这份心，你发觉自己不够爱阮英姿，做不到为她努力，为她同她的父母谈判，那么你就尽早放了她，别浪费了一个女人的青春。”
　　“你的意思是让我和小阮分手？”
　　“不，我根本没这个意思，我是给你一个选择，而不是一个答案。赵腾跃，事过境迁，我们就别再执着于从前了吧，因为从前而耿耿于怀，不值得，我和你如今都有了新的生活，我没有权利再帮你做任何的决定，所有的决定权都在你自己的手里。赵腾跃，你知道吗，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优柔寡断，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一样，明明不喜欢姚瑶，却永远都不拒绝她，任由她缠着你。你现在都已经和阮英姿在一起了，又在想我们的从前。赵腾跃，活在当下吧，从前你抓不住，未来你摸不准，走好脚下的路，踏踏实实的，才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