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会是一种馈赠
男子垂首站在教堂的耶稣像前，月光透过穹顶的彩色玻璃洒在他肩头，地面上浓墨似的阴影盘踞在昏黄的烛火中像一双随时都有可能舒展开的巨大的黑色翅膀。
安东尼斯，安东尼斯，安东尼斯…，
你的手指包裹在白色丝质手套里，你一丝不苟的穿上笔直的礼服，系上领结，这样的严肃而迫不及待。
她绸缎质地的绿色晚礼服是一潭被微风拂过的湖水，长长的裙摆一直拖曳到地面。
安东尼斯，
你有一双愉快的橄榄绿眸子，她却是朵白色蔷薇，你用你的唇去安慰她，而这样的温度只能将她烧毁。
索菲亚，她一直都是个幽灵，在你的生命里。


One
“这冰冷似乎异于往日了。”
休斯推开房间拐角处的窗户，冷风从窗外一涌而进，他靠着墙，把脸埋进灯光笼罩不到的阴影里，白色的安哥拉幼猫蜷伏在他脚边，不时发出些细小而尖锐的嘶鸣。
“丘吉尔…”
休斯唤着突然跃上窗台的幼猫的名字，他的手掌抚在它脊背上，低声呢喃，仿若情人间的絮语。
小巧的银丝高跟鞋踩着大理石地板在回廊里惊起一串凌乱的脚步声，休斯拍了拍幼猫的头，示意它离开。
“晚上好，妈妈。”
那是个略显疲老的美丽女人，休斯扶起她的手，并不明亮的光线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明显的，他僵硬了一下，却还是低头吻了吻。
“天冷了，您怎么不搭块披肩。”
他说着，脱下身上的礼服披到女人身上，垂落的鬓发掠过手指，他微微皱起了眉。
“你累了。”
他放缓语气，像哄一个不懂入眠的孩子，女人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她显得有些微醺而迟缓，愣了会儿，然后点点头，休斯便挽起她的手朝楼上走去。
“妈妈，牛奶在桌上。”
休斯为她盖好被子，他放下白纱的帷幛，女人突然伸手拉住了他，他俯下身，拨开她额前的头发，拇指轻抚过她的眼角，似在抚平水面上皱起的波澜。
“晚安。”
他说，闭着眼坐在女人床前，直到她发出均匀的呼吸。
休斯转身带上门，寒风从窗户的缝隙钻进来，热牛奶的水汽被吹得四处飘散。
香草和肉桂的醇香弥漫在大厅里，那是大香槟区的白兰地，屋顶上巨大的壁画被烛火浸润成了暗金色，冰冷却掺杂着火焰的声音就回荡在这里。
“它们似乎总能嗅到死亡的气息，先生们，它们盘旋在每一场战争上空。”
罗比停止了说话，他并不期望谁能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他只是想暂时沉默，尝上一口莎扬娜刚送来的酒。
他热切的看着她的背影，遗憾的是这一切冷却得如此之快，罗比将十指交叠起来，手肘放在膝盖上，
“你们知道，当神父在神座前无声的祈祷、玫瑰亲吻着少女嘴唇时，秃鹰正从天空中俯冲下来，啄食它们觊觎已久的食物，在这些人里，不仅有腐臭的尸体，还有重伤的士兵。”
他那近乎梦呓般的低语响彻在这些先生小姐的脑海里，他们佩戴着银质表链，镶嵌碎钻的发饰和耳坠，盛装白葡萄酒的水晶杯端放于指间，稍微倾斜，就会吞没进昂贵的羊绒地毯。活在这样的世界中的人们，除了会用尸体堆砌通往权力的祭坛，他们还知道什么是死亡。
莎扬娜刚剪完了灯芯，棕色微卷的头发温顺的垂在额前，她将纤细的身躯紧贴在角落的墙壁上，极尽全力的隐藏着自己，这是洛基公爵的要求，虽然很让人懊恼，但她还是欣然接受，似乎没有感觉到突然冷凝下来的气氛，莎扬娜凝望着舞池，削瘦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白色蕾丝裙摆，手指被男士握在手中。
休斯站在人群外围，他把礼服搭在肩上，
“罗比，这不是个利于你亲近女士的话题，时间不多了。”
他金色的头发在灯光的掩映下散发着让人迷醉的色泽，像是最上层的佳酿，发荫下是一双极具侵略性的蓝色眼睛，此刻正被莫名的情绪俘获着。
罗比站起身来，他将杯中残存的酒一饮而尽，如同一位即将挥剑的将军，淡蓝色酒酿滑过咽喉时如果火焰一般灼烧了起来，他想知道这个酒的名字，但不是现在。
“你看到了？”
罗比举着火把，他偏着头，似乎对什么事感到难以置信。
“没有，但他来找过我，”休斯顿了顿，他的步伐慢了下来，回过头看着罗比，“这没什么，罗比，或许有一天你也会这样。”
他走在前方，树枝划破了他的袖口，却依旧无法让他停止。罗比留在原地，他将火把扔到地上碾灭，在四周陷入黑暗时皱起了眉。休斯不知何时坐在了他的身侧，任由罗比揉乱他的头发，像是被揉碎了所有固执。
“休斯，我是你的锋刃，没有人能将我折断，除非你。”
“好吧，罗比，安东尼斯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我们得去见他。”
“或许现在更紧要的会是一束玫瑰，而不是一支能击溃所有防御的重骑兵。”
休斯压低了声音，他攀在花园外的围墙上，单手撑着头，指尖轻敲着脸颊。
“安东尼斯自从六年前在这里看到她，就从未结束过这种无聊的追求，像你看到的，就算是大部分贵族的征讨也没能让他停下。”
罗比从围墙上跳下来，他整理着衣服，用同样低沉的声音答到。


Two
男子遍布伤痕的手掌抚在水面上，丑陋的伤口上是暗红色的血渍，指尖没入水中，突然像受到巨大的痛楚般蜷缩了起来，他似乎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紧紧闭上了。
墨绿长裙的女子坐在他身侧，淡黄色长发遮挡着她的脸庞，发梢垂至脊背，他们对质般的相互沉默着，最后男子抽回了手，在冰冷的池水中浸泡过的手掌肿了起来，尚未愈合的伤口被再次撑裂，渗出几丝鲜血，男子闭上眼睛，感受着这种疼痛对他精神的压制，这让他躁乱的内心平复了许多，他抬起头，看着少女遮掩在长发下的眼睛，他能听到她的哀求，即便她什么也不说。
“安东尼斯，我的名字。”
男子将视线移向水面，他没有更多的气力来承受女子无声的控诉，他等待着她的回答，苹果园里已有了果食的芳香。
“我见过休斯，”女子说，“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就像蛰伏在黑暗中的狮子，而你，我亲爱的休斯，是一匹野狼。”
她的嗓音天鹅绒般柔软，渗透进身体里，牵引出一阵轻微的颤栗。
“一开始你就知道？”
安东尼斯抿着唇，他看上去拘躇不安，仿佛独自挣扎着什么。
女子仰头看着入夜的天空，“一个月前贵族们开始以各种理由搜查教堂，”她坐直了身躯，眸子对上安东尼斯的眼睛，“休斯和那个粟色头发的先生，他们是你朋友。”
“那么，索菲亚，你是否仍愿意待在这？”
“如果不会打扰你。”
索菲亚微微笑了，安东尼斯戴上手套，狰狞的伤口一寸一寸消失在了白色径口中。


Three
“卡多鲁那老家伙一定想不到我们会用弓兵，我能保证。”
安东尼斯摇晃着酒杯，他对那位曾是他父亲的老贵族的憎恶已衍变为对手仞那些漂亮头颅的一种近乎狂热的兴趣，他的眼底掠过一丝愉悦，似乎已经看到修长的箭矢骤雨般的冲进了敌军阵营。
他会斩断他们的脖颈，将即将脱出的尖叫扼杀在咽喉。
“到地狱去哭喊吧。”他轻声低叹，眸子里却是迷茫。
罗比眯着眼睛，他并不需要太多的策略，事实上只要有一匹可以扬蹄的马，他就能像一把利剑直直刺入敌军心脏。少女棕色的卷发撩拨着他的鼻尖，他想他大概要醉了，便闭上眼把酒杯扔出窗外。
“若想得到父亲的庇护，还需要更多的理由，或者…”
休斯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他的蓝色眸子一直盯着被震荡得颤抖的白兰地，“一个必胜的凭据。”
他的声音很轻，但足够让在场的两个人都听到，安东尼斯抬起眸子看了看窗外，“凭据就是北欧人的战斧。”
他的声线平静无波，沉默了一会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停下的位置预示着他将离席。
“好了，我的朋友，荣耀是我们仅有的凭据。”
安东尼斯没有道别，直到脚步声淡到实在无法听清才能确定他真的是离开了。
“举起你的剑，罗比，我们将如约带去为卡多鲁送葬的军队。”
“骑士的荣耀让他们拒绝从战马上下来。”
“这并不妨碍他们会是一支精锐的骑兵。”
“休斯，为自我荣誉而战的骑士在战功面前会听不到君主的命令，你必需耗费一些时间来让他们知道，效忠的背面只有死亡，这才是一支军队，才会始终维持你要求的阵形。”
大雨从两小时前就开始不停的下，银色铠甲被冲刷得逐渐铮亮，雨水从鳞叶间的缝隙透出来，混杂着原本早已干涸的鲜血，男子站在暴雨里，不洁净的雨水潜伏在伤口中使他急促的喘息。
“…索菲亚？”
他带着茫然的神情，对着空旷的雨幕呼唤。


Five
鲜血从甲胄的咬合处滴落，安东尼斯抬手试图拂去发梢上凝聚的血色，却让眼前变得一片腥红，不知有多少剑刃落到他身上，覆盖着鲜血还未止住的伤口和尚且完好的皮肤。他紧咬着下唇，咽喉里发出一声野兽的低吼。在骑士的传说中，有一柄指着神明的剑。
或许是疲惫了，安东尼斯挥剑的速度一次比一次慢，求战的火焰就像永远不会再在他眸子里点燃那般死寂的熄灭在了眼底，他昂起头，向远处的休斯高举起剑，然后像一支破空的冰箭那样架着同样浑身是血的黑马奔向生者之国。
没有人能使一把利剑改变它挥动的轨迹，罗比就像那样绞碎了敌军的血肉直至穿透心脏。
他看到了安东尼斯为之狂热的箭雨，而他每一次挥剑也都必将带走一条生命，就像是造物主的惩戒，睥睨天下的战神，他回忆起三个月前在教堂里触摸到的阳光，它穿透了眼中的迷雾，让他发自内心的喜悦。而获得巨大胜利所付出的代价同样也是巨大的，一生都不会倒下的战马的头颅长眠在他脚边，脖颈处流淌着鲜血。插在地面上的剑已无法再借给他让他站立的力量，缓缓倒下去。
秃鹰在天空中骚动起来，也许是胜利的一方诞生了。
休斯为安东尼斯的离去感到高兴，他的两把剑上都流淌着鲜血，他并不相信渡鸦会衔着死去的英灵回到故土，所以他害怕死去，踩在尸体堆积的高地上迎接每个人或者每群人的挑战。
他的瞳孔第一次因为恐惧而紧缩，托出长长的血线的双剑从高地上蜿蜒而下，休斯紧抿着唇，鲜血没有覆盖到的地方泛着病态的苍白，金色头发纠结着血液紧紧贴附着脸颊，他缓慢的走在那道被利剑撕裂的疮口上，迟疑得像是每一步都恰好踩在了心脏起搏的一瞬。
罗比，我不信仰神，
但如果他能使你平安，
我愿意祈祷。


结合wonderland的主题来看，标题的意思应该是冲破黑暗的微量希望。我觉得这篇文在小路子的文中，从思想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因为这是唯一一篇让人看到勇气、厮杀、决断和坚守，而不是他一贯的以死亡或者其他方式隐约展现逃避倾向的文章。

……LZ你想说什么？

说这篇文写的很好啊……虽然不是我写的、、、

确实写的很好，顶一个~我回来咯，各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