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
>>>Ⅰ
鼬捂住胸口一声不吭的倒下，青黑色的苦无没入胸膛。
五分钟后，还是一动不动。
灌木晃动几下，一张惨白的小脸探了出来。被变故吓傻了的佐助愣愣的走出来，爸爸妈
妈都不在家，他也只是想偷袭下正在看书的哥哥。可哥哥怎么还不起来……
心虚得四下望望，终于咬咬牙挪到鼬身边，颤抖着几次伸出手都又缩了回来。牢牢盯住鼬的眼睫，长而浓密，没有丝毫颤动。
就像是死了。
他剧烈颤抖了一下，小脸皱着。
难道，真的杀死了哥哥？！
不可能……他心虚得逞辩，却控制不住几乎痉挛的心脏。不会的，不会的，哥哥那么强……啊！像只受惊的小鹿惊叫着缩回手，踉跄着后退几步，眼圈唰的一下红了，小心的嚅啜，脖子一梗一梗的，努力不哭出来。
竟然，竟然没有呼吸！
从小娇惯如他，哪里受过这么大的冲击。脑中一片空白的盯着鼬的眼晴，忘记是听谁说的了，人最无法控制的就是眼球的转动。似乎是很久了，恍惚间睫毛似乎是闪动了一下，光线细小的变化立刻使佐助清醒过来，上苍赋予了宇智波家与生俱来的敏锐视力，即使是未开写轮眼，眼力也会比一般人好得多。
不行！使劲拍了拍脸，佐助你要清醒！清醒！他搜肠刮肚的回忆着急救法，无奈爸爸什么都不肯教给他，想来想去就只有哥哥教的了，简单易行而且实用——人工呼吸。
犹豫了一下，倒不是什么因为吻的问题，小小年纪他还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年龄的差距此时就体现出来了，就像任何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一样，鼬懂。所以佐助记得当初鼬在教完自己后，曾无比严肃的警告他：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绝对不能对别人使用这个方法！
也许是有什么副作用吧……他扣住唇，不过现在已经算是万不得已了……
于是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气，计算着唇间的距离，慢慢俯下去。
0.2厘米。
动作停在半空中，佐助惊愕的看着身下还没来得及急救便自动复活的哥哥。同样漆黑的瞳仁对在一起，佐助定定地想要看进那双总是需要仰视的眸子，立刻就被技巧性的错开。鼬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手稍稍用力抵在佐助胸前，感到他激烈的心跳声几乎要震裂本就瘦削的骨架。轻轻推开佐助，苦无顺势掉到地上，暗部服上毫无痕迹。
佐助愣愣的看着毫发无伤且眼含笑意的兄长，有些不知所措。转机来得太恰到好处，契合的有种不真实。
鼬悠闲的拾起书，转头对上自家小鬼茫然无措的眼神，突然有种愉悦的罪恶感。
“只是个复活游戏而已。”他小心的隐藏起不合时宜的情绪，一副温柔的好好先生状。
伸出的食指点了个空，猝不及防佐助一下撞进怀里，鼬感到衣襟慢慢潮湿，佐助拼命压抑着颤抖，“哥哥……这个游戏一点……一点也不好玩……
不要再玩了……不要了……”
骨头被撞得隐隐痛起来，他轻叹，拍拍小小的头，没有再承诺什么。
也承诺不起。
那个午后，知了收起翅膀，阳光揉进薄荷香，柔软的像是孩子的梦。


>>>Ⅳ
鼬死了。
“鼬早就死了。”
佐助试图勾起唇角以显示自己的不屑，只是对上男子淡然的眸子后反而呈现出悲悯的表情。
混蛋。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有这个男人敢在他的剑下还依旧云淡风轻。
他突然很恨。
那是种安静的讽刺。
长年的复仇准备没有白费，那些可有可无的儿女情长只不过是一瞬的念头。
本能的挥剑。
……
当血液喷溅到天边燃烧的云朵上时，佐助的眼睛也开始燃烧起来。似乎有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从灵魂中抽离，世界瞬间安静，风刮过死寂的原野。
支离破碎的声线。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他想到了很多，大都是些漫无边际的假设。
如果，当初鼬没有开万花筒……
如果，那天爸爸去学校接我回家……
如果，当时鼬把我也杀了——呵，那真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如果……
只是如果，也只能是如果。
多么狼狈的想法。
但他已控制不住思绪。
如果，那个下午，鼬再迟些醒来……
竟感到十分的遗憾，丝毫没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完全就是只偷腥未遂的猫。
有些累了。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倦意已如潮水般涌来。
他挣扎着最后看了鼬一眼，睫毛长而浓密，恍然如同念动时间溯回的魔咒，阳光揉弄着薄荷香，古老的宅院走廊上一尘不染，只是温暖，温暖……
几乎是瞬间，便沉沉睡去。
TBC.



>>>Ⅴ
没有梦境。
他几乎睡死在暗涌的混沌中。
光斑在眼皮上闪闪烁烁，身下是柔软的触感，沉沉的醒来，只是眼睛困倦到不愿睁开。
“呦，醒了啊。”
唔，好耳熟。勉强将眼睛撑开一条缝，隐隐约约的是个朦胧的人形，又努力睁开一点，银发的家伙，还带着面罩。没事装什么超人啊。佐助迷迷糊糊的想着，使劲集中精神，但大脑还是一片空白，眼前的人只是觉得眼熟。他费劲的转过头，当看到男人手中紧抓的那本小黄书时，顿时如同N个千鸟呼啸而过，豁然开朗。
“卡卡西！”他猛地弹起来，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之类的问题，立即进入战斗状态，亮出写轮眼。
某不良上忍猝不及防几乎摔倒，他怎样也没想到刚刚还睡得要死要活的人竟可以瞬间释放如此巨大的查克拉。
而三轮勾玉给了他答案，“呦，原来是宇智波。怎么，你认识我？”
宇智波。
佐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姓氏。
尽管所有的衣服上都绣有团扇，但那更像是给别人的警告，尤其是杀了大蛇丸后，每个惊叫着Uchiha sasuke的人，都死掉了。
将死之人的惊呼，遥远而模糊。
卡卡西的反应，实在太出乎意料。
当佐助已做好昔日的老师发动千鸟劈过来甚至是坐下苦口婆心的劝诫自己的心理准备时，那句“你认识我？”更像是个笑话。
要说他没认出来自己不太可能，除非，他根本不认识我。
……这真是个恐怖的答案。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根本没存在过。
佐助忘记是什么时候听过这句话，总之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自己的嗤之以鼻真可笑，这就是句真理啊！
几片叶子飘进来，树影打在佐助几乎僵硬的脸上，斑斑驳驳像极了咒印。
两个人僵持着，只不过一个一脸茫然，一个全身戒备。
“嗯。”……我认识你。
“呃……我说宇智波……”卡卡西不是那种能忍受得了僵局的人，当然战场上就另当别论了。
叮咚——
卡卡西如获大赦的甩下一句失陪了就瞬身出去，当他领着鼬进屋的时候看到少年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呐，鼬，这就是我刚在河边救的宇智波，你认识他么？”
“不……”
“……宇智波 鼬！”无意识的三勾玉全开。
事后想来，佐助发现自己已无可救药。
时间并不能改变所有，就像他于之鼬，当当事人已经刻意淡忘的时候，那些蛰伏在血液中的畏惧仍会瞬间放大到窒息，像是疼痛——一辈子的痂。
“看吧，”卡卡西耸肩摊手以示无奈，“刚刚他也认出我了。”
鼬不得不再次仔细打量一遍少年，确定除了看起来有点眼熟以外根本不认识，微微蹙眉，他不知道为什么从未见过的人会用这么苦大仇深的语气叫自己。还有那邪恶强大的查克拉，面前的少年让他无法小觑。
“你的名字。”平静的眸子寂寞如海。
他再次轻易的沦陷，不顾一切地想去探寻。只是海的夜太过空寂，海的温度，不，没有温度。
“宇智波，”他迟疑着，
“……止水。”
心如止水。
“我带你去见族长。”
阳光温暖灿烂，鼬迎着光走着，背影被光线刺的毛茸茸。佐助疼痛得眯起眼，但还是执拗着一遍遍勾描少年的轮廓。
猛地低下头，慌乱的擦掉突然逸出的涨痛感，极小声地吸了下鼻子，闭上眼，再睁开。
前面的脚步声停下来，佐助像是偷糖被抓住现行的小孩般惊慌得抬起头，鼬的表情模糊不清。
“什么事？”拼命压抑着鼻音，喉咙酸胀，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敛起所有情绪。一幅拽样。
回应他的只是个背影。
呵。
抬头。
他看见木叶的天很蓝，他看见飞鸟闪亮的羽翼划过。
划过心脏。
有轻微的痛楚。
闭上眼。
如果溯流是场梦境，那我宁愿沉睡不醒。
再睁开。
呵，哥。
他很小声很小声的叫。
哥。
我回来了。
TBC.


>>>Ⅵ
佐助在商店门前犹豫了几分钟，还是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去。片刻后拎着十个番茄出来，察看了一下卷轴，继续原定的路线。
当熟悉的建筑在视野中逐渐变大的时候，他感觉到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幸好步伐还可以装的很平缓，不然他也许会像小时放学后那样一路飞奔过去。
深呼吸。
有节奏的敲三下后，里面传来木屐踩碎落叶的沙沙声，屏住呼吸，汗水不断地从鬓角逸出，有轻微的眩晕感。
“您好，”有一瞬间，他几乎要扑进年轻妇人的怀里痛哭一场，但最终只是有礼貌的扯出微笑，“请问鼬在家么？”
他只是个客人，如同小时候任何一个抱有各种目的的来访者一样，他仅仅是来上交任务报告。
他什么也不是。
“不好意思，鼬不在家。”妇人用围裙擦擦手，“他很快就会回来了，您进来等他吧。”
“谢谢，打扰了。”佐助听见自己愈发急促的呼吸声。
轻车熟路的穿过庭院，有几支苦无浅浅扎在树干上，看得出是小孩子的杰作。初秋的空气有些微凉，混合着淡淡的薄荷香，佐助嗅了一下，凉意顺着鼻腔涌进身体，脸上的潮红慢慢退下。鼬最喜欢的味道。安静，清爽。
男主人礼节性的点点头，然后继续阅读卷轴。妇人招呼着他坐下，他欠欠身坐到以前习惯的垫子上，将番茄轻轻放在茶几上，妇人端来一杯茶，他道谢，视线跟随妇人消失在拐角处，客厅又重归于安静。
虽然陈设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佐助仍是饶有兴致的四处张望。原来窗帘是竹子做的，杯子是青花瓷，藤蔓的图案很别致，父亲还是喜欢穿茶色的和服。
在音忍时自己偶尔会翻开相册，一页一页看得极认真，神色清淡。只是与鼬的合影永远一带而过，他怕那些太温柔的碎片轻而易举便割裂自己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堡垒。
而于现在，那暗色的一切都只是将来时。
遥远到看不见的未来。
当佐助以为已经可以淡然面对故去的所有时，门口传来的声音还是打乱了他的心绪。
止水。止水。他默念。
……
“心如止水吗？”鼬语气冷清。
呵。他用刘海遮去表情。
那个男人，自初见便看透了自己压抑的躁动。
果然还是太沉不住气了。
“哥哥！”
心猛的一滞，忘记呼吸。
慢慢抬头，目光越过鼬直接落到旁边那个小小的影子上，儿时的自己。象牙白的肤色，倔强的头发，漆黑的眼睛。
他淡淡微笑。
“止水。”鼬领着小佐助进来，他轻轻拨开弟弟牵着衣襟的手，“这是我弟弟，佐助。”
“你好，小佐助，”佐助顿了一下，不习惯对别人叫自己的名字，就像有人叫“止水”他无动于衷一样，“我是止水。”
“你好。”小佐助看了他一眼，然后立刻被茶几上的番茄吸引过去，“妈妈，是你买的吗？”
“不是呢，是止水买的。”
“你？”
在两道惊讶的目光下，佐助感到耳朵微微发烫，他错开视线，“怎么，小佐助不爱吃吗？”
“哦，不，”鼬盯着佐助的脸，共事将近两个月，除了第一次有些反常外，他给鼬的印象一直是低调淡漠，少有表情，虽然不似自己冷酷凌厉，但现出这么柔和的神情还是第一次，“佐助很爱吃。谢谢了。”
“嗯，谢谢。”稚嫩的童声附和着。
“呵，没什么。”
“我们进屋去谈吧，”鼬转过身，轻轻点上弟弟的额头，“佐助不许偷听。”
佐助好笑的看着被点破心事的小孩立刻龇牙咧嘴的嚷才不会看呢，然后撅起嘴拧起小脸忿忿的跺脚。
小时候原来是这样啊。
都忘记了呢。
忘记了呢。
TBC.


>>>Ⅷ
佐助拉开门，干冷的空气扑进胸腔，毛孔争先恐后的蜷缩起来。他抱着臂，狠狠打了几个寒颤。
下雪了啊。
他自知不敌，拉上门退回屋内。空调嗡嗡的喷着暖气，赤膊着也不会冷。他怔了怔然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太娇惯了。
可是，小时候怎么就不觉得冷呢？
记忆中的木叶似乎是没有冬天的，就像从来就不缺的阳光一样，知了一年四季都在叫，院子里永远满溢着薄荷香。忍者们也都是那么几套忍者服，再配上个忍具包，好像就能活一辈子。长年的训练让神经都迟钝了，没有寒冷的概念。
雪很大。
今天没有任务，他有充分的时间用来发呆。于是大脑也难得空白一片。
有什么掠过记忆，像麻雀轻点在雪上的爪印。
小小的。
他突然想跳进雪地里狠狠踩几脚。像孩子那样的蹦出几对脚印。
留下点什么。
他想。
如果哪天突然回去了的话。
风衣。围巾。帽子。手套。
他再次确认已全副武装后，拨了拨刘海，拉开门走了出去。
棉服。围巾。帽子。手套。
鼬蹲下身为佐助系好最后一个扣子，不顾再三的催促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领，再次确认已全副武装后，领着裹得像个粽子似的弟弟拉开门走了出去。
佐助本没指望鼬能认出只露双眼睛的自己。
“止水也来赏雪吗？”
“嗯。”
他更没想到鼬会邀请彼此少有交集的自己。
“我们也是。”
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又似乎是没有。
“一起走吧。”
三个人走得很沉默。
佐助。鼬。小佐助。
一个想保护。一个想依靠。还有一个，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佐助难得安静，只是紧紧拉着鼬的手。
佐助想如果没有自己，他们应该也会像别的兄弟那样，简单的笑着说些什么吧。他努力想在记忆中搜索到相关的证据，但是最后徒劳的发现原来鼬从不会主动挑起话题，每每都是自己在喋喋不休，然后自以为哥哥在静静地听。鼬也一直是认真的表情，然后适时的微笑。目光晃晃悠悠地穿过天空。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突然觉得有点悲哀。
这像是一场独角戏。
所幸到了山上小佐助恢复了小孩子的天性，瞄准一片干净的雪地然后一下一下蹦过去，就像佐助之前所希望的那样，歪歪扭扭的踩出并排的两列脚印。但当小孩子脚下一滑摔倒时，佐助开始庆幸自己没和他一起像只青蛙似的跳过去。两人同时默契的隐起笑意。鼬跑过去，佐助则等那团雪球尝试蠕动了几下后才跟上去。
鼬拉起小佐助然后替他拍掉身上的雪，熟练到好像每天都会发生这种情况。
原来小时候这么笨啊。佐助想着，话已顺口说出来，“小笨蛋。”
“切，”小鬼丢了两颗卫生球给他，“如果不是衣服太厚，我才不会摔倒呢。”说着还煞有其事的开始解扣子。
佐助配合的摆出 [随你便] 的表情。但是鼬很不争气的一把抓住小孩的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系好扣子，整理一下衣领，最后还不忘惩罚性的点额头。
“唔。”小佐助捂着头瞥向佐助，偷偷勾起嘴角，七分得意，三分挑衅。
……这个小鬼。
哥哥，这个洞是鼹鼠的家吗？
……
哥哥快来！这边的雪很白呢！
……
哥哥，我们来堆雪人吧！
……
哥哥好厉害！
……
鼬神情专注温柔。
……
鼬能把雪球团的很大。
……
鼬笑着说佐助加油啊。
……
树林里氤氲着满满的幸福，佐助默默地看着。只是那么看着。
他觉得自己在安静的融化。
鼬掸掸身上的雪，在佐助旁边坐下。
没有人说话。很舒心的沉默。
小孩在不远处玩的正爽，小脸红扑扑的。
“佐助其实很怕冷。”鼬淡淡的开口。
佐助一惊，转过头发现鼬的视线仍看似紧紧的锁在不远处，唇角有些微的笑痕。但他觉得那目光分明在飘。
在回忆吧。于是沉默下来。似乎刚刚的话只为陈述一个事实。佐。助。很。怕。冷。
怕冷，吗？
佐助不这么认为。他印象中童年根本没有寒冷的概念，又从何谈怕。
然而小佐助似乎专程就是跑来为鼬作证明的。
他不停的搓着冻得像胡萝卜似的小手，筛糠般的抖着，向鼬跑来。鼬拉开胸前的拉链，任小佐助把手伸进衣服里，再抱住颤抖的小身子。
一分钟。
两分钟。
……
十分钟过去了。他们还维持着彼此依靠的姿势。
看来是冻坏了。
鼬轻轻松开手臂，低头看到小孩子已睡着了，带着浅浅的笑容，粉粉的。
果然是不怕冷啊。佐助这么想着，然后悄悄地有些难过。
这里已没有他的位置。
他的目光晃晃悠悠地穿过天空。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TBC.


>>>Ⅸ
佐助放肆的打了个哈欠。好困。
暗部服上还沾有不知道是谁的血迹，面具随随便便的扔到一边，上面有道浅浅的划痕。藤编的垫子，铺着亚麻布，手指抚过是粗糙的触感。书柜里密密麻麻的都是书，修长的手指饶有兴致的轻点书脊，偶尔抽出本翻翻，多是些与忍者身份不搭的散文。还有些关于茶道的，这倒是符合名门望族的修养。他皱了皱眉，老头子的爱好。
鼬走后，佐助也曾踏入过这间屋子，怀着畏惧与留恋。与外面的满地狼藉不同，房间一尘不染。那日正值初夏，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细碎的洒进来。鼬似乎特别偏爱天然材质，竹帘，竹席，藤垫，藤柜，都是毛糙的质感。瞳孔里升腾起淡绿色的雾气。
他慌慌张张的逃出去。[哐——]。像是剪裁时间。
时间荏苒。物是人非。宇智波佐助亦不再是当年那个软弱的小鬼了。他已杀死宇智波鼬。
时间溯流。物是人非。宇智波佐助亦不再是当年那个叫嚣着复仇的小鬼了。他是止水，存在于过去的引路者。
他妄图把一切导向自以为美好的结局。
想到这，佐助微微的笑了。看了看表，又打了个哈欠。四十分钟了，鼬到底在做什么？！
“鼬在和族长谈话。止水君在他的房间稍等一下吧。”母亲这么说着。
刚才路过会客室的时候佐助留心听了一下，发现施了屏蔽术。好像是特别重要的事，施术人很用心的设了双重结界，这样第一层结界就可以当作警报。果然是阴险的老家伙，不过也许是故弄玄虚。
族长么。他隐隐有些不安。
屋子里熏过檀香，加上刚刚的战斗消耗了大量查克拉，所以困意再次袭来时，佐助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便睡去。
睡得很浅，像浮在梦的表层。
他见到了那双鲜红的眸子，不知道是鼬的还是自己的。
血突兀的涌出来，像是封印许久的冤魂得到救赎，立刻蜂拥而出，眼睛涨的生疼。
是鼬的眼吧。他想，因为他的罪孽重到无法原谅。
止水。有人叫他的名字，声音冰冷。
佐助瞬间清醒，转头看见鼬，确切的说，是鼬的写轮眼。“怎么了？”
从站立的角度看过去，鼬突然觉得止水像极了一个人，像是潜伏在内心的影子。他俯视片刻，隐起勾玉。“没事。”顿了顿，拿起桌上的任务报告，不动声色地扫几眼，“很好。”
相当完美的完成，连自己也望尘莫及。
海面掀起细小的波痕。
止水么。
他叫住欲离开的佐助，用的是一起品茶这种滥俗借口。
佐助犹疑着重新坐下，“鼬，你……”
回答他的是新茶袅袅的香气。
淡绿色的茶水。
毫无理由的松懈下来。对于忍者这是种很危险的状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安心。
年少的鼬。熟悉的茶香。柔软的阳光。
是过于久远的梦境，画面呈现出暖黄色。
瞳孔里升腾起淡绿色的雾气。
“止水。我们，算朋友么？还是伙伴？”清冷的声线被雾润湿，带着温润的水气。
佐助一怔，微眯起眼睛想看清提问者的表情，却只是迷蒙一片。停了一下，斟酌出比较模糊的答案，“君子之交罢了。”
以为鼬还会继续说些什么，佐助在心里已悄悄先一步酝酿好了说辞。而鼬只是垂下眼帘，晃了晃杯子，带着一贯的冷漠表情。
他抿了抿唇，感觉好像是被人耍了。
期间他几次考虑着要不要问他刚才族长到底说了什么，旋即一想自己只是个局外人，便接着闷头喝茶。
喝完最后一口茶，有礼的欠欠身，“真是好茶。”
鼬没有接他的话，短暂的停顿后，自顾自的开口，“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谁？”一惊。
“不知道。”
……又被耍了一次——佐助这么认为。不过控制住了愤愤的表情，看起来依旧一派风轻云淡。
斜了他一眼，起身，整理衣服，咣咣咣地走到门口。动作故意做得很大。
“止水！”


佐助拎着野兔回来的时候鼬已经生好火搭好木架了。天还不是很黑，浅浅的浮着几缕光。照这光景虽然夜间行动有些不妥，但鼬通常不都是会拼命往回赶么。
他当然知道原因。
小时佐助一定会等着哥哥回家的，常常是坐在走廊上，迷迷糊糊的不知什么时候就打起了瞌睡，半梦半醒间看到熟悉的身影从月色中走出，然后一扫睡意欢蹦乱跳着扑过去。后来再长大一些便故作沉稳的继续保持坐在走廊上的姿势道晚安。
他习惯在鼬轻抚上眼帘的一刻跌入梦乡。那是森林中的美好童话，大片大片的蒲公英延展到地平线，似与云彩相连，风起时弥漫开碎雪般的白色。他放心的向后倒进谁的臂弯里，只觉得身体暖和得似要溶解，便笃信是哥哥的温度。
“今天怎么不着急了？”苦无沿着野兔脊椎一路划下，浅粉的皮肤翻卷开，他细致熟练的剥下兔子皮。
“上次的脚伤有些复发。”鼬看着血淋淋的兔子胃里一阵翻腾。于是扭过脸。
佐助瞥他一眼，在撒慌吧。
记得有伤在了肩膀，血肉模糊是有些夸张，但也是皮开肉绽了。天知道他是怎么拖着伤臂从雷之国一路赶回来的。佐助看到鼬时伤口只是草草的包扎了几道，刚想开口诘问为什么不去医院疗伤，他却用如往常一样的淡薄语气让自己替他去陪小佐助练手里剑，命令式的口吻。
“我不去！”第一次拒绝鼬拒绝的这么坦然，“我要先送你去医院。”
少年愣了一下，看了看天色，皱着眉头开口，“来不及了，佐助要放学了。”
佐助叹了口气，原来鼬就这么被那小鬼吃得死死的，“喂，弟弟和身体哪个比较重要啊？！”
“佐助。”
他失语了。
佐助么。
意料之外又暗暗期盼的答案。
低下头，却莫名上扬的尾音，“好吧，但你一定要去医院。”
鼬走后，他终于低低的笑出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就像小时候收到哥哥的生日礼物那样，好心情通常会持续一整天。
心情无端变好的佐助愉快的剖开野兔的肚子，愉快地甩出零零碎碎一大串内脏，愉快地固定在木架上，愉快地转动树枝让它烤得匀称一些。当然像他这种善于伪装的人表面上一定是不动声色。
于是在鼬感觉气氛还是沉默而压抑的，也许与心情有关。他决定稍稍放松一点，缓缓靠向背后的树干，转动一下脚踝。眼前浮现出弟弟的脸庞，坐在走廊上半瞌着眼睛看见自己却还是能一激灵跳起来，像是小狗般摇着尾巴跑来迎接。
今天，抱歉了，佐助。
下次不会了。
顺手拿起野果擦了擦放进嘴里。涩涩的，不过很甜。
“什么果子？”佐助才发现旁边有一撮野果，红色的和褐色的。
“不知道，不过能吃。”
“你刚才吃的是哪种？”
“红色的，”他又捡起一颗，端详了一下然后吃掉，“因为比较甜。”他知道止水是不太爱吃甜的。
“哦。”果然拿起褐色的，“唔……还好。”
他看着止水用很有教养的姿态吃了一颗又一颗，动作很斯文。
他看了很久，然后想起自家弟弟惨不忍睹的吃相，每次都是意犹未尽的舔过手指才罢休。
应该已经过了很久吧。他暗暗盘算着开口的时机。
差不多了。
“止水，你的父母呢？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佐助停止往嘴里送的动作，使劲回想当初是怎么蒙混过族长的，“嗯，我一直是一个人住，父母似乎也过世了。不过我原来可是知道你呢，天才鼬。”鸣人的家庭背景是个不错的模板。
“你不比我差啊。”鼬顿一下。佐助心一沉，就知道他肯定不是会简简单单的夸赞。果然，“A级任务连带路程仅用了半天就完成的人，应该是天才中的天才吧。”他转过头，似笑非笑的表情。气场瞬间凌厉起来，“你到底是谁。”
“你知道的。”佐助也转过脸，一字一顿，“宇。智。波。止。水。”
“是么？不过宇智波族的人似乎与大蛇丸没有渊源吧，”火光刻画出少年渐英挺的棱角，明与暗的交界处一板一眼，“那你又怎会召唤出万蛇？！”
“你跟踪我！”佐助大惊，亮出写轮眼。宇智波发起飚来都是这个标志。
“这不是重点。你最好能有个满意的解释。”三轮勾玉蠢蠢欲动。
“我……”
鼬满意地看着止水的眼睛渐失焦距，似乎连嘴唇也麻木了，抖动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你……为什……竟……”软绵绵的倒下。
“我要得到力量。”知道对方已经听不到了，鼬还是自顾自的回答，“所以，不管你是谁，对不起了。”缓慢地掏出苦无，鼬有些痛苦地看着眼前昏迷的少年，熟悉的眉眼，曾有人说鼬和止水你们两个简直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一个头发半长，一个常年束马尾。
就像是兄弟。
“你到底是谁……”不期待回答，连鼬自己也觉得可笑，何必多此一举。苦无架上喉咙，缓缓下压。
“……我是宇智波佐助。”
“什么？！”眼前一晃，条件反射的猛一用力，却惊觉已无法动弹。被控制了么。
只差了一点点。
不甘心的对上视线，镰刀状的写轮。
万花筒！


“我……”眼底的光掩饰不住的暗了一下，“虽然没有父母，但伊卡鲁老师一直对我很好。嗯，大哥哥你应该听佐助说过我其实是个万年吊车尾，什么都学不会，大家也都躲着我。”鸣人低着头絮絮地说，佐助也前所未有的在认真地听，“有时会有一点孤单，但我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可以被允许存在已经是最大的恩赐，我只是为了活着。所以，”抬起头，眸子里闪动的是佐助所熟悉的光，“所以我真的不再奢求什么，我已经很幸福了，大家总有一天会认同我的！”
佐助愕然地看着一脸灿烂的孩子，心脏狠狠纠了一下。
他想要的那么少。拉面和伊卡鲁。
他的幸福都那么微不足道。活下去，直到被认同的一天。
而这就是他的全部。
孩子转过身，一半笑容沉入阴影中，竖起拇指，目光灼得佐助几乎要疼痛，“大哥哥，好人一定有好报，你一定会幸福！”然后不好意思的错开目光，“至少要比我幸福吧。”
最后一缕天光极缓慢的扫过孩子的背影，随着关门声，世界都黯淡了。
似乎是极短的瞬间，夜就无征兆的降临，天地间仿佛只剩前方几点晕黄的灯光。佐助甩甩头，施展变身术，快走几步拉开门，菜香扑面而来。
直到对上小佐助幽怨的视线他才想起来竟忘记了多么重要的事。
小孩子满心愤恨的三口两口吃掉番茄，甩着满手的汁水拿起筷子，往桌子上使劲戳了戳。想以此表现不满。
“去洗手。”记得小时听这句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本想反驳，但介于理亏只好拧着脸随便冲冲手，不停的小声嘟囔，“什么嘛都说好了去接我的现在又赖账害我等了半个多小时不说连同学叫我去比手里剑我都推掉了耶奖品可是一整袋番茄呢靠怎么可以这样啊……”
……有点头大。佐助乱七八糟的想着这小鬼生气起来也挺有魄力的不愧是我宇智波佐助。
“佐助，”他招招手，小孩子一脸极度不情愿的蹭过来，“对不起，”微微一笑，带着点小狡猾，“明天我给你买两袋番茄。”
“哼，明明答应过我的……三袋番茄！——哎呀！”捂着头跳开，却似乎心满意足地回到座位。留下佐助僵在空气中的手，有些窘迫的慢慢收回。
答应过的……
看着小孩子重新漾开的笑脸。
……就算是失信了，原来只要三袋番茄就可以弥补。
无端的想起鸣人的笑容。和他的幸福观。
>>>Ⅻ 终章
阳光漏过指缝穿过眼帘刺入瞳孔时，佐助的眼皮轻轻抖了抖。
嘴里还溢着木鱼饭的味道，他决定忽略这神经性的细小动作，就如同自动过滤掉小佐助的喋喋不休。多么美好的下午，前几日一直笼罩的雾气散尽，世界像是刚擦过的玻璃般亮堂堂的。他随意的翻着书想，如果不坐在树下看小说简直就对不起这样的好天气。
没有任务，人难得的松散下来——所以迟迟才注意到小佐助其实已经潜伏很久了。
每一个毛孔都立刻拉响警报。他的脸慢慢沉下去，然后一点一点的绝望。
不动声色的变出一个影(分)身，瞬身伏在另一侧的灌木丛后，同时控制两个身体，像个观众一样静待幕起。
[嗖——] 表演开始了。
眉头一紧，猛地揪紧胸前的衣服，脸色煞白的好像真有支苦无洞穿心脏。
压抑着呼吸，极力稳定自己。看着鼬捂着胸口倒下，看着小男孩慌张的跑出来，看着他试过鼻息后惊慌失措，小脸拧得就像块抹布，委屈得随时能滴出水来。
突然就感到好笑。
却怎样也感受不到本应是嘲笑的弧线。
男孩思忖片刻，深吸气，慢慢俯下身。虔诚的像是亲吻十字架的圣徒。
指尖冰凉。像小时候偷偷和同学看恐怖片，无意识的捂住眼睛，然后更无意识的悄悄张开指缝自欺欺人。牙齿狠狠嵌进皮肤，是歇斯底里的。
0.2厘米。
时间静止。
瞬间抽去所有力气，他费力地把牙齿从胳膊上拔出，翻过身直视太阳，过一会儿难受得眯起眼，用手背轻轻盖住眼睛。
他咧咧嘴，牵动面部肌肉。
他想他没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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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多年后，他在他的剑下仍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鼬早就死了。”
午后。少年。独角戏。
整个世界都哭倒在他脚下。
END.


亲，你插的太快了~

亲……请问你有授权吗= =

后记.
[ 鼬，你留下的足迹围成一个圆，我绕着它一圈一圈…… ]原本是准备当作题记的，可写到最后才发现要是加上就有些画蛇添足…于是先放到这里好了。
18656字。
不算长。但对于之前从未写超过4000字的我来说真是个orz的事情。
无迹是个懒人，还是个打字超慢的懒人——这是个很要命的问题…|||
一直觉得鼬佐是很适合SE的，不过貌似我这篇不算是悲吧…结局是我最喜欢的独角戏式，像《镜子》一样。最后的最后才恍然明白这一切不过只是一个人的表演，不过在此之前一直是幸福的吧，毕竟可以放手去追逐，毕竟以为那个人一直都在…
不愿看到英雄末路，不愿看到佐少最后像只小猫一样被木叶捡回来，于是干脆狠狠心把他打入轮回，生生世世与鼬纠缠着，便不会再分开。
So,感谢我吧！至少不是全灭…自pia
呃…唠了这么多…
总之谢谢大家的支持。
最后大吼一声：“像所有辛苦更文的作者致敬！！！”
PS：大家要回帖啊回帖啊~潜水的同学也浮上来冒个泡吧~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