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下雪了。
广袤无垠的大漠上空突然飘起了漫天大雪，冰凉的絮状物在空中舞蹈，忽隐忽现，宛如精灵。
伫立在荒凉大漠上的玄衣少年抬头看了看湛蓝色的天空，微微叹了口气，轻轻地开了口：“夜白，该走了。”
他这话是对不远处同样装束的少女说的。瘦小的少女站在大漠的口上，踮起脚尖望着前方匆匆而去的旅队，似乎在寻找写什么。像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她一副并不急着回去的样子，执拗地道：“等、等等，君矽，再等一下，一下就好。”
看着那样执着的夜白，君矽稍稍有些吃惊。
“都这么久了……有必要吗？”他喃喃道，“这样日复一日地等待着一个不可能的结果，是不是……”
“才、才没有呢！”他的话却被夜白毫不犹豫地打断，夜白大声地反驳他，“回来的，帝君一定会派人来接我们的！”
会吗？有时候他真相嘲笑夜白的单纯——没错，巫蛊之乱是帝君一手犯下的错案，可是九五之尊哪顾得上他们这些命如草芥的人……对于高高在上的天子来说，颜面比什么都重要。就算是帝君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也绝不可能为那些悲哀的灵魂沉冤昭雪……
“算了吧，夜白。”他的口吻是无奈的，“帝君是不会为当年的巫蛊之乱沉冤昭雪的……不要再痴心妄想能回到帝都了……那边是根本不会有人来的……”
君矽是真的觉得这样的等待没有意义。如果当年帝君并不打算置他们于死地，又怎会将他们编入“影”这支死亡率极高的队伍？有时他会很悲观地想，也许在夜白还没有盼到帝都的黑龙旗出现在大漠口上，他们便已经化成了荒野上的枯骨。
“为什么，君矽会这样想呢？”少女眨巴着一双灿若星子的大眼睛，看着他，“君矽你毕竟是帝君陛下的亲子啊……陛下怎么可能把你丢在云中不闻不问呢？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认为？”
“帝君不喜欢我。”这个问题让他不知该如何应答，过了半响方才轻轻道，“别傻了，夜白……你以为帝君若是不想杀我会让我入‘影’么……谁不知道，入了‘影’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至少陛下他没有杀你。”夜白执拗地道，“活着就是希望！”
活着……么？他微微有些想笑。屈辱地活着，与体面的死亡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可是他并不想去和夜白争论，便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再抬头看了看天，天色已经不早了。沉沉的天色，云朵仿似墨染，似乎在宣告暴风雨的将至。君矽远远看向大漠，摇了摇头，“夜白，该走了。”
大漠口上仍然没有出现夜白所盼望的帝都王师——
这是肯定的。他在心理暗暗想，巫蛊之乱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帝都重又歌舞升平，除开当年的那些受害者，又有谁还记得那些沉沦永世，不得安生的怨灵们？而像他和夜白那般，苟且活下来的人，恐怕是要被永久地忘却了吧。
“还是……没有来呢。”夜白喃喃自语，但她随即便微笑了起来，“没关系的，明天，明天还有希望呢。”
少女蹦蹦跳跳地走到了他跟前，扬起小脸看着他，“君矽，我们走吧。”
走……然后等待着下一个天亮，继续下一个无望的等待么？
他望着逐渐消失的夜白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那样执着呢……明明，明明只是一个没有办法实现的心愿啊。

【变】
回到“影”的本部，已经是入夜了。因为君矽与夜白皆是排除探路的先遣部队，故上头也没有对二人的晚归做出什么反应，只看了他们交上地图，便打发了他们回自己的驻地。
夜白急着回去歇息，便抢在君矽的前头去掀开了帐子，可还没等到他进来，便听见夜白一声惊呼，“喂！喂！小八，你怎么了？”
八？君矽稍稍一怔，脑海中登时便浮现了前不久刚成为“影”的那个孱弱少年的身影——青州知府的独子，因为父亲卷入贪墨案调查，为上官家嫉恨，被流放到了这里。
想着想着，他也连忙跟着夜白跑了进去。
——虽说是已经见惯了厮杀，可看到刚认识不久的同僚成了那副样子，他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少年的胸口上倒插着一支三棱刺，刺尖微微发黑，连带着伤口附近的皮肉也透着墨色，被叫做“小八”的少年侧卧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小八！”夜白冲上去扶住了受伤的少年，“你、你这是怎么了……那三棱刺是哪里来的？”
“过、过胡人的机关时，被伤到的。”八看了一眼夜白，略略平复了口气，断断续续道，“七……小七，我恐怕不行了……”
夜白盯着他胸口上的三棱刺，“这是什么东西？你等等，我去想办法拔了它！”
黑色的毒……君矽看了看八的胸口，微微摇了摇头。
“没用了。”他的声音听上去镇静得有些异样，君矽淡淡地开了口，“七叶迷魂，中者三个时辰后必死。”
“你、你说什么？”夜白猛地抬起头，“怎么会……她低下头去，似乎在想些什么，蓦地，她睁开了眼，一把拽过君矽的手，”走，君矽，我知道有什么能救他！”丝毫不顾君矽的讶然，她拉起他的手就走，“去找回魂草！那个可以解毒！”
“七！等等！”他的眸子里有一丝愤怒，可夜白却毫不在乎地紧紧抓住他得手，一边朝着帐内甩下一句话，“小八，等我回来！”
外面的风很大，夜白直将他拉的离帐约有几丈远，君矽终于忍不住了，甩开了她的手，他冷冷地开了口，“夜白，你想死吗？”
他用的是夜白，并不是小七。
“你知道的，夜里擅离营地者死。”他淡淡地吐出一句话，这么晚了出去找草药，你以为我没两个还能活着？”
她狠狠地瞪着他，“难道就这么看着小八死掉吗？我们是‘影’，根本没有资格被救治……不去找回回魂草，看着小八死掉？”
“我可没有救他的义务。”君矽冷冷道，“你不要命，可我还要。”
“你——你——”似乎是被他的话给气到了，夜白半响才冒出一句话，“你、你见死不救！”
她狠狠地一跺脚，“好，你不去，我去！”她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果真是天家皇族出来的……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好、好……你这只顾自己、贪生怕死的家伙，我看错你了！”
贪生怕死？冷血？
他不禁冷笑了一声。
难道他不想救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僚么？实在是，他不能太轻易拿自己的命去冒险罢了。

【忆】
夜白气呼呼地跑出去了。
君矽望着她的背影，却只是轻轻叹了一声，并没有追上去。他转过身去，走进了帐子。
受伤的少年斜倚在角落，呆呆地注视着前方，见他进来了，虚弱地开了口，“她……小七呢？”
他走了过来，扶起虚弱的同僚，轻声道，“她去找药了。”
“什么、什、什么？”八吃了一惊，挣扎着要起来，“夜里私自离营，咳、咳咳！是重罪！”
“没办法。”君矽摊开手，那丫头就是这个性子，为了别人可以连自己的姓名都可以不要——多么高尚的品德……可惜他就是没有。
有时候他会自嘲地笑，他还真是个自私的人——眼前又浮现出了夜白的怒吼。
“你这只顾自己、贪生怕死的家伙，我看错你了！”
是啊，他冷血，他自私，他贪生怕死，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
“她是个好人。”八喃喃道，“你也一样，十三。”
“好人？”他差点笑了出来，随即，他开了口，口吻是讥诮的，“我不是什么‘好人’，八，我是个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的人。”他盯着八的眸子，冷冷道，“你知道的。如果慕大人让我杀了你，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的。”冰冷的话语从唇角逸出，“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救你的义务。”
“你有非活下去不可的理由吧。”八微微喘口气，轻轻道，“何况……如果你真是见死不救……又何必要用内力为我逼毒？”
他冷笑，“我只是担心你死了明天任务出不成。”话虽是这么说，他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没有松懈。仰头看着他的八竟是一瞬间失神，少年忽然开了口，“十三你这样做……一定有非如此不可的理由吧。”
君矽轻轻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竟有些恍惚。良久，他开了口。
“我的命……是用很多人的命换来的。它已经不仅仅是我的东西了……八，我和你们不同。”他长叹了一口气，“我根本没有资本谈‘死’。”
“啊……”八轻轻惊呼了一声，“我听说，你来的路上发生了很多事？”
他答得轻描淡写，“死了很多人，仅此而已。”
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的过去。
那个寒冷的雪夜，就在流放途中，黑衣使们如附骨之蛆般追上他，亮了兵刃说是奉了帝君的命令，要将他就地斩杀，负责保护他的幽明十八卫拼了命地与黑衣使厮杀，成片的尸体堆满了森林，鲜血盛开在雪地，宛如最美的七夜花。
“其实……大家都一样呢。”八缓缓地吐出几句话，生在帝王家也有那么多无奈。”
是啊……他微微有些失神，若可以选择，他倒宁可当个江南布衣，四处游历——可惜，无法实现了。
帐子里登时沉默了下去。
大约过了一阵，八的脸色愈加不好，君矽知道是时辰将至，不由有些担忧夜白，“那丫头怎么还没回来？”
“别、别急。”因为毒的效果，八连说话都十分勉强，他吃力地道，“我、我相信小七，她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相信么？或者说是希望？他在心中喃喃叹了一口气，希望……么？
正在这时，帐子被推开了。

【希望】
来的人正是夜白，她满身是雪，显得十分狼狈，冻得通红的手上还攥着几束枯萎的小草，她疾奔过来，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热水，“对不起……来晚了……”
看到君矽，她微微有些吃惊，却也没说什么，她将小草放入了热水中，那一瞬间，奇迹竟然发生了——
原本枯萎的小草，在沾到热水的那一瞬间，竟然变成了青翠挺拔的样子。
她赶紧给受伤之人服了下去，略有些担忧地看了看似乎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的人。
“你的手受伤了。”君矽看着她放下碗，一把拉过她的手，“怎么那么不小心？”
她挣开他的手，“我本来就很粗心了！”她看着他，“倒是你，开始不是还说什么，没有救人的义务么……这会儿还不是用内力把他体内的毒连带着那根三棱刺一起逼了出来？”
“跟你无关。”
“嘻。”夜白笑了声，“喂，十三，看见刚刚的还魂草了么？”
他点头，算是默认。
“那么一根枯草，在水中竟然可以变得那么美丽……”夜白轻轻道，“所以，再不可思议的事也是可能发生的！”
“我一直有着希望，所以才能日日守候等下去啊……”
她的话却似乎点醒了他。
希望……么？
是啊，希望。
既然枯死的草都能这样起死回生……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我是沙发哟哟哟哟

···········终于，有文了·········

啊！君矽！ 第一次这个名字的出现是老米某本书提到的魔君君矽来着麽？这名字给我的感觉和他的一生一样

留爪。。。话说弄玉，咱想看你写的耽美文啊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