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要真是鬼差,第一个就该把苏子平这没良心的拘了去,找孙家小姐做啥?”
“那也难说,画虎画皮难画骨,说不定还真是冤枉了苏子平呢!反正我总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说话的妇人顿了顿:“哟,红丝线用没了,上月货郎来的时候,怎么就忘了买了?”
坐在旁边的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听到“货郎”两个字,手上的针便不由自主地慢了:“那货郎前阵子天天来,怎么最近好些日子不来了?”
“是啊……说到这儿,那货郎长得可真俊,货色好,嘴也甜,看样子还年轻,不晓得成亲了没有?”
吴寡妇抬起头:“怎么?他也跟你们搭话了?”
“搭话了。不过啊,依我看,那货郎怕是也看上孙家小姐了。那回他在我家门口卖胭脂,跟我攀话,问来问去,问的都是孙家的事儿……”
“当真?”吴寡妇嘴里应着,目光却飘向靠在树下的李丁丑。
李丁丑一声不吭,裹紧了夹衣,慢吞吞地从大榆树下走开了。
才二月,还冷的很呢。
正对大榆树十来丈外,是细鱼镇唯一的酒肆。那姓君的少年坐在酒肆门口的小桌子上喝酒,见了李丁丑,笑着招手:“李兄,来,坐。”
李丁丑茫然了片刻,费劲挤出个笑脸,低头走开了。
少年看着他走开了,转过头,却伸手在桌子上一拍,叫骂起来:“小二!这酒怎的掺了水?” 小二陪着笑脸走过来:“瞧您说的,这天底下的酒肆,哪有不掺水的酒啊?”
少年眨了眨眼:“你们这里的酒一直都掺水吗?难道就没人喝出来?”
小二满脸尴尬地点了点头,看了眼老板,低声道:“这个么……细鱼镇小,酒鬼也不多,喝得出来的就那么几个人……”
少年突然一扫怒容:“那去年重阳,是孙小姐还是苏子平来打的酒?也掺水了?”
小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老板,见他没有留意,才撇撇嘴:“是孙小姐来的。只差不是清水了。老板说,她一个妇道人家,不会喝酒,平时也没见苏子平来打过酒,可见得是外行人,闻着有点儿酒味也就够了。”
少年若有所思地哼了一声,扔下几钱银子,起身出了酒肆,也向着李丁丑离开的方向走去。细鱼镇唯一的主街在刘家门口拐了个弯,站在拐角处,刚好可以看到,吴寡妇家门外,李丁丑失魂落魄地徘徊着。
再左右看看,弯道那边,周家阿婆正迎面走过来,少年漫不经心地从袖子里拿出一锭碎银抛在地上,然后若无其事地站到路边,看着周家阿婆走过了好两步,才出声叫住了她:“周阿婆,是你掉的吗?”
他扬手指了指地面。
周家阿婆顺着他手看过去,迟疑了一下,又往前走了两步,眉开眼笑地拾起银子,吹去了上面的灰土:“是!是!是我掉下的!”
那一边,李丁丑听到人声,像是吃了一惊,左右看了看,仓惶逃开了。
姓君的少年看在眼里,嘴角不由浮起一丝骄傲自矜的笑意来。
这天晚些时候,苏子平在街边拦住了李丁丑:“丁丑兄,今夜我在家中置酒设宴,还请务必赏光。”
苏子平这么说着,温文尔雅地笑了笑,像是笃定了什么。
李丁丑不由得心惊胆跳——苏子平生前,遇到他不是冷淡就是敷衍,可从不会这样笑法。
酒席设在院中。
苏子平坐了主位。
姓君的少年笑说自己算半个主人,在席上相陪。
旁边一个空位,是留给孙蕙湘的。
客人只有李丁丑、吴寡妇、周家阿婆、秦夫子和刘二郎,大眼瞪小眼地围坐在圆桌四周。菜品不算丰盛,酒也只小小的两壶,好在客人们的心思似乎也并不在这上头。
毕竟是初春的夜晚,荒芜的庭院里飘送着似有若无的芳香,有红色或的野花开在杂草丛中,虽非名种,却也娇嫩。
“我不在家的这段时日,多谢各位照顾内子。今天请了各位来,其实是有事相求。”苏子平挨个给众人斟上了酒,转头望向东厢,东厢的门掩着,房内烛火跳动,在雪白绵纸上映出孙蕙湘一动不动的侧影。
苏子平笑了笑,笑容似乎有些为难,踟躇了片刻,却把目光投向了姓君的少年。
少年会意,微笑开口:“几位都知道,这次苏兄一起回来,是要带嫂夫人一起走的。可现下的情况,几位也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