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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曾经为了这些不懂世事的孩子担心。一个人的本能,他会抗拒外界的严格管束。那种直接立刻的抗拒,并没有在我们身边发生。
我自己带大了一个孩子。我看见一个人在自我意识形成之前,完全是一个被动体,和鸡鸭鹅狗们没有根本的区别。
搞养殖业的人们都懂得,如果把肉食鸡从笼中饲养改成自由放养的好处。谁能查实验证,一个人在将近二十年,甚至更长久的管束之中,丧失了他本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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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出生在今天中国的孩子,从三岁起,就要学会把手背到身后去。这个学习,在学习数字、礼貌和略微复杂的日常用语之前,使姿式成为学习的前提。
仿佛手放在膝盖上,就听不懂一加一等于二。我窗前 100米就是一所幼儿园,女教师用手拨拧那些歪到队列以外孩子的脑袋。那种歪,不过是偏离一公分。
幼儿园的教师们,会同时转过来批驳我:如果每一个人都偏离一公分,那会怎么样?我只知道,所有的孩子都不站在指定的队列之中,这世界也绝不会乱。五十几年前,行走在欧洲各国街头的德国军队的队列,该是整齐划一的典范了吧。
每次看见那些女教师的动作,总是想到鄂伦春人的“熬鹰”。鹰被驯服的过程,首先是鹰头被不断地拨弄,使最傲慢的鹰也被迫放弃了它的自尊。
幼儿园的院墙外,总有不放心的家长守在那儿眺望。对于整队看齐,敲打拨弄孩子们的这一切,没有家长提出异议。可见严厉的管束在中国是一个古老的好传统。很多的人喜欢它,很多的人认为它是唯一可行的手段。
在我窗口的 200米以外,是一间小学校。星期一升过国旗之后的早上,经常听到小学校的教师通过高音喇叭训话。那口吻像个伟大人物。他在宣布:不能怎么样,不能怎么样!具体的细节呜呜噜噜地听不清,只听见高声的一连串“不能”!为什么没有人换一种思维,用平等、和善的语气告诉孩子们,你可以怎么样,可以怎么样。
最近,小学校修建了一个不小的钢丝鸟笼,关了十几只不同类型的鸟。小学生们告诉我,那是学校的生物角。
平时不能随便去围观。上生物课的学生才能接近那只鸟笼。我问:放学以后去看鸟会怎么样?
孩子们马上说:要挨骂呀!
鸟不能自由,想接近笼中鸟的孩子也不能自由,那么有谁还能享受到自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