痘赋 悬匏居士习作
貌者，以颜为要；容者，以色为先。光洁如月，可谓佳颜；荧彩似桃，乃称丽色。方其童稚初生，形体未备；至若耄耋将死，容貌半枯。惟有青春鼎盛，乃能颜色焕发。然则阴阳相克，造化弄人，青春正妙，百痘随生。
痘之为物，或巨或细，或软或坚。无中生有，因小成大。忽隐忽现，载浮载沉。三餐过腻，衔恨长息乎既寝；一宿无眠，失声尖叫於临妆。百虑难防，不期而至。乍息旋复，此起彼伏。
痘之所附，嘴角额头，鼻尖耳廓，甚或发间项后，臂膀腹胸，不拘肥瘠，莫外能生。尤可恨者，蓄意阴毒，攻人要害。喜突生於隆准，好乍现乎芳唇。
痘之成害，为斑为点，为肿为脓。破颜败色，引恨勾忧。“磷磷兮若萤火，灿灿兮若星河。”闺阁之戏谑。“肿红之处，艳拟桃花；溃烂之时，美如乳酪。”恶少之谰言。
或曰痘不见经传，盖古所未有，予谓不然。倭堕偏垂（陌上桑），因额生痘；琵琶半遮（琵琶行），为辅遗疤。“当面施圆靥”（元稹·恨妆成），饰痘而参姊娣；“对镜贴花黄”（木兰辞），掩瑕以见袍泽。花黄翠钿之质，楮纸、金箔、鲥鳞、蝶翅、芹叶、梅英，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桃杏因之瓣落，蜻蜓缘以翅残。足见痘之渊源有自，瓜瓞不绝。盖可谓与青春同在，随人类不离。
痘生无妄，治亦有方。玫瑰露，所以祛毒；上清丸，堪能败火。蟎灵霜，防患乎未然；痘胶膏，补牢於既后。然有一干卤莽之辈，不忍旦夕之忿，徒招半世之忧。何则？一见痘发，必除之而后快。援手相攻，肥脓直射；引针自砭，污血横流。红肿消而黑痂结，黑痂落而褐斑生。血脉纷缠，赘疣群起。累累兮肤如鲮鲤，连连兮面若凤梨。不觅知音，顾影生愁；难酬悦己，掩面自羞。此诚智者所不取也。
乱曰：痘者，洵青春之大敌也。惟寡欲清心，节食足睡。不以靓喜，不以痘悲。平易之时，居安思危；纷起之后，视有如无。当思方其来也，驱之不去；及其去兮，求之不得。故揭袱对镜，顾影自怜。偶觅一痘，拊掌称庆，幸甚至哉，青春尚在！此达人之痘痘观也。愿与痘痘一族同享。
诗曰：
青春难驻痘难消，百挤千抠遽未疗。
数点红斑君莫笑，当年此地更丰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