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笔墨之道,穷黑白之纵横,蕴造化之玄机。古之贤达,固以彼经国为首要,视翰墨为余事。虽曰余事,未尝不为雅客所推重。追及皇古之世,有仓颉出,象天为文,体物造字,八法之道,此为源流。
秦汉隶变,初立章草,汉魏改元,楷行备制。梁鸿蔡邕,春秋流名,钟繇张芝,各成标志。及夫两晋之世,雅士风流,辈出名家。王谢堂前,玉树芝兰,羲献父子,变古为新,龙跳天门之势,虎卧凤阙之姿,称书道之极峰,垂范千古,百代所宗也。此后唐宋元明,各有名家,欧颜柳赵,分立楷则;苏黄米蔡,各抒己意,书之一道,绵绵至今。
然世殊时异,文字简化,硬代软笔,油墨打印,此颇是方便,笔墨之道遂衰矣。所谓世风日下,今不如古,此之谓也。
余求学江南,立志为师,只恨文字乖丑,下笔不知所书,一眼虽识其义,再眼不知所云,如此恶札,何以典范末学,教书学生?是以选修鉴赏,求通墨理。惜资质不佳,知识所限,虽加勤勉,进步微微。上课之间,先生曾以一影片教人,寓理于事,一波三折,颇有乐趣,予于此亦有所感悟。
吾虽不通书史,对其故事,亦有所闻。考其年数,未有明言,然观其大略,体察民风,必是效法魏晋之世。又论其人,赵旭之者,旷达不羁,自负才学,含张旭情性,有羲之风流,此非魏晋之风乎?此名亦可谓有心也,赵者,文敏是也,旭者,张旭是也,之者,羲之是也。本旭之学书始末,比名家先贤,更有异曲同工之妙。老妪卖扇,旭之题字,此羲之逸事也;旭之师齐夫人者,实逸少师卫夫人也。太尉招婿,旭之轻而视之,而成佳配,此非坦腹东床之典乎?游历山川,观人舞剑,遂悟八法,实乃草圣张旭之奇谈也。
以上诸典,尚属末节,犹当论者,唯片末比书之事。旭之汇通前贤,百学诸家,字字出于前而有别于前。长公主之子亦虽善书,然入于古而不出,虽字字有法,惜无己意,是以观者虽誉其好,而更爱旭之字。
旭之所谓恨古人无我法者,实惊世之言语,亦道破天机。学书者,贵何?所谓标新立异,推陈出新也。然此语亦有误人之乖谬,若学者不明就里,或入歧途,文敏疾朝学执笔,暮以自夸,足可戒也。方今之世,虽大倡创制,多是无本之木,高宣鼎新,实乃无源之水。余尝咨询前辈,考察名家。皆言学书作字,必先穷追百家;留心翰墨,敢忘前贤法度?尔后乃能自成机杼,宗师百年,米芾集古之事,可为旁证。
唐垂拱年间,有孙虔礼者,著述书论,号曰书谱,其中有是言:嗟乎,盖有学而不成者,未有不学而能者,此良言也。勤修临池,砚田苦耕,假以时日,我辈或有所成,遂而无愧先贤之道。若天公不拘,有降人才,得彼神助,临池勤学,根深叶茂,或可现“无间心手,忘怀楷则,背羲献而无失,违钟张而尚工”之至境,此余拳拳所梦也。
推及它事,亦复如是。诸行无常,是以百代流迁;诸法无我,是以恒道难寻。此理所本然,未可加不。冬夏相交而不知改衣饰,固当可笑,未精研道理而轻言变制,又岂止立无基之楼?韩非作五蠹而讥法古宗先,以鲧禹决渎为殷商所笑为喻,岂知决渎之术,千古相因,何尝废焉? 诸
是以继往开来,不可躁进,恨古人无我法之论,必先法古人而后言之。
壬辰春初写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