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965年早春,吴老狗身盄子渐弱,吴夫人却坚强的撑着这个家,虽然前些年吴老狗赚的钱用不着她再辛苦劳作,但日日煎药也让她原本就白的面孔越来越憔悴。一穷二白三省却也是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病的越来越厉害的吴老狗却在这个时候提出要一个人会长沙。
很坚持,吴夫人没办法只好顺着他来,走之前吴老狗将一个包的好好的包裹给了吴夫人,让她找个地方放好,然后就一个人上了车回了故乡。
十几年后的长沙变得比之前要繁荣的多,吴老狗的病稍微好一些就去店铺里头买了一壶好酒,买了大量的纸钱,雇了个脚夫背着一大担子之前和一壶酒上了长沙城边的一个破旧小镇,早春的时候,这个破旧的小镇里头有着大量的梨花树,三四月份的花期正好,春风一吹,雪白的梨花瓣落的身上头发上都是,而就在镇子中梨花树的最深处一座孤零零的墓碑竖在那儿,墓碑上头黑色漂亮的的三个字看的让吴老狗心一抽。那是他看着工盄人们一块砖一块砖垒起来的,他说,他怕他在里面闷着。
吴老狗从树上拉下一根树杈,劈去枝叶花瓣,用树杈在地上画了个圆圈,一壶好酒洒在地上慢慢渗透进泥土中,浓浓酒香混杂着梨花的香气,手捂住口鼻撕心裂肺的咳了几下,蹲下盄身盄子双手拔着墓碑旁边生长起来的杂草,脚夫将纸钱摊开在画好的圆圈里,点着了烟,点着了纸钱。
吴老狗看着随着风飘起的灰烬和冒着的浓浓盄黑烟,已经爬上皱纹的脸展开一个和年轻时一样的笑脸,并未因衰老而浑浊的眼睛依旧明亮,吴老狗一直都注意保护自己的眼睛,就算是老了,就算是有一点点的模糊都会大惊小怪的去查个半天,而最后往往是因为疲劳过盄度。就是因为当年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一身墨绿军装,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一双淡漠的墨色瞳仁,从他的耳边擦过,拉下缰绳后,他看到他微微上扬带着些许嘲讽的嘴角弧度。
“你的眼睛很美。”
眼前的火苗渐渐的消下去,烟雾却越来越多,脚夫清清楚楚的看到吴老狗的眼圈慢慢的发红,然后一滴,两滴眼泪从眼眶中顺着下巴留下去,混在刚刚浇过烈酒的地方,慢慢渗透,慢慢不见。 吴老狗绕过烧纸钱的地方,坐在墓碑旁,一只手轻轻盄抚摩着光滑的石碑表面,嘴角的笑依旧,弯弯的眼角弯弯的眉,另一只手里却握着两个相同摸样的雕金玉镯子,手关节都攥的泛了青,却还是不肯松一松,吴老狗看着墓碑上张启山三个黑色的字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我一直都对自己说,等第九件事为你做完,我就走,离开长沙忘了你,可是呢,我还没做完,你就这样弃我去了,张启山,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从见到你的一瞬间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走出你这个局,明明一直都在提醒自己,不可以不可以,可是就是这样子情不自禁。”
“你一直都没有找到那半只雕金的玉镯子对吧,一直都在我这儿啊,你怎么可能找得到。”
“你忘了,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喝醉的时候,你说答应我,为我做九件事,我就放你走,我亲口答应下来了,你却忘了,忘得那样干干净净,我却没有一点怪你的意思。”
“这么些年,我一直都为了一个连当事人都不记得的承诺等着,最后,我也没能做得到。”
“我知道,我大限将至,可是现在我却慌了,我现在才发现,最难过的事情不是生离,也不是死别,是到了这种漫长岁月之后,与你的再次相见。”
“张启山,我想你,我想再见你一面....”
1966年冬末春初,吴老狗在长沙去世,去世之前还在和吴夫人一起看着窗外的梨花开的如何茂盄盛,风一吹,有多美,可突然的在说完一句话后,便安安静静的闭上了那双到死都明亮如初的眼睛,吴夫人一瞬间哭的撕心裂肺,怀里的人身盄体的温度却一点一点的降了下去。
他说,到底是我丢盄了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