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等董平来上课,虽然拉不下面子来跟他道歉,但至少可以在他骚扰我时对他态度好点儿,对于骄傲的黄信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让步。
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董平一直都没有露面。他的成绩本来就差劲,所以老师也不在乎这个学生是否出席。
又是一个星期。我对自己说,如果他明天继续缺席,我就尝试着去他家找找,地址是偷偷在老师办公室里抄来的,攥在手心里几乎烂掉。
演唱会前夕,他终于露面。眼睛更大了,下巴更尖了,头发胡乱扎成一团,看上去兴奋得要命。“真是的,我爸去海南开会非得带上我。”他一坐下来就开始抱怨,顺手甩来一张票,“在那边玩儿了两礼拜,功课又落下不少。喂,黄信,给你票,作为报答就给我补习功课吧?”“帮你补习可以,票我不要。”
“喂,我可不想欠你的,你不要我的票,我怎么好意思要你补习呢?”
董平的伶牙俐齿我早有领教,只好收下票。居然还是最贵的VIP席位。
演唱会当天在万人体育馆举行,人山人海,警【和谐】察早早就把现场戒严,直到快开场我都没有看到董平,打手机也是关机。眼见最后一批人都入了场,他仍然毫无音讯。小天王又怎样?我把票塞进裤兜,凭着印象中的那串地址跳上公交车。
董平家在城北,我很少去那么远的地方,公车七拐八拐,停靠在一个又一个站,几乎睡着,突然公车喇叭里报出一个似曾相识的地名,竹山路。像突然从梦里惊醒,我抬头向车窗外望去,一时间恍如进入一片童话世界。天色已黑,华灯初上,道路两旁矗立着安静而茂盛的梧桐,遮天蔽日。斑斓的树影静静晃动,街灯投下沙一般的感觉,整条路像与外面的那喧嚣的世界隔绝,一切都变得很慢、很慢。我终于董平为什么念念不忘这个地方。
带着满心感叹,董平家到了。与那个诗意的竹山路一点都不一样,我的目的地俨然是一片荒凉,排列着一行城市里已很少见的平房。他不是很有背景的吗?
这就是他的背景?
我冲到他家门口,再次确定门牌号的确与地址一致。窗帘没拉,借着月光可以看到里面简单的摆设,比我家还要简陋。我急了,使劲敲门,并没有人应。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惊诧莫名的声音:“黄信,你没去看演唱会?”转过头,正是该死的骗子董平,他骗人的水平实在出神入化。我不相信一个公子哥居然会穿着一件印有“雪花啤酒”的制服。事情很容易就想明白了。他的经济水平不会比我好到哪儿去,可为了买那两张票,不惜缺课两个礼拜去酒吧推销啤酒,推销一瓶啤酒的报酬是五角钱。
“还好我酒量好。”他局促不安地搓着手,“喝一打都没问题,所以我业绩很好。”我瞪着他,说不出任何话。
“诺,上次看你在听周杰伦的歌,我觉得你肯定喜欢他。所以就.....抱歉,钱只够买一张票。”任何语言都显得很苍白,我眼见他满面惭愧的低声检讨着,眼见他惶恐的表情,眼见他瘦削的肩,心里忽然泛上许多柔软的心疼月光如水一般倾泻过他清澈的眼,倔强的鼻头,单薄的下巴......我禁不住上前一步,张开手,有生以来第一次拥抱了别人。
“下次不要骗人了。”我的下巴正好抵在他乱蓬蓬的脑袋上,“再有下次,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嗯。”他应下,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猛地抬头,“可是......”
“什么?”
“没事...黄信,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么?”
“你为什么喜欢我?”
董平没有回答,时间仿佛凝固住,月光下,他垂下头忽然低声哼唱起一首歌:“如需要耗光最后积蓄,才可换到你半张感动眉目,挨多少苦我都不会哭.......”
后来他们说董平实际上是个很狡猾的人,演技让他们惊为天人。
可是董平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说:“狡猾就狡猾吧,我就是那只等爱的狐狸。对了,黄信你看过《小王子》这本书么?”我说:“没有。”
于是这个话痨又打开了话题,絮絮叨叨的跟我讲这个故事。他说那是一本童话,转说中小王子敏感又脆弱,在宇宙间寂寞的流浪。后来碰见一只狐狸,他驯服了它,从此它的心就只属于他了。可是小王子还有一朵玫瑰花,那是一朵很坏心肠的玫瑰,经常装病惹小王子疼惜,小王子因为玫瑰花离开了狐狸。而狐狸则固执的选择等待,在金黄的麦浪边,它坚信他一定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