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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转载:春樱 Setuyu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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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樱
by Setuyuki
1
  微风拂过,樱如雪。
  事后想,他的面孔应是隐在那缤纷飘落的樱瓣间,看不分明的。
  但为何自己竟会看得那样清楚,漆黑的发,斜挑的眉,细致的嘴角,甚至他那薄薄的微颤的眼睑和一根根长而微翘的睫毛,都是那样明晰的镌刻在脑海里,完美得不若是真的。
  初春清朗的阳光穿过密密的樱瓣洒在他身上,安静而温柔的,仿佛透明。
  是的,那一刻,他清澈而透明。
  一如自己的心情。
  ……
  ……
  所以惊讶了,为着有温暖而透明心情的自己。
  毕竟——
  一直以为,每一根头发都散发出血腥味的躯体,必然连心脏最深处的角落也是沉浸在暗黑的快乐之中——
  原来原来……
  如同刚刚绽放的樱瓣一般,纤薄芬芳的细微心情和预料不及的小小感动……
  竟然如此美丽如此不可思议……

  仙道睁开眼睛,直盯着在黑暗里微微显出一点轮廓的屋梁,片刻没有出声。
  还是那个梦么……
  屋外风很大,雪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娇弱得经不住一个碰触的,有着美丽心脏形状的小小粉红花瓣……还离得很遥远很遥远啊……
  侧过脸,看到自己的直刀在朦胧雪色下发出寂寞清冷的光,忍不住朝它伸出手去。
  而杀气就是在那时袭来——
  仙道没有动,维持着右手指尖已经触摸到刀鞘的姿势,整个身体绷紧得连皮肤上都忍不住起了小小的颗粒。
  太过猛烈的杀气——锐利而冰冷的肃杀之气——
  生平仅见!
  没有再看屋顶,即使早已辨出刺客的位置,握着短刀的左手,手心静静沁出冷汗。
  呼吸仍然一丝不乱。
  两相对持,良久。
  久得仙道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按耐不住抢先出手了,那杀气突然又消失,就如同突然出现时一样。
  是个厉害的家伙啊……
  肌肉舒缓下来后又觉得睡意连连,轻轻打了个呵欠——
  而且,骄傲得不象话呢。

  ※ ※ ※ ※ ※ ※

  往烧得很旺的火盆里再添几块碳,我退到房间的角落,静静等待着下一个吩咐。
  “宫益。”时不时望向窗外的男人叫着我的名字,立刻低着头向前膝行几步。
  “都准备好了,主公。”
  厚而柔软的被褥和冒着腾腾热气的大浴池,都是那个人所喜欢的。
  “把那件狐皮白裘也拿过来。”抬头时看到主公微微皱着浓眉露出担忧的神色,一想也是,这么大的风雪,只怕一路回来衣服早已湿透。
  马上去找了出来,捧进房间时,发觉不知何时主公案前已经多了一个人影。
  “我输了。”
  黑衣少年放在腰侧的手指苍白透明,显不出一丝血色,说话时,每一个字都带着冰雪的气息。
  “喔,你们交手了么,看来那家伙强得超出我们想象啊……”主公看来也不是如他所言那般惊讶的样子,轮廓深刻的眼睛里反倒是透出些许摄人的光芒。
  “没有交手。”
  似乎有些气恼的甩了甩头,白皙的脸颊侧了一点过来,我连忙伏下身去行礼,“您回来了,枫少爷。”
  朝这边看一眼,主公又问——
  “那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按着主公的示意放下皮裘,我也觉得好奇。
  “所谓暗杀,被对方察觉就是失败。”
  语调仍然没有起伏,可那浓浓的不服气不甘心是怎么也掩不住的,低下头有一点想笑,不管平时如何的冷淡不理人,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子。
  “下次我会杀了他。”
  接过我呈上的绸巾胡乱擦了擦脸,少年丝毫不在乎自己几乎湿透的外衣,席地坐下。漆黑的头发也是半湿,解下来的短刀上还沾染着未来得及融化的雪沫,摸上去冰寒刺骨。
  “那么下次跟我一起上战场吧。”主公大声笑着,将面前的人拉入怀中,“现在先去泡在热水里暖和一下,我珍贵的阿枫,可不能冻坏了。
  “嘁。”也许是累了,少年把脸埋在主公怀里没有动,任由男人解开他的领口。
  是不是应该去倒杯热茶,或是应该去准备干净的浴衣?我有些犹豫的移开视线。



IP属地:江苏1楼2006-11-07 14:55回复
      “宫益,去倒杯热茶来,还有,看看厨房的高丽参汤炖好了没有。”
      赶紧应声退下,稍稍磨蹭了一小会儿,端着托盘回到房间时,又被主公示意放在矮几上。
      “把那个收拾一下。”
      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更加显得深沉,我依命拾起被随意扔在榻榻米上的衣物,连最贴身的内衣都吸足了水分,潮湿而冰冷的感觉拿在手中分外沉重。
      这时主公已经抱起了在怀中熟睡的人往浴室走去,我抬头时,刚好看到从白狐皮裘下摆露出的那一小截脚踝,在室内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十分纤细而洁白。
      “待会儿记得送浴衣过来,连我的一起。”
      “是。”

      清晨天还蒙蒙亮时,主公的寝台就有了动静。
      倒好热茶尽量不出声的端进去时,主公已经坐起上半身,正在把怀中的人小心翼翼放在枕头上,然后又仔细给他掖好被子,才转过身来端起茶杯。
      喝完茶便接过我递上去的外袍,一边穿一边朝外走,我低头跟在后面才送到廊下就被主公赶了回来。
      “你去屋里呆着吧,昨晚都没怎么喝水,我怕他醒来会口渴。”
      立刻点头称是,然后回转。
      回到屋里的时候他仍然睡得很沉,被子一直盖到下巴,黑的头发散在洁白的褥上,天真而幸福的睡颜。
      实在无法相信就是这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年,去年不到一年,就独自一人去提回了三浦台爱园常诚三位城主的首级,做事干净利落手段果敢狠辣,为主公统一天下的大业,扫去了不少障碍。
      ——阿枫是我最珍贵的宝物,主公私底下常常这样说。
      的确,我从未见过主公珍视任何人胜于他,也许,除了他,主公没有珍视过任何人。
      这个有着纯净睡颜的少年。
      ……

      他一直睡到将近中午的时候才醒,醒了也不出声,我是偶然凑近寝台时才发觉,他正睁着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庭院的方向。
      也许是在想些什么,可是从他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任何东西来。
      端了昨天就做好却没机会吃的参汤上去,他只喝了一口,便没什么兴趣地放下了。
      “枫少爷,主公吩咐这个你一定要喝完。”
      很是为难的低下头去拜托,看他皱着眉毛又端起碗——虽然待人冷淡其实却是很好说话的人,当然一部分原因也是怕麻烦,这样的人常常让我不由自主地疑惑,他到底是善良还是冷酷的一个人呢?
      默默喝完汤仍是显得有些疲惫的样子,想起昨晚在浴室外听到的那些模糊的呻吟和喘息,不禁觉得脸上微微发热。
      撇开视线不去看他脖颈上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印记,接过空碗再递上热茶,“主公说枫少爷如果还困的话就不必起来了,今天雪也一直不见停,估计不会有什么事。”
      “嗯。”
      虽然应着却让人怀疑他到底把话听进去了没有,果然不出片刻他就转过来说,“拿我的衣服过来。”
      被那双眼睛看着的时候心脏还是停跳了一拍,这么多年了居然一直不能习惯,深深低着头膝行退下,去拿衣服的时候忍不住想,主公会这样珍爱他,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据说——那些沉迷于一统天下的大名们最想要的战利品中,他被算在前三位。
      常年征战弛聘马上无法带着女人,于是身边伴随着一两个美貌的少年渐渐成为战国常识,而象枫少爷这般无论容貌还是能力都称得上稀世珍品的,更是被众人垂涎窥视。
      不由得有些佩服的主公的先见之明,记得刚刚把他捡回来时,不过是个已经濒死的,苍白而瘦弱的小孩罢了。

      “跟牧说我晚上会回来。”
      很快的穿好衣服拿起刀,留下的话音还在耳边缭绕,人就已经消失在茫茫雪雾中了。
        说在前面,跳下来表怪我。
      可以当作影武者的前世来看,笑。背景是在战国,至于牧和流川的关系,有一点点参考了织田信长和森兰丸,当然只是一点点。
      突然很想写牧流,也很想写带点颜色的擦边球的缘故,纯粹是满足我个人的恶趣味,有没有结局不能保证,有也一定是悲剧,呵呵。
      因为国庆反倒忙得不能写文,所以写点别的东西来玩,呵呵。
    


    IP属地:江苏2楼2006-11-07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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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才是猪,白痴。”
        瞧这反应是还清醒着呢,小看他了啊……仙道微微一笑,凑过去问,“你是海南人么,叫什么名字啊?”
        “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到别人家里白吃白喝么?”
        “那又怎样?”十分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这个臭小子!
        一向风轻云淡从不轻易动怒的仙道也被如此嚣张的态度激得有点冒火,仔细看了却发现那双乌黑的瞳孔根本没有焦距——这不就是醉了么?
        跟个醉鬼能计较什么,仙道只有安慰一下自己,顺便伸手过去把少年拉起,“不要在这里睡。”
        “吵死了。”少年嘟囔着,很不耐烦地试图把仙道的手拨开,却明显力不从心。
        以貌取人这句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不然自己大概已经把他丢到屋子外面去了,仙道看着半靠在怀里的人,有些无奈的耸耸肩膀。
        不过——这样看来的确是少见的珍品哪……
        从漆黑瞳仁中浮起来的那一层透明水光……使得原本清澈的眼睛波光流转……
        上挑的眼角边那一抹胭脂样的水红色,愈发衬得肌肤如玉……急促而炽热的吐息中饱含着少年所特有的清冽味道,混合了美酒的醇香后显得无比诱惑……
        “看起来实在是美味啊……”轻不可闻的叹息着,仙道慢慢凑近少年的脸颊,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他唇角残余的酒渍。
        “不过,来历不明的东西,吃了八成都会闹肚子,”
        架起少年修长柔韧的身体往里屋去时,仙道对自己说:“做人还是谨慎些好。”

        流川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
        短暂的记忆空白中无意识的移动了一下手臂,摸到腰间的短刀才有了一点安心——
        “宫益。”
        话一出口便想起,自己并不是在海南城中。
        “宫益是谁啊?”
        忍住头痛把脸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到一个梳着古怪朝天发的青年正对自己微笑,模模糊糊地想此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啊……
        “谁?”
        “真是无情呐……”仙道倚在门边,看着似乎还未完全清醒地少年带了一点茫然的表情,笑笑道:“这么快就忘了救命恩人啦?”
        看他缓慢的眨了眨眼睛,脸上努力回忆的认真表情,又让人觉得很有趣。
        但自己也差点被那张脸给骗了啊,瞟一眼少年仍旧放在腰侧刀柄上的手指,仙道想,昨晚那一刀若不是自己躲得快,怕早已是亡魂一缕了。
        不过是打算帮他脱下外衣而已,没想到还未触到腰带就被一脚狠狠踹在肚子上,紧接着那鬼魅般凶险凌厉的一刀直叫人惊出满身冷汗——
        虽然也有不曾防备的关系,但被人如此轻易便划破前胸衣襟的事,这几年来还从未有过。
        更何况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察觉他是如何出手的,如果不是他砍了一刀后,收刀回鞘翻了个身又呼呼睡去,自己几乎就要怀疑他是不是海南派来的刺客了。
        这个少年,决不会是普通人。
        而且,那张脸——难道是自己中意的类型么,怎么总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
        “现在是什么时候?”
        正想得出神时少年突然坐起身,仙道有些不明所以的回答:“过了中午了,怎么了?”
        “见鬼!”
        小小诅咒一声,少年站起来就向外走去。
        “喂,你上哪儿去啊?”仙道也连忙起身想要拉住他,却发现少年动作极快,与昨天那只懒洋洋的大猫简直判若两人。
        “小气鬼,饭钱下次算给你。”
        扔下一句气死人的话,少年敏捷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中,而仙道也并没有真的追出去,只是淡淡笑了一笑——
        “下次,可没有这么简单就让你跑掉了,小鬼。”
      3
        “还没有消息么?”主公紧锁浓眉脸色深沉,手中的文书拿起又放下。尽管已经尽力在掩饰,但还是看得出来男人的焦虑不安。
        “到处都派人去找过了,还没有消息回来。”
        我同样暗暗着急,枫少爷昨天晚上就该回来,可现在都接近日暮了还不见人影,大风雪一直都没有停过,而他出门时只喝了碗汤,这么冷的天气实在让人担心。
        “到处都派人去找了么?”
      


      IP属地:江苏4楼2006-11-07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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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主,这火绳枪果然厉害非常!”
          不同于部下的喜形于色,仙道只是淡淡一点头,连在马上的姿势都没有变一变。
          居高临下,战场形势一览无遗,目前的确是陵南军占了优势,已经渐渐逼近海南城外郭。
          雪后的平原,被阳光照的地方稍稍裸露出深黑的泥土,但立刻又被猩红的鲜血浸透,滚滚硝烟中战马嘶鸣金铁交戈,远远可看见火绳枪发射时迸出的点点红光,一排枪声响过,就有十数人滚下马背,即便当时不死,也必然被纷乱的马蹄踏成一摊肉泥。
          海南军以骑兵彪悍闻名天下,不可谓不强,但面对陵南采用了新式火枪的三排列队,竟似无法施展束手无策。开战的时间并不长,便眼见着陵南军逐渐主导战势,队列行进虽不快,却也步步为营不急不躁,致使海南大军不得以被逼得连连后退。
          仙道又看了一刻,才慢慢开口说,“是练得不错。”
          跟在他身侧的副将见状,笑道:“看样子这次先不说海南城,光是骑兵队的折损就会让牧伤不少元气了。”
          “这可说不准,”仙道轻轻一笑,“牧不是光挨打不还手之人,待会儿把火枪队撤下来吧。”
          “少主!眼下正是大好时机,为何……”
          虽然不解,但副将也明白面前之人一定有他的道理。
          “火绳枪虽然厉害,却也不能全仗着那百十个人,再说一旦真有骑兵冲破那道线,面对面时再新型的火绳枪也比烧火的棍子还不如。”仙道说罢,眯起眼睛看向海南的阵营,“退而不乱,海南还有余力。荷兰人要的价钱可不便宜,那火绳枪我还打算多用几次呢。”
          最后一句话听起来似乎是句玩笑,却让人心中一凛,副将跟随仙道已有几年,明白其实那句话才是他真意。
          其实也不能说他无情,如今时代,人不如物早已是世间常识,何况是珍贵的火绳枪。
          但副将本性敦厚,这样一想难免心下凄凉,于是略微怔了一怔——
          也就是转瞬之间,突然看见仙道脸上变了颜色,叫道:“传令,立刻——”
          话说到一般突然顿住,摇了摇头,眉宇间已是无法挽回之意,只一言不发冷冷盯着战场中央。
          副将明白不好,慌忙跟着看去,立刻觉得遍体一凉。
          原来那火绳枪队的第三列于第二列之间,不知何时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一身黑衣,一柄长刀,刀光闪过,便见尸骸倒地。
          副将惊惧得说不出话,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眼睁睁看着二列三列队形大乱,众人争相奔逃,竟然没有人想起来抵抗。
          说来也是,那黑衣人身上迸发而出的浓烈煞气,使他仿佛笼罩在一层白光中,凛冽狠辣乃生平仅见,单只远远看着就已脊背生寒,那些普通兵士,隔得近的早已神形俱裂,怎能抵挡。
          “第一列扣下扳机,第二列正要点火,第三列还未装药,掐得好时机。”仙道定定看着,口气森然,“就算有人想起来要抵挡,恐怕也没那个功夫点火吧。”
          而且如果点火发炮,混乱之中误伤同伴的可能性更大,这一下,可真是扼死了火绳枪的缺陷。
          说话间,二列已然损毁大半,那黑衣人身形如鬼魅,刀光掠过之处,只见人影似抽了线的木偶般纷纷颓到,喷起的血雾染红了四周白雪大地,连那个闪动的身影也被裹在一团殷红之中看不真切。
          “传令,全部人立即后撤收兵。”仙道不再迟疑,立下决断。
          “少主,只为了一个人,陵南颜面何在!”身后几人一听,惊骇不已。
          “我军锐气已失,对面海南军容已整,谁敢说我们现在挡得住海南骑兵的卷土重来?”仙道只不动声色的扫视众人一眼,“越早收手,折损越少,至少现在,海南的折损绝对大过我们。”
          听了仙道这句话,无人再有异议。

          回撤时,仙道再往战场看了一眼,发现那黑衣人身影几个起落,已经往海南阵中而去,片刻后就淹在茫茫大军中消失了踪迹。
          “是他。”仙道声音冷静之至,眼中杀意浓重。
          那晚神秘出现的刺客——如此猛烈的肃杀之气,世上不会再有二人。
          “少主也觉得是樱鬼?”一旁紧随身侧的副将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发颤,“据说他是牧身边最受宠爱的亲侍,去年爱园三浦台常诚可说是灭在他一人手上。”
        


        IP属地:江苏6楼2006-11-07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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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樱鬼?”
            “因为樱之妖精自古传说为男子,”副将想要笑笑,无奈嘴唇僵硬,只得继续面无表情地往下说,“听说他乃是少年,美貌如樱之妖精,但凶悍冷酷胜过厉鬼,所以都称他做樱鬼。”
            四月樱花开到极盛时,总有一株会因为美得过于惨烈而显得不祥,带着森森煞气。
            樱鬼么?
            根下埋了尸体的樱花和浸染在鲜血里的少年,还真是贴切的形容。
            而且,看他的身形手法,应该是习过忍术,不然,何以一出手就连毙数十人,定是用了忍者的袖里剑。
            仙道想到这里,冷冷一笑,只说了句,“名副其实。”

            ※ ※ ※ ※ ※ ※

            枫少爷进门时,我惊得几乎跳起来,但立刻又明白,他身上的血应该都是敌军的。
            可是没想到战事竟然惨烈到这般地步,少年一件黑衣已浸成暗紫红,脸上只见得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没有淹在那层厚重血污中。
            先一步回来的主公顾不得解去铠甲,先去拉他的手臂,问:“可有受伤?”
            他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自身后拿出一样物什递给主公,说:“让他们尽快做出一样的东西来。”
            虽然沾满了鲜血,但还是认得出来,那是一把火绳枪,只是比以往所见的都要短小轻便许多。
            主公接过枪,直盯着他的脸,神色复杂难辨,久久都不说话。然后突然又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我,一把紧紧抓住少年的手腕,说:“去叫医师来。”
            枫少爷立刻就想挣脱,才说了一个字“我……”——
            “你敢说你没有受伤?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剥光。”主公似乎真的是气恼了,直接抓住少年的腰把他往浴室带,一路上说,“从小就不肯看医师不肯吃药,以为次次都瞒得过我……”
            说罢干脆把挣扎不已的少年一把扛起。
            我如往日一样叹气,拿着火绳枪退下。

            再回书房时,只剩主公一人坐在案前,我一眼便看见案上那枚熟悉的袖里剑,连忙低头跪下。
            “阿枫任性,你也由着他胡闹。”拿起袖里剑在手里把玩,主公缓缓说,“这回是他运气好,下回呢?就为了一把火绳枪,命都不要了。”
            声音不大,我背后冷汗却慢慢渗出。
            “时间匆忙,他只来得及取回一枚。”眼前一花,主公已把手中物什扔下。膝前三寸,剑身没入席中,只剩一点小小剑柄露在外面微微颤动。
            “其他那些,一定会赔给你。”主公这样说着,似毫不经意的样子,“我也知道你伊贺忍一族的东西都难得得很,阿枫小孩子心性不懂珍惜,你也不要怪他。”
            主公一番话说完,我已汗重衣衫,手脚发冷。
            “属下知罪,请主公责罚。”
            不敢看那枚袖里剑,我叩头请罪。
            主公不语。
            我心中惶然,也只能咬紧牙齿等待发落,不知跪了多久,才听到主公开口说,“让你从小教他忍术,可他不是你伊贺家的人,你记住了。”
            “是。”
            “以后他再找你要这些东西,不许给他。”
            我只觉口中苦涩,迟疑一下,还是说,“主公,属下无能。”
            “嗯?”
            “属下无法拒绝枫少爷的要求。”
            只说了这一句,房间里的空气便如同凝固般静默下来,我不敢抬头,明白主公必然已经大怒。可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面对那双黑眼睛的逼视,于公于私,我都说不出“不”字。
            良久,主公终于长叹一口气,沉声道:“是我为难你了。”
            心中顿时一松,再叩首时已觉眼眶发热。待到主公让我起身时,才看到他神色阴晴不定,眼中隐隐带了一丝怆然之意,我初时不解,略略一想,便全身都僵了。
            “枫少爷,他的伤势如何?”
            问出这句话时,自己都觉得嗓音直直发颤。
            “不碍事,一点皮外伤,现在喝了药正睡着。”主公目光转向内室方向,看了一会儿又折回,慢慢说,“他的年纪,正是锋芒毕露之际,又不懂遮掩,今日一役我军就是输了也不见得海南从此就败了,值得他拼了小命去争这口气么。”
            我料不到主公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震惊之余又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得一声不吭。
          


          IP属地:江苏7楼2006-11-07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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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是见我惊愕不已,主公自嘲的笑了笑,慢慢起身,“宫益,刚才我不该怪你,其实就连我自己,也对他没有办法。”
              “枫少爷他……”我心里着急,也不管是否妥当就冒冒失失开口,“枫少爷他也是一心为了海南,今天他一人便重挫陵南火枪队,逼退上千大军,虽然行事鲁莽了些可也大获全胜扬我军威,还拿到了火绳枪……”
              “不,你不懂。”主公摆摆手,阻止我再说下去,“你还不明白。”
              看看主公脸色,我也只能住口,而主公瞧我不甚服气的样子,不禁失笑道:“你当他会想那么多?那小子,不过是单纯的不想输罢了。”
              唉?
              拍拍我的肩膀,主公留下一句话,“而我也只是单纯的太宠他所以拿他没办法。以后你还要多教教他为人处事,尤其是‘忍’字啊,宫益。”
              为什么是我?看着主公离去的方向,我只觉得欲哭无泪……
            5
              仙道没想到,自己再遇见那名少年,竟是如此时机。
              巧,还是不巧,事后回想多次,仍是答不出来。
              本来按他平日的性子,是决不会去管那闲事,可既然看见了那少年的脸,也就走不开了。
              毕竟不是全无关系之人,仙道想,
              ——至少他还欠我一顿饭钱呢。

              一手提着直刀一手抱着怀中之人,流川疾速穿行在林间小路上,额上冷汗一滴滴淌下。
              风吹在脸上,竟不知是冷是痛,两旁树影均是一掠而过,流川艰难喘息着眼前朦胧一片,只觉心中空灵明静,却模模糊糊浮着一个念头——决不能就此死在这里。
              身后追兵还未甩掉,早一步赶到海南城,就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跑着跑着,突然脚下一软,也不知绊到什么,幸亏及时用右手的刀撑住地面,才不至于摔倒。
              稳住身形后立刻站起,顾不得手脚酸软摇摇欲坠,重新抱紧怀中之人又向前而去。流川深知,自己大约已近力竭,一旦停下歇息,恐怕就再也迈不开步子了。
              “枫君,”这时在他怀中一直静默的女子突然开口,“杀了我呗。”
              流川恍若未闻。
              “我不能落在他们手里,可也不想累你,”女子说着话昂起脸,居然是满脸泪痕,“杀了我,你一人还能逃脱。”
              双臂紧紧环在少年背上,手掌触及之处却也渐渐湿冷腻滑,看他业已泛青的嘴唇和额上冷汗,女子只觉心如刀绞,低声呜咽道:“枫君……”
              “闭嘴。”
              流川根本无暇低头看那女子一眼,虽然不过斥了两个字,也让他脚下缓了一缓,脸色更加苍白。
              女子不敢再出声,只得垂下头默默流泪。
              可这次流川没跑几步,又陡然停住,抬头环视一周,二话不说就扯下女子身上外袍的饰带。女子涨红了脸颊小小惊呼一声,却发现少年已经手脚利索的将她束在胸前,所幸少女身量娇小而流川颀长,束了她在身上也不显得多么碍事。
              明白是追兵已至,女子用手紧紧抓住流川前襟,心下绝望之时却又不知为何觉得微微甜蜜,这样一想,竟也不怎么怕了。
              “出来。”
              流川单手持刀横于身前,话一出口,已见杀机四溢。
              他胸前的少女浑身一震,只觉得脊背生凉,竟忍不住开始瑟瑟发抖。只因为她之前一直躲在马车中,没有亲眼目睹流川在车外一气割断五六人咽喉的血腥场面,待到出了马车也是混混沌沌被流川带走一路奔逃,她只道他是要舍命护自己周全,却不知如此俊美的少年,居然会有这般狠绝的煞气。
              只见左侧树影一阵摇晃——
              梳着奇怪发型的英俊青年从树上一跃而下,对流川笑道,“好久不见。”

              “是你?”
              流川其实已经不大看得清面前的人影,只是从他那独一无二的发型才认出来是谁。
              “带着一位小姐还搞得这么狼狈啊,真是的。”仙道说着就朝他们二人走去,流川却仍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手中白刃直接指向仙道鼻端——“有事?”
              “站都站不稳还硬撑什么,”仙道摇摇头,却也不再靠近他,“看来是遇到大麻烦了啊,这位小姐似乎也受了不小惊吓。”
              “不干你事。”
            


            IP属地:江苏8楼2006-11-07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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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川慢慢说完,突然闷咳一声,他怀中的少女立刻叫出来——“枫君!”,鼻音浓重明显带着哭腔。
                仙道怔了怔,凝神察看流川脸色片刻,然后说:“你受伤了,先到我那里去吧。”说着径直上前,任由少年刀尖抵住自己胸口,“我没有敌意,你若不信,尽可杀了我。”
                流川只定定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出声。
                不多时,两人眼中神色同时陡变,流川手腕一抖,刀尖往前一递便刺破仙道胸前衣物,眼见着鲜血缓缓渗出……
                “不管你是不是他们一伙,我今天一定要带她回去。”虽然气息艰难,浑身浴血的少年仍旧语气森然,黑眼睛显得极亮,染着血的五官却又偏偏美极,直叫人看得不寒而栗。
                “你若不肯去我那里也不打紧,只是你的伤拖不得,”仙道还是微微笑着,仿佛那刀根本没有刺在他身上,“我替你把他们挡下来,你快回去吧。”
                “我们为何要信你?”
                仙道有些诧异,发现昂头看向自己的少女虽然泪眼朦胧,却不掩眉宇间的尊贵之色,于是笑了一笑,柔声道,“小姐,不管信不信我,结果总不会比现在更坏了去呗。”
                这时,连那少女,也听到自林间传来的沙沙脚步声了。
                流川眉头一跳,终于放下直刀,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今日承情的是我,来日必报。”
                仙道对他点了点头,然后仿佛想到什么,说:“我的名字,叫做彰,……枫君。”
                流川闻言看他一眼,却也只匆匆一点头,便转身往海南城方向而去。
                仙道目送他离去背影,抽刀转身面对围上来的数十名黑衣忍者,轻轻自语道,“原来你竟不知晓自己曾经暗杀之人的模样么?真是遗憾呀……枫君。”

                ※ ※ ※ ※ ※ ※

                “主公,”我轻轻拉开纸门,低头禀道:“内亲王殿下请求前来探望枫少爷。”
                房间里的男人仿佛没有听见,被褥中的少年也仍在昏睡,主公轻握着他的手腕,时不时放在唇边细细摩挲,我默默看着,心中隐隐作痛,可还是不得不再次禀报——
                “主公……”
                “不准。”
                只平淡二字,其中包含的怒气,却让我心中一紧。
                明白事情已无转圜,我叩头行礼后,膝行退下。

                快步来到内亲王殿下等候的偏殿,在纸门外伏身行礼——
                “殿下,枫少爷仍未清醒,恐怕还不能见外人。”
                “宫益君请进来说话。”
                我再扣一次首,把纸门拉开,抬头便看到少女静静端坐在房间中央,面颊苍白双眼微红,也许在这个冰冷寂寞的房间里,她一直都在暗暗垂泣。
                “我只想去看他一眼,也不成么?”
                “主公有令,枫少爷现在谁也不见。”
                我低头回答,没有忽略少女秀美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恐惧。
                这倒也不奇怪,那日的主公,无论是谁何时想起,都不免心底生寒怕得牙齿打颤。
                宫中答应送晴子内亲王与海南,原本是极其机密的事情,主公怕走了消息,所以只让枫少爷带了几名军中好手前去迎接,本来上下疏通一帆风顺是万无一失的事,直到枫少爷满身鲜血拖着一名衣衫凌乱的少女进门来时,众人才知大事不好。
                少年脸色惨淡如纸,手中却仍抓住少女不放开,低低说了句“我回来了”,就径直软倒下去。
                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我只觉得眼前一花,定睛看了原来是主公已经一挥手把那少女生生扯开,将晕过去的少年抢进怀中,埋首不语,仔细看了,竟然是浑身都在乱颤。
                这时我才发现枫少爷右肩上插了一把袖里剑,只露出一点柄端,少年整个后背,都被鲜血浸透。
                “快传医师。”
                开口吩咐早已惊呆的小侍,听到自己声音沙哑不堪,转眼看看被甩在墙角的少女,虽然长发散乱衣衫不整,但的的确确是身着宫中十二单。
                不敢再打量那名默默流泪的少女,我接着说:“送内亲王殿下去偏殿休息。”
                主公此时已心痛至极,这女子再留在此处,恐怕不妥。
                事后证明我的猜测果然不错,主公从此好似忘了内亲王这个人,每日不眠不休的守在枫少爷身前等他醒来,其间我也曾经提过那么一句,晴子内亲王好歹也是高贵的皇女,总不好太过冷遇了。
              


              IP属地:江苏9楼2006-11-07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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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公闻言,只淡淡答了一句——
                  我没有当场拧断她的脖子,还善待得她不够么?
                  话既至此,就算心知肚明主公乃是迁怒,也只能让人怜悯这位如花少女将要度过的悲惨余生了。

                  “枫君,他好一点了么?”
                  我一惊,连忙回神,“所幸没有伤在要害之处,只要好好将养,应该是无碍。”
                  少女认真听着,终于慢慢展颜一笑,轻声道:“那就好。”
                  尔后又说,“如果枫君为了我有个什么,我要如何能偿,唯有一死了。”
                  我心中微微一动,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行礼后退下。
                  就算身份高贵,也不过是个花样年华的少女,与其心如死灰度过残生,不如心存小小梦幻,还能做个安慰吧……
                6
                  紧握手中刀柄,拇指暗暗弹出半寸白刃,仙道微微笑着,看向静立在门边的身影——
                  “怎么认出我来的,枫君?”
                  少年拔刀出鞘,只冷冷答了一句:“打了再说。”
                  话音未落,刀尖已指到眼前,仙道就地一滚躲开雪亮刀锋,回身屈膝,抬手一架,那道耀眼的银色光弧便止于自己胸前,刀刃相击时发出铿锵脆响,旋即又“咔”的一声被自己挥臂荡开。
                  一刀避是避过了,可那一股沉而冷的杀气仍然横滞于空中,久久不散。
                  仙道抹去颊边一缕血痕,淡淡一笑。
                  很久不曾遇过让人如此杀意翻涌的对手了,浑身血液渐渐沸腾,简直压都压不住。
                  樱鬼,果然名不虚传。

                  久攻不果,流川不免有点心浮气躁。仙道明明一直都采取守势,可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抓到他的破绽,眼看着被自己逼得连连后退,对方脸上却无半分慌张,仍是气定神闲得让人冒火。
                  咬紧牙集中精神,流川深吸一口气,明白若是再这样缠斗下去,恐怕于自己不利。
                  必须速战速决。
                  这样想着,手中刀尖直点仙道咽喉,看那人抬手来架又立刻翻转手腕,狠狠刺向他的心脏——
                  这一刀快如闪电,势在必得!
                  只听“哧”的一声轻响,仙道前襟衣物被流川刀气划开,胸上肌肤已见血痕,流川手中刀势不衰,正一刺到底,却在眼角余光瞥见仙道嘴边一抹诡异微笑。
                  不对!
                  可脑中反映出这两个字时已是迟了一步,随着铮然一响,流川双臂一麻,手中直刀便被仙道绞住——这家伙的臂力竟如此厉害!流川心下陡惊的同时,发觉仙道的刀已经顺势而上,架在自己颈边——
                  胜负已定。
                  流川垂下眼睛,不住喘息。

                  “现在可是打完了?”仙道额上也冒出一层细汗,气息不稳。
                  “我输了。”黑衣少年点点头,收刀回鞘。
                  仙道于是也收刀,流川见状,不由抬起头,眼中怒意尽现,“什么意思?”
                  理理身上的单衣,仙道回头看一眼被劈做两半的枕头,笑道:“你欠我的,可还没还呢。”
                  流川冷冷哼一声,“你会后悔。”
                  “杀了你我才会后悔。”仙道耸耸肩,拿过外袍披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刚才,”流川眼中怒意渐渐收起,身上杀气也不似方才那样重了,“我今晚来杀仙道彰,进门后发现你在这里。”
                  “然后?”仙道觉得有趣,若是一般人,发现自己要刺杀的对象居然是救命恩人,不管怎么说也应该犹豫迟疑难定取舍一番吧,这小子竟然一点不手软,果然不同寻常。
                  “什么然后?”流川有点不耐烦。
                  “我可是救过你,你就那么心安理得狠下杀手么?”仙道打量少年俊秀的脸,怎么看也不像个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主儿啊?
                  “两回事。”流川一挑眉,“大不了以后我放过你仙道家一族。”
                  这个嚣张的家伙!仙道有些哭笑不得,但从樱鬼以往斩尽杀绝的手段来看,他若是从此不杀仙道族人,也的确是报恩了。
                  “可是我这次又放过你了,你怎么报答我呢?”
                  “那你就杀呗,我又没求你。”流川翻个白眼,摆明了不上当。
                  ……
                  仙道一时哽住,脸上笑得就有点僵硬。
                  流川也不看他,低了头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突然开口说:“喂,上次,你……”
                


                IP属地:江苏10楼2006-11-07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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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内亲王殿下来的时候,正是掌灯时分,我刚为主公奉上一杯热腾腾的绿茶,看到那个出现在门边的身影,不由得愣了一愣。
                    少女穿着凸纹绫的红梅衣,宽大的衣袖沿身体两侧展开,袖角上红梅刺绣衬得她嘴唇艳红,乌鸦鸦的长发拖在纯白底的宽大后裾上蜿蜒开去,静静站在一片夜色中,贵气逼人。
                    “内亲王殿下。”
                    我急忙伏身行礼。
                    主公似乎也有些惊讶的样子,拿着茶杯的手在空中顿了一顿,才开口说:“晴子殿下,有事?”
                    轻轻点一点头,内亲王殿下示意身后的人呈上一个白瓷蛊——
                    “大人,枫君的伤可好了么?”
                    慢慢走进房间坐下,少女秀美的脸庞在灯下显得柔软光洁,“我吩咐厨房按宫里的法子熬了点补品,想趁热给送过来。”
                    “喔,劳烦殿下费心了。”主公一边慢慢喝茶,一边朝我递个眼色。
                    立刻心领神会,低头膝行几步接过托盘,再恭敬回话说:“内亲王殿下,枫少爷身上还没好利索,这几天总是乏,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哎?”有些意外地抬起眼睫,少女迟疑片刻,又说,“那么,我去看他一眼,可好?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大人的近侍,算不得僭越。这么久我连声谢都不曾道,总是过意不去。”
                    主公不动声色,仍是喝茶。
                    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闷声不动。
                    等了半晌,内亲王终于抿抿嘴唇,缓缓道:“枫君是在内室么?可否请大人引路?”
                    我额上已冒出一层薄汗,初日见她时,只觉得这少女娇弱惊惶楚楚可怜,却不知原来是如此固执的人。
                    这时主人终于笑出来,放下茶杯道:“阿枫的身份怎好让内亲王殿下屈尊去看他,我去叫他起来呗。”
                    少女没想到主公竟然轻易就松了口,脸上显出少许惊讶的模样,又泛出一抹淡淡红晕……
                    可我已经清楚看见主公起身时,眼中那一股寒意,忍不住转头看内亲王殿下眉目间隐隐期盼的神情,暗自叹一口气。
                    主公对于他不中意的人,向来是冷酷不留情的,哪怕她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如花少女——哪怕她是他,名正言顺的正夫人。

                    主公拉开主屋右侧通往内室的纸门后便径直走了进去,我已经明白主公的意思,也就默默呆在原地,只作未曾留意到那半开的拉门。
                    因为内室之中搁了一面极大的友禅山水屏风,所以即使开着半扇门也看不到什么,但,不管什么声音,都一定是听得极清楚的。
                    不多会,就听到屏风后传出来模模糊糊的说话声,不时夹杂着一两声男人的低笑……
                    我有点不安的瞟了一眼内亲王殿下,发现她只是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枫少爷刚刚睡下倒不是谎话,可主公这一去把他闹醒,怕是要花好多精神来哄,更让人担心的是,主公的目的不单是闹醒他就罢了,而枫少爷混混沌沌之中,多半也不会注意到屏风这边还有人在。
                    察觉少女削瘦的肩膀愈来愈僵硬,我不由心生怜悯,可也是无能为力——今天,主公大概是狠了心要绝她之念了吧……
                    果不其然,很快就听到衣服布料摩擦时发出的细微索索声,似乎还混合了少年不满的呜咽嘟囔,但很快就被另一种粗重的呼吸声取代。
                    我越发局促不安,时时转过头去探察内亲王殿下的神情,却因她的脸隐在灯下阴影中,怎么也看不真切。这样的场面,身为贴身随侍的我尽管早已习以为常,可内亲王殿下是深宫中养大的皇女,蒙羞至此,哪里忍受得下去?主公,会不会有些过分了……
                    发现她一直盯着内室的地板,禁不住奇怪,也顺着那视线看过去,当下一惊!
                    原来从屏风下面,可以看到一小角白色被褥上,正散着几缕漆黑的发,随着隐约的喘息,乌亮发丝不住抖动颤栗,时而有节奏的微微震跃。
                    头一个反应就是想上前把纸门拉上,可又唯恐惊动了枫少爷,眼看着内亲王殿下脸上青红交加,也不敢出言安慰一声。
                    何况,也根本无我说话的余地。
                    只能这样陪她僵在门外,暗暗祈祷主公快快完事。
                    可惜事不随人愿,咬牙忍了半刻,突然听到一声极细的惊呼,是那种拼命压抑后的小小呻吟,然后便看到屏风边缘露出一截肤色深赫的手臂,成熟男人大而有力的掌心里,紧紧握着一只洁白纤瘦的脚踝。
                  


                  IP属地:江苏12楼2006-11-07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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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脏忍不住咚咚跳起来,不及转头,眼角余光就看到内亲王殿下一言不发的起身,快步奔出门去。
                      我犹豫一下,终于还是起身跟了出去。

                      少女其实并未走远,只是穿过廊下跑到院中,我赶到时看到她低头依在那棵枝叶凋零的樱树之下,长而莹白的衣裾在身后迤逦开来,边角上点点梅瓣,即使是在没有光的夜里,也泛出沉重的嫣红。
                      “殿下……外面冷,内亲王殿下回偏殿去吧。”我试着开口,只觉得尴尬无比。
                      “宫益君,我想问你一件事。”少女抬起半边脸,眼中晶莹闪烁。
                      “殿下,主公他……”
                      “这样的事,我自小在宫里也见得多了,”少女的笑容在夜色里氤氲开来,显得模糊,“我想问,枫君,他真的愿意么?”
                      “……”无语。
                      “是了,我不该问你。”
                      轻轻摇头叹息,少女昂起头,额上几缕乌发顺颊滑落,划出柔美而幽怨的弧线。

                      ※ ※ ※ ※ ※ ※

                      “再捱一段时间,就该开春了,”副将端着酒杯,年轻的脸上显出微醺的红光,“那时少主身上的伤也应该全好了,加上火绳枪队这几月来加紧训练,对付海南骑兵,应是不在话下。”
                      仙道慢慢抿酒,微笑不语。
                      “少主,不是属下多嘴。”副将一口将杯中酒饮尽,忍不住抱怨,“少主乃金玉之躯,却总不珍惜,一声不吭的玩失踪属下就不插嘴了,可上次回来一身的伤,把属下几个吓得够呛。”
                      仙道抓抓头发,“咦,不是说不小心碰到盗匪了么。”
                      “普通盗匪是怎样货色属下心里清楚,能够伤到少主的……”副将摇摇头,再给自己斟一杯酒。
                      “他们人多么。”仙道打个哈哈,看对方一幅怀疑神色,又强调说,“真的,有十来个呢。”
                      那些忍能够重伤樱鬼,果然不是简单角色,差点让自己也回不来。事后以种种迹象推断,应该是将军府里的人,而那时的少女,八成就是传说中宫里下嫁给海南领主的内亲王了。
                      “那少主前日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那种小伤也拿出来说,越野你还真不是一般的罗嗦。”
                      “什么小伤,明明是直刀——”副将心中一气,酒气上涌,声音不觉就大了点,立刻便被仙道打断——
                      “越野。”
                      简简单单两个字,冷意迫人。
                      副将略怔,明白自己失态,脸上一讪,也就住了嘴喝酒。
                      陵南军中防备何等严密,却让对方刺客来去自由如入无人之地,还伤了仙道,这消息若是传了出去,恐怕是军心动荡三营哗然。
                      “是他么?”
                      虽然不再深究,还是不甘心的问了句。
                      仙道笑而不答。

                      酒过三巡,仙道突然又开口,“越野,离开春还有多久?”
                      “不是还有一两月么?”副将觉得奇怪,转头瞅瞅他。
                      “不,我是说离樱花开时。”
                      “这样啊,还有两个月吧……”副将也忆起早春四月时樱花翩翩的美景,眼中不由显出向往神色,“很久没有看过陵南的八重垂樱了啊……”
                      “可那家伙,比较象清冷的白山樱吧……”
                      仙道喃喃一句,副将没有听清,转头问:“少主说什么?”
                      “没有,我想,如果海南没有了樱鬼,会如何呢?”
                      “少主想到办法除去他了么?”副将一听之下颇为兴奋,连忙问到,“可听说他本身就是暗杀的高手啊。”
                      “那样的身手,杀掉可惜了。”仙道轻叹一口气,“把他拉到陵南来,不是更好么。”
                      “可据说牧极其宠爱他……”
                      要他无缘无故的舍主投敌,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啊……
                      “不是还有两个月么。”仙道一仰头,喝下杯中美酒,淡淡微笑。
                    8
                      “哟!”仙道冲冷冷看着自己的黑发少年抬抬手,想要微笑,却因为嘴角正在渗血的伤口,扯出一个近乎龇牙咧嘴的表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流川问话时已经抽刀出鞘。
                      察觉他刀尖上煞气森然,仙道随手紧了紧左臂上浸满残血的布带,低声笑道:“枫君,我不过是路过罢了。”
                      “和那些家伙一起?”流川眉梢微微一挑,目光凛然,直射向仙道身后不远处的几个身影。
                    


                    IP属地:江苏13楼2006-11-07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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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枫君你干什么!?”仙道差点就伸手去夺了,那可是他最中意的酒囊啊。
                        “他快死了。”
                        “啊?”
                        “他快要冻死了。”
                        “……”仙道仍是木然,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想。
                        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夫罢了,身上也没什么武器,普通的粗布外衣,冻得赤红的脚上一双破旧草履,连木屐都买不起么?几年来连年争战,这一带的农家还真不是一般的贫穷啊。
                        再度认真打量后,仙道断定,此人不是武者。
                        那么,樱鬼又救他做甚?
                        “这位,是枫君的旧识?”冥思苦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结论。
                        “白痴,不认识。”少年头都不抬,只把空了的皮囊扔回给他。
                        “素不相识,那为何要救他?”仙道也蹲下身,同流川一起用力摩擦那人的四肢,口中问道。
                        “我不喜欢无故杀人。”
                        “咦?”仙道愈发不懂。
                        “见死不救,也是杀人。”
                        见死不救,也是杀人——太过平常的一个道理,使得仙道很早以前就将它遗忘了。如今听到这名少年淡淡说出,心中竟然一震,有片刻,他觉得自己什么也不能思考。
                        流川的脸离得很近,仙道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鼻尖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长而黑的眼睫低垂着,颧骨有温柔而秀致的线条,靠近眼角的皮肤泛出一点点红。
                        凝视着他眉宇间那种专注认真的神情,仙道感到自己身体里的某一块突然凹陷下去,变得柔软,不可思议。
                        “枫君,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人,在将来的一天,也许会成为你的敌人,也许会成为你不得不杀的人。”声音带了一点干涩,也不大,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那便杀了。”仍是淡淡地回答。
                        “既然终究要杀,现在何必又救他呢?”
                        仙道问出这句话时,黑发少年忽然抬起脸,那是怎样一双黑而幽深的眼眸啊,仙道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已被他的目光穿透,五脏六腑都有些微微疼痛。
                        他说,“仙道,你我,也只有一条命而已。”

                        ※ ※ ※ ※ ※ ※

                        刚刚接到消息,大荣领主突然去世,大荣城现在一片混乱,破败,是迟早的事吧。
                        “看来枫少爷这次也很顺利呢。”给主公换上一杯新茶,我觉得安心,也为主公感到高兴,从得来的消息来看,那个倔强的孩子似乎也并未受伤,实在让人松了一口气呢。
                        主公也是高兴的,可他看着窗外的神情里似乎又包含了一种另外的感情,说不上来是什么,也许不等到枫少爷回来,主公他始终无法真正安心吧。
                        “宫益,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唐土的游侠故事?”
                        “哎?”我有点愕然,不明白主公为什么会突然提起中国的传说。
                        “我记得小的时候听身边的人讲过,说是一个游侠有一把很好的利剑,那把利剑最妙的地方,是无需主人亲自动手,会自己飞出去割下敌人的头颅,最后再回到主人身上的剑鞘中来,故事的最后一句话是,剑身回鞘时,竟不沾一滴鲜血。”
                        我心中一动,已经明白主公意思,正想开口,又听得主公继续说——
                        “最近我总在想,如果那把剑,有一天飞出去了不再回来,被留下来的主人要怎么办呢?”
                        “主公,枫少爷他……”我想说枫少爷是一定会回来的,却不知为何,竟然说不下去。
                        “最初得到那把剑的时候,我曾想,如果有一天这剑再不为我所用,那么折了他便是。”主公端起茶杯,摇摇头,笑得有些凄然,“如今,我已舍不得了。”
                        我在心中暗暗叹气,何止舍不得,如今若是离了那把剑,怕也无法活下去了吧。
                        “主公,枫少爷那样坚臻的孩子,宫益从未见过第二人,主公大可放心。”我稍稍思量一番,自觉也不全是安慰,“不管何时,枫少爷总会回来主公身边的。”
                        我知道,虽然浸在鲜血中长大,那个孩子,却是温柔而纯净的,仿佛传说中的樱之精灵一般美丽。
                        主公听了我的肺腑之言,似有动容,看着我的眼神极深极重,但最终,也什么都没说。
                      9
                        好在那人仅仅是冻僵而已,几口烈酒下肚,身子暖了很快就清醒过来。得知自己竟然大难不死,自然是对仙流二人千恩万谢,又说自己是住在附近的农夫,一定要两位救命恩人到家中去喝碗热汤。
                      


                      IP属地:江苏15楼2006-11-07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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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道乐得个顺水推舟,流川也觉得睡觉还是在屋檐底下比较舒服,便也点了头。
                          三人沿路翻过一个小小山丘,再走不多远,就见眼前出现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村庄,那男子带着他们进了村头一间茅草小屋,才一拉门,便听见一阵嗒嗒的脚步声冲了过来。
                          “夫君,怎么才回来。”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子,一脸焦急神色,待到看见与自己丈夫一同进来了两个陌生人,似乎惊了一惊,连伸出来的手,都停在了半空中。
                          “叶子,我回来的途中冻僵在路上,这两位大人救了我的命呢,快去生好火炉,炖点热汤给两位大人暖暖身子。”
                          青年男子这时已能自己站立,无需仙道搀扶,摸摸头发腼腆的笑,“这是内子叶子,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让大人们见笑了。”
                          说着又请仙道流川快入内去坐,回头见叶子还是不动,不由奇怪,于是摇了摇她的胳膊,“叶子,你怎么了?”
                          女子这才如梦初醒般,有些慌乱的笑了笑,“真是,奴家没见过这样有气势的大人呢,让大人们见笑了,奴家这就去倒茶。”
                          说罢又匆匆转身下去,青年男子在她身后高声叫了句,“小心点身子,不要跌倒了。”
                          “喔。”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回应,青年男子又脸红,请仙道流川围着房间中央的火炉坐下,一边小心翼翼把腰间的包裹解下来。
                          “今天不是多亏了二位,小田可是要回不来了,”青年慢慢把包裹打开,露出亮晶晶的白米,“还请二位吃了饭再走吧。”
                          差点冻死路边,就是为了带回这一点白米么,想起刚才那女子微微隆起的腹部,再转头看看这可称是家徒四壁的房间,仙道搓了搓冻得僵直的手指,正想开口拒绝,就听到旁边的人开口说,“不用了。”
                          “哎?这怎么可以,一定要吃饭,我这就叫叶子去做。”小田有点着急,脸上现出些许尴尬神色,把包裹系好,又连声叫:“叶子,叶子——”
                          “来了呀。”青年女子闻声端了茶上来,跪坐在一旁,看到那个包裹,眼睛里掩不住惊喜的微笑道:“辛苦夫君了,奴家这就去做饭。”
                          “不用了,我不饿。”流川皱着眉又重复了一遍,其实他这时想着就此倒下去睡一觉才好,从刚才到现在只觉得愈来愈困,头昏昏沉沉,眼中模糊得连面前的人都有些看不清了。
                          “请公子一定不要拒绝吧,这是奴家跟夫君的一点心意。”叶子把那个小小的布包裹拿在手中,眼睛却是始终瞧着流川,因为太过感激所以忍不住喜极而泣么?仙道看到她眼中水光闪烁,凝视黑发少年的目光温柔却近似贪婪,仿佛怎么也看不够般舍不得离开。
                          流川不再说话,仙道转过头去看看他的模样,笑着说:“还是先让他睡一下吧,我看他困得很了。”
                          从刚才就察觉他脸色不对,明明冷得很却满额头的汗,脸色苍白,可嘴唇跟眼角都一直微微泛红,难道是那时在树下睡了一时半刻就染了风寒?
                          听仙道这么一说,叶子马上起身去了内室,不多会儿就把被褥什么的都搬出一套来,小田连忙也跟着她,要伸手帮忙却被叶子挡开,“这些我来,你也累得很了,去睡一下吧,两位大人我来招呼就好。”
                          叶子很温和的笑,把几乎还是新的被褥在火炉旁铺开,对小田说:“这两位是贵客,夫君就委屈一下,里面虽然没有火炉,盖厚一点也不会很冷的。”
                          小田平时总是顺着自己这个娇美温柔的妻子,这次自然也不例外,他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仙道一眼,发现对方正一点也不在意的端起茶杯,“小田君也去休息吧,这家伙我来看着就好了。”
                          还是有点不好吧,撂下救命恩人自己去睡觉,可是真得累得头也抬不起来了,再看看叶子已经把那个清秀得不象话的少年安置到被褥上,更加觉得困。
                          “那么我就先失礼了,叶子你也不要太累着自己,有什么就叫我。”
                          “嗯。”

                          “这位大人还没有请教尊姓大名呢,”给流川仔细掖好被角,又拿软布擦了擦他额上的冷汗,叶子才又开口,“怎么不喝茶呢?”
                          “我还不困啊。”仙道放下茶杯,手指已经被暖和过来,灵活得足够握紧刀柄了。
                        


                        IP属地:江苏16楼2006-11-07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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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叶子低低应了一声,心中想这个人果然跟自己那憨厚的丈夫是不同的,再看一看紧闭双眼的流川,不禁担心,“公子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怕是受了风寒吧。”
                            然后又转过脸对仙道温柔一笑,“大人究竟是谁呢?”
                            “这个啊……”仙道不慌不忙拿起流川那杯茶,送到嘴边,慢慢喝一口,带了几分戏虐的开口,“是个被你家公子迷住的人罢了。”
                            !!
                            叶子乍惊之下,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半天才勉强说出一句话,“大人说笑了,我不认识这位公子。”
                            仙道也不反驳,笑了笑,仍是喝茶。
                            叶子楸住自己的衣角,心中有点惶惶然,转眼看见额上又冒出汗水的流川,犹豫着慢慢起身,手里拿着那个小小的蓝布包裹,轻声说:“奴家先去做饭,就在后面。如果这位公子有什么事,请大人立刻叫奴家来。”
                            “这位小姐,可否麻烦你煮点姜汤给枫君,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再有点肉粥,枫君他似乎真是染了风寒。”
                            “哎!你,知道他的名字?”叶子忍不住小小惊叫出声,是自己多虑了么?这两个人,难道是亲密到可以互相称呼名字的同伴么?
                            “是啊。”仙道淡淡点头,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他也知道我的名字叫彰啊。”
                            是这样么……
                            叶子轻轻松了一口气,随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涨红了脸。
                            “大人,家里……”可怜的女子垂下头去,想要掩饰自己快要哭出来的羞愧表情,“家里白米是有了,可是……”
                            “对了,记得刚才在路上看到野兔呢!”仙道不等她说完,突然起身笑道:“不如干脆去打两只来尝尝鲜,怎样?”
                            “啊?”叶子有点愕然的眨眨眼睛,看着朝天发的青年已径自走到门口去穿鞋,“枫君先拜托您照看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啊……是……”
                            仙道动作极快,女子话音未落,身形便在门口晃了两晃,消失了踪影。

                            走了不过两三步,仙道便回转,绕到房子后面,提了提气,一跃上了房顶,落脚之处也只是茅草微微颤了一颤,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很快发现刚才在屋里时就看准了的微小缝隙,屏息向下望去。
                            那叶子仍独自站在屋子中央发呆,仙道瞧她呆了一会儿,又低头去看睡在一边的流川,看着看着突然扔下手中的包裹跨了两步过去,在流川身边坐下,伸手去拉开他的衣领。
                            从仙道的角度,可以看见女人削瘦的肩膀不住颤抖着,挽在脑后的长发有一些散开来,从肩头掉落时如同乌泽而柔软的黑色丝缎。
                            仙道看见她从少年领口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坠,又看到她握着那金坠,急急地去察看少年的耳后。
                            然后女人的一切动作都骤然停止,许久没有动静,仙道等了半刻,正觉得心焦时,冷不防听到一声呜咽。
                            是在哭么?仙道换了个角度,想要看清楚女子的脸。
                            但叶子把金坠放回原处,替少年理好衣服,便将头深深的埋下去,仙道只有皱皱眉,看着叶子伏在少年身旁,慢慢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身体簌簌抖动着,仿佛深秋最后一片落叶。
                            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在用自己的全身恸哭,压抑低哑的喘噎声,单薄的双肩剧烈抽搐着好似随时会就那样碎裂。
                            渐渐的可以听清了,她不断低声呼唤着“小公子”,手指死死抓住被褥一角,失去血色的手背上浮起扭曲的青筋。
                            仙道静静趴在原处,等她能够平静下来,一句“小公子”,还远远不够。
                            所幸女子很快便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抬起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喃喃道:“上天有眼,主公夫人有灵,流川一族并未灭绝,小公子仍好好活在世上。”
                            流川!?
                            仙道挑了挑眉,起身离开。
                            记得来时看到的野兔就在不远处的小山坡下,精力旺盛的四处跑动,很是肥壮可口的模样。
                            流川么?……
                            十年前,海南牧绅一以卞原一战轻取湘北城,海南骑兵从此一役闻名于天下。
                            当年湘北城主流川家上下二百余人被海南军尽数斩杀,为了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牧甚至下令在城中清查整整三日,将所有十六岁以下男孩全部斩首,一个不留。
                          


                          IP属地:江苏17楼2006-11-07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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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曾亲身经历的人时隔十年提起那时惨景,依然唇齿生寒。
                              原来樱鬼竟是流川一族的遗孤么?事情变得有趣了呢,仙道眯起眼睛看看天色,忍不住微微一笑。

                              ※ ※ ※ ※ ※ ※

                              很快仙道就猎到两只野兔,估计今晚应该是够了,便往回走。
                              天色已经全暗,有些微的风刮过耳边,很冷,而且锐利如刀割般疼痛。
                              看到眼前出现那一点昏黄的灯光时,仙道莫名其妙觉得有点安心,想到有新鲜的兔肉粥给那个苍白的小孩喝,又隐约觉得高兴。
                              睡了一觉,这会儿应该已经醒了吧。
                              仙道兴冲冲的拉开门,正想说“我回来了”,却在看到叶子的满脸泪痕时,心中突地一紧。
                              “大人,公子他不是风寒。”看得出叶子是在极力忍耐,才没有悲鸣出声,“我喂他喝了姜汤,完全没有用。”
                              仙道立刻放下手中东西,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流川身边,一看之下,只觉心脏狂跳起来。
                              少年微睁着眼睛,小小一张脸烧得通红,仙道摸他手心,却是冰冷。
                              “他臂上有伤,一直在流血。”这是叶子在旁哽噎,仙道听得脑中一昏,他只朦朦胧胧地想,几时的伤,是跟那几个众贺忍打斗时伤的么?我怎会没有察觉?
                              心中虽然一片混乱,手中却极快的挽起流川衣袖,一下便看到他右臂上被血浸透的布条,解下来看却发现,伤口其实极浅,几乎可说只是一道擦伤。
                              “这么浅的伤口,为什么会一直流血不止呢?”叶子已经端了热水来,流着泪给流川擦拭。
                              仙道握着流川的手臂,深呼吸几次,终于慢慢冷静下来,凑近去闻了闻,果然在血腥气里,混了一股甜腻的香气。
                              “是毒。”仙道伸手轻轻抚过少年汗湿的额发,说道。
                            10
                              “伤口痛么?枫君。”仙道接过叶子递上的浸了冷水的湿布,不断擦拭流川滚烫的额头。
                              “不痛。”少年似乎想要努力睁大眼睛,乌黑的瞳仁上蒙上一层晶莹水光,显得目光流丽,可其实他现在连仙道近在咫尺的脸,也已经看不清楚了。
                              的确没有多痛,但全身乏软,就连呼吸这样简单的事情,也觉得比往常来的要吃力许多。
                              偏偏最为奇怪的是,他的神志仍然清醒,所以也深知自己处境险恶,此刻仙道只需一只手,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捏死了他。
                              流川又慢慢眨了眨眼睛,右手在被子下,握住了自己的短刀。
                              “看你的情形,是被人下了追踪香,而在香里混毒的,应该是丰玉吧。”仙道一面说着,一面轻轻解开流川的领口,仔细把他耳根颈下的汗水也抹去,“让人丧失抵抗能力偏又保持神志清明,不愧是以毒闻名的南氏一族。”
                              流川抿紧了嘴唇,并不搭腔。心中有点懊悔,如果不是自己性急,没有等到丰玉那个奇怪的卷毛头离开就潜进房内一刀砍下大荣领主的头颅,也不会被那家伙临死前在右臂划上一刀。
                              本来想丰玉反正跟海南扯不上什么关系,既然与大荣密谋的场面被自己撞上,正好一并杀掉了事。却没想到那卷毛头居然有些本事,浪费自己不少时间不说,末了一刀,竟然还带着毒。
                              既然是追踪香,那么,这两三天时间,恐怕已经追上来了吧。
                              “既然是追踪香,这么几天,大概也就在附近了。”仙道放下手中的布巾,微微叹了口气,转过头去对叶子说,“小姐还请躲到内室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不。”叶子很坚决地摇头,“公子烧成这样,怎么能将他丢下不管。”
                              流川听到她说话,略微偏了偏头望她一眼,心中暗想这个女人甚是古怪,自己不过一个路过之人,救她丈夫也是凑巧,值得她搭进来一条命么?
                              感觉女子双手紧握住自己左手腕,流川微微抽动手臂,不悦皱眉,想在这种万万不能浪费一分力气的时候,偏还碰上个麻烦。
                              “您留在这里,最大的可能便是害死他。”仙道把叶子的手腕拉开,强迫让她站起,“这里有我就是了。”
                              “可是……”叶子还想争辩,突然发觉此刻仙道眼中一片冰冷,完全不似方才温和微笑模样,不由得住了嘴。
                            


                            IP属地:江苏18楼2006-11-07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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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南的牧会相信陵南的仙道彰么,真是笑话。”南想大笑,却被仙道看着他的眼神逼得笑不出来。
                                “南大人又怎么知道他不会信呢?”他说着,冷淡微笑。

                                “白痴。”
                                就在南兀自犹疑不定时,又听得屋中有人清清冷冷骂了一句,扭头去看,立刻惊得张大眼睛。
                                原来那叫樱鬼的少年不知何时竟然撑起半边身体,右手里握着的短刀寒光泠泠,正抬了眼睛看过来。
                                怎么可能!?
                                这实在太出乎人意料之外,以至于南就那样愣愣看着他,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
                                少年仍然烧得脸色潮红,漆黑的碎发濡湿了贴在前额上,眼睛看过来时似有波光闪动,南烈只觉自己握着刀的手臂倏然一震,仿佛目光交错的一刹那,就已被少年眼中的凌厉杀气灼伤,全身火燎般疼痛,却又不明白伤在那里。
                                这时身后有鲁钝些的人,被南烈挡住看不见房中形势,又听得自己主公被骂“白痴”,忍不住高声道:“臭小子,嘴巴倒是厉害,只是你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吧,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大爷们发发慈悲让你死得痛快点。”
                                切。
                                又是一声轻哼,听得南烈只是心里一缩,看那少年因为高热而泛出嫣红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眉宇间的神情似乎在冷笑。随后,便听见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出一句话,语调甚是平和。
                                南烈察觉那少年盯住自己的脖子,唇如染血,眸中艳光流动,却是散出森森煞气,说:“砍下你的头,不过是一刀而已。”
                                艰难的吞口唾沫,南烈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看看仙道,发现他也呆呆瞧着那少年,神思恍惚的不知在想什么。
                                南烈一退,身后几人自然便看见樱鬼的模样,一看之下众人均脸色大变,仿佛少年手上寒气逼人的白刃已经架在自己颈上。在场的无不是久经征战心肠冷酷之人,却都被这少年身上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压得不能动弹,手腕微微颤抖。
                                但南烈毕竟是一方大将,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整件事在脑中转上一转,便分清利害得失。
                                今日,只能放过樱鬼了。

                                仙道看到南烈临出门时突又停下,转过身来。
                                “我还以为南大人忘了呢。”仙道脸上也早已恢复平静,只是笑笑,伸出一只手。
                                “吃下,再躺一天便没事了。”直觉有哪里不对,可南烈还是把解药扔过去,既然已决定暂时放过那小子,那么总不能让他死在岸本的毒药上,不然丰玉还是脱不了干系。
                                “谢了。”仙道接过药。
                                南烈哼一声,带着众人消失门外,倒是走得干脆。
                                仙道听到脚步声确实已经远去,才缓缓松了一口气,过去扶住流川肩膀,喂他吃药。
                                流川默默吞下药,过了半晌,冒出句“白痴”。
                                仙道忍不住笑,摸摸他的额头,觉得仍然烫手,便想让他躺下,不想听他又说:“那个叫南烈的竟没想到你也可以干脆杀了我再嫁祸给丰玉,居然走了。”
                                仙道于是呆住。
                                流川吃下药,觉得虽然四肢还是没什么力气,但总算是不那样难受了,抬眼看到仙道正神情古怪的紧盯着自己,心中不由异样。
                                想起右手里仍握着刀,便冲他一挑眉,“现在后悔也晚了。”
                                不料仙道突然笑起来,而且跟往常笑得不同,五官有些扭曲着十分难看,流川心里奇怪,肩膀往外挣了挣,却没挣脱,反倒是被紧紧抱住。
                                “我竟然想也没想,枫君。”仙道把他越抱越紧,声音也有些模糊的,“这可真是糟糕。”
                                说什么呢,这家伙。
                                “我这个人啊,原本是不喜欢跟人抢东西的。”
                                流川翻眼睛,什么叫睁眼说瞎话,不喜欢跟人抢东西喜欢跟人抢地盘。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为什么三番五次的帮着自己呢。
                                “可这次,说什么也要抢过来。”
                                流川干脆闭上眼,刚才全靠一口气撑着,一旦全身放松下来便愈发困得厉害了,不出片刻便沉入黑甜乡中。朦朦胧胧中觉得嘴唇上温热潮湿,便下意识的张开嘴唇,反正只要不去理他,过一阵子他觉得自己没那意思,自然也会放弃。
                                果然那舌细细吻了一阵后,就离开了。
                                流川无意识的往旁边那人怀里缩了缩,睡得更沉。


                              IP属地:江苏20楼2006-11-07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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