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房、那狗

家里这几天忙着收拾整理东西，母亲说签字了，迟早要搬。父亲舍不得这个房子，他说刚签完字，走到家门口心里就开始难受起来。人这一辈子，不图什么，有一个安稳的家和健康的身体是最大的福分。想到父亲年幼即过继给叔叔当儿子，从小受尽苦难，好不容易凭借自己的汗水辛劳盖下的房子，没想到人到晚年却又要寄人篱下。这种感觉或许只有那一辈人能够懂得。
家里以前只有四间平房和有一个一百多平米的院子。一九八六年六月，我刚刚出生。而房子也是在那一年盖好的。母亲跟我讲，那个时候的工钱便宜，盖这个房子只花了五千块钱。可是那时候的五千块钱确是相当值钱的。父亲过继到奶奶家的时候，还是在小南关住着。奶奶、姑姑还有父亲挤在两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屋子里，一直到了父亲盖好新房。而父亲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在煤矿地下赚出来的。父亲是一个勤劳朴实的人，母亲曾经悄悄地告诉我，在父亲十几岁的时候，他就瞒着奶奶将割草从公社赚来的钱放在水瓮地下，这才攒够娶媳妇的钱。后来搬到新家的时候，奶奶死活不想到新房住，她说：“我才不住那地方了，有水神鬼怪！”最后还是家里人硬逼着，把奶奶抬到了新房。一九八八年，那年夏天下了一场十几天的磅礴大雨，接下来就是山洪暴发，水漫汾阳城。而东关在城里最低洼的地方，大水将整个村庄都淹没了。水漫到了足有一米多高，父亲将家里仅有的两个木头箱子放到了炕上，奶奶和妈妈站在箱子上，爸爸抱着我站在窗台上才躲过了这场浩劫。
记得我小的时候，家中院子里种着葡萄树，苹果树、花椒树，每逢春天，母亲还会种上一些蔬菜供家里食用。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养了一只黑狗，我叫他胖彪，因为它长的胖胖的，再加上我名字的尾字就叫了这个名。它一直陪伴了我整个的童年。可惜这只狗在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被人下毒死去了。还记得那天晚上的时候，它还留着一丝的气息，母亲把胖彪放在竹篮里，在炕边过了一晚上。这也许是它一生当中唯一与家人一起睡在一间房间里。因为，以前我们一直不让它在屋里逗留，稍有不从便严加痛斥。现在它却算是能够享有这样浅薄的待遇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到了第二天中午，我蹲在它的身边看着它，它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尘世的眷恋和不舍，还有它那一如既往的泪痕，只不过死亡已经渐渐模糊了他眼睛。它已经快不行了！我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大声地呼喊它的名字，真的不忍心就这样离开它。可是下午还要上学，我只好走了。没想到下午，当我回来的时候，母亲告知我已经将胖彪埋在了院子里的苹果树下，我默默地在树的下面站了好久好久。这也许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面对生离死别，一个真真切切的生命就这样离我而去，它在另外一个世界应该会过得更好，过得更加有尊严。
之后家里还养了很多狗和猫，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看到它们的时候，想起了曾经的胖彪。家里现在还保存着一张我和胖彪玩耍的照片，年轻的往事如浩渺云烟，转眼即逝，而珍藏在内心的那份情感却愈加让人深刻，有时候也会心痛。而人对于这房子也就像对狗的感情一样，时间长了就有了那份依赖和眷恋。因为，人生的大部分的记忆就是这院子里曾经发生的悲伤和喜悦。于是，在漫长的岁月里想到的永远是：房子便是家，而家永远是那座不起眼的四间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