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多酷的词儿啊!我不止一次的幻想过,在审稿审得几欲吐血的时候,在和一根筋的作者纠缠的时候,在和发行部争执的时候,都会在头脑出幻化出一封简洁有力的辞职信:老板,俺不干啦!!!虽然主编大人对我还算不错,可是,这依然不能阻止我时不时想把辞职信甩到那个号称“年富力强”,实则刚愎自用的社长脸上的幻想。书卖好了,那是他老人家方向定得好,买得不好,那是你工作不出力。终于,终于可以付诸行动了!我恶狠狠地敲着键盘,想象社长看见以后忽青忽白的脸色,刻意不理会心底那一丝酸楚和悲哀,我是个逃兵,彻头彻尾的,事业,还有,爱情。
原本最爱窝在家里的人,如今倒成了标准的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我不想,或者说不敢,长时间留在那个有舒展颜气息的家里,那会让我下定的决心产生动摇。所以,宁可懒觉不睡,也按时来出版社报道。主编大人惊异的眼神让我觉得这么做,也挺有趣,尽管在公交车上,我会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看得众人侧目,到了办公室依旧如此,吴晓梅曰:要不是脸色还好,活像个犯毒瘾的。我也只能苦笑着泡杯浓茶提精神。也许是察觉到了什么,舒展颜也同我一般,早出晚归,一日能见上一面都属不易。可是,即便如此,回到家中,我依旧心悸,沙发,茶几,冰箱,餐桌,厨具,所有一切,都有我们共同生活数年的痕迹,它们不会说话,但是,它们是见证了我们共同过往岁月的证人。早早逃进被窝,可是,使用相同的洗衣粉而残留的香气,会让我想起拥抱那人的味道,这感觉,会让过去从来只有睡不够,没有睡不着的我,彻夜辗转反侧。我知道,必须离开了,否则,我会疯掉的。既然决定要走,那就走得早一点,彻底一点吧。
“欢喜,你打这个做什么?”一个惊讶的声音在耳畔惊雷一般的炸响,倒把我吓得差点跳起来。没想到办公室这么晚了还有人,因为不愿意太早回家,我窝在办公室假装加班,其实是在熬时间,眼看同事们一个个走掉了,我索性开了个新文档,一鼓作气把辞职信敲了出来。摩挲着刚打印出来,还有些温热的纸,我咬咬牙,签上“常欢喜”三个大字。明天就甩给社长吧,估计还有些移交工作,怎么的也要一两个星期,早交早走。不曾想,主编老头儿居然今天也加班,还抓到了我正在进行的逃兵计划。一向笑眯眯的主编,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我看着老头儿圆圆的镜片后的目光,有不解的疑惑,有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担忧。大学毕业,懵懵懂懂的我就在老头手下,从助理编辑起,一直做到今天,虽然算不上手把手教习,可也算是看着我成长起来的。加上老头有个和我一般大的女儿独自在海外留学,因此,对我和吴晓梅一般大的几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子总是关爱有加的。我这么一副打算不辞而别的架势,之前还一点风声都没有,老头儿难免有些不能接受。我抓着衣角,喏喏了半天,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难道跟老头说,俺喜欢俺法律上的小姨舒展颜同学,实属大逆不道,为避免陷入过深,小的就此迿去?我有些担忧地看着老头儿忽青忽白忽红的脸,暗暗摇了摇头,这么一说,我还不得打120急救电话啊!
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来往路人,我不知该笑该哭,酝酿了那么久的“大事件”,居然是这么一个不清不楚的结果。老头儿威逼利诱, 把那张签好名字,却还没来得及写上时间的辞职信强要了过去,“我给你一个月的假,好好去散个心。如果回来还是决心要走,我老头亲自给你把辞职信交上去!”我沮丧地坐在人行道的花坛边,也懒得管有没有人看,坐姿是不是优雅。我才不要你以后递呢,我要现在就亲手甩到社长脸上去!我心里呐喊着,可最终还是妥协了,一个月就一个月吧,带薪假期,不要白不要。只是走了以后,回来不回来,那就是未可知的事情了。
六月的天气,已经有些闷热了,傍晚的人似乎比白日还多些,霓虹灯一点一点亮起来了,看着这个生活了有些年头的城市,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我不禁有些茫然,这么多年,我究竟在做什么?以后,我到底要做什么?恍惚间,远远的,我看见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舒展颜,大步走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慢慢的,样子清晰起来,连成片的各式橱窗光线照射着,我看得格外分明,她摒着眉头,念念有词状,我知道,忙碌的舒展颜一定是在和客户或者同事电话里讨论案情什么的。天色已晚,车流不息,路人也实在太多,形色匆匆的舒展颜没有发现坐在另一边人行道上的我,我静静地看着她走近,又走远,没有起身,更没有呼叫。就是这样吧,这就是上天给我的答案:我来,是为了陪伴。但是,也终究不过是她生命里无足轻重的过客而已,只能看着她,走近,然后,又走远。而这近,也隔着6车道的马路呢。该离开了,我对自己说,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我努力咧嘴笑着,却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滑落。天气真的太热了呢,你看,眼睛,都开始流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