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人生应该要像一条笔直的线，不管有任何的歧路都要视而不见才对……
书签文字：
　　我知道这一点点却是真心，你对我的好，都是真心的。
封底文案：
　　季宇时的人生就像他热衷的直线一样，
　　规矩的宛如用尺画出来的一样。
　　然而那个像野兽一样的问题学生尚扬，却像杂乱的曲线，
　　吵杂的入侵他的世界，强势的将他扯离原本的直线人生。
　　同性相恋、师生不伦，
　　道德像一条越收越紧的绳索，几乎要将他勒毙，
　　然而尚扬狂暴眼神下的脆弱与寂寞，却让他疼痛到甚至无法喘息。
　　「我现在跟老师一样害怕。
　　不过，我们怕的东西可能不一样，我怕你讨厌我，非常害怕。
　　老师你呢？你怕什麽呢？」
　　（绿色部分请使用不同字体）
封底文字：
　　尚扬转过头，看见那个拿著棍子的天狗一脸惊呆地站在原地，手中的棍子末端沾著红色的液体……
　　「啊——尚扬！尚扬！尚扬！啊啊啊——」
　　一切都像是在失真的空间里发生的。
　　尚扬躺在老师的怀里，觉得温暖极了。他很想叫老师别哭，这，有什麽好哭的呢？
　　他比较喜欢老师笑，因为老师对他笑的次数真的很少，少到他必需珍贵地挪出一个小地方来收藏老师的笑容。


第一章
季宇时拿起粉笔，贴在黑板上用力一划。
从左到右牵出来的白线，人们叫它分数，上有分子下有分母，一条线划开自古以来人们认为零跟一之间没有的东西。
季宇时热爱直线。
或许，这是他大学念数学系的原因之一，不论是根号分数还是删除线，他都能将它们画得很直；或许，这是他成为数学老师的原因之一，他不需要教学辅助直尺，也能将直径在黑板上画得像有尺辅助过一样。
就像热衷于直线，季宇时这个人也总是规规矩矩。
他骑机车上班，每天的路线都固定，从来不绕小路，只走宽大笔直的马路。
他专属的教师桌上，教科书本摆在右上角，茶杯放在左上角，电脑放在正中央，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私人物品。
与其他老师相较起来，季宇时的桌上总是干干净净，一个长方型的桌上有长方型的书、长方型的电脑荧幕，甚至，连唯一的茶杯，也是正方型杯口长方型杯身。
季宇时，多么一丝不苟的人。
身为一个年轻老师，并不像新闻所报导的麻辣教师一样，他上课既呆板又无趣，新鲜人的用语他一概不知，更不知道和学生们进行互动，连时下流行的「冷笑话」也说不出一则来。
但无趣的人，总不认为自己无趣。
事实上，季宇时从各方面来看，并不是个坏人。虽然不喜欢与学生打交道，但他认真教学，督察到学校察看的时候，曾经夸奖季宇时的课——从来没看过这样沉醉于教学的人。
对于这项评语，季宇时没有正面的回应。
沉醉于教学？或许用「只爱画黑板」还比较符合他的教学方针。
「这里与这里互相抵销，开根号之后，这没有意义，那么答案就是X平方加二分之根号X减一。」粉笔勾完最后一笔之后，才终于放下来。
季宇时的眼睛满意地看着黑板，勾起来的微笑就是自得其乐，这显示出他兴致高昂。
但再怎么自豪的作品，也随着下课铃响而终结。黑板上再怎么直的线，也会因为下节不是数学课而被擦掉。
当当当的钟声响着，季宇时皱皱眉，仿佛钟声是剥夺他快乐的人。
「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那就下课吧。」
听到下课两个字，原本没精神的学生们都活了过来，大叫着「好无聊哦」、「真想睡觉」，也不管老师还没离开教室。
季宇时面无表情地收拾讲桌上的书本，他对学生的评语向来不感兴趣。
考上这所学校当正式教师已经一个月了，不包含以前在学校所实习的时间，算一算，他当老师其实也已经快两年了。两年，跟学生总是熟不起来，到这个新环境，这样的情况似乎也是一成不变。
「季老师，你的教学目标表交了吗？」
一进到教师办公室，新来的实习老师马上过来跟他搭话。
看得出来，她似乎对他颇有好感，但他已经是个有女朋友的人。他跟美真从大学交往到现在，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会成为论及婚嫁的对象。
「已经交出去了。」
「啊，果然，季老师总是对什么都很认真，你是我问到现在以来第一个说已经做好的。」
「呵。」轻轻地抿了抿嘴唇，他只是照规定做而已。
「那么，季老师你等一下有课吗？能不能指导我一下……」
「等一下二年丙班有课呢。」
「二年丙班……」在听到这个班级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会儿。
季宇时对她这样的反应并不意外。
二年丙班，据资历比较老的老师说，是历届以来最龙蛇混杂的一班。
对于不是资优班的学生，只要别闯下什么大祸，校方基本上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对被称为「魔王班」的二年丙班来说，校方连眼睛都懒得睁了，干脆直接闭上眼睛只求熬到这群学生毕业。或是，趁他们犯下什么大错再将他们踢出校门。
季宇时对于教到这一班的数学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光是出席上课的人数就不多，可能还没有全班的三分之二，所以上起课来也不会特别吵闹。
只是会被学生问些奇怪又不礼貌的问题。大多时候，他都以面无表情代替回答。
婉拒掉实习老师后没多久，上课钟就响了。


拿起二年级的课本，季宇时在渐渐安静下来的走廊间行走，在看到二年丙班的标示牌时不知不觉地停下了脚步。他叹了口气，踏入明明有三十八个位子却只有二十几个人坐在里面的教室。
连起立敬礼都没有，这群学生只是瞄了他一眼表示知道他进来了，然后就低头做自己的事……剪指甲的剪指甲、照镜子的照镜子、睡觉的睡觉……
「打开课本二十八页，三角函数，三角函数的公式……」
「打起来了！」突然一声惊天的吼叫。
心跳漏了一拍，季宇时抬起头，看到门边站着一个将头发染成褐色的男学生，白色的制服衬衫上是一点一滴的血色。
「干！」
「妈的！谁打起来！」
「尚扬跟隔壁校的天狗！」
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季宇时心跳突然加速，看到班上几个本来在睡觉的男生喊着「抄家伙」就随着褐发男生离去。
「老师！老师！」几个女学生纷纷跟上，只有一个看起来面色胆怯的女生回过头叫着他，「老师，怎么办？怎么办？」
过去从来只认为教学便是教育的全部，季宇时头脑混乱地看了女学生一眼，声音不自然地说着：「你去找训导主任，赶紧过来，知道吗？」
来到操场最隐密的一角，现场已经够混乱了。
打架的不只两个人而已，而是两队人马。
「住手！不要打了！」
季宇时扯开嗓子吼叫。不只自己学校的学生，连他校的学生也碍于他是老师的身分而渐渐停下动作。除了刚刚到场的自己和学生之外，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挂彩。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而已，没想到还有听到这声叫喊而停不了打斗的人。
那头金色头发在大太阳底下特别显眼。
季宇时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学生，即使他身上穿着学校的制服。
他简直傻眼了……
那头金发的野兽单方面地持续揍着一个已经被血染得几乎看不清颜面的学生，每揍一下，他总觉得自己整个身体便大力地震颤一下。
「……不要打……够了……住手！住手！」知道再怎么口头上的劝阻，那头金发野兽也不会停下来，季宇时整个人扑向他，巨大的力道让两个人双双跌倒在地上。
「咳……咳咳……」
季宇时趴在地上，空气飘着被带起的尘土，这让他要命地咳嗽起来。随即，他被猛力地揪住衣领，被压躺在地面的时候差点喘不过气来。
阳光的照射让他眯起双眼，而头上的阴影很快就笼罩住他的视线。
脸上带伤的金发野兽将拳头举得高高的，表情凶恶地盯着他，却没有将拳头落下。
在那一刻，季宇时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拥有这样程度的恐惧。
「嘶……」轻轻地吐出气息，季宇时在转动脚踝的时候扭了扭眉毛。
刚刚劝架时跌倒，在那种生命饱受威胁的情况下，完全没去注意脚扭到了，在偕同及时到场的训导主任将受伤的学生送来保健室，才隐隐觉得自己的脚竟然难受到连简单的站立都会疼痛。
「你们啊，整天不要只想着打架，你看，痛的可是你们自己！」训导主任以手叉腰，略显福态的身体发起作来也颇有气势，「现在呢，还打到别校的学生送医，成什么体统？！」
语毕，训导主任的视线扫视或坐或站在保健室里的二年丙班学生们一眼，最后，停留在窗边的人身上。
顺着主任的视线望去，季宇时看到一个染着狂傲金发的男学生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他胸口的衬衫钮扣没有扣上，一头乱糟糟的金发、苍白的脸色、以及望向窗外的侧脸都散发着不可接触的气息。
「尚扬，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训导主任对着金发学生这么说，带着一点求情的姿态。
……尚扬？
窗边的金发野兽似乎一点也不危险，以极轻的眼神看了主任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又将头转向窗外。
「现在，就等你们家长一一把你们领回去，该有的处分都不会少！」接着，主任转身面向他，「季老师，你待会还有课吗？」
「嗯，没有。」二年丙班的课，是下午第二堂课，离放学时间已经不远了。
「那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留在这边管着他们也好。他们的导师呀，从上个星期就已经开始请病假到现在，肯定是被他们气出病的。不知道，方不方便……」


就算不方便，也得方便。在所有的工作场合都一样，今天你给别人一个人情，明天别人就会看在这个人情的分上帮助你……不过，脚踝似乎疼得很厉害……
「好啊。」虽然如此，他还是答应了主任的要求。
季宇时选了一个位置坐下来，在场的学生们交头接耳，就是没有一个有意思要过来和他说话。这些学生都在热血沸腾的年纪，也是对大人最反抗的时候，再加上他是刚刚阻止他们斗殴的「老师」，一定都将他视为共同的敌人了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保健室里的学生一个个被叫到训导处，每个人在离开的时候都是一脸苦丧样。
早知道家长会被叫来，为什么还打群架呢？这是令季宇时不解的问题。
到最后，放学的钟声响起了，保健室阿姨在跟他打过招呼之后便下班回家了，走之前不忘嘱咐要将门锁好。
保健室里，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季宇时，一个是依旧坐在窗边往外看的……尚扬。
目睹保健室阿姨的离去，季宇时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会有人来接我的。」空气中飘来相当悦耳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向窗边，那个金发男生脸上的血迹已经擦掉了，额头甚至贴了一张OK绷，动作跟刚刚一样望着窗外，一点也没有变化。
是他在说话吗？但保健室里，除了他之外，就没有第三个人。
「你在怕你爸爸妈妈来接你吗？那么就如主任所说的，你不应该打架。」
「呵。」
尚扬终于正视眼前这个……「老师」，带着一点不屑，「又开始说教了吗？烦不烦啊，说来说去永远就那几句。不要惹麻烦，因为麻烦都是我在处理；不要打架，让我的薪水领得轻松一点；好好听大人的话，乖乖当一只人偶好吗啦啦啦……尽是些屁话。」
听到这些抱怨，季宇时有点想笑，「我才不需要你听我的话。」
「你说什么？」尚扬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不需要你听我的话。你多大了？满十七岁了吧？也是时候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任，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就自己处理，你爸妈爱你才会为你处理，你以为他们想啊？」
口气一点高低起伏也没有地平静地说完这段话。
季宇时脸上一点得意的神色也没有，他向来觉得教育并不需要命令学生做这做那，他只要热爱数学，将数学的理念传承下去就够了。
其他的事，他并不想管太多。
若有一天，他成为班导师，他大概也不会care他的学生是不是在青春期。
他却没料到，眼前脸色苍白的「野兽」在听到他说完这一番话后，激动地站了起来，对他狂吼：「你懂什么？你连我打架的原因是什么也没问，你懂什么！」
又来了，那份莫名的恐惧一丝丝地爬回季宇时体内的神经。
「好，我不懂。若是嫌我碍眼，我随时都可以离开。」
季宇时完全没有想要起冲突的意思，让尚扬稍稍冷静下来，他坐回窗边，只是这次他看的不是窗外，而是眼神可怕地盯着坐在离他很远位置上的「老师」。
季宇时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口，但是膝盖却没用地抖了起来。
就如尚扬所说的，这一天他的父母到最后都没有到学校接他。
直到主任准许尚扬离开学校后，季宇时在暗地里松了很大一口气。
脚踝果然是扭伤了，而且肿得很厉害。
季宇时看完医生，打电话给女朋友时是晚上十点的事。大家明天都还要上班，已经在电话里叫身为业务助理的她不要过来了，但她还是坚持到他租赁的公寓一趟。
「学生打架？」在看过他的伤处之后，朱美真的眉头就皱得很紧。
「对啊，自不量力地跑去劝架。还好啦，现在已经不怎么痛了……」
「可是肿得很夸张呢，明天还是请假好了。」
「这点伤请什么假？何况，我是教数学又不是教体育，不用跑跑跳跳什么的。」
「不管，请假！」
季宇时轻经地笑了。总觉得他的女朋友比他还要像自己身体的主人，也知道她是在关心他，只是那种女人的强势态度有点不太到位，她究竟是要撒娇还是要命令他呢？
美真在他的公寓留了一晚，隔天一大早就回自己的住处准备上班，走之前当然先强迫他打了通电话到学校请假，确认一切都没有问题之后才离开。


突然的休息让季宇时得以将堆得高高的书籍看了三分之一，这三分之一之中有几本是关于一些数学定理的推翻，他兴致高昂地读到天已经黑了却全然不知。再次看到女朋友打开公寓的门，才意识到自己的肚子已经咕噜噜地叫个不停。
「你太离谱了啦，连中餐都没有吃吗？」
「……啊，嗯……」害怕挨骂，季宇时眼神飘移地随便应付：「脚已经好多了，一点也不痛。」
「是吗？」朱美真试探地往他的脚踝处压了一下。
「嘶——」五官痛得都皱在一起。
「不是说不痛吗？」
「你这样压不痛才怪！」
「哼。」
吃完晚饭，季宇时目送女友离去。他仰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觉得很刺目，但怎么比较也没有昨日的太阳还要让人觉得眼睛快要灼伤了……
金色的头发……
想到这里，季宇时抖了一下，起了鸡皮疙瘩。
明天，好像有二年丙班的课吧？
抬起沉重的手臂放在脸上，闭起眼睛，他的脑海里是二次方程式、无限大无限小、根号、α跟β、圆周率、因式分解变化题型……
沉醉在数学的世界里就不会胡思乱想。
季宇时隔天早上出现在教师办公室的时候，在场的老师都围过来关心他的状况。
「这二年丙班的学生也真是的，我也很讨厌去上他们的班。基本上他们没有一个人是认真在听课的，对牛弹琴嘛。」
「就是啊，以前我代课过。上他们的国文课，写出来的作文充满一堆奇怪的符号，叫什么火星文的。拜托，他们住在地球好吗？这么想当外星人，不会去作太空人然后移民去火星吗？」
学生没事的时候总会聊些老师的坏话，而老师聚在一起也只有挑学生的毛病可以聊。
「季老师，那医生有没有说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又是那个对他露出爱慕眼神的实习女老师……
季宇时调整自己的表情，尽量别露出尴尬。
「只是普通的扭伤而已，别做什么激烈的运动就会好得比较快，后遗症……倒是没有听医生说。」
「喔，这样就好。」
才一说完，第一节课的上课钟声就响了。大家作鸟兽散，纷纷准备去上课。
季宇时第一节没有课，但第二节就是令他的头微微痛起来的二年丙班数学课。
在刚好也没课的实习老师有一搭没一唱的谈话中，他边准备教案边应付般地回答她的问题，下课钟很快就响起来，时间跑得像是在飞一样。
他看了一眼手表，知道再过十分钟，就要去上「魔王班」的课。
奇怪，前天以前，他从来对魔王班没有「平淡」以外的感觉，今天心情却特别烦躁。很想赶快让时间跳到第三节课，那是一年丁班的课，那群新生虽然没有跟他很熟，但至少上课还满认真的，会回答问题。
本来已经不疼的脚踝，不知为何随着上课时间的逼近而微微抽痛。
终于，第二堂课的钟声也响了。
「季老师，上课了喔，你不是说这节有课？」
实习老师对他招了招手，他这时才回过神般地「嗯」了一声，拿起教材走出教师室。校园已经变得很安静了，经过教室的时候他听到起立、立正、敬礼的口令，那是在二年丙班绝对不会听见的声音。
很快，二年丙班的教室到了，季宇时一秒也没有犹豫地走了进去。同时，也愣在门口。
第一次看到教室满满的，非常的不习惯，全班三十七个空位每个人都到了。
尤其，那头乱糟糟的金发非常显眼地坐在全班最后面的位置，双脚搁在桌子上，双手环胸。尚扬在看到他错愕的表情时，嘴角愉快地往上勾，额头上的OK绷已经拿掉了，只剩一块浅浅的伤口痕迹。
原来，那只野兽是个很英俊的大男孩呀。
应该吸引很多女孩子的眼光吧？
季宇时走到讲台前，翻开课本，说：「打开课本二十八页……」
「老师。」
打断他的，是一道悦耳的嗓音。
季宇时抬起头，看到离他最远的金发「野兽」表情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突然问：「你是处男吗？」
这一问，全班哄堂大笑。只有季宇时笑不出来，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头嚣张的金发。


尚扬笑起来虽然跟杂志上的男模有得拼，但是在季宇时的眼里，那副笑容是怎么看怎么刺眼。自己并没有特别惹到他，硬要说有的话，就只有那场劝架跟不动听的保健室对话吧？
笑了一会儿，大伙儿看到老师突然也微笑出声而止住了笑容。
尚扬更是在看神经病般盯着他。
季宇时反问：「那你是吗？」
尚扬的肤色很白但嘴唇却很鲜红，看起来有点像吸血鬼，身上制服的穿法绝对违反了校规。他将搁在桌上的双脚放下来，表情不甚在乎地说：「我当然不是。」
「喔，这样啊。」季宇时的脸上并不是那种对学生的问题不屑的样子，他只是刻意压下怒气，保持自然平静地说：「做那种事，记得戴上保险套，小爸爸可是很辛苦的，而且这也是对女生的一种尊重。」
不是说什么未成年不得与性字接触之类冠冕堂皇的话，而是教导起注意事先防范的言辞，不冗长且简短。老师一般不会有这样的反常反应，这让尚扬的表情像是吃到沙子一样难看。
「打开课本二十八页，三角函数……」
季宇时拿起粉笔，在背对开始窃窃私语的学生时，嘴角勾起胜利的微笑。
到很后来的时候，他曾回想自己的行为，才惊觉非常幼稚。
当运用公式的解释告一段落后，铃声刚好响了。就连起立、立正、敬礼谢谢老师的举动也节省下来。如同以往上下课一样，季宇时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希望离开的速度是越快越好。迈起脚步的时候，那头明显的金色头发就挡在自己面前。
明明知道自己是老师而对方是学生并没有什么好怕的，但尚扬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浑身震了一下。
「什么事？」他面无表情佯装平静地问。
「老师，我这题不懂。」
「啊？」错愕地将头偏向一边，这才看到尚扬手里拿着课本跟铅笔，「你，有问题要问我？」
「对，我不懂。」一本正经地，尚扬往前走，将他逼回讲台前，把书本砰的一声用力地放在讲桌上，大手一指：「就是这里不懂。」
三角函数的变化题型……
季宇时的脑子在看到题目的时候马上就运转起来了。不过，虽然知道太阳打从西边出来是不可能的，但他现在却很深刻地这么认为：今天是旭日西升。
之后，季宇时每次到二年丙班，也就是号称魔王班上数学课时，尚扬总会在下课丢问题给他，这里不会那里不会的，光是解出一题题目就占据了他大部分的下课十分钟。
训导主任曾经在他的脚踝复原后跟他说，尚扬就是魔王班的头号魔王，也是二年丙班的「大哥」。
是不是大哥其实季宇时并不怎么关心。只是，也不知道这位头号魔王每次下课来找他问题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真的突然认真起来了吗？
可是看平时的考卷，班上每个人的成绩都是在个位分数与零分之间上下起伏，就连每次来问问题的尚扬，也是张张零分。
所以，他非常不明白尚扬究竟要干么。问了这么多的题目，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考卷一字不写地挂零？
「你们有没有听说二年丙班的班导师要申请停职呀？」
教师办公室里，突然有个老师这么说。大家一听到「二年丙班」这四个字，纷纷抬起头，就连季宇时也忍不住抬头了，他知道有八卦可以听，虽然知晓这样的行为实在太婆妈，但这对任何人来说都太有趣了。
每个人都屏气凝神，看着挑起话题，也是这间教师室里年资最久的吴老师。
「我是昨天听人事说的，这次魏老师申请停职的时间很长呢，好像是一年吧。」
魏老师，也就是魔王班的班导，已经是个五十岁随时都可能会退休的前辈老师。
「一年？也太久了吧，为什么要停职啊？」
「呵，之前魏老师不就常请病假吗？听说是检查出癌症的样子。」
「不会吧？魏老师是个不错的老师呀……」
所谓的不错，大概也就只是指背负起所有老师的梦魇，去教二年丙班吧。
大家虽然一脸同情的模样，但是吴老师却马上说：「虽然很希望魏老师能治疗好，但是……我实在很好奇谁会去接任，带那个魔王班……」
这则八卦让季宇时所留下的印象，就是抱以对魏老师的怜悯，倒是完全没去想，到底谁是魔王班导师的代课人选。
过几天，当他看到自己的桌上放着一张担任二年丙班班级导师的任教函时，整个人陷入空白状态。
「我第一个反应是，咦，今天是愚人节吗？不过现在才十月份啊。」季宇时虽然很平静地讲这些话，但表情却那样严肃。
「呵呵……」朱美真躺在他大腿上，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严重而笑了出来，「不过，他们会让你当班导师，代表你也有那个能耐吧？」
「才不是……唉，我想，大家一定都觉得我很倒霉吧？又或许，他们在庆幸不是自己中选，得天天去面对魔王班？」
「别把事情想得这么坏嘛。」美真直起身，两手拍拍他的脸颊，「你也有当过学生，把你那时希望老师怎么对你的态度拿出来对待魔王班不就好了？」
受到安慰地会心一笑，季宇时伸起双手盖在女友的手上。
「那我就不要管他们的事好了，我最讨厌老师管东管西的。」
「呵呵……这样好像会轻松一些。不过，在教育上，你或许比你想像的更有责任感也说不定呢。」
「我才不会想去管他们呢。」
不久以后，季宇时才明白她所说的话，原来是真的。而自己，则错得彻底。


第二章
在魏老师到校的最后一天，季宇时跟他做了一个很简单的交接。简单到非常不可思议，因为魏老师只说了几句话：「班上空位时时都会空出很多，不要太介意。」
这个，或许也不用魏老师告知，从前身为任课老师的他，已经用双眼证明过了。那群学生，没有一个是喜欢上课的，能跷的课就跷。
「还有，自己准备一个小型的急救箱。不用紧张，只是备用而已。」在魏老师满是皱纹和微弱的笑容里，季宇时并不紧张，也想过急救箱确实是有它的必要性。
只是这个急救箱不知是用在学生还是他身上……一想到这里，以及脑海中突然闪过的画面，那头金色的头发在太阳底下是多么刺眼，就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手。
隔天早晨，季宇时起得特别早。
天很蓝，一点秋意也没有，反而让人有种错觉，现才仍是夏季，太阳很烈。
他很早就到学校，不知道该忙些什么地盯着手上的教科书看，一直到老师陆陆续续地进来，聊着昨天晚上的台语连戏剧。只有那个年轻的女实习老师过来和他寒暄。
「季老师今天要去教那个新班了吧？」不大不小的声音，恰恰让教师室安静下来。
只是去教书，并不是去打仗也不是有人死掉，现场竟然静成这样。他突然觉得很想笑，情况并没有糟糕到这种地步吧？
早自习的铃声响了，他的班导责任之一就是要陪学生们度过早自习。
一进到跟别的教室没什么不同，但里头待的人却是所有老师避之如蛇鼠的教室，季宇时「咦」了一声……正确来说，是「咦」了很大一声。
教室里，非常恐怖的，只有小猫两三只。而其中一个，就是他去劝架当天向他求救的那位看似胆小的女学生，她刚好坐在显眼的第一排位置上，可怜的大眼睛看着他。
「不是……钟响了吗？」
女学生对他露出一个苦笑，说：「大家都是第一节课才会进来，有的人可能一整天只看到书包，而见不到人呢。」
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但季宇时现在的脸色肯定不怎么好看。
出席升旗典礼的时候有好一些，明明在走廊上排队的只有七八个人，等走到操场上的时候突然变成二十几个人，而他都没看到这些「他的」学生进教室，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带书包来上课。
但……在国歌的音乐声中，季宇时并没有看到那惹人目光的金色头发。
升旗之后，季宇时回到教师室，他第一节并没有课。一进到教师室，便看到训导主任也在里面，而训导主任看到他，便对他打招呼，立刻走近表示出想跟他说话的样子。
训导主任除了尽自己的职务外，其实是个喜欢到处串门子的中年男子。
「季老师，第一天担任二年丙班的导师吧？怎么样？是不是很难搞？」
「……目前还没有什么问题……」季宇时苦笑了一下，事实确实也是这样，今天早自习真正接触过的学生也不到十个。更何况，他之前就有带二年丙班的数学课，对每个「有出席的」学生的脸起码都有一些印象。
「呵呵呵。」主任爽朗地笑了几声，拍拍他的肩，「季老师很有责任感，搞不好二年丙班的魔王称号要终结了。」
「是吗？」除了苦笑，还是苦笑。责任感？这是季宇时对自己的教学评价上最不会用到的词。何况，现实并不是什么风靡的日剧，有什么铁腕的麻辣老师登场。上演的，不过是一个不想胜任班导师这个职务的无奈男人而已。
「其实二年丙班的学生也不全部是坏小孩，通常坏小孩的前身都是很乖巧的孩子。更何况，他们那一班的学生对彼此都很讲义气，反而是优等班的学生比较没人情味呢。」是吗？那他为什么觉得那些优等生反而比较可爱一些……
「像尚扬，以前魏老师也常提到他，虽然是个让人头痛的学生，不过倒是很喜欢上自己班导师的课，还自愿要当国文小老师。」
脑子浮现一张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的霸道的脸。
啊，是吗？季宇时没有问出口，而是一脸惊讶的样子。惊讶的不是尚扬喜欢上课这件事，而是如果尚扬向他提议要当什么数学小尖兵还是小老师什么的，他该用什么理由拒绝？用「你数学每次都拿零分怎么当小老师」的反问句来回绝？似乎太残忍了一点。


训导主任走近了，直接对着尚扬大骂：「这成什么体统！啊？整你们的导师吗？」
尚扬一脸无所谓地道：「我们只是在欢迎老师而已，还以为这样做他会开心。」
脸上表情极臭的主任转而面向季宇时，「季老师，你没事吧？」
「……」一句话也没有说，季宇时直直地看着尚扬，并不是生气、也不是软弱，而是面色难看却让人猜不透情绪地看着尚扬。
后者原本对立似地回望，到最后却忍不住将视线移开。
「你们全班，今天全都给我留校察看！」
「没事的，主任。」季宇时突然这么说。除了主任讶异的眼神之外，刚刚逗着他玩的男学生皆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们只是在欢迎我而已。抱歉，好像玩得太过火了，我下次会好好教导他们的。留校察看，就暂时不用吧？」
这时，季宇时露出了微弱的笑容，说着要是换成其他老师就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那就是袒护着自己的学生。
「也不用通知家长，我以后会制止他们别玩得这么疯。」
「是吗？嗯……那就先这样吧。」主任见季宇时不追究，狠狠地敲过在场每个男学生的头，「听见没？季老师说的话要记进脑袋里！」
疼得皱起眉头，尚扬边摸着自己的头，边以疑惑的眼神看着二年丙班的新导师。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呢。」美真担忧地说，顺便抬起手捏捏他的脸颊。
「没事，呵。」季宇时只能苦笑着回答。
担任魔王班的导师一个礼拜以来，他不知道苦笑了多少次。
其实，「魔王们」有时候是很乖的，比如没来上课、比如没参加早自习、比如一整天都见不到人……没错，消失就是他们最乖的时候。
星期五，最后一堂课是自习课。连自习课导师都要待在教室，确认学生们都乖乖地坐在位子上念书。难得全班有到齐的时候，但没有一个是在念课内书籍的。
睡的睡、聊天的聊天、化妆的化妆、打游戏机的打游戏机、看漫画的看漫画……
坐在讲桌边，台下所有学生的一举一动都收进眼底。
突然，季宇时看到那头显眼的金发。尚扬没有在睡觉没有在看漫画没有在玩……而是表情严肃地转头看着窗外，好像那里有什么值得欣赏的风景一样。
他也下意识地转过头瞧，但窗外的风景并不怎么美好。很快，他的视线又回到自己的书上。心里暗想：对着窗户发呆也可以混这么久，学生真是有时间能杀呢。
放学的钟声响了。
原本就在聊天的学生突然加大了音量，说着反正明天是周休二日，待会相约要去唱歌唱到天明。而那些原本在看漫画打游戏机的，在钟声响后不到几秒就走出教室。
当然，季宇时也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计划着待会回到教师室要先改作业，然后再回公寓……
「喂，尚扬！」
脚步滞了一下，但季宇时还是往教室外走。
「要不要一起打篮球？」
「不要，今天不想打。」
「啊……是喔？」此起彼落的失落声音。
走出教室后，季宇时有些佩服自己的耳力，怎么那么远都能听到尚扬的声音？听见因拒绝而失望的同学们，他不禁想问他们，尚扬的球技很厉害吗？金色头发的野兽……皮肤那样白，一点都不像会运动的人。
回到教师室，他就一件件将规划的事完成。他向来就是这样的，计划好的事，就一步步跟着做。这样，人生虽然有些枯燥，但绝对不会出错。就像现在，他已经改好作业，还顺便把下个礼拜一要上课的东西全部整理好。
举目，夕阳的微光照射进教师室，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校园已经变得很安静了，除了从操场那边传来的微弱声音。
今天星期五，想必很多学生都还在操场活动吧？而明天的假期，他也要跟美真去看电影，已经买好了电影票并且规划好明天的行程，看完电影就去公园散步，之后再一起去新开的那家烧肉店……
他看了一眼手表，差不多该离开了，回到家后要做的事情也一一列好蓝图。
来到停车场，他戴上安全帽骑上机车，很快就到大马路上。
他从来不走偏僻的小路，只走宽大笔直的马路。越直的路，对他来说越好。


可怜的旧机车就这样噗哒噗哒的驶到大马路上，几乎都是尚扬在骑的，而前座的这个应该是「季宇时老师」的家伙整个缩成一团，像个小姑娘一样听话地不吭一声。
而身后的咒骂声越来越远。
尚扬没戴安全帽，只觉得头皮很凉。
之后，他就听见还残留着些微颤音的老师说：「我、我骑。」
尚扬很干脆地松手，轻轻地哼了一声。
等到冷静下来，季宇时才发觉已经骑到自己住处的楼下……也是冷静后，才知道刚刚的行为多么像个窝囊废，空有老师这样的头衔而已。如果是训导主任的话，只要大吼一声「你们在干什么」就够了吧？而不是像他，连救自己的学生都这么狼狈。
身后没有动静，而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第五层楼的住处，嘴边问着：「要不要载你去医院？」
「原来我有选择的权利？老师应该要送我去医院，然后打电话给我爸妈吧？」
「……」我觉得麻烦。
季宇时把机车停到停车格里，心里念着总不能把真实的理由说出来吧？
老师，不就该是很鸡婆的那种人吗？如果只是以这样的标准来看，那他还真是一辈子当不成老师了。
下了机车，季宇时将车箱里的包包拿出来，完全没有理会尚扬的意思。
「干么？」尚扬疑惑地问。
「你可以回去了，我的住处已经到了。」语气带了点无所谓。他根本不想管这个学生的事，反倒是尚扬的脸上出现了震惊。
「老师，你总不能不管我的死活吧？我的额头还在流血耶。」
他看着尚扬指的那个地方，恰好就是之前他去劝架时所伤到的同一个地方。
「应该不会死掉，用卫生纸擦一擦就好了。」
听见这样的回答，尚扬惊讶的嘴张得更开了。
「你……老师你应该要帮我擦药，请我上去喝一杯水压压惊！」尚扬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亏我今天生日，真是倒霉透了！」
「喔？你生日？」
「关你什么事？我才不要你管，你根本没资格当老师。」
对于尚扬小孩子气的指责，季宇时倒不是这么介意。他在意的是，这个男生明明就有很多的朋友同学，为什么生日却想要一个人过？
除了数学以外就不精明的脑袋浮现了尚扬坐在最后一排，独自看着窗外风景的画面……
总觉得，这小孩好像藏着什么事。
他明明是不想管的，但是嘴巴却说出「那，你要不要上来？」这样的话。
尚扬抬头看他看了颇久，才说：「带路啊。」
打开公寓的门一瞬间，季宇时就后侮了。他今天要干什么？他不是已经打好主意，回来之后大扫除，然后再看个电视或是偷闲看一下花边杂志，接着就是好眠一场……
不像现在，他看见尚扬毫不客气地走进屋里，大刺刺地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老师，你家很干净啊！」语毕，还不忘拍拍沙发臂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季宇时什么话也不想说，走到柜子旁拿出急救箱，默默地用卫生纸擦掉尚扬额头上的血渍。动作，并不温柔。
「哎哟！你不能轻一点吗！」尚扬狠狠地瞪着他，
他的手抖了一下之后，再度向前。这回，尚扬倒是没有反抗了。
「他们为什么要追你？」并不是真心想知道答案，季宇时只是随口问问，让客厅不要没有声音而已，这不是关心更不是施舍。
「要你管。」
「……不想回答就不要说。」
他正好将沾了碘酒的棉花棒擦在尚扬额头的伤口上，引来尚扬嘶地一声往后缩。
「痛吧？知道痛就不要结下这么多仇家。」
「老师你看太多黑帮电影了吧？什么仇家不仇家的，真是白痴。」
「那不然别人为什么要追着你跑？」
「我不是说不要你管了吗？」
「嗯，你以为我想管你吗？」季宇时说得很小声，但语气里却没有抱怨。
尚扬在听到季宇时这么说的时候，表情有些错愕。
「老师……你好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何况，奇怪的人不是我吧？」上完药，季宇时将东西完好地收回急救箱里，小箱子里整齐到像没有被动用过一样。
尚扬模摸自己的额头，指间传来纱布的触感。
他盯着老师略显纤细的脖子，脸上是困惑的表情。老师嘴巴上虽然说不想管他。但刚刚确实是老师将他从天狗那帮杂碎手中救出，虽然老师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不想管他……怎么会让他上来，又帮他处理伤口？
虽然表情并不是太情愿的样子，但行为与口中所说的却已经背向而驰。
季宇时……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第三章
「老师我肚子饿了。」
太阳下山了，钟上的时针都已经指向七。
季宇时很想要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刚刚为尚扬擦好药包扎完后，就跟他说可以回去了吧？没料到尚扬撇撇嘴说待会就回去。这一「回去」到现在那个金发怪物还倒在沙发里死不肯起来。
他佯装公寓里只有他一个人般地打扫起来，也不管电视里传来的笑声多么刺耳难听，他只当背景音乐忍住了。
等拖地拖完一个段落，他看着比刚才更干净的地板露出一丝丝的骄傲。
这时，一直不说话的尚扬突然开口。而这一开口，就是喊饿。
「喔。」季宇时应了一声，随即道：「所以你要回家了吗？」
「……」尚扬没有动作。
反而是季宇时用毛巾擦了擦手，匆匆来到门边，说：「我送你下去。」
「我想吃披萨，你可以叫外送吧？」
季宇时霎时脸上充满疑惑，并有点恼怒地想：我为什么要叫外送？你肚子饿，关我什么事？
「你可以回到家再叫外送。」
尚扬喔了一声，就擅自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电话拨打起来。
这一看还得了，季宇时连跑带跳地冲到沙发边抢过尚扬手中的电话。
「你干什么！」充满怒气地。
突然，尚扬勾起了唇边的微笑，苍白的脸色跟朱红的唇色怎么也搭不上，却又如此微合，像个天真的小孩般撒娇回答：「老师，我肚子饿，所以要叫外送。」
「这是我的电话！」说完，季宇时成功地抢回电话，但也同时了解到自己的小气。
不，这并不是小气，他只想赶快把他的学生赶出他的住处。不过心中一旦认为自己是个大人却做出跟小孩子抢夺的举动，一时也觉得挺愧疚的。
但，这些愧疚根本不需存在。他一点也不想管这个叫尚扬的学生，一点也不想……
半小时过后，尚扬喜孜孜地吃着热腾腾的披萨，而披萨的钱当然不是他付的。
季宇时则站在电视前，啃着并不觉得美味的食物，一点也不想理会尚扬般地盯着电视，也不去管那头金发怪物嚷嚷地说「老师你人真好」，「你不觉得披萨很好吃吗」、「我还想喝饮料你想不想喝」等等对他而言是废话的问句。
渐渐地，他也没察觉身边的声音慢慢变小了，到最后，客厅里只剩下电视的吵杂声。等到他终于发现为什么尚扬会这么安静时，他的脸皮随即麻了起来。
没错，尚扬睡着了，眼睛闭得很紧，呼吸也很均匀。
而他，眼睛睁得不能再大地叫了一声：「喂。」
状似舒服地躺在沙发上的人一动也不动。
「喂！」季宇时这下是真的生气了。他走到尚扬身边想要摇醒他，却被尚扬一个挥拳擦到脸颊，吓得他退后几步，却不敢再靠前。
「尚扬？」说服自己这并不是胆小，季宇时这下连怒气也没有了，仍是不死心地叫着尚扬这个名字。
「嗯……」仿佛季宇时只是一只无关紧要的蚊子，尚扬意思意思地哼了两声改成侧躺，这时一个扁小的东西从他裤子的口袋中掉出来。
季宇时一看，有些开心地捡起那个东西，是手机。但是手机中的电话簿只有一个储存电话，取名为「空无一人的地方」。拨打了几次，好像就是要印证「空无一人」这四个字一样，电话的彼端并没有人接听。
「不会吧？」皱起眉头，季宇时明天要约会，他并不想让这个小鬼破坏一切。
他能假装不理会沙发上的那坨东西吗？
事实上，他可以。关掉电视后，无视尚扬在沙发上睡觉会不会感冒。他收拾完茶几上的垃圾、洗完澡、接着安心地进到被窝，看杂志看到十点半的时候总算有点睡意。
他很快就睡着了。但睡梦间，他隐隐约约有种奇怪的感觉：被子实在是太热了，盖得他实在是太紧了……


还顺便做了个恶梦，梦里只有一张白纸，纸上是一堆乱糟糟的曲线，而这些曲线不知道是谁画的，越画越糟越来越多……
早上起床的时候，季宇时其实是被热醒的。同时，也觉得呼吸并不太顺畅。
睁开眼睛，就有一张放大的睡脸摆在他面前。他大叫一声，把整个人趴在他身上睡得正香的尚扬给踢下床。
惊吓过后，他连忙爬坐起来，看到尚扬以奇怪的姿势仰躺在地上摸着自己的背脊，发出几声痛呼。
「你、你干么？」他急急忙忙问着，只见尚扬一句话也不说地瞪着他。
「我的腰……老师，你干么啊……」
「应、应该是我要问你才对吧！你干么爬到我床上来！」
问完，两人都安静了几秒。
季宇时的脸突然热得不像话，不用照镜子大概也能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多么奇怪的话，凭什么爬到床上……就像是良家妇女对着要非礼的小混混说的话一样。
尚扬脸上倒是没有红晕，脸色发白也不知道是摔疼了，还是被憋到说不出话。
接着，尚扬乱没形象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老师，你很白痴耶，你不会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吧？你还不足以引起我的胃口好吗？光是你的性别跟身分，就让我连这么一点点……」尚扬伸出手，将食指跟大拇指的距离缩到最小，小到几乎相碰，「这么一咪咪的兴趣也没有。」
「咳。」假装咳了一下，他不理会尚扬在他面前摆弄着手势，「你在外面睡得好好的，何必跟我挤？」
「有脑袋的人也知道，床比沙发好睡多了。」
这倒是不可反驳的硬道理。
突然之间，季宇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你该回去了吧？你爸妈一定很担心吧？」
尚扬原本还嘻皮笑脸的，听到爸妈这两个字，整个白脸都几乎变黑了。
「哼。」不屑地出声，尚扬站起来拍了拍裤子，随即又道：「老师，我肚子饿了。」
「关我什么事？」他又不是开收容所的，何必为学生把屎把尿？
「可是我肚子饿了。」
「那是你的事。」
「肚子饿了！」
「……」看尚扬坚持的模样，他也懒得再回什么话，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瞪着好像随时会咬人的金发野兽。
「……算了！」得不到回应，尚扬也自讨没趣地转身出门。
好一阵，他才听到大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同时也松了很大一口气。
这天中午，美真来到公寓找他，整个心情被捣得不能再乱，却还是得静下心来陪她出门。
一路上，笑容并不多，甚至有点做作过头，好好的约会行程在不愉快的情况下就结束了。就连隔天本来说好要见面，却在她朋友临时约出来喝茶的电话中完全泡汤。
丢下男朋友也不是美真的错，季宇时只得将所有的过错全推到尚杨身上。
一个礼拜的第一天每个人看起来都懒洋洋的，专家常说这就是周一症侯群。过了舒服的周休二日，很多学生的脸上都一脸疲态，连平常时爱跷课的学生，也宁愿待在教室里睡觉。
不只是学生，就连老师也有这样的症状。
「季老师，你还好吧？你看起来好像没睡饱。」
季宇时一边用手指按压太阳穴，一边应付着最近实在关心他关心到快越线的实习女老师，忍不住笑着说：「昨天我女朋友在闹脾气，我想了一整夜怎么让她开心起来。」
特别强调着「女朋友」这三个字，果然实习老师的脸色突然微黯地叮咛「别想太多」就回自己的位置上了。
早知道供出美真这招会这么有效，他就应该趁早拿出来用。
魔王班在周一的早晨，就排了两堂的数学课。
进到标示着二年丙班的教室的时候，季宇时毫不意外地看着几乎全部都趴在桌上的学生们……还不错，出席人数起码有三十个人。而坐在教室最后面，那头拥有耀眼凌乱金发的野兽就贴在桌面上，一动也不动。


真难得，周一的话，尚扬都是到下午才会在教室出现。
不过，看见尚扬埋头睡得这么安稳，季宇时突然冒出一股火气，没来由的就是觉得他上个周末过得凄惨全是尚扬害的。
还有，虽然尚扬已经解释过了，但他仍不能接受……
就算尚扬那天在他家睡觉，想睡在柔软的床上，但也不可能抱着他吧？
越想，只会让鸡皮疙瘩冒更多而已。
季宇时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祈求着魏老师养好病能早点回来学校，以及尽量在尚扬身边设好雷达，只要尚扬靠近，他负责闪得远远的就好。
回住处的路上，季宇时买了最喜欢吃的章鱼烧，顺便到便利商店里把这个月该缴的帐单缴掉。回到公寓，天气仍然很好，都六点天色却还没有变黑。
「老师。」
在停放机车的时候，季宇时完全没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反而一心只想坐在客厅看电视吃零食。未料，耳边传来的呼唤声却很熟悉。
抬头，果不其然看到充满着三流痞子味道的尚扬。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制服衬衫上的纽扣没有全部系上，指间甚至还夹着一根烟。
「你怎么抽烟？」
没有急于回答老师的质问，尚扬嚣张地重重吸了口，动作熟练极了。
「老师，我在等你。」
「你才几岁啊？抽什么烟？」
仿佛没去注意尚扬的话，季宇时提着自己的东西，走到他面前，擅自作主地将他手中的烟拍到地上踩熄它，「要抽烟，等你满十八岁吧，这就是法律，到时候你爱怎么把自己的肺弄黑都没关系。」
说完，季宇时转身就往大楼里走，但手中的塑胶袋突然被人粗鲁地抽走。
「哇，是章鱼烧耶。」
「还我。」季宇时作势就要拿。
尚扬却好玩地举高塑胶袋，要比身高，他还比老师高了那么一点。
这般你来我往，季宇时怎么也没办法拿回自己的东西。原本的好心情在遇到这金发怪兽的那一刻全数被浇熄了，美真在电话里到现在还有些冷淡，这些都让他维持好脾气的神经被怒火烧断了。
「你别太过分！」
赤裸又凶恶的眼神让尚扬收起了玩弄的笑容。
「老师，我在等你。」
意识到自己失态就在大吼的那一秒，季宇时憋得脸都红了，只能死命地从齿间吐出：「等我干么！」
「我肚子饿了。」
「你肚子饿关我什么事？」
「我没有钱。」
「……」一时之间，季宇时像是噎到一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呐，你看，真的没有钱。」
尚扬掏出空空的口袋内里，顺便把连一本书也没装的书包打开给他看。
「那、那……那你把章鱼烧吃掉吧。」久久，季宇时也只能这么说。
这样总行了吧？算他倒霉遇到这样厚脸皮的学生行了吧？
他打开旧式公寓的大门，立刻有一只手从后方啪的一声推开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
一回头，他看见尚扬贴他贴得极近，脸上的笑容则藏着说不出的邪恶以及得意。
「老师，你住公寓真的很不方便耶。」说着，尚扬就越过他，也将他手中的钥匙很不客气地接收，往大门后的楼梯走上去。
「喂，你干么？」仿佛明知故问，季宇时错愕地仰头看着已经踏上阶梯的尚扬。
尚扬回过头，金色的头发在楼梯间的灯光照射下，像会发光一样。
「干么？当然是上楼吃章鱼烧呀。」
说完，尚扬就再也没有回头地往楼上奔跑。
「喂——我没有说——」
「啪！」
季宇时心里一急，连包包都掉到地上，他连续捡了三次才捡起来。匆忙地关上大门后，他用最快的速度爬到三楼B座。一踢开门，就看到尚扬已经躺在沙发里将光着的大脚丫子放在茶几上，吃着已经有点冷掉的章鱼烧。


「老师，我……」尚扬嘴巴鼓鼓的像青蛙一样，将塞满的食物吞下肚后，才继续说：「老师，我比较喜欢吃热食，下次找近一点的店买吧？」
季宇时无言地看着冰凉的磁砖地板上躺着一个空书包跟两条臭袜子，好一阵子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你把你的手机给我。」
闻言，尚扬连头也没有回，一边对着娱乐节目哈哈大笑，一边将手机扔到桌上。
拿到手机，季宇时立刻拨打手机里唯一的号码：空无一人的地方。
但是，不论电话响多久，彼端就是没有人接听。
「你爸爸妈妈的手机号码呢？」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尚扬难得回头，敷衍地道：「他们办手机又不是要给我打的。所以我没背起来。」
「没背起来不会输入手机里吗？」
「懒。」
「……」
「而且，也没有那个必要。」
我是欠你的就对了？
季宇时在心里想着，发泄怒气似地把尚扬的手机丢到毫无伤害性的沙发上。
这天，尚扬把他住处里的零食全部都吃掉之后，并没有用感激的态度对待他，反而用一种鄙视的眼神对他说「老师你的零食存货好少」，接着一直赖到晚上九点才离开。
这期间，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爆血管，只是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有点想揍人而已。这个时候，他完全没有料到往后一连串的恐怖生活。
从这天开始的往后，尚扬就变成公寓里的常客。
不论季宇时怎么挣扎怎么想办法，尚扬就是有办法跟着他回到住处。
从学校得知尚扬家人的联络方式也没有太大帮助。
从电话里头，当他听见尚扬的爸爸冷淡地说着「真是麻烦老师了」之类的推托话语，但是当天尚扬依然毫不客气地占用他租赁公寓的沙发后，他就知道这小孩是家长管不动的类型。
岂止家长管不动？就连季宇时，用软的硬的生气的相应不理的请求的态度，尚扬都将他的话当耳边风，放学后就是会在他的住处待到晚上九点。
比较值得庆幸的，那头野兽会乖乖地九点一到离开这里，而不是更不要脸地留宿。
好几次，美真来公寓找他，连一些亲密的举止也不能做，而某人却白目得不会看人脸色。
尚扬对他无礼得要命，对美真却像吃了一嘴的糖、抹了蜜的双唇，好话说不尽笑脸给不完，弄得美真也觉得那真是个可爱的大男生。
全部都是放屁！
有一次，季宇时真的忍无可忍地问：「你就这么喜欢折磨我？啊？我看你不顺眼我想你也讨厌我吧？那么——何苦天天往我家跑！」
连老师的身分也几乎忘掉了，连「不顺眼」这样的字句都被拿出来倾泄怨气。
然而，尚扬没被这样的言语伤到一根毛发，一派轻松地回答：「因为啊……嗯……大概是我觉得你苦恼的表情很有趣吧？」
苍白的睑蛋上镶着一抹英俊的笑容。
季宇时却觉得那是魔鬼之笑。
日子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地往前推进，终于来到十一月份，而学校也因为校庆联合运动会的活动开始热闹起来。
这样大型的活动，除了学生开始忙碌起来之外，老师也渐渐没有空闲的时间。
连续几个礼拜的班会，似乎主题都围绕在运动会参加人的名单，以及校庆每个班级的游龘行主题。
「季老师，你们班的游龘行决定好要用什么了吗？」
从批改作业的工作中抬起头，季宇时看到隔壁桌的老师眼神发亮地注视着他。
「啊，我们班的学生似乎要用『吸血鬼』做主题。」不过，季宇时在心里想，二年丙班不用化妆就够可怕了吧？光是那几个染得五颜六色头发的男生们就够吓人。
「果然很适合你们班的风格呢。」


等一下的游龘行活动，每个学生似乎都卯足了劲，想要争取一些奖项。看到大家都这么认真，他彷佛也被感染，激起心中最高昂的那个区块。
越过多个班级，一眼就能从他们的服装看出来表演着什么主题。
白雪公主的打扮、小叮当、海洋生界的生物……以及他叫不出名字的卡通人物。
步伐轻松地来到二年丙班，季宇时完全没料到，教室的雾面窗户跟门全部关上，寂静的样子跟别的班级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强烈到……季宇时的脸都黑掉了。
「怎么……」
那群家伙不会选在今天集体跷课吧？
急忙地将手握到门把上，他毫不犹豫地打开门。
迎面而来的是从面前划过的黑布，黑布的后方是头光彩夺目的金发，迅速而带着压迫地往季宇时逼近。
「哇！」
季宇时踉跄地往后退，同一时间，那打扮成吸血鬼的金发野兽大声地笑了起来。
「老师，你很白痴耶！哈哈哈……」
不只尚扬，他身后的所有学生都在笑着。
虽然知道学生们的主题就是吸血鬼，但季宇时可没料到他们扮得这么像。
尤其是尚扬。
戴上淡灰色的隐形眼镜以及尖利的假牙，配上那血红的嘴唇与苍白的肌肤，几乎是从古欧洲电影里走出来的大反派角色。
「你……」正欲发作的怒气被压了下来，季宇时装作没事地拍拍裤子，「不错，很成功地吓到我了，待会好好表现啊。」
看老师的反应如此无趣，大家也没了兴致，纷纷散去，继续整理自己的造型。
「不错吧？老师，我打扮成这样，如何？」
只有尚扬，嘻皮笑脸地黏上来。
「嗯，我走了。」果然是转身就走。
「喂，好歹夸奖一下我吧？」
尚扬紧追着，来到走廊外，立时吸引了不少人惊叹的目光。
季宇时看着大家的反应，淡道：「不用我告诉你吧？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你扮得很成功。」
「可是我想听你说啊。」
闻言，季宇时停下来，尚扬也跟着他停下脚步。
本来去班上是要讲一些鼓励的话，现在也没心情再回去对人家补充说明什么。他只想赶快摆脱尚扬，然后回到教师室跟其它老师聊天，虽然他们说的话题他都不感兴趣，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挫败。
「嗯，你扮得很像，轮廓本来就很深，戴上隐形眼镜就更像外国的吸血鬼那样，不错。」
尚扬听了役，露出美滋滋的表情。
「再多说一点。」
季宇时这次是真的撇过头就走人，不管尚扬跟到哪里，就是不肯再吐一个字。
仪队演奏着振奋人心的音乐，步伐整齐划一地领在最前头。在经过司令台时，司仪详细地说明着本校的仪队历史，怕在场的来宾听漏任何一个字，还特别重复了一次。
接着，才是每个班级的主题游龘行。
「首先进场的是三年甲班。三年甲班的主题是海底游乐图，表达的是美人鱼在海洋之中寻找着快乐，有可爱的龙虾以及可怕的鲨鱼。不止这些，奇妙的旅程之中还有蚌壳、章鱼、鱼群来帮助美人鱼避开会吃掉他们的大鲨鱼……」
司仪拿着小纸条念着，配上广播出来的欢乐音乐，说的是激动万分，感人肺腑，但季宇时却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他现在只想点一碗海鲜汤来喝。
听说这次的主题游龘行，每个班级要交一百到一百五十字的介绍稿。光是第一个出场的就让他的肚子笑到痛起来，等全部的班级都游龘行完了不知道会怎样？
笑声引来站在旁边不太热识的教师白眼，他急忙地说：「不好意思。」
站在前排的女实习老师微微回头对他吐了吐舌头，而他也尴尬地微笑。
一个个富有创意的游龘行主题一一经过司令台，当中也有让人耳目一新的装扮，更有让人觉得「是不是来闹场」的主题。
「接下来，迈向司令台的是二年丙班……」
听到二年丙班四个字，季宇时全身一个激灵，精神都上来了。
拿旗竿的是全班最高的男生……好像外号叫爆子头吧？他一身充满气势，穿着正式的西装，手上戴着白手套，脸却可怕地画出苍白的鬼妆。
学生来到司令台中间，音乐正好旋转到令人惊心动魄的段落。
尚扬自黑幕中出现，那是令人难以移开视线的金发。
白净的脸，张开嫣红的嘴唇完成一抹邪魅的笑容。
女学生扮演邻家女孩，穿着纯白色的洋装，将雪白的脖子献给吸血鬼王。
而鬼王的部下们正在群魔乱舞……
确实是一场令人让难以忘怀的游龘行表演。
季宇时暗自吞了口口水，总觉得尚扬不时地往这里瞄过来。
不过，他可不想被吸血鬼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