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灾难之星
1
——1996年2月15日 3:30 AM——
——日本茨咎山——
夜已经深了。晚冬凛冽而清澈的空气浸入了街道的每一寸角落，如果不是星星点点的灯光仍旧点缀着这个僻静的小城，就会给人一种整个城市都在沉睡的错觉。
——戎火市，这个对于完成复兴近半个世纪后的日本来说，进入工业化的脚步似乎多少显得有些迟缓的海滨小城，给人以一种不合时节的怀旧感。顺着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交纵错杂的小路稍为前进，跨过仿佛是新旧两界标志一样的平纪大桥，在较为繁华的新建筑物中穿行，可以隐约窥见远处茨咎山深色的影子。
国道顺着连绵起伏的山脉蜿蜒而去，针叶林迎合着风声，轻轻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响声。静谧的夜空中繁星汇成银河，如果抬起头，会产生光辉近在咫尺的错觉。
“嚓嚓”地踩碎脚下的落叶枯枝，仅凭着微弱的星辉向前方眺望，御城静树点起了一根烟。在阴暗的森林里，惊飞的鸟儿投下参差的黑影，淡淡的烟雾化成丝缕随着风的推移向天空飘散而去。
“哎呀呀……”
干涩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对这个未过四十岁的男人来说显得有些太过苍老的叹息。静树低下头，观察着前方在层层叠叠的落叶中被照得微亮的一小块裸露的泥土。
是脚印。对于在茨咎山中隐居多年的静树来说，这是很罕见的。这意味着有人进入了他的领地。
他皱起了眉头，夹着烟的干瘪的嘴唇发出一声讽刺的冷笑。
“喂静树。你不觉得情况不妙吗？”
这并不是静树的声音，而是一个十分清澈的孩童的幼嫩的嗓音，此刻却是十分的低沉。听到这与它主人年龄极不相符的严肃声音的响起，静树也没有任何的惊讶，而是回过头去，咬着烟发出混混沌沌的回应。
“啊啊……没错。我们被找到了呢，看来。”
静树说话的对象，站在树林的阴翳中的是一个幼小的身影，看起来只有七、八岁，但身上却散发出与这幼小年纪并不相符的成熟。
发出一声轻叹，御城梦见从刚才自己藏身的树林中缓步走出。静树抚摸着他被星光映照成淡淡蓝色的柔软的头发，发出温和的笑声。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梦见脸上不悦的表情充分显示了他的紧张。
“这种时候不应该笑吧？”
“抱歉抱歉。因为你是个小孩子，还说出这种大人一样的话，让我觉得很有趣。”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看吧。而且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说这种话了，你是笨蛋吗静树。”
虽然被小孩子的梦见称为笨蛋，静树脸上也没有露出一丝不悦，他只是有条不紊地抽着烟。
“比起这个，你想好对策没有？”
“啊啊。……烟幕弹还剩下一些，再加上音爆炸（百度）弹，应该足够撑过去了。”
“不杀了他们吗？”
静树抬起头，不知是望着什么还是单纯只是在躲避着梦见的眼神。
“嗯——，毕竟洗手不干好久了嘛。”
“……唉。”
梦见沉重的叹息声里饱含着对静树这种轻松的语气的不满。
“……是被我、引来的吧。”
“因为我的，‘缘’吧。”
名叫梦见的孩子的身体里流淌着被诅咒的血液。
那是引导着任何与他有关的人走向灭亡的东西。
包括面前这个男人——御城静树。
“——搞什么嘛，别露出这种不可爱的表情。”
轻轻敲了一下孩子的头，御城温柔地说。
“不是你的错，你什么也没做错，所以没必要自责哦。”
“决定面对它的——是我和你，我们一起。”
“……嗯。”
看着稍稍露出安心表情的梦见，静树又重新将目光投向深蓝色的夜空。
“那么——开始吧。”


2
——2004年5月25日 12:09 AM——
——戎火市 樱坂高校一年C班教室——
时间应该已经算是夏天了吧。
第一次走进学校时，樱花还在袅袅绽放。而这会儿，曾经披满粉红色的树枝却被深绿色吞没。阳光不知何时已变得刺眼，在课桌上投下不深不浅的阴影。
上课的时候，常能听到悉悉索索的鸟鸣。望着窗外天空一览无遗的蓝天，眼光追随着飞机的尾迹，常会不自觉地走了神。
樱坂高校的建校历史并不太长，但是在师资和教学设备等方面都算是上等的，因此也有着不低的升学率。虽然一开始报考时是怀着忐忑的心情，但进校近两个月之后就觉得自己果然是来对了啊。
——脑中泛着不着边际感想的御城梦见，目光的焦距不知何时已经飘出窗外。
“——喂，御城，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啊？”
发出迷茫的、似乎刚刚从睡眠中醒来的声音，御城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眼前的少年身上。
“……搞什么啊，松井，原来你在的啊。”
“混蛋！你完全没有好好在听我说话嘛！”
一脸愤怒的松井挥拳向御城揍过来，一边笑一边发出求饶声的御城的身体向后倾倒。
“啊哈哈，抱歉抱歉，因为天气太好，一不小心就走神了。”
“这是哪门子的借口啊！”
这时正是中午的午休时间，教室里所剩的人寥寥无几，而原本在发呆的御城，则不知何时与松井聊起了天。
松井政人——算是御城在这所学校的好友，虽然是个麻烦的家伙，但也是个很好的人。就算是不怎么健谈的御城都能和他成为朋友，算是他那种开朗性格的最佳证据吧。
“……那么，你刚刚在和我说什么来着？嗯，我记得……是关于冬川的事情吧？”
光是听到冬川的名字，松井就摆出了一副苦瓜脸。他稍微让开身子，扭头和御城一起注视着教室另一端，坐在靠走廊的位置的、正与班里其他几个女生聊着天的男生——冬川雪道。
虽然松井一副见鬼的样子，但是御城对他苦恼的缘由浑然不觉。
“那个冬川怎么了吗。”
“……我说啊，御城，你这家伙就不觉得不甘心吗？”
“哈啊？”
御城一头雾水地看着松井。
似乎是为他的迟钝感到恨铁不成钢，松井做出夸张的伸展手臂的动作，发出愤怒的咆哮：
“就是啊！为什么女孩子都围在他身边啊！？好不容易上了高中了，理所当然地应该和女孩们多多相处吧！可是，她们都只看着他！！”松井紧张的脸一下子凑近御城，吓得他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不觉得很不甘心吗？哪，作为男生，你应该同意我的，对吧？御城？”
“……”
虽然对于辜负松井的这份热心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御城还是选择了反驳他。
“……那个，是想问他题吧。冬川他人很好，看上去是很会教别人的。”
“哈啊啊，为什么你都替他说话啊！？再说了，这个班里学习最好的不是你吗？”
“我不擅长教别人啊。而且他文科比我好吧。”
其实这并不是主要原因，御城和松井都对此心知肚明。班里的女生围着冬川转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是年级第一帅哥。
该怎么说呢？不论是五官还是身材，对于男性来说都是极之标致，而且其爽朗温和的个性更使他身上平添一层少女漫画男主角般的优雅。再加上只略逊于御城的学习成绩，使他更受欢迎。虽然御城没怎么跟冬川说过话，但他对于冬川的印象并不差。
但是——正如松井所说的，如果说冬川有缺点的话……那就是‘太过受欢迎’了吧。似乎不止是松井，这个班里的男生，或多或少的都对让人挑不出毛病来的冬川有些微词。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嫉妒吧。
“啊啊真是的，你完全没紧张感啊……”
“为什么我要有紧张感啊。”
“你……看着同班的一个男生把全班的女生都迷得团团转，一点都不生气吗？”
“不，完全不。”
“嘎啊——！！”
松井发出毁灭性的惨叫。
“你啊——！！稍微有点身为男性的自觉好吗！！”
“……是你自觉过剩吧。”
耍弄松井确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御城偷偷地觉得，看着松井那千变万化的表情比关注冬川的桃花运有趣得多，当然他没敢明说出来。
“唉……”松井作出被打败了的样子。“你这家伙，怪不得完全吸引不到女生啊……就算皮相不错，也太不积极啦……”
“难道说，你觉得宁愿是我吸引女生而不是冬川吗？”
“啊，说白了，就是这样没错！”
“为什么啊。”
“你是我的铁哥们嘛！你有了桃花运，我当然也会有啦！”
什么逻辑。
默默地在心里吐着槽的御城，漫不经心地又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冬川，女生们好像又多了几个，其中包括染谷沙耶加——那是这个班里的班长。虽然学习不如御城和冬川，但因为她个性开朗，跟谁都聊得起来，所以担任着这个刚成立两个月不到的班级的班长。
这么说来，松井似乎和她关系很好……
“……啊，我知道了。”
松井原本郁卒的目光因为御城发出的一声模糊的恍然大悟之声而又变得充满好奇：“啊，知道什么了？”
“染谷。”
“哈？”
“是因为染谷吧。因为染谷和冬川总在一起，你吃醋了。”
过于直白的话语让松井一瞬间大脑空白——在御城那平平淡淡的语调结束之前，红晕从少年的脖子下面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涌了上来，然后，爆发了。
“啊啊啊！！不许胡说八道！！！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啊啊啊！！！”
虽然之前已经制造过不少噪音，但只有这一声引起了全班所剩无几的人的注意，就连冬川和染谷他们都回过头来好奇地看着红着脸大吵大闹的松井。注意到自己有些引人注目的松井干笑了两声，然后慢慢冲着御城的方向俯下身来，瞪圆眼睛，压低声线：“你这混蛋……故意的吧！”
“呀，不是，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你反应那么大……”
这是真话，可是在松井耳朵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虽然觉得突然拘谨起来的松井挺有趣的，但此刻为了博取松井的信任，御城不得不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松井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不知为什么又停住了。他快速地瞟了一眼手上的腕表，受到这个动作的提示，御城也看了看自己的表。原来如此，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快上课的时间了啊。怪不得松井吓到的人看起来那么多。
“切……今天就放过你。”
松井恨恨地离开了御城的课桌。稍微松了口气的御城从桌膛里抽出笔记放在桌面上。
教师拉开门走进来，看到这一上课的信号，同学们也陆陆续续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御城的视线再一次偏向窗外的青空。


3
“……嗯？”
好像是一不小心在自习课上睡着了。
睡意未消的御城，稍微支起残留着阵阵酸痛的身体，坐了起来。
低头看了一眼表，快4点了。怪不得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毕竟放学时间早过了。为什么谁都没有叫他起来呢？
答案近在咫尺：课桌的右上角有一张纸条，从字迹看来是松井写的。
看你睡得太熟了不好意思叫你起来，我先回家了。
御城站了起来，对着僵痛的后背捶打了一番，然后提起了书包。
走廊也是空荡荡的，如果不是从窗户外看到体育社团社员在忙碌着，会产生整个学校都没人了的错觉。
看来睡得还真是够久的……
御城顺着楼梯慢慢走下去，途中打了好几个哈欠。
平时都是和松井一起回家，今天没了他吵闹的声音多少有些不习惯。
这么说来，国中的时候自己也是一个人回家的……倒不是因为受人排挤，实际上在国中里，御城还是有几个可以说得上话的朋友的。
虽然既没有加入什么社团，又没有刻意地去交朋友，但基本上来说还是没怎么树敌。除了偶尔运气不好被小混混堵在墙角里，其他大的矛盾也没出现过。
……不过，这样子没法培养出什么深刻的友情，毕竟对于一个既不关心别人也不怎么让人关心的人来说，和同学之间成为要好的死党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但是，这样就最好了。
毕竟，御城梦见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顺着从窗户泻出的阳光，御城手插在口袋里，看着阶梯被投影出一片鲜明的黑白。
自己在这个世界，如同置身于阶梯的死角，无法沐浴在阳光中。
——这就是他的全部。
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声，御城缓缓步下，在踱过最后一阶的时候，脚步停住了。
楼梯拐角是美术部，今天不是他们的社团活动日期，但是门却开着，从中豁开一条透下光的罅隙。
……不是被闯空门了吧，虽然估计也没什么好东西。
门内似乎有人。在这种时候干什么呢。
抱着一丝单纯的好奇心，御城尽量轻手轻脚地拉开了门。
此前从来没来过美术部——松井和御城都对绘画之类的事情一窍不通。刚刚进入这个房间，御城迅速地感觉到一阵眩晕：房间的角落都被因被铅笔渲染而有些发灰的素描纸掩盖，那些纸上画的大多是写实的人物素描，也有精巧的静物和漂亮的风景画，有一些还用水粉上了色。虽然画的都很朴素，有些甚至可以称之为粗糙，但外行人御城也感觉得到这其中蕴含着的努力。
房间末端有一张很宽的木桌，上面摆着一些用来练习素描的物体。有水杯、碟子和台灯，还有盆花和几个塑料水果。桌子下面乱乱地堆着些绘画方面的书籍以及成袋的素描纸，似乎还有几个石膏半身像。前面是一些没收拾好的椅子，使人产生不久之前还有人坐在这里的错觉。
——就在这样的房间里，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脸正对着窗户，将画夹支在自己盘在一起的腿上，左手保持平衡，右手则斜握着铅笔，细心地勾勒着什么。因为逆光的缘故，御城看不清他画的是什么，但他猜想那一定画得很美很精致。因为他看见少年俊美的脸颊上有着超出皮肤一般反光极限的明亮光点，显然是渗出了汗珠。而且，从少年专注的神态上来看，那并不是一幅能够轻松完成的信笔涂鸦。
更令御城惊讶的是，少年的前方是空的——既没有静物，也没有模特。那么——他是在画什么呢？那一定是只存在于他的美好幻想之中的事物，因为他显得是如此的热烈和虔诚，远比御城先前每一次看见他都显得更为真实。
——这个少年，是他的同班同学。
御城意识到自己打扰了他，正想静悄悄地退出去的时候，他正好转过头来，使女孩子们心醉神迷的微笑出现在他有些疲惫却很开心的脸上。
“睡醒了啊，御城。”
“嗯、嗯……对不起，打扰你了，冬川。”
“没关系。反正也画完了。”
冬川雪道放下画夹，伸了一个懒腰。借助着玻璃窗外的阳光，御城看见了画上的图象。
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年轻女孩，大概十四五岁，只比他们小一点点。她一头黑色长发，发尾微卷，闭着眼睛，微微弯曲身体，做出祈祷的姿势。她的每一根头发都被冬川精雕细刻，沐浴在画中的阳光里，非常自然地显出一丝神圣。


“……真美。”御城由衷地赞叹道。
他注意到画下面写着一个名字：美羽。
“这是她的名字。”
冬川一边背上书包，一边解答了御城心中的疑问。
“这是你认识的人吗？”
“是的。”冬川停下动作，想了一下说。“可以说是初恋情人。”
“怪不得你把她画得这么美。”
“真人也是很美的。可惜……她死了。”
御城愣了一下。“对不起。”
“没关系的，都过去了。”冬川温和地说，把椅子摆好。
“介意跟你一起走吗？”
“说什么呢，这里只有你和我啊。”
“说的也是。”御城笑了，和冬川一起走出门外，顺手拉上美术部的门。
虽然松井似乎很讨厌冬川，但御城并不，毕竟他对吸引女孩注意力之类的事情兴趣缺缺，纯粹只将他当同学看待，而不是情敌。
他们一起走下楼梯，御城打开了换鞋箱，想像往常一样拿出鞋子。
——可是，在那里，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
一个信封从鞋箱里掉出来，御城愣了一愣才慢慢地弯下腰把它捡起来。
“啊呀，怎么，情书？”
冬川也发现了那个奇怪的信封，一脸的兴致勃勃地看着御城狐疑地将信封翻来覆去地检查，甚至还用鼻子嗅了嗅看看是不是什么可疑物件。
“哈啊，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你。”
御城在高中和女孩子说话的次数几乎为零，他也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惹女孩子喜爱的事情，况且，信封上并没有写名字。拆开信封，展开信纸，上面也只写了寥寥数字。
御城君：
无论什么时候看到这封信，都请快点到3楼的广播室来。
拜托了，无论如何请一定要来。
“哈啊，这种内容不就是标准的交待地点的情书吗？”
“我不这么想……”御城苦笑着。“总觉得这个语气，对于情书来说也太重了吧……”
“哎哎，御城你真是完全不了解女生呢。”冬川扶额叹道。“对于恋爱中的少女，用再怎么重的语调来倾吐自己火热的情爱都是不为过的哟。”
虽然这话说得有点肉麻，但冬川看起来一副很了解女生的样子（实际上大概也是如此吧……），御城也不敢全盘否定。
“唔……总之，我先去看看好了。那么，冬川，明天见。”
“嗯，明天见。”
和冬川道别后，御城重新走上楼梯。
广播室在三楼——那正好是御城和冬川遇到的那一楼。真麻烦，还要重新走一遍。
不过，反正回家也没事做——在学校里闲逛几圈也未尝不可吧，体育部的集训要到5点呢，此前不会锁教学楼的。
抱着这样优哉游哉的想法，御城来到了3楼。


就包括此刻坐在豪华套房前的中年男子也是如此
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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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楼梯上面确实没有人。
确认了这一点以后，北条又检查了另一面的美术部教室。里面只有画具。他把美术部的柜子翻过来，也没看到任何人躲在那里。
因此，当他走出来，听到广播室的大门被砰地一声推开的时候并没有丝毫的吃惊。
在那里——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校服的茶发少年。
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胳臂下夹着那个被他追赶的红衣少女（她是一脸的吃惊），嘴里咬着明晃晃的刀子，另一只推开门的手悬在半空中——以这种奇特的方式出场的少年，正是御城梦见。
“哟！”
本来想发出一声帅气的呼喊，但因为咬着刀子，发出的只是一声模糊的呓语。御城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感到遗憾，一边向北条挥了挥手。
那只手先是开朗地在空中挥了挥，然后又变成了倒竖大拇指的挑衅姿势。
做完这些以后，御城立即开始向北条——准确地说是北条守着的下楼梯的通道奔跑。
但是北条没有准许他们通过。就在御城奔跑起来的当儿，他已经一个箭步滑到他们面前，手中那把雪亮的刀直向着御城刺去。
然而御城的动作比他想的快得多，就在他眼看着就要撞上刀刃的时候，一条腿忽然放平，夹着绘世的手将被吓得浑身僵硬的绘世捂在怀中，身体的重心急速地向下移动，唯一还高举着的手不知何时取下了刚才还咬在口中的刀子。小刀与大刀就这么急速地撞在空中，激起了白亮的光风。
但这对峙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情——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动作蹲下的御城，竟凭着俯冲那一瞬间的惯性直接滑过了北条那举着本应命中他心脏的刀子的手臂，结结实实地踩在了楼梯坎上。手臂也弯曲下来，安然无恙地放在身体的一侧，但转而又越过身体抓紧了楼梯扶手。
“小绘世，抓紧了啊！”
绘世不敢放松，只能紧紧抓住御城的脖子，像树袋熊一样盘在御城身上，紧闭双眼，以祈祷这噩梦般的对决快点过去。但假使她睁开了眼睛，就会看到北条的身体以令人害怕的速度扭转过来，而刀子锋芒一转，又指向御城的后背的令人捏把汗的一瞬间。同样的，终止了这凌厉的攻击的，是不知何时转移到左手的刀子。和上次的白刃相接不同，这一回的御城以小小的锋锐硬是顶上了北条的刀刃。迸出的火花比上一次更加猛烈，但御城不多恋战，曲在台阶上的一条腿扫向北条半弯曲的腿。
令人惊讶的是北条竟视乎这猛烈的扫堂腿于无物，两腿如同跳舞般一转，将御城的攻击完全躲开。不仅如此，他稍作下蹲，身体直接落在了下面的台阶上，这一回可是没有再使用刀来进行直接攻击，而是使用了那只刚才起一直空闲着的并未施力的手，将御城来不及作出反应的另一条腿抓了起来！
如此出人意料的一击大大地打乱了御城的阵脚，他的另一条腿因为急速地失去重心而以一种十分痛苦的姿势悬在半空，两手不得不为不让自己就这么直接地撞在楼梯上而猛地支起身体。因为背脊和臀部与台阶快速接触的缘故，绘世在他身下发出一声恐惧的悲鸣。然而，北条可是不会再给这两人以急速缠斗的机会，高举的刀子正要向御城的腿砍去。
主动改变这种状况的是御城。他的身体在半空中猛地一转，将重心向下狠狠地一压，冷锋没有如期落在他的小腿上，而是不得不为了应对少年两腿一齐使出的踢击而抵在了与压得很低的帽檐近在咫尺的软底鞋下。御城再一发力，踩着北条的刀子的他居然就这么直接地在半空中跃了起来。再度将刀子含在口中，跳跃带起的巨大力量竟使北条失去了平衡，从楼梯上摔了下去。乘着这个机会，御城的手再度扶上栏杆，像青蛙一样灵敏地从楼梯中央跳了下去。
——至此，御城梦见与杀人狂·北条京吾的第一次交锋就此结束。
御城没有因为暂时逃离北条而陷入丝毫的喜悦，反而是以一种更快的速度向楼下跑去。
绘世从战斗的中盘开始就一直蜷缩在御城怀里，未曾抬头。直到两刀相接的声音不再响起，周围归于寂寥。她感觉到御城好像拉开了一扇教室的拉门，走到里面，经过短暂的选择之后将她放在了一个座位上。


9
北条京吾在楼梯下躺了一会儿才站了起来。
那并不是因为御城给他造成的伤害真的有那么大的缘故——实际上，御城明显是手下留情，这一点北条也感受得到。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像现在这样，感受到无比的激动。
那个少年——毫无疑问的，是他所寻找的那力量的源泉。
那种凛然而毫不畏惧，简直就像是要把这世界上所有污秽踩在脚下的眼神。
那面对着他仍然能够冷静地战斗着的神态，看似瘦弱却能爆发出无限力量的身体。
这些要素交织在一起，组合成了那力量的源泉。
——那是何等异常的存在。
简直就像是心中的疯狂的焦点，扭曲着流淌在血液里的欲望的存在。
——没有什么能够比将这样的存在抹杀更使人愉悦的事情。
感受到自己仿佛找到了生存的意义一般的北条，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冥冥中，他感受到那个身影的移动。
……虽然，刚才停留在二楼了，但这一回走其他楼梯前往了更高的楼层。
……天台吗。
这么说来，这所楼的最高处就是那里了吧。
用来当做抹杀那个人的地方也不错。
这么想着，北条挪动了步子。


10
天台上的风吹乱了少女的发，试图抚平它们的徒劳行为以她的放弃告终。
不过这风吹在身上确实相当舒服，也让她紧张的心情稍稍平复。
低头看一眼时间，已经是4点30了。
……再过不久，这所学校就要被锁上了吧。
得在那之前，分出胜负才行。
就在她埋头看表的当儿，铁门被推开了。
……站在那里的，是穿着漆黑雨衣——以御城的话来说就是冲锋衣——的杀人狂，紧紧追赶她长达一天之久的北条京吾。
雾友绘世没有表现出她预计中的惊讶，而是静静地注视着他向前走去。
“……那个高中生去了哪里？”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说话，令人意外的是他的声音相当低沉。
“嘛、谁知道呢，有可能逃了。”
绘世微笑着靠在铁丝网上，耸着肩膀。
——单从远处来看，会觉得她确实是冷静自若吧，但只要靠近她，就会发现她的肩膀正在颤抖着，这一点和进校的时候比起来没有丝毫改变。
——毕竟，就算再怎么冷静，也不过就是个13岁的少女罢了。
“你在说谎。”
北条缓缓地说。
“我感受得到，那个人还在这里。”
“信不信随你。”
绘世抬起头正视着那人，缓缓举起手中的小刀。
——那是御城与北条搏斗时用的小刀。本来就是绘世的东西，不过此时重新回到她手中罢了。
如同折射着茫茫夜色下原野上的星辉一般，金属刀刃上折射的光芒并不刺眼但却明亮。如此的寂静让她有种错觉，仿佛能够听到浮云流淌的声音。
“因为我——已经不需要再依靠他了。”
北条不再说话，只是向着绘世的方向走去。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了疾速的冲击。
——北条的身手确实了得。
从铁门那里跑到绘世身边，连2秒钟的时间都没用到。
而在这2秒钟之内，胜负已定。
因为御城梦见就是在这个时候出手的。
从铁丝网的后面，一个身穿校服衬衫的身影突然跃起——他一直在绘世的身后，紧抓着楼檐，静静地等在那里。
身影轻而易举地越过了铁丝网高高的栏杆，落到了绘世的面前。
寒光闪落——御城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两把刀，比星辉更耀眼，如同初升之旭日，在北条停下之前，深深地嵌入他的双臂。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北条向前猛地使出的膝击，被御城更早地伸出的左腿勾住而使他被御城狠狠地压制在地上。直到这时，骨头与肌肉组织被撕裂的清晰的痛楚才真正地回荡在他的身体里。
北条发出几乎不像是人的嘶叫，打了一个滚站了起来，空着的手一把扯掉插在另一只胳膊上的菜刀，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御城在他的正前方，却再度拿起了两把菜刀。这一回他俯下身去——和上一次却不同，他做出类似鹰向前飞翔的姿势，也俯身向北条冲去，双眼如同刚刚点燃的火星。
鲜血再一次洒在天台上的同时，御城已经斩断了北条的肌腱。膝盖发出无声的悲鸣，北条的身躯重重落在地上。这还不够似的，微微转身的少年再一次冷酷地挥起双刀，他恶魔一般的面孔倒映在因为极度的疼痛而收缩的北条的淡绿色眼珠里，血迹未干的刀刃已经深深地钻透了待人宰割的杀人狂的手心，再一次唤起他撕心裂肺的尖叫。
“咕——咕……咕啊啊啊！！！”
“想想那些被你杀的人吧。”御城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和那比，这不算什么。”
从斜跨在深深的黑匣子里，御城抽出了最后一把菜刀，压在那人的颈边，同时示意绘世过来。
“你为什么来袭击她？”
北条没有说话——不如说刚才发出的嘶哑的尖叫让他短时间内无法再发出声音。他只是转动着眼珠，以一种令人无法形容的目光注视着御城。
“回答我。”
御城的语气和眼神都没有丝毫改变，但正是这一点使他更显冷酷。受到他慑人的气势，北条的眼珠不再转动。
那种受到无法形容的力量吸引而来的飘飘然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纯粹的恐惧。
不——这种恐惧，本来就是那种力量的一分子，只是它此刻吞没了那份令人狂喜的幻觉，成为了力量的主旋律而已。


——北条京吾，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头一次感到如此纯粹的恐惧。
而这分恐惧变成了悲哀与喜悦交织的催化剂，让他的眼泪无可抑制地滚出眼眶。
北条京吾正哭泣着。为了那毫无意义的人生能够在它结束的最后关头遇到如此纯粹的感动而哭泣着。这正是他疯狂的人生的归宿。
“……”
以毫无感情的眼神注视着他，御城梦见不再言语。
菜刀干净利落地挥下，少年的脸上沾染了温腥的红液。
做完这些以后，御城丢下刀，走向绘世。
虽然御城叫绘世过来，但是她没有移动脚步。
不——不如说绘世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请求。
少女的灵魂还沉浸在御城进行的残酷的战斗中，尚未从北条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中醒觉过来。即使御城已经移动到她身边，她也没有做出丝毫的反应。
“小绘世？”
试着叫了几声也没反应。
果然……这样的场景给绘世这样年幼的少女看到是个错误。御城在心中哀叹着自己的愚蠢，蹲下了身，柔声说：“已经没事了哦。”
就像是被这句话牵动某根神经一样，绘世突然露出大梦初醒的表情，但很快——她就发出细微的惊叫声向后退去，颤抖的目光追随着浑身是血的御城。
“你……御城君……你……他……”
“他无法回答我的提问，所以我杀了他。”御城平静地说。
“……这……”
绘世的眼中清晰地映出了她的恐惧。
不是对北条——远超于对北条。
那是对御城的恐惧。
对如此异常的存在的恐惧。
对能够毫不犹豫地对他人痛下杀手的少年的恐惧——不，如果光是如此那倒还好了，不过是又多了一个杀人狂御城而已。
御城是比北条更可怕的恶魔。在小小的绘世的心中，深深地铭记了这一点。
温柔地照顾着他人的御城，和毫不犹豫地挥下杀人之刀的御城。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绘世无法分辨。
【♪~春之深沉晕染梦之轮廓~♪】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把绘世吓了一大跳，但随即让她显出一种可以让她将御城的异常瞬间抛出九霄云外的感动。少女立即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号码，眼泪再一次涌出。
“是爸爸！爸爸没事太好了！”
带着几分颤抖按下接听键，绘世开始以一种激动的语调与似乎是父亲的人通话，谈的净是御城听不懂的内容。
“嗯，是的，是绘世哦！我没事的！……倒是爸爸，你……是吗……嗯……太好了……小区里的人没事吧……”
绘世不住地用衣袖擦着眼泪，确认了父亲安然无恙确实让她很激动。
“嗯……我找到他了……哎？”
泪光未干，少女脸上的表情却停滞了。
“要把……御城君带去是吗？”
好像是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御城靠近了一点点。
电话那一天的父亲，确实做出了“把御城梦见带回来”的命令。
少女微微骗过头，看着御城。
在颜色逐渐变得柔暖的太阳下，身着染血的校服的少年正站在她面前，以一种和月光一样温柔的神情望着她。
——如果是在一天前，她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带回去吧。
——但是，此刻的她……却产生了犹豫。
如此异常的人物。
如此可怕的家伙。
——将他带去，和父亲见面吗。
这个人的本质究竟是什么、无法参透。
这个人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无法预见。
只是……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也——
少女咽下了一口口水。
“御城君……可以和我、去一趟我们家吗？”
“不行。”
唉？
绘世愣住了。
“啊，不好意思，不是不想去的意思。”
御城露出无辜的神色。
“只是——现在的我去那里……这样真的好吗？”
……这句话提醒了绘世一件事，那就是这血染的校服。
就算用什么借口，这衣服也是没法子若无其事地穿出校门的，当然也不能留下，因为没有换的。
“……这个……”
“算了，学校里哪里应该还有备穿的衣服吧。找找看好了。”
“……嗯……”
“那么，走吧。”
御城看也不看一眼被丢在一边的北条的尸体，带着绘世走向铁门。
在走进门内前，绘世还不住地望向死状凄惨的杀人狂——
那是，御城当着绘世的面，杀的第一个人。
“小绘世？”
在她前面，因为她没有跟上来而感到奇怪的御城回过头，困惑地看着她。
“怎么还不走啊？”
“……啊、嗯嗯。就来。”
随着绘世跟着御城走下楼，天台的铁门被轻轻关上了。
不远处，立在尸体上的菜刀静静地闪烁着温柔的微光。
就像御城梦见的微笑一样温柔的光。
T.b.c

夜酱的帖子最近总有奇怪的回复啊。。。。

我勒个去这是夜酱吗TTATT

章二
狂人
1
——2004年5月25日 17:13 PM 公交车上——
“哈啊——”
御城已经将打哈欠的声音抑制到最小了，身边的绘世还是不安地晃动了一下。
因为之前一直都处于极度的神经紧张状态，即使是陷入睡眠中，少女的神经也处于紧绷状态。
在下午愈发刺眼的日辉下，御城和绘世一起坐在不紧不慢地驶向终点站的公交车上。一直被北条紧紧追赶的绘世已经一天半没有睡觉了，因此，虽然她坚持自己可以清醒地回家，但刚一上车眼皮就开始打架，坐不到一站就睡着了。
这样也好。绘世已经告诉了御城她的住处，只要在那一站叫醒她就是了。无论如何，御城并不希望她太过勉强自己。
而且，坐在绘世身边的他也可以藉此防止引人注目——不管怎么说，就算穿上了像医生一样的白大褂（从保健室偷出来的），深色校服裤子上沾的血也没有那么容易看出来，但只要靠近就可以发现衬衫领口上的深红色痕迹这一点是无法掩饰的。所幸车上的人不多——大概这是赶在下班高峰前的最后一班车了，这也是他所庆幸的。
御城的脑袋微微侧倾，眼睛的余光投向像小兔子一样缩在座位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安静地沉睡的绘世。
——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思考一下有关这孩子的事情了呢。
雾友绘世。
在记忆里搜索了一遍，御城初步确认自己认识的日裔人物里并没有哪个姓雾友。这也就是说，这孩子并不是某个他所熟悉的危险人物的后代。
他回想起他们刚见面的时候，绘世叫他“快点逃”——从这一句话就可以得知，她和他的接触点并不在他的人脉内。
想到这里，御城郁卒地叹了口气。
御城深知自己的特殊性。而这种特殊性，也会被某种特殊的存在所感知。
就拿那个北条京吾举个例子吧。
那家伙毫无疑问是‘狂人’。不过这并不是通过他大肆杀人这一行为就能做下的论断。实际上，就御城所知，一个人都没杀过、抑或是对于杀人完全没有兴趣的‘狂人’也是存在的。
‘狂人’并不单指杀人狂，而是指其价值观和常人具有根本上分离——是分离、而不是断裂——的一种人，他们并不是出于仇恨世界之类的理由去进行可怕的行动，而是纯粹的出于自己的爱好。‘狂人’中的杀人狂举起刀，就好像喜欢画画的人拿起画架、喜欢音乐的人拿起耳机一样，之于其本身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世俗的价值观在他们心中，就好像是无圌神圌论者看待宗教一样，觉得那是与自己无缘但却也无意破坏的一种事物。——光从这一点就足以看出，‘狂人’与‘恶人’抑或‘杀人狂’是不完全划等号的。
——但是理论上是一圌码事，实际上又是另一圌码事。真正意义上脱离世俗的‘狂人’是极少的，这一点就连御城也心知肚明。而更多的是价值观与世俗道德基本分离、非常趋向于‘狂人’但却摇摇欲坠于迷惘中的存在。北条就是这一种人。像这种‘狂人’，御城已经记不清是他所遇见的第几个了——但这绝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御城与‘狂人’间的‘缘’是一种在21世纪只有乡下老人才会提起的民间传说里的词语。在无圌神圌论广泛传播之际，对于命运的信仰逐渐减少，与之息息相关的‘缘’一说也没了市场。但是，这种‘缘’却实实在在地存在于御城梦见身上。
信也罢，不信也罢，御城与‘狂人’之间的联系是靠着一种宛如飞蛾趋光一样的能量趋向性建立起来的。御城感应得到‘狂人’的存在，而‘狂人’也感应得到御城的存在。这是一种连奇幻小说里都难以见到、却确实发生着的不可思议的纽带。御城在北条上楼之前就已经捡走刀子躲在一旁，就是因为他感应到了北条。而北条之所以能准确无误地追随着他和绘世赶到三楼，多半也是因为他感受到御城这个特殊的‘能量体’的存在。
不管怎样。
御城低下了头。
自从他以国二转学生的身份进入这座城市里的国中之后就几乎没有与任何‘狂人’打过交道，就算时不时产生了感应，采取的方法也多半是立即离开。


2
“他怎么样？”
绘世刚刚举起的准备切香肠的刀子抖了一下，就这么停在半空。
“……他？”
“嗯，我说的就是那个御城梦见。”
绘世的心跳急促起来。不敢正视父亲的她，目光停留在完好的香肠上。
“……他……战斗了……和那个杀人狂北条……”
“战斗？用什么战斗？”
雾友先生的语气简直就像是逼供，而绘世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菜刀。他……撬开烹饪教室放着刀的柜子的锁，从里面取出四把菜刀，用它们，杀……杀了……”
“他用菜刀就把北条给杀了？那个能够紧圌咬着你一天以上的杀人魔？”
绘世手中的刀大大地抖了一下，而雾友先生似乎浑然不觉，只是逼问着自己的女儿。
“……是……”
“……哼。果然不是普通的高中生，名字出现在那个网站上的原因，我算是多少明白一些了。”
雾友先生的语气一改刚才的热情爽朗，相反的，出现在他声音里的只有寒冰般的冷酷。
“……他说，他本想问他些什么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又杀了他……”
“问？他要问什么？”
“……不知道……但是，他说，北条无法回答他的提问……所以，杀了他……”
“……哼嗯——”
雾友先生支着胳膊思考着什么。就在旁边的锅子里，咖喱发出诱人的香味。
“……爸爸，你不会觉得，他和那些杀死妈妈圌的人是一样的吧？”
“……谁知道呢。那孩子敢和我对视，这证明他没有迷茫。但是他的眼神，却也绝对不是一般十六岁少年的眼神。绘世——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
绘世放下了刀，眼光低垂着。
“他……在给我包扎伤口时，我觉得他应该是个温柔的人。可是……他在与北条战斗的时候，却冷酷得像鬼神一样。——他，是个十足的、异常的人……我没法信任他，但又没法不信他……”
“哈哈……绘世真是个早熟的孩子呀。从国一女孩的嘴里说出这种话，放到我们那个时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步步紧逼吓坏了绘世，雾友先生的语气随之变得温和，语气里也多了几分开玩笑的意味。
“不、不要说我是小孩子啦！爸爸真讨厌！”
“哈哈哈……”
雾友先生尝了尝咖喱，似乎再过不久就可以上桌了。绘世将香肠切好，搭配上香菜叶一类的点缀，端在手中，准备上桌。但走到一半，绘世就停在了厨房门口。
“对了，爸爸。”
她充满忧虑的声音重又响起。
“嗯？”
“你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给御城君吗？包括、那个网站的事情也……”
“嗯。那可是与他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事情呀，瞒他可是不行的啊。再说，为了给妈妈复仇，我们说不定需要他的协助呢。”
“……给妈妈复仇……吗？可是，他会帮忙吗？”
“——就算他不帮忙，我们也要强迫他帮忙啊。”
雾友先生的语气仍然平静而开朗，没有一丝变化。
“——因为，那可是为了妈妈啊。”


3
御城顺着玄关找到了雾友先生的房间。
令他意外的是房间里十分干净，简直到了异常的地步。除了衣橱、单人床和空落落的书架以外，这个房间里可说是完全没有东西，简直就好像什么人把它们搬走了一样。
御城打开衣橱，幸好，衣橱不是空的。他从里面拿了一件灰色的衬衫和一条有点旧的长裤。当他找好了这些东西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注意到窗台上有个翻倒的相框。仅仅是出于想要扶起这个相框的心情，御城走到窗边，拿起了它。
借着窗外的阳光，御城看清了相片上的三人——那是雾友先生，比现在略微年轻一些，还有绘世——穿着小学生才会穿的可爱的背带裙，背着红色的小书包，稚嫩的脸上满是笑容。还有一位长发女性，她拥有和绘世相似的银发。
在相片的下面，有用油性笔写的字，笔迹稚拙，看起来是比现在更加年幼的绘世写的。
爸爸、妈妈，还有我，永远在一起。——绘世 2000年4月21日
4年前写的，这么说来那孩子当时应该是小学三年级。
御城放下了相框，但相片却从相框里滑了出来，他不得已去低下身抓住它。在他想将它放回相框里的时候，御城发现后面还有字。这行字用铅笔写成，远远不像正面的绘世的字那么稚嫩。
为了唯，为了绘世。——雾友真一郎 2002年2月14日
雾友真一郎。这应该是雾友先生的名字了。那么这个唯又是谁呢？
御城想要把照片推进去的手停在半空，良久才让它和相框重新合上。
——这么说来，刚才自己走到厨房去的时候，确实看见旁边那间房间的门口挂着“绘世”的名牌，除此以外，他现在所在的这间房间是唯一的起居室。
但是……
真一郎的房间里，只摆着一张单人床。
想到这里，御城放下了相框。